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守株

2022-06-07傅友福

参花(上) 2022年5期
关键词:蛇皮袋老房子左脚

傅友福

1

这么跟你说吧,郑好强有这么个习惯,每次回家,总要坐在门前那一块大石头上,专注而笃定。然后执着地提着脖子,目光朝着大路的尽头投射着。他这动作是缓慢的,轻舒的,也是那么坚定而不可动摇。一如诵经中的和尚,意念集中,那么虔诚,剔除了一切杂念。

他在看风景?是,也不是。他心中的风景,缥缈又清晰,已经缭乱了他的思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就这么坚持着,每次都望得他脖子发酸,眼睛发麻,思维混沌,也不愿意调整观望的方向。他担心由于自己心意的疏忽,眼神的大意,让心丽无意中在眼前消失。他不相信心丽就这么走了,走得那么决絕,风一样一吹而过就没了影子。

这是个热烈得有点过分的夏天,到处充满生机,也隐藏着变数。当然,随之而来的也许是暴风雨。其实,郑好强不怎么喜欢夏天,因为夏天一来就有台风,就有暴雨。风雨让人讨厌,残酷撕裂着一切。也因为那一场台风,让郑好强失去了心爱的心丽。本来他是喜欢台风的,既然是台风天气,那么,吹向路边的垃圾一定很多,那么,废品也会相应多起来。有了废品,就有了生活,也有了心丽喜欢的玉兰油。

他虽然没有读多少书,可是,他也知道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那时候这么一联想,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幸运的许仙了。手中拖拽的蛇皮袋,也跟着生动起来。所以,他的心思就这么矛盾着,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想当然很牵强,甚至可笑。可是许仙的最后,还是有了归宿。这就是郑好强一直执着的理由。

那时候,一切是那么美好。

路上,风,越刮越紧,故意与郑好强为难似的,他迈着艰难的步履,依靠路边树林的支撑,和风儿较劲,边走边捡。不大会儿工夫,那个乌黑的蛇皮袋,像是十月怀胎的孕妇,幸福地鼓起肚子。天边的乌云赶集似的,簇拥着向前奔涌。雨点没来得及和郑好强打个招呼,说来就来,像杜鹃家的淋浴头那样。有点肆意,有点顽皮,均匀地抛撒在他身上。

冷!

风雨中,郑好强拖着蛇皮袋,边淋雨边和地心引力做着顽强的较量。要知道,别人行走的平坦大道,在郑好强的脚下,却是坎坷的攀登。不过,他不在乎这些,一路向前,是他现在重要的生活主题。因为,心丽那美丽的脸庞,充满着灵气的眼睛,正在老房子里等待着他满载而归。

生活中有了期盼,日子就过得滋润。

风雨送春归,郑好强在别人家的门上,看到这对联。那么说,风雨的确是不好的征兆,因为她把春天送走了。

终于到了家门口,老房子的大门敞开着,斑驳的门板,像是老人残缺不全又透风漏气的牙齿,有点哀怨地望着他。一到门口,郑好强就忐忑着,因为眼前熟悉的风景,突然变得生疏起来,让他的心被什么东西拖曳着,沉重得很。他故意弄了点声音出来,表明自己回来了。可是,大门肃穆,老屋呆滞,一点儿回应也没有。也没有看到心丽如往常那样,两眼如水般含情,倚门等待。这栋老房子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财产,正厅有点漏雨,却也还顽强地支撑着,如同一个耄耋老人,在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让郑好强有了栖身之处。此时,郑好强心头划过一道电光,触电一样战栗着。他把蛇皮袋丢在门口,费力地挪动脚步,进了房间,心丽的小皮箱不见了。

这时候,雨停了,风儿也疲惫得没有一点儿力气,回家去了。郑好强赶紧挪进了卧室,看到梳妆台上的玉兰油,一盒打开着,另一盒还没拆开包装,完好地摆放在上面,像一对孤独无助的小人儿。床上的被子收拾好了,叠得如同刚刚切好的豆腐块,四四方方的,隐隐散发着心丽温热的体香。不用说,地板也打扫得一尘不染。家里什么都好,可是,人却不见了。

郑好强来到门口,失神的眼睛正在四处张望着,正好杜鹃从地里摘菜回来,看到发呆的郑好强,心尖尖也跟着紧了一下。

“好强,心丽走了,我问她,说是要去上海,也许现在她早就在上海了。”

“这种天气去上海?上海她没有亲戚,怎么能待下去?”

“你傻呀?像心丽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非要有亲戚才能去?漂亮的女人就应该在城里。”

“可是,可是,她并没有说要离开。”

“这还用说吧?告诉你了,她能走得了?”

郑好强继续发呆,抬头看看天上,云倒是散了,但就是一脸污垢,好像是一块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抹布,委屈地扣在郑好强头上。

“她要走,一定有她的原因,我等着她。”

“瘸子好强,心丽是个美丽的女人,有时候,我也很妒忌她,为什么她长得那么美?这是个很有味道的女人,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喜欢,可她还是走了。以后,以后你怎么办?”

杜鹃继续絮叨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说够了没有?她要走,一定有她的理由。我相信,她还会回来的。大不了,我去上海找她。”

“你呀,永远也猜不透女人的心思。你有什么?破房子?瘸腿?我告诉你,就你这模样,一百个心丽也留不住。”

“我不管那么多,我就要心丽。”

“傻得可爱……”

杜鹃唠叨够了,叹着气提着菜篮子离开了。

雨还在下,像杜鹃的碎嘴,没完没了。郑好强走出门口,在大石头上坐下来,一阵凛凛的冰凉,迅速传递到全身。这回,他不敢四处张望,远处的风景会刺痛他的眼睛。只是心中有种说不清楚的隐痛,慢慢地向全身弥漫开来。

淋湿了自己,脑子里有点清醒了。人一清醒,就十分在意他的脚。十八岁那年,郑好强骑摩托车摔倒了,之后左脚就瘸了。那一年,父亲也得病走了。郑好强没有钱医脚,后来,左脚就这么短了一截,走得路来迎风摆柳,好像在跳一种失传的舞蹈。但是,十年以后,有个叫心丽的女人却来了,来到郑好强的老房子里。一如当年许仙偶遇白娘子。都说天上没有馅饼,但郑好强捡到了。

晚上,心丽就睡在郑好强的左侧,让他那条夜晚一直颤抖着的左脚,有了安全感,不再战栗。郑好强觉得,心丽在他身边的时候,他那只瘸脚,温暖得似乎又完好如初了。8A6B108D-B1F9-4641-9FD6-BD032BA3EDEA

可是,现在心丽走了,走得那么匆忙。心丽一走,郑好强那只左脚,又隐隐约约地疼痛起来。

日子还要过下去,为了心丽。于是,郑好强再次拿着被他遗弃多日的蛇皮袋,继续向前,不管怎么说,他要掏出往后日子的希望。他有一个愿望,积攒一些钱,足够的钱,到上海去,也许,心丽就在那儿等着他。

或许,心丽只是在和他开个大大的玩笑而已。美丽女人身上,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玩笑。

一路前行,有条小狗不离不弃地跟着他。郑好强突然明白了,这条小狗就是心丽差遣过来陪着他的。也许,这小狗就是心丽的化身。这么一想,郑好强就有了思想,有了思想就有了动力。

把小狗带在身边,捡下去,也会捡到希望的。

2

每天黄昏时,郑好强就把废品出手了,回到老房子里。

小狗摇着小尾巴,也跟着进来了。房间里,似乎心丽的气息还在,那种玉兰油的香味,还在房间里回荡着。

床上的两个花枕头,是心丽来的时候,郑好强特意到商场买的。成双成对,一块儿摆放,就好像是人的眼睛、鼻孔、一双手、一双脚、一对耳朵。都是成双配对的。现在心丽走了,枕头的摆放也没有改变。每天晚上,郑好强都会模仿以前的动作,拍拍枕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摆放好。这边是他,右边是心丽,从没有出过差错。

对了,那两瓶玉兰油,郑好强也不想动它。既然是心丽摆好的,即便是那一瓶打开的,也是她有意而为的。原来房间里的摆设,都是心丽的杰作,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随意更改这种充满希望的格局。

但是,他的心里有点冷,这房间里,突然没了心丽的气息。

往事,像一股暖暖的氣流,还在房间里回旋着。

一年前,也是台风季节。那天,风好大,卷起地上的垃圾,向天上飞舞着。风还没有离去,雨就赶来了。郑好强没法出去,待在门口,望着外面放肆的风雨发呆。这时候,一个女人踉跄着疲惫的脚步,向老房子走来。看样子,女人好像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劫难,一脸迷茫。

女人拖着一只小皮箱,浑身上下都淌着水。可是,女人在老房子面前停下来了,看到郑好强,她没有任何犹豫,拧着小皮箱就进了老房子。后来,郑好强知道女人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和她的长相一样美:心丽。

心丽被雨水冻得发抖,一身水淋淋挪进屋子里,就跌坐在小椅子上,问郑好强有没有干净的衣服。衣服当然有,但是是男人的,没有女人的衣服。心丽说男人的衣服也行,说不定会让自己多点阳刚,不至于像以前那么柔弱。

于是,心丽进了郑好强的房间,很快就换上了郑好强的衣服。这男人的衣服宽大、率性,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的气息,是心丽穿好郑好强的衣服后的感觉。外面,风雨起着伴奏,生动、富有诗意地把动静搞得越来越大。

“我,我不想走了,既然来到你这儿,那我认命吧。那么,我们就得生活,我饿了,我们做饭去吧。”

心丽说着,起身向厨房走去。

女人,是家的象征,有了女人,就有了家的样子。随着厨房浪漫的声音响起,整个破房子一下子生动起来。

郑好强跟在心丽身后,指点着心丽,这里放米,这里有油,这里是锅,那里是盐……

一阵锅碗瓢盆的交响乐响过,一顿色香味齐全的饭菜上了桌。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房间里一下子被暖暖的气氛包围着。

心丽好像是田螺姑娘,突然降临到家里来,郑好强望着心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手中的筷子,停下来了。

“吃吧,饭是用来吃的,你还等什么?”

心丽夹了一点菜,放在郑好强的碗里,俨然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快点吃吧,我,我等你。”

心丽吃完后,对着郑好强浅浅一笑,往卧室走去。宽大的衣服,拂起一阵薄薄的灰尘。

有了心丽的鼓励,郑好强马上端起碗,在心丽眼光的爱抚下,快乐地吃好了一餐富有诗意的饭。

吃饱了饭,人一下子来了精神,连那只瘸脚也生动起来。心丽躺在床上,等待郑好强。

多少年来,对于这事郑好强向往得心惧。今天,这种奇妙的感觉,让郑好强浑身不自在起来。好像酷热的夏天,突然降临一场大雨。凉爽得有点虚假。

“以前想过,但那是瞎想,没有谁会看上我。心丽,我求求你,永远留下来。”

心丽的脸上还是妩媚一笑,好像是屋顶上有节奏的雨点,生动、有趣,那是在演奏一曲和谐的交响乐。

“那得看天气,也许我会留下来。”

“天气?”郑好强不大明白,这和天气有什么关系。

吃饱了,俩人躺在床上休息,郑好强这才想起必须买一对枕头来。当然,他还想了很多,期待一串串的好事,像天上的雨水,一颗接着一颗。比如生几个孩子,让小狗不再寂寞,让老房子热闹起来。

心思就这么离开了脑子,飞到很远的地方去。在那里,郑好强看到一簇簇的希望,花儿一般,向他绽开了笑脸。

3

期待台风再次来临,成了郑好强闲时的企盼。

一年的时间很长,长得让他以为是一生;一年的时间也很短,短得让他感觉就是一个晚上,睁开眼睛,恍如隔世,一切恢复如旧。谁也没有想到,他拥有的只是瞬间,失去的也许是永远。

心丽还是离开了。

昨天,有个开发商看上了郑好强的老房子,想要在这开间旅店,过来和他商量价钱。

“我能卖它吗?不行,心丽会回来的。她一回来,找不到房子,就找不到我了。”

郑好强摇摇头说着,抬头看看天上向北飞去的云彩,一朵紧跟着一朵,它们都在匆忙赶着路。

“我可以给你好价钱,把它卖了吧,像你所说的,心丽看到了钱,就看到了你。怎样?”

“不行,你能保证心丽看到了钱,就能回来?”

开发商掏出一包中华,拆开丢一根给郑好强。他笑着说,你真是傻得可爱,一点也不开窍,别把自己也变成了废品。傻子,不要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儿。如果她有心,自然会回来看你。可是,有这可能吗?亏你还初中毕业,你懂什么?8A6B108D-B1F9-4641-9FD6-BD032BA3EDEA

“嗯,你说的倒是实话,不过,这房子还是不能卖,我愿意等待,因为这里是路边,谁都知道这地儿,心丽更知道。”

郑好强的固执,让开发商有点不耐烦了。

“别放着眼前的好事不顾,废品能换几个钱?何苦呢。你可以这样,拿着钱到上海去。那是个好地方,有好多好多的心丽,或者像心丽那样的美丽女人,她们都在上海。去吧,带上她的玉兰油,去寻找你熟悉的心丽。”

郑好强拖着瘸着的脚,走到门外来。天上云彩还在继续向北飞去,没有谁愿意停留下来。

“不了,以后再说吧,我只有这房子了。否则,我就一无所有了。你走吧。”

“你真傻。偶尔一次好事,却让你充满期待。听说过《守株待兔》的故事吗?我告诉你,世上没有第二只傻兔再来撞树了。”

就这样,开发商说他的,郑好强执着自己的,各不相让,最后,开发商摇摇头叹息着走了。

郑好强记得,心丽还在的时候,曾经在床上和他开玩笑。

“好强,要是哪天我走了,你会伤心吗?”

“能不伤心吗?你曾经是我的,突然间就没有了,肯定伤心。可我相信你不会像那天突然到来那样,又突然失踪了。”

“我不好回答你,因为你并不了解我,也许是暂时的,也许会永久,当然,这世上也没有永久的东西。说什么永久,那都是骗人的。”

“不必永久,一生足够。”

“这也难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一生的变数很多,也许我会考虑。不过,这只是假设而已,凡事得看机缘,你也不必过于较真。”

心丽轻轻叹息着。

“可是,枕頭是一对的,孤单了一只,就没法成双了。”

“你的脚不是好好的一对吗?但是,它们现在和孤单有什么区别?有些东西不要强求,它们不是你的名字,好强是没有用的。”

“难道说,有一双好脚的人,会比我更爱你吗?要是这么说,毛毛虫的脚最多,那你为什么不跟着毛毛虫?我告诉你,我把我好的左脚,藏在我心里了。”

“原来你心里有一只好脚?”

心丽把目光投向窗外。

好一阵子沉默。

最后,他们不再争论了。

4

郑好强出去捡废品的时候,就把小狗拴在家里。临出门前,他都要交代小狗一番。

“你给我好好在家看门,说不定哪天心丽就回来了。若是别人,不准他们进来,若是心丽,得赶快摇尾巴欢迎,礼节不能忘了,记住了吗?”

小狗汪汪两声,算是答应了,并马上退回房间里,倚着大门,忠诚地守望着。

郑好强一路走来,眼睛不时朝着类似心丽的女人看一眼。他想,心丽要么在路上,听说上海很遥远。也许她早就到了上海,听说上海有很多像心丽那么美丽的女人。

他把自己现在的生活,假设成是一段黑暗的里程,走过这段黑暗的路程,才能到达光明的终点。于是,走累了,他就停下来休息,对着身边的物体,交谈起来。

比如说他看到身边的小草,他会认为这是心丽的化身。

“心丽,原来你在这儿,让我找得好苦。跟我回去吧,那个美丽的花枕头,还为你留着呢。”

小草不语,郑好强又说:“那你是愿意跟我回去了?”于是,他拔了小草,小心地放在蛇皮袋里,继续向前。

“那好,我们回去吧,回到我们的家。”

路边,有一只小鸟正在树上观望着。

“心丽,这是你吗?”

小鸟不语,呆呆地望着郑好强,随即扑地飞走了。

郑好强丢下蛇皮袋,追了上去。

可是,他的心在追,脚却不能很好地配合,走不了几步,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这鸟儿跑什么呀?我又不会伤害你。

要是我也变成小鸟,心丽一定会喜欢的。

于是,回来的时候,郑好强一直展开双臂,作鸟儿飞翔状,蛇皮袋在他手中挥舞着,如同一面鲜明的旗帜。

郑好强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在学校时,他曾经是跳高比赛全年段第二名。那时候,他就是一只会飞的小鸟,在天空中翱翔着。那时候,他的一双好脚,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说到左脚,他后悔死了,当初为什么要骑那该死的摩托车?

父亲是想让他有所作为,要么继续读书,要么出去打工。郑好强不想读书,也不想打工。他想活出一条自己的路来,那就是骑上摩托车,做生意,贩鸭子。走了几次,也挣了一点钱。可谁会想到,那次就出事了。

那天是个收获的日子,郑好强满载一车的鸭子。照这样下去,不出几年,就能把房子修起来。有了新房子,新媳妇儿自然就来了。

幸福的日子,正在向他招手,这时候,意外也在此时光临了。

由于车速太快,在一个拐弯处,郑好强如鸟儿一样,飞了出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左脚踝骨骨折,送到乡医院去,治了十几天没有效果。转到县医院,晚了,一切都晚了,左脚变形了。

于是,这条永远瘸了的左脚,就这样陪伴着他。

快到家门口时,郑好强并没有飞翔起来,并且摔倒了。

“心丽,你在哪儿呀!”

郑好强发出一声狼一般的号叫。

隔壁的杜鹃闻声出来,看到摔在地上的郑好强,赶快过来扶起了他。

“你看到心丽了?”

“是的,我看到了,她变成小鸟,飞走了。”

“你,你没病吧?”

杜鹃有点生气,痴傻的人有,但没像郑好强这么痴傻又好强的男人,竟认死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如果她真是小鸟,你追得到吗?”

“不怕,她会从天上落下来。”

“要是不落呢?你上得了天吗?”

杜鹃觉得郑好强十分可爱,也十分可恨。

“你这是何苦呢,别再犯傻了。”8A6B108D-B1F9-4641-9FD6-BD032BA3EDEA

在杜鹃的搀扶下,郑好强回到自己的老屋。

“这样吧,我们都没有家,要不,我们挪在一起得了,你到我家还是我到你家?你应该明白,女人和女人之间没什么差别,身上的东西,哪样也没少。”

杜鹃叹口气,语气却很坚决。

“都是一样?那好,你晚上先过来我家。”

“这么说,你同意了?”

杜鹃有点惊喜。

“同意。”

其实,郑好强早就知道,现在孤寂一人的,不只是他一个,杜鹃也是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杜鹃,也是一夜之间没了家。那个在外面风光的老公,带着所有钱款,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从此以后,孤老的房子里,也就只有杜鹃一人。杜鹃长得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有点难看,所以,她一直没打算把自己再嫁出去。

当然,在杜鹃想来,是因为郑好强曾经无耻地偷看过她洗澡。所以,她才决定跟着他。

看过了,就一起过吧。

5

黄昏时,杜鹃真的来了,就带着她自己一个人来。

像心丽一样,杜鹃认真地做好了饭,他们也很认真地吃了晚饭,并排躺在郑好强的床上,可是,床上只有一只枕头,专属于心丽的枕头,被郑好强收起来了。

“为什么要收起心丽的枕头,而不留给我?这样对我不公平。”

杜鹃躺在床上,抗议着。

“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不一样。”

“那,你为什么答应我?”

“因为你也需要家,我们这是暂时过日子。”

杜鹃一下子坐起来。

“这么说来,你要是有一双好脚,我也不可能躺在这儿了?”

“是的,因为你不是心丽。”

“你真可恨,为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值得吗?”

“我不懂得什么叫值得,但我不想改变,不知道以后,也不想考虑以后。”

杜鹃跳起来了,望着窗外旺盛的杂草,气得脸色发黑。

“你看外面草儿,风吹雨打,不知道疼痛,没有烦恼,多好。”

杜鹃当年差点考上大学,很会联想。

“我也经常这么想,可我就是不愿意相信,也控制不了自己。看来我得听从开发商的建议,把房子出手了。因为我还想去上海看看心丽。”

“去吧,也许你真能找到心丽。”

杜鹃又叹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了。

“可是,这么久了,心丽还找得到吗?当年我母亲走后,父亲发疯似的到处寻找,也没找到她。父亲离开后,就没有谁在我面前出现过。心丽,是第一个进来我家的女人。”

郑好强有点犹豫,却诚恳地望着杜鹃。

“因为我们都是诚实人,诚实人总是吃亏。算了,去关公老爷面前许个愿吧,也许可以找到她也说不定。”

“这么说,你也支持我去?”

“支持,反正你不属于我,你永远属于你自己,所以,你是自由的,走到哪里都是你。”

郑好强瘸着左脚下了床,抱着杜鹃,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你就放心去吧,房子不要急着卖,交给我,我帮你看着。”

杜鹃说着,马上动手整理一下杂乱的床铺,并把心丽的枕头摆放好。

“可我,我没多少钱,怕是不够路费。”

“我有,他走的时候,给我留了点钱。反正我也用不着,都给你吧。如果你真的很虔诚,我想,关公老爷会帮你找到她的。”

“你是好人。”

“心丽也是好人。”

本来,郑好强想告诉杜鹃什么,想想又算了。

天气突然好起来了,没有像去年那样,刮着吓人的台风。明天,郑好强就要出门了,虽然他不知道上海到底在哪儿。其实,村里人没有谁知道上海在哪儿。不过,有了关老爷的香火包在身边,再大的上海也能找得到心丽。

郑好强心里很踏实。

昨天下午,郑好强听从杜鹃的建议,到关公老爷那儿求了个香火包,放在内衣里。

明天,郑好强就要离开老屋,杜鹃给他做了几样好菜。自从心丽离开后,郑好强就没像样地吃过一餐饭。这时候,杜鹃还给他带来一瓶稻花香,一打开瓶盖,就香味四溢,比玉兰油的香味还要浓郁。

“来吧,我们喝一杯。提前为你庆贺,希望你如愿。”

杜鹃提议。

“喝,为什么不喝呢?喝了就有骨气,喝了就有胆量。来,我们一起干杯!”

于是,他们俩你一杯我一杯,小狗在旁边助威,不时汪汪地小声叫着。

杜鹃的眼神是肯定的,语言里满是激励。不一会儿,一瓶稻花香见了底,小狗趴在墙角边,睡着了。

睁开眼睛,不见了杜鹃。郑好强不知道杜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反正大门虚掩着,小狗睡觉了。没有风雨的夜晚,一切是那么安详。

郑好强睡在自己的枕头上,左手紧紧地抱住心丽曾经睡过的枕头,很快就有了鼾声。突然,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那只在路边遇到的小鸟。

郑好強尝试着跳跃一下,做飞行状,果然,他真的飞起来了,左脚也灵活自如,好像不曾有过什么伤害似的。

展翅飞翔,天是那么蓝,像有人刻意清洗过一样,很干净。

阳光露出了笑脸,红红的太阳也带来了一丝暖意,让郑好强一时羞红了脸。如果坚持着一路向北,总有一天会到达上海的。

郑好强朝着上海的方向,飞去了。

(责任编辑 刘月娇)8A6B108D-B1F9-4641-9FD6-BD032BA3EDEA

猜你喜欢

蛇皮袋老房子左脚
老马
先左脚,再右脚(下)
先左脚,再右脚(上)
“左脚丢鞋”案件
蛇皮袋
抬不起的左脚
老房子
老房子
老房子
Perioperative antiviral therapy for chronic hepatitis B-related hepatocellular carcin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