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

哈尔滨所属区县中，我去得最频繁的是阿 城。这虽是个小地方，却在浩瀚历史中有过叱 咤风云的一笔。800 多年前，女真族首领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都城就在今天的阿城，史 称“上京”。近些年由于旅游开发，这个标 签被放大，特别是今年全国各地旅游部门的 “掌门人”纷纷花样宣传，体态祥瑞的阿城 文旅局长穿着金国服饰出镜，配上《铁血丹 心》音乐，塞外风情瞬间爆棚。

阿城的春夏秋冬，每一季各有妙处。平 山、吊水壶、松峰山，今年去过了，明年还 惦记。每次饱览秀色之后都不过瘾，总要在 当地寻觅一家有特色的馆子饱餐一顿，行程 才算圆满。

阿城城区距离哈尔滨虽只有20多千米， 但阿城景区相距都在 100 千米以上，通常是 一日游，适逢假期也有住一晚的情况。那年 是秋天去，国庆前后的五花山堪称绝色。爬 山、赏景、摄影，一通忙碌之后，我这个不 会驾驶的人躲在后排座位上，听任驾车的朋 友把我们拉到城区，至于吃什么也并不操心， 那些“吃货”早有预谋，我也乐得不被“剧透”。

车子驶入一条叫“舍利”的街道，街上 大大小小招牌林立，都冠以“杀猪菜”之名， 且招牌都豪放而具乡土气息，有的店家还带 着可停车的大院子，一条街共有几十家，此 阵仗在它处并沒有见过。当地朋友已等候多 时，一行人就在主人的盛情中落座。主人介 绍说，舍利街一带之所以杀猪菜云集，是因 为当年金国的皇家畜牧场就在这里，商家借 着金源文化的由头，历经多年，形成了今天 的规模。我们就餐的这家据说是当地最有影 响力的，从宾客云集、不断翻台便可验证。 众人折腾了一天，肠胃空空，体力消耗殆尽， 在满桌的大肉面前早已垂涎，加上来到了“吃 肉圣地”，便放下斯文，举箸啖肉。酸菜烩 血肠、尖椒炒护心肉、蒜泥五花肉、手掰猪 肝……原材料一定与众不同，不然如何在残 酷的市场竞争中生存？仅从一个食客的角度 来说，肉的味道不同于超市和市场售卖的， 是一种能唤醒小时候味觉记忆的味道。主人 说配点白酒，除司机外均无人拒绝。我们喝 了一款叫“和谐清雅”的当地白酒，微醺着 告别了阿城。

平山是我喜欢去的地方。当年金国建都， 曾把平山一带的林子作为护国林，并建起了鹿 苑作狩猎用。平山说是山，其实属于丘陵，虽 没有巍峨气势，但面积大，走起来也很辛苦。 春天，草是萌萌的绿，漫山遍野尽带清新之气， 这时候进平山，走上四五个小时，囿居一冬的 心情便舒展开来。那天我们并不知道该吃点什 么，就闯入平山镇，在街头直接拦下当地的年 轻人，问哪里有好吃的，接着被指点着进了一 家连招牌都没有的羊肉店。没招牌是因为做的都 是熟客生意。大块水煮羊肉没有膻气，韭菜花新 鲜得绿莹莹，不知道是怎么保存的。自那以后， 我对羊肉的好感飙升。其实，平山最为著名的当 属干豆腐，既薄又柔韧，豆香浓郁，吃法多样， 可以像煎饼那样卷上蔬菜炸酱，也可以尖椒炒干 豆腐，还可以炝拌干豆腐丝儿……作为羊肉的配 菜，我们都一一品尝。大家吃高兴了，纷纷感叹： 没有美食的地方没法发展旅游。

有一年冬天去阿城糖厂遗址参观，这地方只 剩下废弃的房舍。房舍在哈尔滨开埠初期由波兰 人兴建，虽已破败，仍可见明显的折中主义风格， 古典又浪漫。作为中国第一家机制糖厂，它曾经 辉煌，如今又作为中国第一家破产的国企，落寞 至此。那个冬天格外冷，糖厂附近人烟稀少，大 雪没膝，一行人都带着相机，却找不到一个合适 的角度来表现，内心五味杂陈。后来我们被带到 一家熏酱小酒馆，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熏酱菜品先“色”夺人，色调上一律呈油汪汪的棕红色， 猪蹄子、猪耳朵、猪舌头、猪尾巴，油亮的松 仁小肚、颤悠悠的粉肠、熏得肉质紧致的老 式烧鸡，再配上干豆腐卷，在藤编的容器上 铺一张牛皮纸，菜就盛放在纸上，江湖气毕 现。来一份蘸酱菜解腻，鸡蛋酱配上翠绿的 黄瓜、苦苣和萝卜、冻白菜。室外气温接近零 下 30℃，男人们喝着啤酒，越喝话越多，话 题又回到糖厂的今非昔比，气氛惆怅。后来 有人做了总结发言 ：“历史的兴衰谁也无法左 右，我们能控制的是手里的这杯酒，来，干杯， 下次旅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