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光荣

给你一个谜语，脖（子）上有什么？你的答案会是什么呢？

梦想，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曾经拥有过的无差别的奢侈品。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上学时，大声说出的第一个人生梦想吗？它迎来的是同伴的嘲讽还是仰视？在不惑之年，夜深人静或酒过三巡时，回想起幼年时期追求过的梦想，你的热泪中包含的是心酸还是心潮澎湃。

我的家乡深藏在云南省临翔区的一个小山沟里，它四面环山，和外界的沟通联系十分的不便。相比于发达的大都市，它一直是旧石器时代般的存在。这里曾经是一片茂盛的原始森林，野兽出没，鸟语花香，小河潺潺。虽不是鱼米之乡，但也是一片甜美的世外桃源。经历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砍伐和开荒，到我出生的时候，这里已经是“空山鸟飞尽，洪水滚滚来”，宁静的小沟已经变成了水土流失十分严重的恶魔。每到雨季，随便一场小雨就会带来一场可怕的蝴蝶效应，山体滑坡，落石滚滚，成片的树林和庄稼被无情地摧毁。它夺走了肥美的土地，也带走了宁静的生活。如何治理水土流失，成了几代人难以承受的生态之痛。多年斗争换来的依然是伤害，曾经人定胜天的豪言壮语换回的是大自然残酷的惩罚。

有一年的春天，一个声音响彻山谷，一只巨鸟展开双翅在四周的山谷来回飞翔。每天它来的时候，村里的男女老少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计来观赏这一旷世盛景。对于从来没有出过村的我们来说，这只巨鸟是我们见过的最先进的黑科技。等飞机来，成为全村人共同的一个期盼，谁能最早在远处的云层中发现巨鸟成为我们最热衷的比赛项目，谁先发现了飞机，谁就可以展开双臂当机头领着队伍在地上飞。巨鸟飞走之后，奇迹慢慢出现了，光秃秃的山变绿了，一些不知名的种苗从土里钻了出来，一些我们不曾见过的可爱小鸟也欢呼雀跃在枝头。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一黑科技叫飞机播种。

盼了几年的飞机后，我也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上学的第一天，在一师一校的简陋校舍里我就被上了人生的第一场理想教育课。老师引导我们说：“有人长大了，想当科学家，有人想当解放军，有人想当工程师，有人想开飞机，有人想当老师。那么你们长大以后想干什么呢？”从小看惯了牛羊猪鸡的我们，从来没有看过电视，没有听过广播，哪里知道这些伟大的人生理想。当我还处于一片迷茫时，却听见老师在喊我的名字。我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应付，大声地喊出了三个字：“开飞机”。教室里一片静悄悄，没有掌声，没有嘲笑，一个简单的课堂互动我根本没有在意。然而，两三天后，这个近百户人家的小山寨却在悄悄地传着一个让我脸红的小道消息：我们寨子有一个小屁娃娃要开飞机。这个消息立马成了全村人茶余饭后谈笑的焦点，我也光荣地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绰号：“开飞机”。对于一个几十年都没有一个初中毕业生的落后的山寨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奇葩的天方夜谭。深夜中的这声蛙叫彻底打破山寨几十年以来的肃静，这种另类的标签、出头的椽子吓得我不敢出去和其他的小朋友玩，上下学也是我一个人，担心遭到同伴的嘲笑。走在村里，总感觉别人在对我指指点点。就这样藏头露尾几年后，寨子里的人们才渐渐地忘记了什么是理想，深夜里的这声蛙叫最终还是没有换来那一缕晨曦，黑夜终究还是恢复了平静。我也开始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毕竟谁会和一个小屁孩的一句疯话较真呢？

之后的好几年，我们总是时不时地竖起耳朵、伸长脖子，眯着眼睛扫射着山顶的云层，看着天边就在眼前，万般怀念那把我的思绪带到远方的飞机，幻想里酝酿了各种赴汤蹈火的情景最终还是封存在看似仙炉的山里。没有等来飞机，猝不及防地却等来了一个让我怎么猜都猜不到的谜语：“脖上有什么？”我对着镜子把脖子上面的每一个部位都说了一遍，但等来的却是姐姐们口中说出的错错错……在我的百般哀求下，姐姐们说出了答案：“飞机”。这更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在他们的耐心讲解下，我才明白，原来在1998年的时候，临沧博尚机场开工建设，2001年博尚机场正式通航。原来博尚的“博”与脖子的“脖”是同音字，“博尚有飞机”也被山里的语言学家们演绎为“脖上有飞机”。飞机还没到，这个谜语就在临沧这个偏僻的地方广为流传。

博尚机场的通航极大改变了临沧这个边疆边远民族地区的交通条件，以前天天盼着飞机来，现在飞机天天在頭顶飞过，山寨里的老人们也开始有了新的烦恼：放养在山上的牛生病了，是因为受到了飞机的惊吓；半夜小孩哭了，是因为白天被飞机吓到了；桉油为什么那么贵，飞机为什么飞那么高，是因为飞机烧的是我们种植出来的桉油；山上的桉树产油量不高了，是天上飞过的飞机把油吸干了……没有你想不到，就怕你听不到。

后来，那个山寨的小男孩没有开上飞机，就连乘飞机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是儿时的梦想和绰号总是时不时地在耳边回响，在心里发痒。站在讲台上，每当讲到莱特兄弟、冯如、驼峰航线、飞虎队时，他总会时不时地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每次看到空战、空难、飞机起降等情景时，心里总有一根弦被触动。

儿时的梦想终究是无法实现了，但梦想是可以传递，不求手留余香，但愿行走的路上能少一点泪花多一丝点化。每一年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光荣榜上学生的录取信息。之后目送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踏进舱门，坐着飞机飞越山顶，到达更远的地方。发动机的每一次轰鸣都是一次理想的咆哮，每一张机票都是一个成真的梦想，是一个家庭、一个家族、一个村落的欢欣与鼓舞。曾经的每一个梦想都不应该被辜负和嘲笑，每一滴挥洒过的汗水都浇开了梦想之花。真的好希望开学季的临沧机场能够不停地放飞梦想。

2016年沧源机场通航，一条天路把人类最后的原始部落的袅袅烟火带给了世界。一批又一批的建设者来到了祖国的最西南，铺路架桥，帮助各族父老脱贫攻坚，共享社会主义的繁荣成果。他们宣传卫生法治知识，送教送医送技术，引进产业和带动创业大兴乡村振兴。如果起飞是梦想的远航，那么降落会不会是梦想沉淀后的担当。起飞与降落不再是一个人的事情，不是一次简单的商业飞行，连接彼此内心的是家国责任，他们带来的是党的光辉，照亮的是边疆人民的心。

期盼每一次起飞，期待每一次降落，真如苏轼所言：“吾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