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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海南农业社会探析*
——以苏轼诗文为视角

2023-02-09苏启雅贾世杰

农业考古 2023年6期
关键词:海南岛苏轼海南

苏启雅 刘 凡 贾世杰

北宋时期的海南, 常被当作官员贬谪之地。苏轼于垂老之年,曾被贬为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苏轼在宋绍圣四年(1097)4月17日收到贬谪诰命,于19日携幼子苏过离开惠州,取道雷州,渡海抵琼,上岸后在琼州作了短暂停留,再取道澄迈、临高,于7月2日抵达贬所儋州[1](P325)。元符三年(1100),宋徽宗即位后,苏轼获诏徙内地[2](P7),于该年6月21日夜乘船,第二次渡过琼州海峡,离琼北归。苏轼在琼期间,文学创作未尝衰惫[3](卷之一七),留有大量诗文,不但数量较多,而且影响深远,有开海南文运之赞誉。对于苏轼的岭外诗文,黄庭坚曾盛赞:“东坡岭外诗文, 读之使人耳目聪明,如清风自外来也”[3](卷之一七)。 清代王时宇记载:“公来岭南,由英谪惠,渡海至琼,到处文章,未尝一日废也,而儋耳著作之遗独多”[4](重修《海外集》序)。清代陈景埙谓:“昔人谓公放浪岭海,其文益伟,力斡造化,元气淋漓。今读其书,浑涵光芒,自作一家,洵所谓一代文章之宗矣”[4](重修《海外集》序)。本文尝试以苏轼所作涉及农事的诗文为研究对象,结合古代文献中的相关记载,对北宋时期海南的农业社会做一些探析。

一、苏轼关于海南的记叙概况

苏轼在海南期间,从文人角度对海南的生活环境进行了诸多记录和描述。这些关于海南的风土记叙,作为当时的文字实录,成为后人了解和研究北宋海南的重要依据。然而,苏轼关于海南的部分描绘具有一定的主观性和阶段性,林冠群《新编东坡海外集》 中也谈及苏轼在琼期间描绘海南的“双重性”[5](序言),值得注意和思考。苏轼关于海南的贬义描述主要集中于渡海之前,当获悉即将谪琼后,他曾视海南为畏途,查阅图经“止曰海隅”[4](P24)也没找到多少关于海南的叙述,导致其万分恐慌,感到前途的不确定性,在《到昌化军谢表》中有“使命远临,初闻丧胆”[4](P23)之句。他将家室安置在惠州,仅带幼子苏过渡海,“并鬼门而东骛,浮瘴海以南迁”[4](P23),最终从澄迈登岸踏上海南的土地。还有就是与故友书信往来时,多少带有自贬或者自谦的含义,《与王仲敏》 札中曾说:“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昨与长子迈诀,已处置后事矣。”[6](文集卷六十二P2057)《与程秀才三首》有“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4](P163)的“六无”之说。然而北归之后,苏轼对海南的印象有了很大改变,《三苏年谱》 如是记载:“东坡自海南还,过润州。州牧,故人也,出郊迓之。因问海南风土人情如何,东坡云:风土极善,人情不恶。”[7](P2995)

二、海南岛的农业自然条件

海南岛地处中国最南方,属热带季风海洋性气候,四季不分明,夏无酷热,冬无严寒,气温年较差小,年平均气温高,与中原地区迥异。《方舆志》载“琼与中州绝异,素无霜雪,冬不冻寒,草木不凋,四时花果,不甚寒热”[8](P75),对琼州气候的总结较为全面。 苏轼《五月旦日作和陶戴主簿》载“海南无冬夏,安知岁将穷?”[4](P58)明太祖朱元璋曾有“地居炎方,多热少寒”之语[8](P75)。《正德琼台志》载“广南通号炎方,气候竟与中州不同”[8](P75)。受益于温暖的气候,海南植被四季常绿,没有秋天的肃杀之气。明代邢宥《海南村老歌》有“祝融司天霜不杀,四时雨露皆春温”[9](P86)之句,苏轼亦有“锄耰代肃杀,有择非霜风”[4](P58),意为海南无秋霜的肃杀,需使用农具有选择地锄草。除了常年炎热,还有变化无常的特点。苏轼注《和陶〈己酉岁九月九日〉》有“海南气候不常,有月即中秋,有菊即重阳。”[4](P63)《正德琼台志·气候》记载“一日之内气候屡变,昼则多燠,夜则多寒,天晴则燠,阴雨则寒。”[8](P75)《永乐琼州府志》载“琼州气无定候。夏不甚热,遇西北雨则寒;冬不甚寒,遇东南风则暖。”[8](P75)但总体而言,海南岛的气候还是比较适合居住的,正如唐胄《正德琼台志》所言:“琼地随极南,然内以坦不蓄岚蒸,外以海泄其菀气,故气候较他郡颇善。”[8](P75)

海南岛四面环海,其空气湿度较大。如遇气温较高且空气流动不大,则体感上有蒸溽之感。苏轼《书海南风土》载:“岭南天气卑湿,地气蒸溽,而海南为甚。”[4](P180)苏轼《与程全父推官四首》亦云:“此间海气郁蒸不可言。”[4](P162)海南岛虽然空气湿度大,却不见岭南地区常见的瘴气。赵汝适《诸番志》夸其“地无烟瘴水潦之患。”[10](P284)苏轼《与程秀才三首(之一)》痛诉海南“六无”之后,话锋一转“惟有一幸,无甚瘴也”[4](P163),自豪于琼州无瘴气。在土地方面,海南地区并不缺乏平坦的土地,苏轼《和陶〈劝农〉六首·其三》载“岂无良田,朊无朊无平陆”[4](P38),表明海南岛上有肥沃膏腴的平畴之地。

自然灾害方面,以水害和风害为主,尚未发现关于北宋时期蝗灾的记载。 由于地属华南,又毗邻南海,地有飓风和海翻之患。唐代房千里《投荒杂录》云“南方诸郡皆有飓风”[8](P75)。唐胄按:“琼夏秋间飓风,或一岁累发,或累岁一发。……居民皆矮屋避之,人不能行立,牛马不敢出牧。或风雨中有火飞。回南又最大伤损万物。”[8](P76)苏过作有《飓风赋》, 描述了在岭南遭飓风侵袭的情形。海溢虽有,幸灾不频发,常与西北飓风相关联,主要影响沿海农田。《正德琼台志》 载:“海溢俗呼海翻。飓风起西北,挟雨,海水须臾高溢丈余,尽漫屋淹田。若无大雨,江水涨洗,则田畴积咸,连熟失耕,沿海图分最苦之。”[8](P76)

三、海南岛的主要农作物

北宋时期,海南岛农作物的类型与岭南地区相近,水稻是海南岛上重要的农作物。宋真宗时期,遣使去占城引入“占稻”,又称“六十日”,即仅需60天就可以成熟, 后世占稻逐渐流传至江淮、关中等处[8](P153)[11](P82)。《正德琼台志》载“自宋播占稻,夏种秋收。”[8](P153)苏轼《过黎君郊居》中也有关于儋州“占禾”的记载[4](P95)。除了占稻,本土亦有其他水稻品种,且几年一换。苏轼《马眼糯说》“黎子云言,海南秫稻率三五岁一变。顷岁儋人最重铁脚糯,今岁乃变为马眼糯。”[4](P150)据《宋史·食货志》记载,广南“土多粳稻,须霜降成实”[12](志·卷一百二十七),苏轼《和陶〈劝农〉六首·其六》“霜降稻实,千箱一轨”[4](P38), 即描绘了海南水稻丰收的景象。除了水稻,薯蓣是海南地区极具代表性的农作物类型。 当地人种植和食用薯蓣的历史十分悠久。东汉杨孚《异物志》记载“旧朱崖之地,海中之人皆不业耕稼,惟掘地种甘薯,秋熟收之。”[12]薯蓣也可以作为稻米不足之补充, 苏轼的相关记载较多。《和陶〈劝农〉六首并引》中有“所产粳稌,不足于食,乃以薯芋杂米作粥糜以取饱”[4](P38)之句;《记薯说》云“海南以薯为粮,几米之十六”[4](P181);《过黎君郊居》云“半园荒草没佳蔬,煮得占禾半是薯”[4](P95);《闻子由瘦》有“土人顿顿食薯芋,荐以熏鼠烧蝙蝠”[4](P74);《和陶〈劝农〉六首·其三》“芋羹薯糜,以饱耆宿”[4](P38)。苏轼“过子忽出新意,以山芋作芋糁羹,色香味皆奇绝”[4](P95)。《和陶〈拟古〉九首·其四》“芋魁倘可饱,无肉亦奚伤?”[4](P38)唐代文献曾记载粟、稻是传统作物类型,例如《唐大和上东征传》有“十月作田,正月收粟。养蚕八度,收稻再度”的记载[13](P69)。到了北宋,水稻种植较为普遍,而粟却在海南岛上没了踪迹。苏轼《和陶〈劝农〉六首·其二》有“天祸尔土,不麦不稷”的记载[4](P38),稷有粟、高粱、五谷之意,如果东坡所言之稷为“粟”,则表明当时儋州地区并无粟类种植。苏轼在海南曾用米酿酒,而当地土产无麦,使用的做曲用的面粉主要依靠海舶输入。其在《黍麦说》中言“又况如南海,无麦而用米作曲耶?”又言“今在海南,取舶上面作曲,则酒亦绝佳。”[4](P151)

四、海南岛的生产力情况

古代农业社会,农业发达程度与人口稠密程度密切相关。北宋时期的海南岛地广人稀,《宋会要辑稿·职官》言其“气候恶弱”[14](职官四八),被认为是炎荒贫瘠之地。对于海南岛的人口情况,苏轼在《与张逢六首·其二》中写道:“至于食物、人烟、萧条之甚,去海康远矣。”[4](P170)《正德琼台志》曾对元丰三年(1080)海南岛上的人口数量做过统计,当时琼管总户数仅有10317户,其中:琼州8963户,南宁军833户,万安军270户,吉阳军251户[8](P219-220);司徒尚纪统计与之近似:琼州8963户,昌化军835户,万安军217户,吉阳军351户[15](P92)。据元祐年间《自来除授官职次序》,二广被列为第三等[16],说明了统治阶级对广南地区的不重视。北宋政府历来有“重北轻南”的政治倾向,导致广南不少地区开发程度低下,经济并不发达。直至南宋早期,《庆元条法事类》仍将广南西路高、 雷、化、宾、容,以及海南的琼、崖、儋、万安军等落后州军县定为“远恶州”[16](P11)。由于海南地区“疏而不亲”“武力不竞”[8](P231),这种情况直到南宋时期才有所缓解,据统计,南宋约有十万人迁至海南居住[15](P88)。

畜力方面主要指耕牛,水牛和黄牛都是十分重要的畜力资源。北宋时期的海南岛有使用耕牛的明确记载。宋时,广西、浙东、福建为牛的主要输出地,民间常至三地兴贩。高州、化州之牛海运至海南,并非只是因为农耕需要,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被食用。《书柳子厚〈牛赋〉后》“岭外俗皆恬杀牛,而海南为甚。客自高化载牛渡海,百尾一舟,遇风不顺,渴饥相倚以死者无数。牛登舟皆哀鸣出涕,及至海南,耕者与屠者常半。”[4](P156)原因是琼俗“以巫代医,以牛为药”,“病不饮药,但杀牛以祷,富者至杀十数牛”[4](P156)。输入到海南岛的高、化之牛有不少被屠杀用以祈祷。这客观反映了海南地区虽然使用牛作为畜力,但由于农业生产力低下,对耕牛之依赖非常淡薄。

五、农业技术与文化的输入

海南岛与华南大陆隔海相望, 虽有琼州海峡阻隔,却因地理位置邻近,舟楫往来便利。唐《元和志》载“与徐闻对渡,北风举帆,一日可至。”[8](P67)由于交通便利, 中原农业技术与文化的输入是持续性的。其农业文化与技术的输入主要有三种方式。一是农业技术的自由传播。 这种方式可以追溯至史前时期,最新的考古发现表明,距今6000—3000年前海南岛已有稻作农业出现[17](P7-13),应为掌握稻作技术的沿海居民, 乘舟楫往来于华南大陆与南海岛屿之间,通过这种长时间的人员自由流动,华南大陆的稻作技术传播至海南岛上。 二是行政管辖导致的技术传播。 从汉代海南岛纳入中国版图开始,统治者便开始征收赋税,在海南岛执政的有学之士执掌居民生计, 通常以政令的形式改变所辖区域落后的农业状态, 其农业文明不断受到中原先进农业文化输入的熏陶。《后汉书》 载东汉光武中兴,交趾、九真的行政长官便“教其耕稼,制为冠履”[18](卷八十六南蛮西南夷列传第七十六),已开始向南海先民传授农业技术。北宋官员有劝农的传统,各级地方长官均身兼“劝农使”,虽然苏轼“不得签书公事”[19](P56),却履行了劝农职责。苏轼在海南曾作劝农诗6首,这与苏轼的民本情怀以及官员身份密切相关。三是避乱人员导致的技术被动交流。这也是农业文化在海南传播发展的重要内容, 由于战乱等原因, 在宋代以前, 已有中土人士不断迁居海南。 随着人员而来的还有内地的先进生产技术。“自汉末至五代, 中原避乱者多家于此”[8](P138),“自魏晋以来,中原多故衣冠之族,或宦或商,或迁或戍,纷纷日来,聚庐托处”[20](P69),北方汉族先进的文化,通过居官行商、流民迁客,“熏染过化,岁异而月或不同,世变风移。”[20](P69)

农业技术与文化向海南岛的输入, 主要体现在当地的农具使用、水利设施建设等方面。在农具使用方面,苏轼涉及海南农事活动的诗文中,出现不少关于农具的内容。《和陶〈劝农〉六首》“利尔耡耜,好尔邻偶。斩艾蓬藋,南东其亩”[4](P38);《籴米》“怅焉抚耒耜,谁复识此意”[4](P45);《和陶〈五月旦日作和戴主簿〉》“鉏耰代肃杀, 有择非霜风”[4](P58);苏轼在黄州、惠州均有亲身农耕的历史,有大量诗文为证。甚至因苏轼“躬耕于东坡”,而自号“东坡居士”,成千古美谈。苏轼相关诗文中的农具,可能是苏轼随身携带到海南,这对提高农业生产力起了促进作用; 也可能是在当地购买, 如果是本土购买, 说明当时海南岛上使用的农具已与中原地区相似。海南岛的水利方面,北宋时期的海南岛上曾有水利兴革。《正德琼台志》载“琼田唐尚未力,自宋修溉之后,元人渐知潴泄”[8](P129)。通常认为北方水利注重引水浇灌,而南方则以排水、贮水为主,实则还要因地区、作物种类而论。由于水源分配不均,即使海南岛上,农业灌溉也是古代农田水利的重要内容。在北宋开宝八年(975),琼州曾修筑渠堰,引来龙塘水灌田三百余顷。《宋史·河渠志》载:“开宝八年,知琼州李易上言:州南五里有度灵塘,开修渠堰,溉水田三百余顷,居民赖之”[8](P129);澄迈县东十里那甲村的祥塘,“立石柱板栏水口, 每春以土筑堤堰水沟,流灌至土,名‘那布袋田’,曲计五里余。”[8](P132)

此外,苏轼《减字木兰花·己卯儋耳春词》云“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4](P201),说明“鞭春”农业习俗已传播至儋州地区。

六、海南地区的农业贸易

海南地区农业市场发展水平较低,当地农产品贸易倚重于自然生长和采伐的物品,而非种植的农产品。海南物种丰富,物产珍奇,自汉代“以多异产名郡”[8](P153),将物产用作地名。《汉书·地理志》“武帝元封元年略以为儋耳、珠崖郡”[21](卷二十八下·地理志第八下)。《汉书》应劭注“崖岸之边出珍珠,故曰珠崖”[8](P27)。据《茂陵书》“五县:玳瑁、紫贝、苟中、至来、九龙。”[8](P44)从秦朝开始“中国往商贾者多取富焉”[21](卷二十八下·地理志第八下)。至宋代,由于航海知识的不断积累和造船技术不断提高,一定程度上助推了海南地区的贸易发展。朱彧在《萍洲可谈》里记载了一些海舶往来琼州的航海知识,“舶船去以十一月、十二月,就北风。来以五月、六月,就南风。”[22](P37)福建、广东等沿海省份驾驶海舶到海南岛以及东南亚国家的贸易逐渐增多。苏轼诗文中也多次记载海舶来琼的内容,例如《与秦少游二首》有“治装十日可办,但须得泉人许九船,即牢稳可恃,余蜒舟多不堪。”[4](P174)这里“泉人”许九的船指的应该就是从泉州驶来海南经商的大船,其稳固程度非疍家小艇可比。海南成为东南亚国家到中国内陆贸易的中转地,海南的槟榔、椰子、吉贝、香料、麻、藤、黄蜡、木材等通过贸易活动输入内陆地区。宋代海南有“殖珍怪以祸吾土”[8](P153)的说法。其源自苏轼《和陶〈拟古〉九首·劝农》有“天祸尔土,不麦不稷。民无用物,珍怪是殖”以及“海南多荒田,俗以贸香为业”的记载[4](P38)。农业贸易对珍奇物产之高利润的追逐,不但导致相关资源的过度开发,也降低了对粮食作物交易的拉动作用,加剧了岛内缺粮和对外界的依赖。南宋时期有大量关于槟榔贸易的记载, 例如《诸蕃志》载“泉商兴贩,泉广税务岁收万缗,惟海南最多”[23](P186),《舆地纪胜》载“琼人以槟榔为命,产于石山村者最良,岁过闽广者,不知其几千万也”[24](P3563)。可能是因为槟榔产地主要分布在海南岛东部,抑或是槟榔贸易在北宋并不流行所致。

在对琼农业贸易中,稻米一直是其中的重要内容,作为民生商品,管辖海南的行政长官也十分关注米谷贸易, 并数次为其争取政策便利。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广西漕臣曾为方便米谷等贸易而向上陈情,其在奏章中指出:“雷、化州与琼岛对境,而发船请引于广州舶司,约五千里。迄今广西濒海郡县土著商人,载米谷、牛、酒、黄鱼及非舶司赋取之物,免至广州请引。”诏“孙回详度行之”[8](P254)。《宋史·食货志》载“琼管奏:海南收税,较船之丈尺谓之‘格纳’。其法分三等,有所较无几,而输钱多寡十倍。贾物自泉福、两浙、湖广至者,皆金银物帛,值或至万余缗;自高、化至者,唯米包、瓦蕃、牛畜之类,值才百一。而概收以丈尺,故高、化商人不至,海南遂乏牛米。请自今用物贵贱多寡计税,官给文凭,听其具实报纳。否则许纠告,以船货给赏。诏如所奏。”[8](P254)到了灾荒之年, 海舶贩米更是关乎民生的重要贸易内容。苏轼戊寅年(1098)十月二十一日作的《记薯说》载“今岁米皆不熟,民未至艰食者,以客舶方至而有米也,而儋人无蓄藏,明年去则饥矣”[4](P181-182)。他认为是年稻米不熟, 当地人没有饮食艰难,皆是因为客舶售米, 到了第二年海舶挂帆回航,海南便会产生饥荒。由于前一年稻米不熟,海南市场上的米价飙升, 元符二年(1099)4月19日作的《学龟息法》载“元符二年,儋州米贵,吾方有绝粮之忧”[4](P185)。 事实上缺粮不只是当地居民面临的问题,海南岛上的驻军也面临同样的问题,需要官方转运军粮供给。《宋史·陈尧叟传》 载“岁调雷、化、高、藤、容、白诸州兵,使辇军粮泛海给琼州。”[25](列传第四十三)这客观反映了海南岛农业贸易力的低下。

受制于海南的农业贸易发展水平,当地商品种类不丰富,不能完全覆盖日常所需,甚至仰仗外地友人接济。苏轼曾在多篇书信中描述过其在海南衣食用度不足用的窘迫境遇。例如《与元老侄孙四首》有“又海南连岁不熟,饮食百物艰难;又泉、广海舶绝不至,药物酱酢等皆无。”[4](P164)《次子由韵〈浴罢〉》有“陶匠不可求,盆斛何由足”[4](P43),与程全父的书信中言“此间纸不堪覆瓿,携来著已竭”[4](P162)。《宋史·张鉴传》亦载,张鉴在广州时,“有亲故谪琼州,每以奉米附商舶寄赡之”[25](卷277列传第三十)。当地居民以小农经济为主要生活模式,自给自足,例如《和陶〈始春怀古田舍〉二首》“儋人黎子云兄弟居城南,躬农圃之劳”[4](P55),其园圃内种植蔬菜,又有荔枝、黄柑等,其居址面临大池,又可以钓鱼食用。苏轼在海南亦有躬身农桑,种植园圃的行动。《籴米》有“不缘耕樵得,饱食殊少味。再拜请邦君,愿受一廛地。”[4](P45)表达了自己欲得地耕种的愿望。《和陶 〈五月旦日作和戴主簿〉》“莫笑一亩园,蚁垤齐衡嵩”[4](P58),《和陶〈下潠田舍获〉》“聚粪西垣下,凿泉东垣隈”[4](P64),说明其已种植园圃,躬身劳溽于田舍。

结语

北宋时期的岭南,均为偏僻荒远,发展落后的地区。尤以海南岛四面环海,远离中土,素来不受朝廷重视,其人烟稀少,居住条件落后,是朝廷流放和安置罪臣的处所。在士大夫广受优待的时代背景下, 流放海南无疑是对官员最重的处罚。得益于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苏轼在海南期间进行了大量文学创作,为后世留下了丰富的关于当时社会方方面面的描绘和记叙,尤其是其涉及农事的文学作品, 成为后世文人辑录风土世俗,以及今人研究宋代经济社会的重要资料。苏轼居琼期间,海南地区虽然自然条件较为优越,但其农业较为脆弱,农业经济发展水平不高,这是由多方面的因素导致的。首先,种植作物类型单一,农业领域常说的“五谷”作物中只有水稻在当地较为普遍,在社会发展程度较高的地区种植有大量“占稻”等类型,而本地居民则对农作管理水平要求较低的薯蓣类作物较为依赖,薯蓣成为当地居民赖以生活的作物类型。麦、粟等在海南岛并不常见, 其主要依靠跨海运输的海舶带到海南地区,作为制酱、酿酒等的原料,丰富当地物质生活资源类型。其次,在生产力方面,海南岛人力资源紧缺,当时海南岛上的居民数量稀少,且分布不均匀,人口主要集中在琼州、昌化军、朱崖军等地。 受制于较为薄弱的农业基础和当地迷信风俗,海南的畜力资源也未得到足够的重视。再次,在农业技术与农业文化方面,中原地区的不少农具被带到海南岛上,并已经在岛内传播。当地官员也已经开始水利设施建设, 主持修建渠堰,引水灌田,获得了良好的效果。但文献记载中缺乏大型农具的记载,官府也缺乏抵御自然灾害的预防措施,民间并不储粮,没有建立起可以抵御自然灾害的仓储体系。当然,这也与海南的政治架构不健全有关。农业贸易方面,海南的农产品贸易并不发达, 农人主要关注海南土产的奇珍异产,而非粮食作物,这对海南本土的作物种植业没有发挥良好的拉动作用。为弥补海南农业贸易之不足,本土居民大多种植农产品以自给,部分外来人士短期内依靠外地友人之接济以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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