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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类型和层次分析视域下的境内德昂族汝买支系母语使用类型及族群语言关系研究

2022-04-21

玉溪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村寨族群母语

祝 峰

(德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人文学院,云南 芒 678400)

德昂族是分布于中国云南西南边境与中南半岛北部地区的一个跨界民族,境内德昂族主要有布雷、汝买、梁三个支系,其中汝买方言使用人数占20%。据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资料估计,境内汝买人大约有4 000 余人(1)数据来源:马晓帆.汝买人民族认同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6.。境内德昂族汝买方言属族群小语言支系,具有使用人口少、通行地区狭窄、无文字、处于强势及亚强势语言包围下等特点。中国语言学者孙宏开根据语言的活力从高到低把崩汝语言排在第5 级次,即活力很差,属濒危语言(2)孙宏开把崩汝语言(德昂族曾名“崩龙族”,其中的“汝买”即为“崩汝”)列为濒危语言。参见:孙宏开.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活力排序研究[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5).。2015 年,随着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的启动及地方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保护工作的推进,加强少小民族濒危小语言支系的研究迫在眉睫。

汝买人大多分布在瑞丽坝区、山区以及陇川坝区,部分分布在西起瑞丽户育、东至芒市遮放的瑞丽江流域。汝买族群以散点居住为特点,村寨点状穿插在傣族与景颇族的村落之间,几乎没有集中连片的较大聚居区。就具体分布而言,陇川汝买人主要以章凤镇户弄村的费岗、费顺哈、芒棒等村民小组为典型,少数汝买人杂居在景罕镇景罕村的景哏及章凤镇的吕保、城子镇新寨村的吕连等景颇族村寨之中。瑞丽汝买人主要居住在勐秀乡广卡、雷门、南桑村,户育乡雷贡、芒海、广宋村,勐卯镇帕色、贺德、芒良村,另外部分汝买人还散居在畹町回环村与芒市贺焕村等,其中散点分布在瑞丽江流域傣族村寨的汝买人或散居在景颇山寨中的部分汝买人已成为了被傣化或景颇化的一支。

从德昂族各支系族群内部之间的关系来看,布雷和梁方言比较接近,相互可以通话,而汝买方言独立性较强,与其他两个方言差别较大,语言孤岛特征明显,在德昂族族群结构中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从族群的外部关系来看,汝买人又多与傣族、景颇族混居或毗邻而居,瑞丽江一带的汝买人曾认为与傣族有一定的族源关系,在傣族文献中汝买人被称为“傣养”,“汝买”这一称谓也是傣族他称转化而来的自称,意为“儋耳人”“戴耳柱的人”(3)资料来源:马晓帆.汝买人民族认同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6.。因地理位置的阻隔、族群居住边界的模糊、族群互动对象的差异、族源历史文化以及族群结构的特殊性等诸多因素,地方语境中的汝买支系族群语言关系复杂多样,母语活力呈现差异性特征。

戴庆厦、张景霓指出:“不同语言的活力,由于社会条件的不同,必然会产生差异。即使是同一语言的不同地区,语言活力也会受到社会条件的制约而存在类型差异、层次差异,不会是完全一致的。因而考察一个语言的活力,必须区别客观存在的不同类型以及不同层次,并进而从不同类型以及不同层次的比较中,看到它们内部的联系,以及整体的演变趋势。”(4)戴庆厦,张景霓.濒危语言与衰变语言——毛南语语言活力的类型分析[J].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6(1):112-113..类型分析重在对语言使用功能中心区和边缘区的比较,而层次分析强调的是对语言使用不同群体的比较。对于族群语言关系复杂而多样且在族群结构中特殊而典型的小语言支系进行类型和层次的比较分析,是研究该语言活力升降和认识濒危语言性质的一个有效手段。因此,本文以类型和层次分析为研究视角,对汝买方言使用功能的中心区及边缘区的汝买人母语使用及族群语言关系进行差异性比较。具体说来,对集中分布在瑞丽坝区、山区和陇川坝区以及点状分布在西起瑞丽户育东至芒市遮放瑞丽江流域的汝买族群语言使用情况展开全面调查,描写分析汝买支系母语使用类型和族群语言关系,评估汝买方言活力升降,探寻汝买支系母语使用类型及族群语言关系产生的根本原因,预测汝买方言功能的演变趋势,进而强调汝买方言活态保护的意义。此脉络研究是对境内德昂族汝买支系濒危小语言现实社会处境、命运和语言归属感的一次深广学术意义探视,也是对汝买方言活态的有利保护,能进一步加深学术界对德昂族汝买族群的再认识。

一、汝买支系母语使用类型及族群语言关系的调查分析

根据类型分析,我们对汝买方言使用功能中心区和边缘区的汝买村寨语言使用情况进行全面调查。具体调查点为:瑞丽勐秀乡南桑、雷门、广卡村,户育乡广宋、雷贡、芒海村,勐卯镇贺德、帕色、芒良村,陇川章凤镇户弄村费顺哈、费刚、芒棒,景罕镇景哏村及畹町回环村等。从每个调查点随机抽取20 户汝买人家,共计949 人,均为6 岁以上具有正常语言能力的人(5)文中所有统计数据都是以每个调查点20 户汝买人口为样本所计算而得。。此外,为充分了解汝买人不同群体的母语水平和能力,我们还采用层次分析对各母语使用类型的不同年龄段汝买人语言使用情况展开调查,并抽样进行母语400 词测试及语言观问卷调查。

1.母语使用类型

根据汝买村寨汝买人母语的熟练度以及母语族内功能稳定程度,把汝买人母语使用类型进行分类。从汝买人口地理分布情况来看,瑞丽勐秀乡、户育乡、勐卯镇等汝买村寨以及陇川章凤镇户弄村是汝买人口的集中区,应属于母语使用功能的核心区。但调查显示,集中在核心区域的汝买村寨却归属于不同的母语使用类型,母语活力呈现明显的差异。另外,母语使用功能边缘区的汝买人母语使用类型较为典型。

(1)母语基本保留型。调查显示,瑞丽勐秀乡南桑、广卡、雷门,户育乡雷贡、芒海、广宋以及陇川芒棒等汝买村寨属山区或半山区,地理位置相对阻隔,母语使用较为理想。除了南桑和广卡两个村寨汝买人母语熟练度分别达到97%和98%外,其余村寨汝买人母语熟练度均为100%,而且不同年龄段的汝买人母语熟练度都较高,总平均母语熟练度达到99.4%。村寨内部汝买人在生活中熟练使用母语,在劳作和休息期间同族人相互用母语交流感情、表达信息。除少数族际家庭婚姻外,多数汝买家庭以族内婚姻模式为主,家庭内部基本稳定地使用母语。可见,这些汝买村寨母语保持着一定的活力,母语族内功能相对稳定。

在以南桑汝买自然村为典型的母语词汇测试中,3 位汝买成年人对很多母语词汇能脱口而出,母语A+B 级词汇总和分别是 382 个、372 个、357 个,均占400 词总数的80%以上,评定为优秀;3 位汝买青少年在测试中一些母语词汇需要测试人的提示,母语A+B 级词汇总和分别是321 个、285 个、261 个,评定为1 人优秀、1 人良好、1 人合格。测试显示,母语的熟练程度主要是针对日常交际而言的,母语基本保留区汝买村寨汝买人母语水平存在一定的代际差异,汝买青少年的听说能力发展不平衡。

(2)母语衰减型。从汝买人口地理分布来看,陇川费刚、费顺哈是汝买人口聚居较多的村寨,瑞丽勐卯镇贺德村汝买人口也不少。按理来说,这些地方应属于母语使用功能中心区。然而调查显示,这些村寨汝买家庭族际婚姻明显,如贺德村许多汝买家庭成员有汉族或傣族,费刚和费顺哈一些汝买家庭成员也有傣族。虽然村寨里很多汝买家庭内部也以母语使用为主,但以“母语-傣语或汉语”为家庭话语的现象也慢慢地凸显出来。另外,这些汝买村寨多在坝区,因频繁的族际交往,汝买人生活中经常发生语言的兼用,母语使用场合缩小,母语功能随之减退,母语水平也呈现明显的衰减趋势。调查显示,除60 岁以上汝买老人的母语熟练度较好外,其他年龄段汝买人均出现了略懂或不懂母语的现象,特别是6 ~19 岁汝买青少年略懂或不懂母语的达到32.8%,其母语能力衰减明显,少数汝买家庭还出现了母语的断代现象。另外,陇川景罕村景哏汝买村民的母语衰减极其严重,略懂母语的达到22.4%,不懂母语的达到13.8%,该村许多家庭内部以“母语-景颇语”话语类型为主。

在以汝买人口较多的户弄村费顺哈村民小组为典型的母语词汇测试中,3 位汝买成年人的母语A+B级词汇总和分别是349 个、316 个、279 个,评定为1 人优秀,1 人良好,1 人合格;3 位汝买青少年母语A+B级词汇总和分别是275 个、232 个、189 个,评定为1 人合格、2 人不合格。在测试中发现,包括成年汝买人在内,被测试者许多词汇需要测试人不断地提示,且他们的C+D 级词汇增加了。

可见,上述区域汝买人的母语水平和能力呈现出衰减的趋势,尤其是青少年的母语听说能力衰退明显。

(3)母语残留记忆型。瑞丽勐卯镇芒良村汝买人数较多,按人口地理分布应属于母语使用功能的中心区。然而该村和帕色村以及散点分布在语言使用功能边缘区的畹町回环寨一样,汝买村民母语使用能力基本丧失,略懂母语的达26.0%,不懂母语的则高达72.6%;帕色寨汝买人略懂母语的达20.3%,不懂母语的高达79.7%;回环寨汝买人略懂母语的高达71.6%,不懂母语的达14.9%。这些村寨不同年龄段的汝买人除了极少数对母语还有一定的熟练度外,多数对母语仅存残留记忆,略懂和不懂母语的汝买人总平均数达到94.7%,他们在生活中多说傣语,母语族内功能逐渐消失或已彻底丧失。

在以芒良村为典型的母语词汇测试中,3 位汝买成年人的母语词汇总和分别是123、85、26 个,均为不合格;3 位汝买青少年的母语词汇总和分别是34 个、0 个、0 个,均为不合格。可见,母语残留记忆型村寨的汝买人母语水平和母语能力几乎丧失殆尽。

表1 汝买村寨汝买人母语水平

表2 各母语使用类型不同年龄段汝买人母语水平

2.汝买支系族群语言关系

在族群互动过程中,接触方式和程度以及影响因素的不同会产生不同的语言关系。调查显示,目前汝买支系存在语言兼用、语言成分借用、语言转用等族群语言关系,并且不同母语使用类型的族群语言关系具有差异性。

(1)语言兼用。从汝买方言使用功能的中心区和边缘区的调查来看,语言兼用成为汝买支系典型的族群语言关系类型。

第一,广泛兼用汉语。无论是母语使用功能中心区还是边缘区的汝买人对汉语的熟练度较高,生活中他们广泛地兼用汉语。调查显示,不懂汉语的汝买人主要为年长者以及缅籍汝买媳妇。另外,南桑、广卡村地理位置相对阻隔,受强势及亚强势语言影响较小,而费刚、费顺哈、回环、帕色等村寨受傣语影响较大,这几个村寨汝买人汉语的熟练度稍差。但多数村寨的汝买人表示,生活中和汉族交流无太大障碍。

表3 汝买村寨汝买人汉语水平

第二,语言兼用情况不一。因民族聚居特点,在母语基本保留型和母语衰减型的汝买村寨里,除了母语的使用之外,掌握不同民族语的汝买人,在生活中会一定程度地发生民族语的兼用,不同母语使用类型的汝买人民族语掌握情况不一。如母语基本保留型的南桑、广卡、雷门村寨部分汝买人熟练或略懂景颇语、傣语,雷贡村汝买人熟练景颇语的达79.5%,芒海村汝买人略懂景颇语的高达96.0%,陇川芒棒汝买村民熟练和略懂傣语的达63.7%;母语衰减区的贺德村汝买人熟练和略懂傣语的达73.9%,费刚、费顺哈汝买村民熟练傣语的达80%以上,景哏汝买村民熟练景颇语的高达96.6%。另外部分汝买人还表示,因和德昂其他支系生活中有较多的接触,他们也一定程度地具备了德昂布雷和梁方言的听说能力。

表4 汝买村寨汝买人的民族语兼用水平

第三,兼用语具有层次性和使用功能差异性特征。首先汝买人语言兼用具有一定的层次性,其主要原因是年龄代际的差异、受教育程度及不同的社会经历。年龄较大的汝买人发生语言的兼用率低于年龄较小的汝买人;不同母语使用类型区的20 ~59 岁汝买人会一定程度地发生语言的兼用,其中该年龄段母语衰减区汝买人傣语或景颇语的兼用率高于母语基本保留区汝买人;不同母语使用类型的6 ~19 岁汝买青少年则大量兼用汉语,一些汝买青少年还兼用其他民族语。如母语衰减区费刚、费顺哈、贺德等村的很多汝买青少年能兼用傣语,景哏、雷贡、芒海等村的许多汝买青少年能一定程度地兼用景颇语。此外,有外出打工并有一定社会经验的汝买人能熟练使用汉语。

其次兼用语的使用功能存在差异性,这主要受居住地主体民族语言环境及语言接触的影响。调查显示,母语基本保留区多数汝买家庭内部及村寨内部基本稳定地使用母语,而母语衰减区的许多汝买家庭虽也使用母语,但因内部族际婚姻关系发生语言兼用的家庭也不少。如费刚、费顺哈、贺德等村寨汝买家庭傣语的兼用率较高,景哏汝买家庭景颇语兼用现象凸显。另外,很多汝买村民在田间劳作、赶集等不同场合下遇到外族对象时会选择性地使用话语类型,主要以当地汉语方言、傣语或景颇语的兼用为典型。

表5 6~19 岁汝买青少年语言使用情况

(2)语言转用。母语残留记忆型村寨汝买人基本或完全丧失了母语能力,他们的家庭内部和外部生活已发生了语言的转用,多说傣语。其中帕色村汝买村民无人熟练母语,熟练傣语的达100%;芒良村汝买人熟练母语的仅为1.4%,熟练傣语的达100%;回环村汝买人熟练母语的达13.5%,熟练傣语的达97.3%;调查显示,这些村寨里6 ~19 岁汝买青少年傣语的转用率达到100%。而在母语衰减区的汝买村寨里,略懂和不懂母语的汝买人已发生语言的转用。以母语衰减严重的景哏村为例,部分汝买人已转用为景颇语,其景颇语的转用率达到36.2%。此外,在对村寨汝买人代际母语能力的调查中发现,少数汝买青少年已成为了汉语单语人。

(3)语言成分的借用。在母语基本保留型和母语衰减型汝买村寨均出现了语言成分借用的族群语言关系,且借用程度有差异。母语衰减区语言成分借用明显,如陇川户弄村汝买人傣语借词占母语基本词汇总数的38.4%(6)数据来源:赵金萍. 德昂族语借词的变化——以户弄德昂语为例[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5).,景罕村景哏村民小组的景颇语借词也较多;母语基本保留型的汝买村寨如雷贡、芒海等汝买语也出现了一些景颇语借词。此外,汝买村寨汉语借词较多,从对南桑村汝买人母语3 000 词测试中发现(7)材料来源:瑞丽勐秀乡南桑村词汇测试人岩占补母语3000 词测试。,在有关家用电器、劳动工具、厨房用品和部分植物及水果等词汇类型上汉语词借用凸显。

二、汝买支系母语使用类型及族群语言关系产生的根本原因

通过类型和层次比较分析发现,汝买方言的使用存在母语基本保留、母语衰减、母语残留记忆三种类型,不同母语使用类型的母语活力及族群语言关系具有差异性特征。语言系统内部因素——语言接触机制和语言系统外部因素——汝买人语言认同,是汝买支系产生不同的母语使用类型及族群语言关系的根本原因。

1.语言系统内部因素——语言接触机制“互补与竞争”选择与分配的结果

“语言接触是由语言关系而引起的一个普遍的语言现象”,语言接触也是汝买支系族群语言关系产生的根本原因。同时,语言接触的范围与程度是汝买人母语使用类型形成的重要因素。“互补和竞争,是语言接触中支配语言运动的两个杠杆(或支点)。”(8)戴庆厦,袁焱.互补和竞争:语言接触的杠杆——以阿昌语的语言接触为例[J].语言文字应用,2002(1):95.语言功能在族群语言接触中通过互补与竞争发生着不同程度的选择与分配,藉以通过矛盾的调整保持相对的平衡。

在族群语言接触中,语言的互补机制多表现为语言使用功能和表达功能的互补。汝买人居住边界模糊,多与傣族、景颇族杂居或毗邻而居,受强势及亚强势语言影响,单纯的母语使用功能和表达功能已不能满足汝买人的生活需求。语言兼用、语言成分借用弥补了族群语言接触中汝买方言功能的不足。

“语言使用功能互补是两种语言各有自己使用的范围,‘它们形成一个语言系统,各自在不同的领域内发挥作用’。”(9)罗聿言,袁丽红.壮族与客家族群互动中的语言关系[J].广西民族研究,2010(1):108.从汝买人的语言使用调查来看,在母语基本保留区和母语衰减区村寨里汝买方言主要体现在族内的使用功能上。而在族际接触中,双语和多语的兼用是汝买族群语言使用功能互补的典型类型。受居住区主体少数民族语言环境的影响,汝买人在族际交往中语言功能的互补性具有差异特征。如费顺哈、费刚、芒棒及贺德等村寨的汝买人因与傣族聚居,族际接触以傣语的兼用为主;景哏、雷贡、芒海等村寨汝买人因与景颇族杂居,族际交往以景颇语的兼用为典型。随着社会语言环境的变革,多数汝买村民已逐步意识到汉语所具有的重要交际功能。经济发展的动力以及国家推普脱贫政策的推进提升了汝买人学习汉语的主动性和自觉性,在村会议、婚丧嫁娶以及赶集等场合中汉语的广泛使用成为了汝买村寨语言使用功能互补的典型。

从表达功能上来说,语言的互补主要表现在语言成分的借用关系类型上。“语言表达功能互补则是一种语言吸收另一种语言的成分来丰富自己,提高自身的表达能力。”(10)罗聿言,袁丽红.壮族与客家族群互动中的语言关系[J].广西民族研究,2010(1):108.在族群语言接触中,汝买方言不断地通过吸收外来语言成分来补充、丰富自己的表达形式。如陇川户弄、瑞丽勐卯等汝买村寨汝买语受傣语影响较大,出现了大量的傣语借词;雷贡、芒海、景哏等村寨因受景颇语的影响,汝买语中也出现了一定数量的景颇语借词。此外,受全国通用语的影响,汝买方言词汇中汉语借词也较多。

语言竞争无处不在。“在一定区域里,不同语言的通行和使用程度往往同语言群体成员的人口数量有密切的关系,使用人数多的语言容易获得较强的使用功能。”(11)徐世璇.语言濒危原因探析——兼论语言转用的多种因素[J].民族研究,2002(4):61.从汝买人语言接触中所产生的语言兼用类型来看,兼用语之间存在语言的竞争。因全国通用语的强势影响,汉语的竞争力大于其他民语的竞争力,多数汝买村寨汝买人汉语的熟练度高于傣语、景颇语的熟练度,汉语的兼用率明显高于傣语、景颇语的兼用率,其使用功能大于其他民语的使用功能。另外,受居住区主体少数民族语言的影响,其他民族语的兼用竞争情况各异。如陇川户弄村汝买人与傣族、景颇族、阿昌族聚居,其中傣族居多,汝买人傣语熟练度较高,傣语兼用明显;景罕村景哏汝买村民与景颇族、傣族杂居,其中受景颇语影响较大,汝买人的景颇语熟练度较高,以景颇语兼用为主;瑞丽户育乡雷贡、芒海汝买村民与景颇族混居,以景颇语兼用为典型;瑞丽勐卯镇贺德汝买村民与傣族聚居,以傣语兼用为特点。

汝买方言与兼用语之间也同样存在语言的竞争。调查显示,母语基本保留区和母语衰减区的部分汝买家庭内部出现了“母语-汉语”的话语类型,一些汝买青少年在家庭生活中常使用汉语,少数不懂母语的青少年已变成了汉语单语人,这说明汉语有较强的竞争力,对汝买方言的族内功能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母语衰减区如费刚、费顺哈、贺德、景哏等村寨汝买家庭族际婚姻凸显,家庭内部存在母语与傣语或景颇语的话语竞争。另外,汝买人在重要的场合中常选用母语兼用汉语以及傣语或景颇语的话语类型。如陇川景哏、瑞丽户育乡的汝买村寨村干部在开会时使用母语兼用汉语、景颇语的类型,而陇川户弄汝买村寨则使用母语兼用汉语、傣语类型。在学校里,汝买语则完全让位于汉语。在赶集、外出办事等场合下遇到非本族人时,语言竞争的结果就是很多汝买人放弃自己的母语,转说其他民族语,以母语衰减区的费刚、费顺哈、贺德及景哏等村寨为典型,当地熟练傣语或景颇语的汝买人与傣族或景颇族交流时会直接转说傣语或景颇语。

语言竞争对于族群语言关系产生的影响在于:“当两种语言仅对使用场合以及使用范围进行竞争时,产生双语制;如果竞争进一步,一种语言由于使用功能较小,使之受限,就会转用优势语言,形成语言转用类型。”(12)罗聿言,袁丽红.壮族与客家族群互动中的语言关系[J].广西民族研究,2010(1):108.语言激烈竞争的结果最终会导致母语残留记忆型的形成,语言转用成为集中在瑞丽郊区和散点分布在瑞丽江畔以及部分散落在景颇山寨的汝买族群语言关系的典型类型,他们最终成为了汝买支系中完全或部分被傣化、景颇化的一支。如瑞丽勐卯镇芒良村、帕色村及畹町回环村等汝买人虽然是德昂族身份,但他们多数转用为傣语;景罕景哏部分汝买村民已转用为景颇语。村寨中母语族内功能正逐渐或已完全消失,母语即成为了汝买人的残留记忆。

从类型比较来看,汝买支系不同母语使用类型影射出族群语言接触的程度及范围的大小,其族群语言关系也相应的具有差异性特征。母语基本保留区的多数汝买自然村地理位置相对阻隔,与外界语言接触少一些,范围小一些,族内母语使用功能相对稳定,语言兼用和借用率不高;母语衰减区的汝买村寨因族群语言接触较深、范围较广,受强势和亚强势语言影响较大,语言兼用和借用现象较为凸显;母语残留记忆区的汝买村寨语言接触深透,语言转用成为典型族群语言关系。从层次分析来讲,母语基本保留区的汝买村寨汝买人母语水平和能力现已存在一定程度的代际差异,而应属于母语使用功能核心区却成为母语衰减型村寨的汝买人母语能力和水平出现明显的衰退趋势,汝买青少年的母语词汇大量衰减。我们较为担心的是,随着族群语言接触的深入,人口较少的汝买人受强势及亚强势语言的影响进一步加深,特别是母语衰减区的汝买人熟练傣语或景颇语的人数随之增多、熟练度增加,当地汝买人就具备了普遍发生语言转用的行为基础。一旦语言竞争进一步加剧,这些分布在汝买方言使用功能中心区却出现母语衰减势头的汝买村寨发生语言的转用即成为了一种必然。

2.语言系统外部因素——汝买人语言使用的文化心理“语言认同”实践化的结果

社会系统的变化为语言变化提供动力和条件,社会系统的状态影响着语言使用者的心理,从而影响着语言使用的结果。汝买族群居住边界的模糊、语言接触对象的互异、族源历史文化以及族群结构的特殊性等因素造成了地方语境中汝买人语言使用心理的复杂性。但探其根本,汝买人语言使用的文化心理即语言认同所存在的差异性才是汝买支系母语使用类型及族群语言关系产生的重要外在因素。

“语言认同是一种文化心理的趋同现象,也是一种文化认同,指的是个人或群体对某一语言承认、认可的过程或趋同的结果”(13)陈燕玲.菲律宾华裔青少年的语言情感与文化认同——基于“词语自由联想”实验的研究[J].东南学术,2015(4):196.,是语言和谐的重要方面。在具体的民族社会生活中,语言认同表现为一定的语言观念和语言态度,同时也表现为“语言认同的实践转化”(14)方小兵在《当前语言认同研究的四大转变》中提到语言认同的实践性,认为语言认同绝不是单纯精神层面的产物,而是一个实践性概念。见:方小兵.当前语言认同研究的四大转变[J].语言战略研究,2018(3).,即语言行为。受生存空间和社会关系等因素的制约,不同母语使用类型及其族群语言关系透视出汝买人语言认同的差异性,而汝买支系母语使用类型及族群语言关系的产生即是汝买人语言认同实践化的结果。

从汝买人居住环境来看,很多汝买村民与傣族混居或毗邻而居。在日常生活互动中,汝买人大量地吸收了傣文化。马晓帆在汝买人民族认同研究中提到,瑞丽江流域部分村寨中的汝买人认为汝买和布雷不是一个民族,以前的汝买人和傣族是一个民族,他们对外也以傣族自称,他们也往往被外界误识为傣族(15)马晓帆在《汝买人民族认同研究》(中央民族大学,2016)硕士论文中提到汝买族群自我身份表述的多重性和模糊性。。就其身份而言,在地方社会日常生活的族际互动中,大多数汝买人以傣族来表达自我的身份归属,对官方认定的民族身份在历史和现实之中的反应也不尽相同,对于崩龙族的身份曾以抗拒和否定来加以回应,这支被“傣化”的汝买族群同样也对德昂族认同感较为模糊,甚至曾带有排斥倾向。他们经历了从不认可自己是崩龙族到改变民族成分认同于傣族再到认可德昂族的心理身份归属意识变化过程。调查发现,无论是母语使用功能中心区还是边缘区的汝买村寨,很多汝买人的民族认同目前依然交织在身份表述的磨合与调适之中,以模糊重叠的混合方式展现出来,这造成了该族群民族认同的多重性与不稳定。“族群认同是以文化认同为基础的”(16)数据来源:赵金萍.德昂族语借词的变化——以户弄德昂语为例[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5).,“在以文化认同为基础的自我评价和界定过程中,语言的作用无疑是极为突出的。”(17)材料来源:瑞丽勐秀乡南桑村词汇测试人岩占补母语3000 词测试。汝买人的文化认同与族群认同相互叠合,其语言认同也自然地与族群认同相互叠合。当前境内汝买人民族认同的多重性与不稳定性,使得汝买支系族群的语言认同复杂化并在内部呈现出了多层次性。另外从调查来看,虽然目前曾对民族身份质疑或模糊的汝买人随着国家及地方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政策的推进也逐渐地走上了民族认同意识的强化之路,但事实上地方语境中汝买人的语言认同却滞后于他们对民族身份的认同。在语言认同的实践化过程中,汝买人语言认同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还是显露出来了。

母语基本保留型如勐秀乡南桑、广卡、雷门等村寨地理位置相对阻隔,汝买文化较为浓郁。当地汝买人表示“母语最重要”,认为掌握母语的目的是“不忘自己的祖宗”,他们不希望自己或同族人不会说母语而转用为其他语言。同时表示自己学说话时,父母最先教的就是母语。部分汝买人甚至认为自己的母语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可见他们对母语有深厚的情感,其母语观也较为稳定。相比较而言,同属母语基本保留区的户育乡广宋、雷贡、芒海等村寨虽然目前族内母语使用功能基本稳定,但村寨汝买人母语观淡薄。很多汝买人认为汉语和母语同等重要,部分汝买成年人包括老人对于“成为汉语单语人”表示顺其自然甚至迫切希望,一些汝买村民对于“语言发生转用进而只会说傣语或景颇语”表示顺其自然。特别是芒海村汝买人母语观值得担忧,该村部分汝买人仅认为母语“有些用”,他们对“家庭成员不肯说或不会说母语”表示顺其自然,生活中因受景颇文化影响,该村寨部分家庭内部还出现了“母语-景颇语”话语类型。调查显示,因母语基本保留区汝买村寨与其他民族杂居,随着族际之间的接触以及与外界频繁的经济、文化往来,很多汝买人语言态度较为包容,他们希望成为多语人。如:南桑、广卡村居住着少量的景颇族、傣族、汉族,很多汝买村民希望自己会说汉语、傣语、景颇语及其他德昂支系方言;广宋、芒棒村的汝买人与傣族、汉族混居,他们希望自己会说汉语、傣语;雷贡、芒海村居住着一定数量的景颇族及汉族,多数汝买村民希望会说汉语、景颇语等。

应属于母语使用功能中心区却成为母语衰减型的汝买村寨族际交往频繁,汝买人的生产、生活、文化甚至宗教受居住区主体民族影响较大。如户弄村傣族居多,其语言文化对该村所辖的费顺哈、费刚村民小组汝买人的生活形成较大影响,而景哏村景颇文化对当地汝买人影响较深。这些村寨汝买人语言观较为开放,有强烈的语言学习需求,认为普通话、当地汉语方言、傣语或景颇语与母语同等重要,除了希望自己能熟练掌握汉语之外,还特别希望自己会说傣语或景颇语。语言兼用、语言成分借用的族群语言关系在这些汝买村寨较为明显,甚至村里略懂母语或不懂母语的汝买人已发生语言的转用,只会说汉语、傣语或景颇语。从对这些村寨汝买人的语言认可度调查来看,他们虽对德昂汝买身份无异议,但除了年长的汝买人对母语的感情较为深厚外,其他年龄段的汝买人对母语的情感却有所淡化甚至较为淡薄。对于“成为汉语单语人或语言转用为傣语或景颇语”“家里人不肯说或不会说母语”以及“同族人在外地学习或工作后回到家乡不再说母语”等现象,贺德很多汝买村民表示顺其自然,费刚、费顺哈部分汝买村民态度则模棱两可,母语衰减极为严重的景哏多数汝买村民竟表示无所谓。淡化的母语观必然影响母语使用的趋同性,这些村寨母语水平和能力的衰减也成为一种必然。

从汝买人口地理分布情况来看应属母语使用功能区中心区的勐卯镇芒良村,与帕色村以及散点分布在瑞丽江流域的汝买村寨受傣族语言文化影响深透,汝买人生活中经常穿傣服,说傣话,母语残留记忆成为当地母语使用的典型类型,语言转用成为地方显性的族群语言关系。从语言观的调查来看,即便是年长的汝买人对母语情感也较为淡薄,仅认为母语“有些用”。而年轻的汝买人对母语更无感情可言,对自己“略懂”及“不懂”母语的事实持无所谓态度,对于“家里的兄弟姊妹不会说或不肯说母语”的现状表示顺其自然或无所谓,对于“同族人在外地学习或工作后回到家乡不再说母语”以及“母语功能衰退转用成傣语”等现象表示无所谓甚至持赞成的态度。另外,这群汝买人表示“自己学说话时父母最先教的语言是傣语”,他们对“是否要求子代会使用母语”的态度比较淡漠,对子代传承母语并无期盼。从目前调查来看,随着国家及地方少数民族政策的推进,被傣化的汝买人虽逐渐认可了德昂民族身份,但因族群历史文化的影响及语言接触等原因,其族群认同并非是他们自觉的行为,他们毫无母语认同的愿望,多数汝买人表示自己更像傣族。可见,这群被傣化的汝买人对母语的情感随着母语功能的丧失而殆尽。

汝买青少年语言认同观是我们关注的焦点,该群体语言观决定了其语言行为。以处于语言功能不同区域的几位汝买青少年语言态度为例,母语使用功能中心区南桑村11 岁的依坎认为“掌握母语的目的是便于与本族人交流”,对于“成为汉语单语人”的现象表示顺其自然。户育乡芒海村12 岁的岩吞翁认为“掌握母语有些用”,对“家中兄弟姐妹不会说母语或不肯说母语”的现象表示顺其自然。费顺哈村9 岁的妹喊对于“成为汉语单语人或语言转用为傣语”的现象表示无所谓;语言使用功能边缘区的畹町回环村13岁的美记表示,自己学说话的时候父母最先教的是傣语,对于“语言发生转用只会说傣语”的现象表示赞成,平时生活中经常使用的是当地汉语方言和傣语。可见,无论母语使用功能的中心区还是边缘区,汝买青少年母语观都非常淡薄,相反他们的语言观却非常开放和包容。很多汝买青少年会说居住区主体少数民族的语言,如芒棒、费顺哈、费刚等村的汝买青少年对傣语的熟练度较高,景哏汝买青少年普遍熟练景颇语,雷贡、芒海等村的汝买青少年熟练或略懂景颇语的比率较高。另外,汝买青少年普遍认为“掌握汉语很有用”,多数人把“普通话”按语言的重要性排在了第一位,赶集、劳作时他们经常首选汉语,对“发生语言转用成为汉语单语人”的现象更多人表示顺其自然、无所谓甚至有所期盼。

语言认同是族群认同的重要方面。在具体的民族社会生活中,母语认同度越高,母语自信心越足,人们对母语的感情就越强烈,也就越倾向于使用和发展本族群的语言。在母语的认可和语言行为趋同问题上表现出更多的负向性情绪,这必然会造成汝买族群母语自信心被弱化及母语认可度趋减的负向结果,进而影响了语言使用的趋同度,母语的衰减、语言的转用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值得欣慰的是,随着国家及地方少数民族政策的推进,当前汝买人对族群的身份认同由之前的模糊与多重逐渐变得清晰而确切,这说明目前汝买人的族群认同意识增强了。与此同时,汝买人还逐渐认识到文化认同的重要性。很多汝买村寨通过不断加强文化实践建构来强化村民语言认同的自我行为,从而强化族群的认同。如瑞丽勐秀乡南桑村,只要有外来探访者,村中70 多岁的省级水鼓制作人毛坎三就为之讲解水鼓的制作,省级水鼓舞传承人岩翁为之表演水鼓舞。民族村寨里民族精英的引领作用非常重要,他们以文化传习的方式帮助汝买人重拾母语的自信。

三、小 结

汝买方言因使用人口少、散点分布、通行地区狭窄、无文字、处于强势及亚强势语言包围下等特征被列为濒危语言,基于类型和层次分析视域下的汝买支系母语使用类型和族群语言关系研究让我们更加清晰确切地把握目前汝买方言的活力情况和演变趋向。汝买方言使用功能中心区和边缘区呈现出母语基本保留、母语衰减、母语残留记忆三种使用类型,母语活力显示差异性特征,其中母语基本保留型汝买村寨母语族内功能基本稳定,母语衰减型汝买村寨母语功能出现明显的衰退,而母语使用功能边缘区的汝买村寨母语功能已基本或完全消失。不同母语使用类型的族群语言关系具有典型性,其中语言兼用、语言成分借用是母语基本保留型和母语衰减型共时存在的显性语言关系,语言转用在母语衰减区目前是隐性的语言关系,然而在母语残留记忆型中却成为了典型的语言关系类型。母语使用类型的形成及族群语言关系的产生,一方面是语言系统内部语言接触机制下互补与竞争的结果,另一方面是语言系统外部汝买人语言认同心理实践化的结果。

在对汝买支系母语使用类型及族群语言关系进行共时性分析的同时,我们也要以历时性的眼光来研判汝买方言的演变趋势。随着语言接触的深入,语言的互补与竞争致使语言功能做出更多的选择与分配,加之地方语境中汝买人母语认同存在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不同母语使用类型下的族群语言关系将变得更加多样而复杂,一旦语言转用族群语言关系类型在汝买方言使用功能核心区呈现显性特征,母语衰变的势头就较为严重。如果我们对汝买支系小语言当前的处境和命运不加以重视的话,由此可以推断,即便目前母语使用三种类型呈共时性的存在,但受语言系统内外因素的影响,汝买支系母语使用功能中心区将会发生由“母语基本保留→母语衰减→母语残留记忆”的历时性演变,到时汝买方言终将走向衰亡。

随着社会语言环境的变革,汝买人如何在语言的互补与竞争中传承和保护母语,这是汝买人自身要面对并亟待解决的问题,然而汝买人的自我觉醒才是对母语一种真正的保护。汝买人只有增强母语的自信,强化语言的认同,进而才能真正强化德昂族汝买支系族群的认同,母语的保护由此才落到实处。我们希望,随着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的启动及地方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保护工作的推进,汝买人的母语认同与民族认同意识能不断增强。我们也相信,汝买人语言认同的强化能在一定程度上唤起该族群内部的语言动力,进而促进母语的传承和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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