陶新华?万金智

关键词：人际关系；职业发展；自我成长

中图分类号：G44文献标识码：B文章编号：1671-2684（2023）26-0059-03

在艳阳高照、鲜花簇拥的毕业典礼上，A手捧大学毕业证书，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父母满脸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谁能想到，几年来A一直是深受双相情感障碍折磨的“问题女孩”，她在父母、咨询师、辅导员、任课老师的共同支持和帮助之下顺利完成学业。这个过程，凡是了解的人都会觉得艰难崎岖，堪称奇迹。

一、父母关系不和带给来访学生的痛苦记忆

A是来自我国西南大山深处的女孩，她能考取大学，也是由于自己付出了不同寻常的艰辛努力。因为她有一对让她饱受折磨的父母，这成了她一生难以忘却的痛苦记忆。A的父母受过高等教育，在当地有体面的工作，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结婚的，但他们却没有能给A一个安全温馨的家。像很多年轻父母一样，他们总是因为生活琐事、生活习惯或个性差异而吵吵闹闹，动不动就要离婚。A回忆说，在她的记忆里，小时父母经常吵架，甚至打架，从来没有消停过。爸爸妈妈的关系有时很紧张，又吵架又打架。妈妈闹离婚，妈妈还要问女儿：“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是选择跟着爸爸生活，还是跟着妈妈生活？”但是他们又不真的离婚，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高中。有一年中秋节，父母吵得不可开交，她无法在家待下去了，中秋节的夜晚，她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回学校宿舍，独自在学校过了中秋节。她还说自己亲眼看到爸爸出轨的证据，她看到爸爸趁妈妈不在家，把一个年轻漂亮的阿姨带回家，进了自己的房间，很长时间后才离开。A说最恐怖的是被妈妈怀疑“女儿不是她亲生的孩子”，这件事把她吓坏了。因为妈妈发现自己的血型是AB型，而女儿的血型是O型，所以怀疑自己的孩子被丈夫换掉了，A不是父母亲生的，而是从外面捡来的。这使得A小学和中学期间惶惶不可终日。

因此A深陷父母争吵带来的不安中。A从初中开始直到大学，都主张妈妈必须跟爸爸离婚，A多次跟妈妈说“离就离吧”，高中时更加强烈地希望父母离婚，离婚了她就有一个安定平静的家了。到了大学，在接受咨询之前，她仍然劝妈妈要与爸爸离婚。但她的爸爸妈妈就是不离婚，爸爸不同意，妈妈也不坚决，说是为了A有一个完整的家。“怎么回事啊，离婚了，各自过平静的生活，不是更好吗？”因为婚姻中的吵闹更多的是给孩子带来不安和恐怖。

A幸运的是，照顾她长大的爷爷奶奶给了她温暖和安定感。A说：“我感觉爷爷奶奶才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在A的成长历程中，爷爷奶奶成了A的替代父母，而爸妈的吵闹是A最大的压力。

二、没有得到正确关照和治疗的情绪问题

有研究发现，家庭成员或照顾者高度情感发泄以及情绪过度卷入的沟通方式，都有可能导致双相情感障碍的发生。而A在高中时因为学业压力大，高度紧张，专注于学习，心理问题暂时被压抑了。等A考取大学，远离家乡，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她曾经的痛苦与烦恼慢慢被反刍，被回忆起来。A的情绪问题在大学终于爆发了——抑郁越来越严重，去专科医院的专家门诊被诊断为抑郁症。她思考自己的人生，回顾过去的经历和体验，她反问自己：“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这样活着究竟是为了啥？”A进大学后，抑郁症发作了。仔细讨论与回忆后发现，其实她中学时期已经抑郁很久了，只是没有去医院评估和诊断，也没有被关照和治疗。

更糟糕的是，她的父母听说孩子被专科医院专家诊断为抑郁症，非常焦虑紧张，反对孩子吃药，不同意、不接受专科医院的诊断和治疗，讳疾忌医，这成为A接受及时治疗的障碍。当时正逢新冠疫情暴发，A被迫滞留家中上网课，先后持续两年，在家多次想要自杀。父母责怪她不懂事，也带她去看中医，吃了一些调理内分泌的药。A说：“妈妈想要靠她的‘精神胜利法让我扛过去，不让我去医院吃抗抑郁的药，说‘这个抗抑郁的药会伤害我的大脑，我吃药会越吃越笨的。但是不吃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总是长时间看着我家边上那个两山之间的高桥，我就想从那个高桥上边跳下去，结束自己。我真的很怕自己有一天会自杀，死掉。”A回到大学，去医院住院治疗，妈妈又从老家赶来，疗程没有结束就要她出院回家。

这样连续两年多时间，A的病情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而加重，之后又因学业和家庭关系压力导致病情进一步加重，这些很可能是她转为双相情感障碍的原因。幸运的是，咨询师和来访者A建立比较好的咨询联盟，开始面对疾病、父母和现实的压力，经过反复交流讨论，逐步克服障碍，走向健康成长。

三、艰难又反复的心理咨询过程

（一）咨询师与精神科医生配合，共同应对症状，对于疗愈效果非常有帮助

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发病原理很复杂，有一部分因素源于问题家庭，心理伤害发生在成长的早期，甚至包括遗传因素的影响。以往研究已经证实，多数学生出现双相情感障碍都和原生家庭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所以有必要建立社会支持系统。对于这类问题的疗愈，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咨询师做好配合尤为重要。

在第一次个人咨詢中，咨询师建议A去当地的精神科医院找精神科医生看病，谨遵医嘱，按时按量吃药。咨询师在之后的每次咨询中均关心来访者的服药情况，评估来访者的状态，并根据来访者状态适时建议其去找主治医生复诊，以使来访者的状态保持相对的稳定（不过度兴奋，也不过于低落）。咨询师支持来访者与医生交流，提高对药物治疗的依从性，来访者感觉比较好，这也使之后每次咨询都能顺利进行。

双相情感障碍患者服用药物后，可能会发生一些不良反应，他们会出现情绪不稳定，必须及时寻找医生复诊、调药。A一边服药一边做咨询，对于她的康复非常有帮助。许多人因服药的副作用而拒绝服药或擅自停药，这对于自身的疗愈非常不利。例如治疗双相情感障碍使用频次最多的药物的不良反应是肥胖，并且双相情感障碍会导致患者认知功能减退，从而导致患者对治疗的依从性下降。

曾有研究发现，双相情感障碍患者自行暂停药或完全拒绝服药的主要原因包括三方面。

（1）想保持他們认为更为满意的疾病状态 （躁狂或轻躁狂），不愿耐受药物的不良反应（反应迟钝、嗜睡等）。

（2）难以耐受药物的不良反应。

（3）在发作间歇期把症状暂缓错认为已被治愈，认为无须再继续治疗。

A就曾提出不想吃药，因为吃药后她感觉自己的思维变迟缓了，她喜欢不吃药时的思维灵活（此时其实处于躁狂状态），并且因为吃药造成A的激素紊乱，体重激增，共长胖了20斤。A甚至因此感到身材焦虑，内分泌紊乱，生理周期混乱，非常烦心。此时咨询师先与来访者讨论不想吃药的原因，了解后在共情的基础上进行心理教育，帮助A认识、理解并遵医嘱用药，因为这样才能改善症状，而中断治疗可能会导致严重后果。建议A加强体育锻炼，以消除吃药带来的不良反应。帮助她加强自我管理，规划自己的学业，消耗多余的精力等。

此外，咨询师也鼓励来访者与精神科医生积极互动，商量用药剂量并调整自我感觉。A在用药后嗜睡，并觉得思维迟缓，此时可以跟精神科医生商量，是否可以调整用药剂量或者减少服药量，每日清醒时间更多用来学习，以完成学习任务。

（二）咨询师与父母交流，得到父母的配合与支持，帮助来访者建立良好的支持系统

在认知功能较好的情况下，咨询师帮助A探索与父母的关系。父母再次去找别的医院确认女儿在大学附属医院的治疗方案是否合理，得到确认后开始支持一边服药一边接受心理咨询。后来爸爸来大学看望、陪同女儿，被女儿带到咨询室，父女一起参加咨询。

经过讨论和澄清，A明确了自己的诉求，希望爸爸妈妈能关注自己，对自己好一点，把她当成人生中很重要的人。小时候A的父母又吵又闹，没有给A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和稳定感。现在爸爸妈妈不想离婚，他们想好好相处，他们现在的关系也比较和谐稳定。女儿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职业人生，爸妈相互照顾好，女儿才能独立走上社会。自从A生病以后，父母关心她，重视她，给了许多支持，父母改变巨大。经过交流，A感受到爸爸妈妈现在对她的爱，从中感受到爸爸妈妈给予的安全感，但是这些并不能弥补A早期的创伤，而那些创伤需要她在自己的成长道路上慢慢地理解和消化。爸爸来咨询室两次，父女关系显著改善。

（三）共同应对来访者的性困惑，引导来访者学会自我管理，走向精神升华

A躁狂发作时难以控制自己的性冲动，又没有男朋友，想外出“约炮”又怕遇见坏人，这个问题是咨询中的难点。她伤心地告诉咨询师，妈妈骂她，说：“你管不住自己，你就要成为母猪了。”这其实是因为双相情感障碍情绪会由躁动转向抑郁，又从抑郁转向躁狂，她的自我评价和自我管理也会因此起伏变化，时好时坏。

咨询师一方面建议来访者与医生商量，是否可以利用药物控制自己的冲动，另一方面，还是要加强A的品德培养，努力积极上进。在症状发作时，她难以控制自己，有冲动行为发生，之后又后悔，这个压力很大。咨询师对A进行了心理教育，指导她如何获得健康幸福的爱情，为此需要管理好自己，耐心等待幸福的到来。A理解如果管不住自己，随便找个人，会“伤情伤身伤感”。A自己反馈：“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要及时踩刹车。”这个理性反应是A和咨询师反复讨论的结果，也是A自己良好品德的表现，由此她取得了重大进步。

（四）提升来访者的“自我效能感”，让来访者经过努力体验到成功，重塑自信

A应对将来生活和工作中的应激性事件时，需要善于利用周边资源，比如如何应对父母之间的矛盾，如何应对同学之间的冲突，咨询师、精神科医生、父母、学校老师、同学都是有效资源。通过咨询过程中的讨论，咨询师帮助她提升这方面的能力，对于防止双相情感障碍复发具有重要意义。

在心理咨询中，咨询师不断提高A的自我效能感，让其能够客观、准确地了解自身能力，强化她已经取得的成功经验，帮助她调整自我认知，将对自己的要求调整到合适的状态。生病就是一个需要接受的现实，不仅在康复期，而且在以后的人生中都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做好自己适应的工作，做身心和谐的自己，这样就可以拥有高质量的生活。

总之，双相情感障碍可以预防，也可以疗愈，重要的是充分用好精神科医生、咨询师和自我周边的资源，促进自我的健康成长。

作者简介：陶新华，博士，副教授，临床心理学硕士生导师，中国心理学会首批注册心理督导师，苏州大学苏南地区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中心专职咨询师、督导。国本家庭教育研究中心新家庭教育研究院副院长（北京市），中国心理卫生协会临床心理咨询与治疗专业委员会理事，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团体心理咨询与治疗专业委员会常务委员（表达艺术心理治疗学组组长），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家庭治疗专业委员会理事，中国表达艺术治疗国际学术研讨会主要创办人之一，江苏省心理卫生协会常务理事，苏州市心理卫生协会理事长，苏州新教育心理培训学校校长，日本宇部创新大学临床心理学客座教授。

万金智，苏州大学应用心理学硕士生。

编辑/张国宪 终校/石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