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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死人了”的构式分析

2022-05-21肖萌

今古文创 2022年19期
关键词:构式

【摘要】 在构式“A死人了”中,A多为单音节、贬义的性质形容词。其整体构式义为表示由于某人或某物受到影响并且影响程度极深,由外在因素强加说话人身上通常带有说话人抱怨的主观情绪并且具有致使义与歧义。语用功能体现在反预期性与主观性上,具体包括主观夸张、主观评价与主观感受。

【关键词】 A死人了;构式;致使义;反预期

【中图分类号】H1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19-012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9.041

“A死人了”构式在日常生活对话中经常使用。例如:

(1)快来!快来!这里闷死人了!(自拟)

(2)什么时候把高铁站的东西也降价一波,全部翻倍卖,贵死人了!(微博@人间小苦瓜.飞机)

例(1)中,“闷死人了”是指处在密闭环境下窒息死亡,例(2)中,“贵死人了”是说话人因高铁卖的东西比正常的价格高而发出的主观抱怨。在这里第二种为本文的讨论对象。

目前,学界研究最多的是关于“X死我了”构式和“X+死+(我)+了”句式分析,对于构式“A死人了”的研究不多。徐园媛(2021)从句法、语义、语用角度对“X死我了”和“X死人了”进行对比研究。魏玮、罗彬彬(2019)从构式分析、功能、形成动因机制角度论述了构式“V(A)死人”。本文在已有研究基础上,尝试从致使义与反预期角度对构式“A死人了”进行分析。

本文由于篇幅有限,只探讨构式“A死X了”下的微观构式“A死人了”。本文语料主要来源于北京语言大学BCC语料库、微博,部分语料为自拟并向他人求证所得。

一、构件分析

构式“A死人了”,由常项“死”“人”“了”与变项“A”组成,A为构式的核心。这里主要分析“A”“死”与“人”。

(一)A的成分分析

通过调查语料发现,在“A死人了”构式中A是表示程度性、主观性、非自主性的性质形容词。从音节上看,A多为单音节,这符合韵律规律,在构式“A死人了”中,“A死”结合得更加紧密,因此,单音节的A和“死”结合成最稳定的双音节音步,构式整体上构成了“2+2”音步。例如:

(3)他妹妹笑道:“好容易盼得他回来了,爸爸又还回不来,急死人了。”(张爱玲《半生缘》)

(4)热死人了。阿尔汶子爵夫人刚才出来的时候,头还疼呢。(埃萨·德·凯依洛斯《马亚一家》)

例句中的“急”“热”都是单音节形式,是说话人感到着急,天热得使人发闷而发出的主观感受,共同之处是都表示说话人被某事影响而发出感叹和抱怨。A也有少数双音节形式。例如:

(5)玉芬道:“七爷,你这可冤枉死人了,我真不知道你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这样巧,一泼就泼在你脸上。”(张恨水《金粉世家》)

例(5)中的“冤枉”是双音节形式,是说话人无意泼水却因未注意到七爷而泼到七爷脸上,被人冤枉故意泼水,于是为自己正名,是被其他事物影响而发出的感叹。

在构式“A死人了”中,从感情色彩上看,A以贬义为主。例如:

(6)声音很大,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迟不担,早不担,偏偏在这个时候担,臭死人了!”(路遥《人生》)

(7)又上PS课,脑海里出现了薛宝钗说冷香丸的做法时说的那句“真真是琐碎死人了”。(微博@甜丧甜丧小饼干)

例句中“臭”“琐碎”均是贬义词,“臭死人了”是由于听话人的行为使说话人被迫处在了“臭”的环境之中,承受“臭”的感受达到了极限;“琐碎死人了”指说话人上PS课时,对课的内容的评价。A也有褒义形式,像“妩媚”“害羞”“开心”“乖”等。例如:

(8)舞蹈功底还是有的嘛,害羞死人了哈哈哈好可爱。(微博@永远是TFBOYS-)

(二)常项“死”

“死”是构式中的常项,由于“死”在构式中既可以做程度补语也可以做结果补语,脱离了具体语境就会产生歧义,如“累死人了”,一是由于过度劳累导致死亡,一是累到极致发出的感叹。第一种情况不是本文讨论的范围。构式中的“死”作为程度补语,与A一起表示极性程度量,同时也限制了前面的A不可以是状态形容词或形容词的重叠式。

(三)常项“人”

“人”作为构式中的常项,既可以具指,也可以泛指。例如:

(9)入冬以来今天最冷,只有五度!冷死人了!鄂尔多斯也穿上了,还是冷!(微博@Jenny的everyday)

(10)今日去龙洞植物园……冷死人了冷死人了,手是冰的是冰的,不骗人!(微博@卢芷颖会幸福的)

在例(9)中,“冷死人了”指今天与之前相比最冷,处在其中的人都可以感受到今天的冷,这里的“人”不是具体的某人,是泛指,既包括说话人又包括在场的所有人。在例(10)中,说话人去了植物园,因为天冷致手也冻冰了,于是说出“冷死人了”,这里的“人”指说话人自己,说话人感觉冷。因此,构式中的“人”是具指还是泛指还需结合具体语境判断。

二、构式义分析

构式“A死人了”表示由于某人或某物受到影响并且影响程度极深,由外在因素强加说话人身上通常带有说话人抱怨的主观情绪。构式整体上具有致使义,可以转化为“使人A死了”,并且在某种语境下会产生歧义,下面分别进行分析。

(一)致使义

“致使”在语言学界是一个重要的语言范畴,它包括致使者、致使力、被使者和致使结果四个基本要素。致使者是致使的主体,是对某一主体施加某一影响,让其出现某种变化,一般是句子的主語,可以不出现。被使者是致使的客体,是被施加作用的对象,一般是句子的宾语,必须出现。致使力是客观存在的,有时隐含。致使结果是发生的变化。

A的非自主性使其可以在不同语境中有不同的含义,更容易进入致使结构。性质形容词描写事物属性,因此都会带有说话人的主观感受,也就具有一定的程度性,“死”在构式中作为A的程度补语,补充修饰A,总体上“A死”表示某种程度,程度有高低之分,也构成进入致使结构的条件。“致使结构多由两个情景构成:成因和成果。即致事发出的某种动作导致役事出现了某种结果,因此,典型的致使结构多用来表达现实事件” [1] 。在构式“A死人了”中A与补语“死”结合做句子的谓语,“A死”为致使结果,是说话人产生的某种感受,本身包含处置结果,致使语义来自“A死”,它可以转化为“使”字句,“使人A死了”。同时,与生命度等级有关。例如:

(11)天太热,出去兜兜风,谁他妈的想到骑摩托都兜不出风来。这雨憋着不下要闷死人了。(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

(12)你们实在烦死人了,先生们,你们知道吗?(巴尔扎克《幽谷百合》)

例(11)中,“雨”为致使者,“人”为被使者,致使结果是“闷死”,致使力通过致使词“憋”表现出来,句子可以转换为“这雨憋着不下要使人闷死了”。例(12)中,“你们”为致使者,生命度最高,具有控制性,说话人为被使者,“烦死”是致使结果,致使力是通过致使词“烦”表现出来,句子可以转换为“使人烦死了”,致使结构更加强调、凸显结果,因此句子常带有夸张的意味。

(二)歧义

歧义是指一种语言形式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意思,具体包括语义歧义与语用歧义两种。构式“A死人了”属于语用歧义,即在某个语境中使用模糊言语传达的话语有言外之意。

构式“A死人了”的致使义,使它在某种情况下会产生歧义,“使人A死了”。这里的“人”可能是指说话人、听话人,又可以是不在场的第三者。

“恨死人了”既可以是“恨死”听话人、“恨死”说话人,也可以是“恨死”不在场的第三者,同时也可以指向物。例如:

(13)你屢教不改又去偷东西,真是恨死人了。(自拟)

(14)王者十连跪恨死人了。(自拟)

(15)恨死人了!气死了!这么乖的狗狗,就这么被打死了?还美其名曰无害化处理,我觉得你挺有害的!(微博@奶膘膘啊)

(16)好漫长的夏天啊,恨死人了(微博@生活zai蓝色星球)

例(13)中的“恨死”指向听话人“你”,对听话人又去偷东西的做法感到很失望。例(14)中的“恨死”指向说话人自己,抱怨自己玩王者连输不赢。例(15)中,“恨死”指向视频中那个恶意处死小狗的第三者。例(16)中,“恨死”指向“夏天”。

“臭死人了”既可以指说话人臭也可以指听话人臭,也可以另有它物很臭。例如:

(17)停水半个月了,我一直没洗澡,臭死人了。(自拟)

(18)男人抹香水,你要脸不要!臭死人了!(席绢《今生只为你》)

(19)今天做的EDTA测水硬度好累,闻氨水臭死人了。(微博@哥谭雅子)

例(17)中的“臭”指向说话人“我”,例(18)中“臭”指向喷了香水的听话人“你”,在例(19)中“臭”指向“氨水”。

三、构式语用分析

“考察一个构式,不但要解析构式语块,揭示构式义,寻找构式理据,更要说明构式的语境适切度,即说话人在什么语境条件下会说这样的话,又是怎么说的”[2]。此即构式的语用功能。构式“A死人了”的语用功能主要表现在两方面:反预期性与主观性。

(一)反预期性

与说话人认为的常规情形相背离即为反预期,预期与反预期都强调说话人的主观认识,与说话人的主观预期有关。吴福祥(2004)将话语传递的信息分为“预期信息”“反预期信息”与“中性信息”。当说话人在交际中就某一事提出与听话人预期相反的观点时,即为反预期信息。

构式“A死人了”有反预期的表达功能,表达话语中的某些信息与说话人的想法相反。由于构式的致使义有凸显话语中心的功能,同时“A死”的程度性在语境中语义得以被激活,所以就与说话人的主观预设有关。反预期信息一般是新信息,传递的信息量最大,一般位于句子末尾,是焦点信息。构式“A死人了”通常出现在句尾,作为后续句出现,它的表述与说话人的预设可能会存在偏差。构式“A死人了”的使用,意味着前面谈论的话语内容出现了与说话人预设内容相悖或意料之外的情况,于是说话人发出抱怨,话语带有责怪的意味。例如:

(20)小鹤为了到底要穿什么参加那场婚宴,这一整个月实在烦死人了。(山本文绪《一切终将远去》)

例(20)中,参加婚宴要讲究穿着,适当打扮一下,这是说话人的一般预期,同时符合社会普遍接受的常规,但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考虑参加婚宴的穿着打扮,这样明显超乎常理,这与说话人和特定言语社会共享的预期相反,于是说话人发出“烦死人了”的抱怨。

(二)主观性

“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 [3],构式“A死人了”的使用表达了说话人的主观夸张、主观评价与主观感受。

1.主观夸张

陈望道在《修辞学发凡》一书中指出:“说话上张皇夸大过于客观的事实处,名叫夸张辞。”[4] 夸张是一种很常见的修辞手法,在交际中使用夸张是对话当时的语境与说话人内心的需要,它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完整地表达说话人的感情。构式中“A死”结合后进入构式,与“人了”结合,表示程度量极强,说话人借以表达个人观点。但这种夸张是说话人主观的观点,可能听话人并不认同,所以带有主观评价性。例如:

(21)去年暑假,理查邀我去过一次挖掘现场,真是累死人了,我做不来。(万城目学《鹿男》)

例(21)中,“累死人了”带有明显的夸张义,就是说话人利用夸张传达自己极度劳累后发出的感叹,听话人也能从中推导出他的言外之意,尽管言过其实,但是能够顺利表达个人的意图。

2.主观评价

构式“A死人了”表示主观性评价,可以是说话人以第三方角度进行评价,这样构式更加客观,增强了真实性,容易让人信服。也可以以当事人角度传达自我感情,这种评价多是负面的,多为说话人宣泄不满情绪,对此表示不满意,并且前文多会出现说话人发出“A死人了”的原因。例如:

(22)孩子,总是执着的相信着那些永远看到的这些小家伙儿们实在是乐死人了!(微博)

(23)村长你推情测理嘛!就是打死人,也不能把尸首明摆在自家门前作幌子呀!这真冤枉死人了!(马烽、西戎《吕梁英雄传》)

例(22)中,“乐死人了”是说话者站在第三方视角对“小孩子只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件事给出的评价,孩子的执着也是 “乐死人了”的原因。例(23)中,“冤枉死人了”写出刘善因自己要被带去碉堡接受惩罚而发出的感嘆,刘善认为自己被冤枉了,并没有杀人,借“冤枉死人了”来宣泄自己的不满情绪,同时也在前文交代了之所以这样表达的原因。

3.主观感受

构式“A死人了”也传达出了说话人的一种主观感受。“A死人了”在表达主观感受上比只用“A”传达出的主观色彩更浓,画面感更加强烈,凸显当事人的主观感受。例如:

(24)“生命大事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随着他的每一句斥责,她的臂部重重挨一下巴掌,热辣辣的痛死人了。(微博)

例(24)中,“她”的胳膊挨了一巴掌后,她感受到的痛感非常强烈,于是发出“痛死人了”的感叹,这里比只用“痛”来表达更有画面感。

综上,构式“A个人了”在整体上表示一种极性程度。通过调查分析,进入构式中的A多为单音节、贬义、口语化强的性质形容词,具有程度性和非自主性的共性特征。构式具有致使义并表达反预期功能。在语用方面,具有夸张、评价与感受的价值。在不断使用的过程中,“A死人了”也有了逐渐熟语化的倾向。

参考文献:

[1]夏俐萍.“X人”致使结构及其词汇化[J].语言科学,2016,15(06):645-654.

[2]吴为善,夏芳芳.“A不到哪里去”的构式解析、话语功能及其成因[J].中国语文,2011,(04):326-333+383.

[3]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04):268-275+320.

[4]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104.

作者简介:

肖萌,女,黑龙江讷河人,沈阳师范大学文学院2020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理论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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