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成忠

《孙子兵法》自诞生以来，其兵学谋略，影响了其后两千多年的战争实践，正如唐代诗人杜牧所言：“孙武所著十三篇,自武死后凡千岁，将兵者有成者有败者，勘其事迹，皆与武所著书一一相抵当，犹印圈模刻，一不差跌。”

孙子兵学谋略，主要包括战略思想和战术思想，从宏观和微观角度进行了阐释。孙子的战术思想，也就是作战指导原则，重在权变，涵盖攻守、奇正、虚实等方面，体现的是因利制权、因敌制胜，目的是牢牢把握战场主动权。多年来人们认为《孙子兵法》的最大价值，在于其战略指导价值，因而对其战略思想研究分析颇多，但对其战术思想研究相对较少，本文结合中国古代几场经典的战役案例，对其部分战术思想进行探讨。

一、攻其所必救——桂陵之战

《孙子兵法·虚实篇》载：“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大意是我方想与敌人交战，即使敌人在坚固的城堡中，也不得不出来与我交战，这是因为我攻击了敌人必须救援的地方。

公元前354年，赵国为了取得战略主动地位，发兵攻打魏国的属国卫国，魏国出手相救，由庞涓为帅率魏军主力围困了赵国的国都邯郸，赵国形势危急。赵国遂向盟友齐国紧急求救，齐威王派田忌为帅、孙膑为军师的援军解救赵国。按照田忌的作战设想，齐军直奔邯郸，与城内的赵军里应外合打击魏军，可解除赵国危急。然而军师孙膑却认为这样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孙膑详细分析了双方的态势，认为要调动魏军放弃攻打邯郸，解救赵国，就必须攻击魏军必救的地方。哪里是魏军必救的地方呢？一定是魏国的国都——大梁，因为大梁兵力空虚，那里有朝廷、有国君、有庞涓的家眷，非救不可。于是，齐军没有去赵国，而是派先头部队直接进攻了魏国的大梁，而主力部队则埋伏在地势险要的魏军必经之地——桂陵（今河南境内），以逸待劳。

战场情况果如孙膑所谋划，庞涓率部昼夜兼程回救大梁，因长途跋涉，人困马乏，战斗力大减。而齐军则待魏军进入早已布置好的口袋阵，利用桂陵的地形优势全力攻击魏军，致使魏军损失惨重，丢盔弃甲，大败而去。孙膑运用“攻其所必救”的战术，付出很小的代价，取得了桂陵之战大捷，既解救了赵国，又重挫了魏国，可谓一举两得。

二、投之亡地然后存——井陉口之战

《孙子兵法·九地篇》中有一句逆向思维的名句：“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大意是将士卒置于危险的境地，才能转危为安；使士卒陷入死亡的境地，才能起死回生。孙子所指的“亡地”和“死地”是一种“奋力死战则存，不奋力死战则亡”的境地。之所以有意识让士卒身处这样的境地，目的是激发将士同仇敌忾，奋力死战的决心和斗志，从而达到起死回生、以患为利、转败为胜的目的。

公元前205年，韩信统领3 万汉军，穿越太行山，向东进发，对赵国发起了攻势。赵王歇、赵军主帅陈余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集结了20 万大军，防守于井陉口。井陉口地势险要、道路狭窄、易守难攻，不利于大部队作战行动。赵军先期控制了井陉口，以逸待劳，处于主动和优势地位，只等与远道而来的汉军交战。赵军中有一位很有战略头脑的军师李左车，向陈余分析了形势，认为韩信前段时间刚打了胜仗，汉军士气旺盛，赵军应避开其锋芒。汉军最大的弱点是后勤补给，他们的军粮要从千里之外运输，加之井陉口道路狭窄，运粮定会速度很慢，补给困难，难以支撑长期作战。李左车提出了两条建议，一是派一支奇兵切断汉军的粮道，夺取汉军的辎重；二是陈余率赵军主力坚守阵地不出战，与汉军相持周旋。只要采取这一战法，就会造成韩信求战不得，进退两难，用不了半个月，就可以战胜汉军。

赵军主帅陈余傲慢轻敌，认为汉军人数不过3 万，与赵军相比实力悬殊，而且长途跋涉、人困马乏，战斗力肯定处于下风，正是消灭他们的好时机，于是断然拒绝了李左车的建议。当韩信得知陈余没有采纳李左车的建议，认为机会来了，立即制定了大破赵军的方案。

韩信熟知兵法且运用自如，以出奇制胜享誉天下，他深知汉军大多为新征来的兵员，训练时间短、军事素质低，加之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若不置之死地，很可能一战即溃。半夜时分韩信开始了行动部署，一方面挑选了2000 名士兵，每人携带一面汉军旗帜，趁夜色沿小路迂回赵军大营侧翼隐藏起来，准备袭击占领赵军军营，切断敌人归路；一方面又派出前锋部队，连夜穿过井陉口，到达绵蔓水（今河北井陉县境内）东岸背靠河水列阵，以达到迷惑和调动赵军，助其增长轻敌的目的。

天亮后，赵军发现汉军背水列阵，认为韩信违背了兵法上讲的布阵要“右倍山陵，前左水泽”的常识，将汉军置于“死地”，必然失败。主帅韩信则亲自率领一部分汉军，向井陉口东边的赵军进攻。赵军见汉军人数不多，出营迎战，两军交战拼杀了一阵子后，汉军就假装兵力不支，向绵蔓水方向败退，与事先安排好的背水列阵的部队会合，重新列阵，迎击赵军。眼看着汉军被击败逃走，赵王歇和陈余岂肯轻易放过这一歼灭汉军的大好机会，于是倾巢出动追击汉军。这时身处“死地”“亡地”的汉军将士，前有强敌，后有水阻，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奋勇争先，个个拼命，人人死战，将生死置之度外，竟然将赵军的凶猛攻势遏制住了。这时，携带汉军旗帜的2000士兵趁赵军大营空虚的机会，攻占了赵营。他们拔下赵军的旗帜，插上了汉军的旗帜。

赵军与汉军在水边大战，陷入僵局，陈余眼看取胜无望，下令收兵回营。赵军回头发现营房内插满了汉军的战旗，认为大营已被汉军占领，于是惊恐万分，仓皇逃窜。占领赵军大营的汉军快速出击，从侧后堵住了赵军的退路。韩信亲自指挥汉军主力，全线追击赵军，将赵军主力全部消灭，主帅陈余被杀，赵王歇和李左车束手就擒，汉军获得了最后胜利。

三、能而示之不能——马陵之战

“能而示之不能”出自《孙子兵法·始计篇》，是“诡道12 法”中的一项，大意是我能打却装作不能打，目的是以假象迷惑敌人，引敌人上当。这一战术思想表明的是虽然我方力量强大，但是通过故意示弱，给敌人造成错觉，让敌人认为我方力量薄弱，主动向我方进攻，陷入我方设计的圈套之中，从而战胜敌人。

公元前342年，魏国攻打韩国，韩国向齐国求救。齐国派出了田忌为主帅、孙膑为军师的救援部队。孙膑使出妙招，故伎重演，仍旧采用10年前“围魏救赵”之计，部队没有进入韩国作战，而是入境魏国，直逼魏国都城。魏国主帅庞涓闻讯，率军回撤，尾追齐军。为了诱使魏军进入“口袋”，孙膑使出了“能而示之不能”奇招：第一天在行军的营地挖灶10 万个，第二天减灶5 万个，第三天仅挖灶3 万个，造成齐军害怕魏军，士兵逃跑大量减员败退的假象。庞涓不知是计，加上急于报10年前桂陵之战之仇心切，只想尽快消灭齐军。于是，他干脆把步兵甩掉，只带一部分轻装精锐骑兵昼夜兼程追赶齐军。擅长精密算计的孙膑，算出庞涓大约晚上能到达马陵道（今山东境内）。马陵道位于两山之间，中间有一狭长小路，非常适合打伏击。孙膑命令齐军将道路两旁的树木砍到，胡乱放置于路中，仅留下一棵大树，将皮剥去，并写下几个醒目大字。然后挑选出上万名弓箭手，埋伏于两侧的山坡上，一旦看到大树旁点起火把，立即放箭。另一路人马埋伏在马陵入口处，等魏军通过后，截断其退路。

庞涓果然按时到达马陵道，多疑的庞涓感到现场有点不对劲，看到有棵剥了皮的大树分外醒目，令士兵点起火把前往观看，当看到大树上“庞涓死于此树下”几个大字时，庞涓知道中计了，想跑已来不及了，齐军万箭齐发，魏军纷纷中箭落马，死伤无数，庞涓明白这次难逃一劫，于是拔刀自刎了，魏军大败。孙膑采用减灶示弱这一“能而示之不能”的奇特战术，引诱对手上当，最终消灭了敌人，成为千古美谈。

四、先夺其所爱，则听矣——官渡之战

孙子在《九地篇》用了一个设问句，“敢问：‘敌众整而将来，待之若何？’曰：‘先夺其所爱，则听矣。’”大意是“敌人兵员众多而且阵势严整来向我发起攻击，我该用什么办法来应对呢？”回答是：“先夺取敌人的要害之处，敌人就会听从我们的安排和摆布了。”这里的“所爱”就是敌人的命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处，是决定成败的最重要的环节。三国时期的经典战役——官渡之战，进一步验证了孙子这一光辉思想的永恒价值。

公元200年，曹操率2 万军队，与袁绍率领的20 万大军，在官渡（今河南境内）对峙，一场大战即将爆发。双方相持了3 个月，曹操思想开始动摇，他认为自己兵少、缺粮、士兵疲惫难以支撑。于是，他给留守许昌的谋士荀彧写信，想撤回许昌，征求一下荀彧的意见。荀彧建议曹军坚守下去，曹军虽然处境困难，但是袁军也已经筋疲力尽，此时正是战势容易发生变化的当口，也是出奇用兵之时，谁先退却谁就会陷入被动。曹操认为有道理，于是他一面筹粮继续坚守，一面随时捕捉战机。两军若要长期对垒，粮草供给成为首要因素。俗话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粮食成为双方对峙谁能持久的关键所在。曹操想到了用断袁军粮草的办法来动摇袁兵的军心，而袁军的粮草主要囤积于乌巢（今河南境内），并有重兵把守。如何拿下乌巢，烧毁粮草，成为战胜袁军的关键所在。

这时，袁绍手下谋士许攸，因对袁绍不满趁夜色逃出来投奔了曹操，向曹操透露了乌巢袁军防守的漏洞，建议曹操派骑兵偷袭乌巢。曹操立马行动，亲率5000 精兵，打着袁军的旗号，利用夜色从偏僻的小路直奔乌巢。袁绍得知曹军要烧乌巢的粮草，急忙派骑兵追赶。曹军有人提议分出部分人马抵挡追兵，曹操断然拒绝，命令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赶在追兵的前面到达乌巢。乌巢成了双方生死攸关，奋力争夺的要害所在。曹军先到达后，一面与守军展开厮杀，一面放火烧粮，将袁军囤积于乌巢的1 万多车粮草付之一炬。失去了粮草的袁军军心动摇、不战自乱，曹操乘机发起了全线攻击，消灭了7 万袁兵，袁绍狼狈逃窜，官渡之战以曹军的大获全胜画上了句号。

五、结语

《孙子兵法》是战争规律的总结和升华，它来自战争实践，又在以后的战争实践中发挥重要指导作用，其灵活多变的战略战术思想，穿越时空，不仅在古代战场上大有用武之地，在近现代战争中仍有巨大的参考运用价值。《孙子兵法》内涵丰富、博大精深，虽然讲的是用兵谋略，但是其主题思想是“安国全军”。我们应从中汲取智慧营养，希望这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瑰宝，能够照亮世界，让人们远离战争，拥有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