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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中概念隐喻的翻译研究

2022-02-26徐佳丽

今古文创 2022年9期
关键词:许渊冲概念隐喻

徐佳丽

【摘要】宋词代表着宋代文学之盛,在中国古代文学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词作者多采用“隐喻”的修辞方法,从而得以“寄情于景、托物言志”。根据莱柯夫和约翰逊提出的概念隐喻理论,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它反映了人们如何理解和概念化其所生活的世界。在概念隐喻理论的视角下,译者能更加精确地理解并翻译宋词中的隐喻表达,从而更大程度上使非汉语读者产生共情,领略宋词之美。本文以翻译许渊冲的英译本为例,从概念隐喻理论视角,试图探寻适用于宋词中隐喻表达的最佳翻译方法。

【关键词】概念隐喻;宋词翻译;许渊冲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9-0099-03

一、引言

抒情性是诗词的第一特性,作为中国性情文学主体的古典诗词,比其他文学样式更能集中、强烈地表现作者的情感。宋词兴起于宋朝,代表着一代文学之盛,是中国古典文学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缪钺(1982年)曾于《诗词散论》一书中提到,宋词多采用长短句结构,其独特的行文方式往往能传达出词作者最真挚、细腻的情感。因此,在诗词翻译研究领域,宋词的翻译研究具有重大意义。

随着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部署与推进,越来越多的中国文学作品被翻译为多种语言,国内兴起了本土文学作品翻译热潮,其中不乏对诗词的翻译与研究,而其研究视角多从具体字词、句式结构、行文形式等角度出发。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发展,概念隐喻这一理论概念为更多人熟知,学者们也从这一理论中窥见了翻译研究的全新视角。

隐喻的使用是人类语言的共性,可见于世界各地的语言文化中。相较于一些西方世界国家来说,中国是一个相对含蓄、内敛的国家,提倡中庸,其在语言表达习惯上主要体现为隐晦、含蓄,倾向于以间接的方式表达中心思想,该语言现象于中国古代文人的创作中更为普遍,隐喻在古代诗词中的高频使用便是其重要体现之一。因此,如何准确翻譯诗词中的隐喻表达,应为诗词翻译领域的重要研究课题之一。1980年,莱克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首次提出了“概念隐喻理论”这一概念,为人们认识隐喻提供了全新视角。本文试从概念隐喻理论视角,对许渊冲先生的宋词英译本进行翻译评析,希望能为宋词中的隐喻翻译提供一些参考与借鉴。

二、概念隐喻理论

莱克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于1980年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中,首次提出了“概念隐喻理论”这一概念。在本书中,作者对“隐喻只是一种文学修辞手法”这一传统隐喻观念提出质疑,并提出“隐喻也渗透了人们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它是人们对客观世界进行概念化处理的重要途径”这一重要理念。他们认为人们是依据一定的概念体系来思维和行动的,而这种概念体系在很大程度上是隐喻性的。

为证实这一点,莱克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从语言角度入手,收集语言证据,以隐喻性的语言表述来探究隐喻概念的本质。以隐喻表达“争论是战争”为例,他们认为人们是通过“战争”概念来理解和构建“争论”概念的,人们谈论争论时所涉及的表述诸如:赢得或输掉争论;将队友视为敌人以击溃;保卫我方立场等,这些子概念被认为是从战争概念中提取出来用于理解和构建新的“争论”概念,通过这种方式,人们利用已知概念来构建新的概念,从而概念化其所生活的客观世界,因此莱克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认为隐喻的本质是:依据某事物来理解或经验另一事物。

根据对隐喻本质的理解,莱克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将隐喻分为结构性隐喻(structural metaphors)、方向隐喻(orientation metaphors)、本体隐喻(ontological metaphors),其中结构性隐喻最为普遍。

在结构性隐喻中,某类概念由另一类概念系统地建构起来,例如在“人生是一场旅行”这一隐喻中,旅行所包含的部分概念如旅途的起点、终点、旅途中擦肩而过的人、相伴而行的好友等与人生所包含的生命诞生、终结、泛泛之交、人生知交等概念在系统或结构上存在一一对应的关系,因而通过这种结构性隐喻,人们得以利用“旅行”这一具体概念来理解“人生”这一抽象概念,日常生活中也多使用“人生路上”“人生起点、终点”等隐喻表达。

方向隐喻指人们利用空间方向来构建系统概念。例如人们处于积极情绪中通常呈现出直立向上的体态,因此产生了“快乐是上”这一方向隐喻,该隐喻在语言上体现为英语中的“I’m feeling up”以及汉语中的“‘高’兴”。

本体隐喻指依据物体和物质的概念来构建一些其他的概念,可细分为实体和实物隐喻、容器隐喻、拟人化。本体隐喻指人们将抽象的感觉、观念、思想等无形的概念看成有形的实体或物质,对这些概念进行归类、分组以及量化。其中最典型的本体隐喻是容器隐喻,如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所说的进入视野、脱离困难等,则是将抽象的“视野”“困难”视为具象的容器。概念隐喻理论指出隐喻并不是文学修饰工具,它反映的是人们通过一种概念来理解、经验另一种概念的认知过程,而概念的形成受客观物质、文化环境影响,从而导致不同或相似物质文化环境下群体针对相同概念的隐喻表达的异同。

三、宋词中的隐喻与翻译

含蓄、隐晦是大部分古代诗词的主要特点。不同于直抒胸臆的表达,词作者在进行创作的过程中,往往“寄情于景,托物言志”,这正是词作者援引某种概念借以表达、经验另外一种概念的过程。在概念隐喻理论的指导下,通过对宋词中的隐喻分析,探究、对比词作者与译入语读者就相似概念的构建、认知过程的异同,对如何翻译隐喻具有重要启发。

本文根据莱克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对隐喻的分类,从许渊冲先生的宋词英译本中摘取含有相应隐喻类型的译例进行逐一分析,以总结出针对隐喻翻译的一般性规律。通过对宋词许译本的研读,可以发现宋词中方向性隐喻的使用较其他两种隐喻类型来说较少,且方向隐喻所暗含的概念构建过程较为简单普遍,因此本文着重分析结构性隐喻和本体性隐喻。

(一)结构性隐喻

例1 原文: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张先《诉衷情》)

译文:

I’d turn the flame

Of my heart, string on string,

Into willow twigs to retain

The breeze of spring.

原词刻画了一对用情至深的眷侣离别时难舍难分的景象,主人公不舍心上人的别离,愿化作一缕缕柳丝,像柳丝试图留住春风一样留住自己的心上人。原文中存在“人是植物”这一结构性隐喻。植物的一生包括萌芽、成长、开花、结果、凋落等不同时期,与人的不同生理阶段存在结构性对应,因此人们通常使用更为直观、具象化的植物概念来理解抽象的人的行为。与此同时,植物所处的自然界也是人们所处的客观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分散于世界各地的人们虽然有着不同的国籍和民族身份,但在相似的自然环境影响下形成的自然经历是相似的,从而产生相似的概念,以及用植物概念来构建人生概念的认知过程。

因此除了汉语,英语国家中也存在类似的隐喻表达,如西方诗人罗伯特·彭斯在其创作的著名抒情诗《A Red Red Rose》中,将爱人视作六月初开的红玫瑰,以赞美其甜美的形象。因此,以植物概念来构建与人的行为相关的概念这种隐喻性认知是广泛存于不同文化背景之下的群体中的,针对这一类的隐喻,如许译文中采取直译的方法,将“柳条”直译为“willow twigs”也能为海外读者接受,并且能完整保留原文的意象和隐喻义。

(二)本体隐喻

例2 原文:钿誓钗盟何处寻,当初谁料今。(陈东甫《长相思》)

译文:

Where is the vow by my headdress and pin you’ve made?

Now the bygone days fade.

原词刻画了一位悲情女子控诉自己的丈夫离弃了自己,背弃了两人结合时所立下的誓言。原句包含了本体隐喻中的实体和实物隐喻,将古代女性头饰“钿”和“钗”比作夫妻双方对彼此忠贞不渝的决心。“但教情似金钿坚”,古代女性头饰多由金、银等珍稀金属锻造而成。“金”“银”在古代中国属于上等金属材料,通常只有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才有资格佩戴金银配饰,足见其可贵。再者,“金”“银”等材料化学性质稳定,数十年如一日,同时延展性极佳,可锻造成各类形态配饰,因此古代诗人和词人常常将伴侣之间的坚定之情比作“金钿”,以表忠贞。

然而,在西方文化中,“金”这一意象多用来象征财富尊贵,西方女性的饰品也多以宝石、钻石等为原材料,因此“金”这一意象的隐喻使用在两性关系领域并不常见,若直接进行直译,译入语读者可能无法领略该隐喻想表达的真正含义从而无法产生共情。

在此例中,译者将“钿誓钗盟”译为“the vow by my headdress and pin you’ve made”,将隐喻含义省去,并代之以古人成婚时的婚俗习惯,这种处理方式虽然保留了原文意象,体现了中国古代独特的婚礼习俗,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文化宣传的作用,但对隐喻含义的删减处理抹去了“情”与“钿”“钗”之间的联系(同样十分坚定),导致了原文情感表达上的弱化。

例3原文: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李清照《武陵春》)

译文:

But I’m afraid the grief-overladen boat

Upon Twin Creek can’t keep aloat.

该句为词作者对自身情绪状态的生动描写,词作者愁绪万千,唯恐小船无法承受拥有如此多忧愁的自己。“愁”是一种情绪状态,抽象且虚无缥缈,如何表达“愁”之深切是文人骚客热衷的永恒话题,有人将“愁”视为源源不断的“春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此处作者赋予了抽象的情绪“愁”以具象的重量,把“愁”看作是一种可以衡量且容纳的物质,这属于本体隐喻中的容器隐喻。

在英语语言表达中也存在类似的表达,描述某人处于悲伤之中有“be wrapped in sadness”等表达,在此种表达中,“sadness”這种抽象情绪化身笼罩着情绪主体的容器,将主体包裹,从而达到形容“sadness”之深切的目的,从而可以推断,在译入语文化中也有将抽象情绪容器化或被容纳化等具象化的认知思维方式,因此此处对该隐喻进行直译处理也能为译入语读者所理解与共情。

例4 原文: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

译文:

Oh, time and tide will not wait for a man forlorn:

With cherry red spring dies,

When green banana sighs.

The past is far away as the sky.

本句中包含了本体隐喻中的拟人化。光阴不待,将人远远抛于身后,眼看着樱桃红了,芭蕉叶绿了,夏天又到了。词人在本句中运用“抛”这一动词将“时间”这一抽象概念拟人化,而对于光阴流逝的感叹在宋词中也颇为常见。“时间”这一抽象概念为人类所创作,用于描述物质在一空间中运动的持续过程,具有客观性和无限性,不为人的意志所改变,而译入语读者乃至地球各地的人民对于“时间”这种一维的,总是朝着一个方向流逝的概念存在相同的认知,因此在译入语文化中,关于“时间”的拟人化隐喻颇为常见,如“time past cannot be called back again”中,“时间”也被赋予了人的特点,因此此例中译者将该隐喻表达进行直译处理,即译文中也保留了拟人化隐喻,也能为译入语读者所理解与共情。同时,译者将原文中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译为“With cherry red spring dies, When green banana sighs.”,虽然译文与原文含义存在一定出入,但通过“dies”和“sighs”等动词将樱桃和芭蕉进行拟人化处理,增添了原文中对时光飞逝的惋惜意味,呼应了原文主旨,也使得译文更具韵律感,增加了可读性。翻译是在原文基础上的再创作过程,隐喻表达有时可能成为翻译过程中的难点,但若译者发挥一定的主观能动性,隐喻手法也可运用于翻译中,为译文添色。

四、结语

长期以来,隐喻通常被认为是一种主体为达语言目的主动使用的修辞方法与手段,而认知语言学的发展则逐渐使得学者们意识到隐喻,追溯其根源,是一种认知手段,帮助人们通过已知概念来构建新的或未知的概念。因此,宋词中的隐喻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手法,它更是一种反映词人如何概念化客观世界的思维方式,读者对于词中隐喻的理解不仅是一种赏析,更是认知思维方式的交流与碰撞。译者在思考采取何种翻译方法的过程中,能够认识到隐喻的意义,通过对宋词中隐喻表达的分析,解读其认知内涵,对比词人与译入语读者对于相同概念认知构建过程的异同,有利于译者准确把握原文想表达的深层内涵,得出更为准确,更能使译入语读者共情的译文。同时,译者在再创作过程中,也可以译入语文化中的认知习惯为依据,灵活运用隐喻表达来消除两语文化或认知差异,为译文增添色彩,彰显译者主体性。

参考文献

[1]Lakoff, G. &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 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2]李曦,易来宾.政治演讲中的概念隐喻研究——以拜登在葛底斯堡的竞选演讲为例[J].品位·经典,2021,(17):46-48.

[3]缪钺,诗词散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4]束定芳.论隐喻的运作机制[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2,(2):98-106.

[5]束定芳.隐喻学研究[J].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6]许渊冲译.宋词三百首[M].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18.

[7]张笑难.怎一个“愁”字了得——从概念隐喻角度解读宋词中的“愁”[J].名作欣赏,2012,(20):4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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