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苑

(南阳理工学院 传媒学院 河南 南阳 473000)

《寻梦环游记》是2017年底由皮克斯动画工作室和华特·迪士尼电影工作室联合出品的长篇动画电影。影片上映之后，在全世界大受好评。2018年初，《寻梦环游记》一举摘下第90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长片和第75届金球奖最佳动画长片的桂冠。《寻梦环游记》为什么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呢？

重要的是这部动画电影不仅是拍给孩子看的，更是拍给大人看的[1]。《寻梦环游记》的主人公米盖尔是一个热爱音乐、有着歌手梦的小男孩，却出生在了一个禁止音乐的家庭。米盖尔的曾祖父当年为了追逐音乐梦想而离开家庭，留下妻子一个人照顾小女儿，所以在米盖尔的家族中音乐是禁止话题。而米盖尔为了追寻自己的音乐梦误入了亡灵世界，见到了自己死去的亲人，同时也破解了多年前的家族误会。最终米盖尔重回人间，与家人重逢，也解开了家族对音乐的误会，明白了亲情和梦想都很重要。这个故事看起来只是一个小男孩的追梦冒险经历，但其实里面所蕴涵的更深层的东西是想表达给大人看的家庭亲情对人们的重要性。

皮克斯和迪士尼工作室在讲述故事时，最大的亮点是把墨西哥的民族传统文化融在故事的每个细节里。皮克斯和迪士尼的主创人员花了六年的时间在墨西哥进行实地考察，制作《寻梦环游记》，影片讲述了发生在墨西哥的故事，必然会融入各种墨西哥元素，因此，《寻梦环游记》是一个表现了墨西哥民族传统文化的故事。

很多表达传统文化的电影都想极力做好将“民族性”转化为“世界性”，《寻梦环游记》就是这类电影的优秀范例。这部影片中的民族性表达值得深入探讨。下面从影片的故事背景、传统节日、故事细节、音乐旋律等方面来分析《寻梦环游记》中的民族性表达。

一 通过传统节日讲述民族特色故事

《寻梦环游记》的故事发生在墨西哥亡灵节前夕，米盖尔的奶奶指导着全家筹备即将到来的亡灵节。从影片中奶奶极其上心地准备祭祀活动可以看出亡灵节对墨西哥人的重要程度。影片的故事都是建立在亡灵节的基础上的，如果不是发生在亡灵节前夕，那么主人公米盖尔就不会误入亡灵世界，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所以亡灵节是这部影片的创作语境和基础。

(一)亡灵祭奠仪式可以欢乐轻快

《寻梦环游记》的故事发生在亡灵节前夕，但是整部影片的基调还是欢快轻松的。亡灵节是墨西哥人用来祭奠先祖的节日，同样是祭奠，但是墨西哥人却与中国人清明节的凄凉悲伤不一样，他们甚至载歌载舞，欢度亡灵节。

墨西哥亡灵节是欢快的骷髅盛宴。亡灵节从每年的10月31日开始到11月2日结束，墨西哥人在11月1日这天祭奠死去的孩子，因此11月1日也被称为“幼灵节”；而11月2日则是他们祭奠死去的成年人的日子，所以11月2日也被墨西哥人称为“成灵节”。亡灵节期间，能歌善舞的墨西哥人在以死亡为名的狂欢中开始他们的骷髅盛宴。在这几天里，每个人就像参加一场声势浩大的假面舞会，人们的脸上都会画着华丽的骷髅妆，大街上遍地都是穿着当地传统服饰的“骷髅新娘”“吸血鬼”等。热情奔放的墨西哥人以此来迎接亡者回家团圆。

人们还会在城市的中心广场举行骷髅游行，各种样式的大型骷髅雕塑粉墨登场。在墨西哥各个城镇里，不论是在户外的沙滩街道上还是在各类精致的店铺内都可以看到骷髅玩偶、骷髅油画……也许在墨西哥人眼里，这些骷髅形象的物品就是亡者的象征。随处可见的骷髅亡灵仿佛是他们已故的亲人踏上万寿菊花瓣桥重返人间。

亡灵节祭奠是热闹缤纷的。虽然《寻梦环游记》中没有看到声势浩大的骷髅游行，但是影片中亡灵节的场景再现也是热闹缤纷的。影片用铺在地上的万寿菊花瓣和墓地作为开头，以摇镜头拍摄方式将画面主体移至墓碑上方成串的彩色剪纸，用主人公米盖尔的视角通过彩色剪纸的画面来讲述家族的历史。这些剪纸的色彩缤纷靓丽，同时与其相配的音乐也是欢快的，给影片奠定了轻松欢快的基调。

不仅影片开头剪纸串儿的色彩绚烂，整个影片的色调也是高饱和暖色调，这些画面让人觉得温馨快乐。橙红色的万寿菊花瓣布满了各个角落，让人觉得虽然是死亡话题，但却热烈轻快。

热情奔放的墨西哥人喜欢用音乐来庆祝各个节日，亡灵节也不例外。影片中有一个场景是人们在小镇的中心广场上举行唱歌比赛来纪念歌神安尼斯·德拉库斯，这个场面也是极其热闹欢快。

(二)死亡是新生活的起点

《寻梦环游记》中米盖尔在偷拿了摆放在德拉库斯灵堂的吉他后误入了亡灵世界。来到这里的米盖尔发现了自家祭坛上的先祖们，他们在死后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在亡灵世界开始了新生活。因为在墨西哥文化中，死亡意味着新生。

墨西哥文化深受印第安土著文化的影响，早在西班牙人抵达墨西哥之前，印第安土著就已在南美大陆上扎根。在古老的印第安文化中，除了人们居住的世界，宇宙还存在上方天和下方天。已故之人会进入“天际”，进入宇宙的无限循环中。

墨西哥著名诗人、散文家奥克塔维奥·帕斯这样描述墨西哥人民眼中的死亡 ：“死亡不是生命的归宿，而是新生活的起点！亡灵世界的人们依旧可以灿烂地活着。正如俗世的翻版，他们喜怒哀乐俱全，可以饱食人间烟火，讲究穿衣戴帽，结婚生子，吃香喝辣，各司其职，和人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没了痛苦、烦恼和压力，亦不用为柴米油盐日夜奔波。”死亡对墨西哥人来说，只是一场热闹的重新开始，他们去到一个新的世界，开始一段更美好的生活。

《寻梦环游记》就像是以画面的形式向人们展现帕斯的这段话。影片中，亡灵世界的逝者比人世间的生者活得更加自由，他们的世界比人间更加炫彩。他们不用考虑该如何解决自己的生活，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尽情享受生活，贯彻拉丁美洲人“整日狂欢”的信条。

忘记才是“最后的死亡”[2]。米盖尔在进入亡灵世界以后就碰到了乔装打扮企图“偷渡”走过万寿菊花瓣桥的赫克托。在之后的相处中，米盖尔了解到赫克托这么做是因为他快要被人间的活人遗忘了。如果已故之人的照片没有被摆在人间的祭坛上，他们又被活人遗忘的话，那他们就会迎来“彻底消逝”。

在影片中对于彻底消逝的呈现方式是已经变成骷髅的亡者会幻化消失，就像我们中国传说中的“灰飞烟灭”一样。赫克托害怕彻底消逝的到来，于是他答应帮助米盖尔找到歌神德拉库斯，条件是米盖尔要把赫克托的照片带回人间放在自家的祭坛上。赫克托为了帮米盖尔赢得德拉库斯宴会的门票，带米盖尔去找猪皮哥借吉他。猪皮哥和赫克托一样，他的照片也没有被供奉在活人世界里的灵台上，赫克托给猪皮哥弹了他最喜欢的那首歌，一曲终罢，猪皮哥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猪皮哥的死亡，让米盖尔第一次了解到遗忘是最终的死亡，也让赫克托更加坚定了要让米盖尔带自己的照片回活人世界供奉的决心。

二 故事细节表现民族特色文化

《寻梦环游记》在故事的各个细节展示中都把墨西哥元素融入其中，这些细节大到墨西哥的社会现状，小到影片中餐桌上的一盘食物，都可以让受众感受到墨西哥民族文化的魅力[3]。

(一)反映家族现实生活的细节

把视线拉回到主人公米盖尔的家庭上，他的曾祖父离家追梦后，他的曾祖母伊梅尔达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她甚至还打下了家族产业的根基。后来经过一代代的传承，米盖尔家成为了一个做鞋世家。

在现实的墨西哥社会中，虽然有“大男子主义”的风气，但是更多时候体现的是“母系社会”特征。母系社会又被称为母系氏族社会，在早期人类社会，人们只能靠狩猎和采摘维系生活，而狩猎不是容易的事，男人们在外面常常打不到猎物，回家后只能靠女人采摘的果子饱腹。除了吃食方面，女人们还要照顾家里的生活起居等。之后，随着原始农业和家畜饲养业的出现，承担家畜饲养事务的女性在社会生活中受到尊敬，地位逐渐上升并取得主导、支配地位。就像伊梅尔达对米盖尔说的那句话，“他一心想唱歌，想去更远的舞台，而我想的是在生活里好好扎根，女儿是比音乐更重要的事”。伊梅尔达并不是讨厌音乐，她也热爱音乐，只是和音乐梦想比起来，家庭的责任更重要。男人的心更大、更野，他们渴望外面的世界，对于家里的事可谓是“甩手掌柜”，女人却不一样，他们要照顾好家里的里里外外。家庭对于她们来说更加重要。

米盖尔的家族，世代做鞋，这个设定其实也很有渊源。因为在过去的墨西哥，国家的经济支柱大多是做鞋的家族式作坊，发展至今则进化成家族式的中小型公司。米盖尔和家人们生活在一个富有墨西哥民族特色的小镇上，小镇上的人们过着以农作、畜牧和手工业为主的生活。这样的小镇很能反映墨西哥人现实生活的真实状况。

(二)通往新世界引路者流浪狗的动作细节

《寻梦环游记》中一直陪在主人公米盖尔身边的流浪狗丹蒂是通往新世界的引路者。在人类的认知中，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是人类最忠诚的伙伴。而在拉丁美洲的文化中，狗也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考古学家研究了大约公元前5000年的拉丁美洲文明，发现狗在这一时期占有重要的地位，那时的有钱人在死后会让亲人用真狗给自己陪葬，而穷人则会把瓷器摆成狗的样子用于陪葬。

狗在亡灵节中也是一个很有趣的存在。影片中亡灵世界的人们在看到流浪狗丹蒂时，都说它是给亡者引路的爱波瑞吉。人们把流浪狗看作是灵魂的领路人，类似于中国传说中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人们在死后会被狗引领到亡灵世界。这条由人间通往亡灵世界的路，在人们看来是又黑又脏的，所以这只引路狗不能太白，在墨西哥人的认知中，白色的狗不愿意去脏的地方；同时这只狗也不能太黑，太黑会导致亡灵在去往新世界的路上看不到引路的狗。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把丹蒂设置成一只看起来脏兮兮的流浪狗形象的原因。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丹蒂在米盖尔偷拿吉他受到诅咒后还能看到他，甚至跟着米盖尔走过万寿菊花瓣桥来到亡灵世界。影片中在亡灵世界的墨西哥传奇女画家弗里达·卡罗对米盖尔说过，亡灵世界的爱波瑞吉形态各异，他们既神秘又强大。这为之后丹蒂真的变成了爱波瑞吉埋下了伏笔。

(三)富有民族特色的人物和事物原型细节

花了六年时间来制作《寻梦环游记》的皮克斯和迪士尼在影片的细节设置上也是特别用心，里面很多小细节中的人物和事物，都是墨西哥的特色物品和真实人物。

影片刚开场，奶奶让米盖尔吃的“玉米粽子”就是墨西哥的传统食物，在西班牙语里被称为玉米面团包馅卷。墨西哥人在厚厚一层玉米面里裹上鸡肉或猪肉、蔬菜、辣椒、酱等，用玉米外壳包起来蒸。和中国的粽子类似，但做法和用料略有不同。正因如此，观看《寻梦环游记》时，对于食物的翻译，在字幕上是玉米粉蒸肉，而国语版的配音里对于它的叫法则是玉米粽子。

在《寻梦环游记》中可以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根据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墨西哥人物为原型创作的。影片中的歌神德拉库斯，他的原型就是墨西哥电影处于黄金时期的演员和歌手因方特·佩德罗，他本人是一位在墨西哥家喻户晓的演员和歌手，把他作为原型塑造歌神德拉库斯是《寻梦环游记》的一个创造。米盖尔的曾祖母伊梅尔达的原型同样也是墨西哥电影黄金时代的著名女演员迈拉·费利克斯。那位负责德拉库斯光芒万丈演唱会舞美设计的弗里达·卡罗本人实际上是墨西哥的著名画家，她直接以本人形象在亡灵世界出现。赫克托乔装打扮成弗里达·卡罗想偷渡去人间时就说过，“我的照片摆在太多的灵坛上了”。由此足以看出弗里达·卡罗在墨西哥的知名度。

不仅影片中出场的人物有原型，呈现在观众面前的五彩缤纷的亡灵世界也有原型，它的原型是墨西哥中部城市瓜纳华托。瓜纳华托被称为全球最美的彩色山城，五颜六色的建筑在群山间错落有致。经常有人用一句话形容瓜纳华托，“上帝打翻了调色盘，把色彩洒在了墨西哥瓜纳华托”。瓜纳华托城的房子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每栋房子都被漆上了各种不同的颜色。这样的缤纷色彩给当地人们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情调。

最后一个细节是赫克托和米盖尔知道德拉库斯谋杀了赫克托后，德拉库斯让手下将他们丢到一个地下泉里。这个地下泉也是根据真实场景绘制的，地下泉是墨西哥的著名地理景观之一，也是墨西哥尤卡坦半岛的特色景点之一。在玛雅文化中，地下泉被认为是通往亡灵世界的入口，玛雅人还会在这里进行“人祭”[4]。

三 音乐旋律表现墨西哥民族风情

《寻梦环游记》中的歌舞是影片的一大特色，片中的音乐都是极具墨西哥民族风情的。制作组请来了墨西哥声乐学院的卡米洛·劳拉来担当本片的音乐顾问，她为制作团队详细完整地梳理了墨西哥音乐。正是因为制作团队的用心，整部影片贯穿着歌舞，每一场歌舞都恰到好处。

电影中还出现两次唱歌比赛，一次是亡灵节前夕米盖尔居住的小镇中心广场上举办了一场纪念歌神的亡灵节才艺大赛，另一次是在亡灵世界举办的音乐才艺大赛。在这两次比赛上，都有戴着墨西哥阔边帽的乐队出现，这是墨西哥的传统音乐流派 —— 流浪乐队玛利亚奇乐队的代表[5]。

流浪音乐起源于18世纪，以浪漫的歌谣著称，被认为是最早、最正宗的墨西哥音乐流派。电影中人间的才艺比赛结果并未表现，但亡灵世界的才艺比赛冠军就是流浪音乐流派风格的“鹏鹏恰恰乐队”。影片设置这个情节代表当代人的音乐审美对这个音乐流派的认可。

电影艺术与音乐之间有很深的渊源。一个优秀的音乐作品能够帮助影视作品概括主题、抒发情感、渲染气氛。一首好的影视主题曲，更是会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观众在提起电影的时候就会在脑海中响起这段旋律。《寻梦环游记》的主题曲《勿忘我》就是这样的一首优秀的主题曲。《勿忘我》摘夺了第90届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原创歌曲的桂冠。这首歌是由美国著名音乐家罗伯特·洛佩兹和安德森·洛佩兹夫妇共同完成的。

《勿忘我》在电影中以多种旋律出现过。最开始是以已故歌神德拉库斯的成名曲的形式出现的，给人的感觉是欢快宏大的；随着影片情节的发展，赫克托当年死亡的真相浮出水面，观众了解到原来这首歌最开始是赫克托写给女儿科科的歌曲，饱含着他深沉的父爱，这时响起的《勿忘我》是温情十足的，有力温暖的成年男性嗓音配上咿呀的小女孩的歌唱，让观众能直观地感受到赫克托对于女儿的爱；最后该曲出现在米盖尔重回人间时，他为了挽救曾祖父赫克托，弹起吉他向曾祖母唱起这首歌，小男孩的清亮嗓音配上曾祖母嘶哑的声音，与前一次科科小时候和爸爸合唱的场景形成对比，催人泪下。同一首歌的不同演绎方式，配合着不同阶段的情节，渲染了不同的情绪氛围。

除了《勿忘我》，影片中还有两首让观众印象深刻的歌曲。一首是猪皮哥临死之际，赫克托给他弹奏的《人人皆爱胡安妮塔》，从影片情节上，可以看出这首歌的歌词有底层生活的粗俗，但是曲调又充满温情，和猪皮哥即将被人遗忘消失的情节相一致。一杯龙舌兰酒，一曲小情歌，送走了猪皮哥的第二次死亡。还有一首是米盖尔和赫克托在亡灵才艺大赛上演唱的《有点疯狂》。这首歌曲极富墨西哥风情，是一首听着就不禁让人手舞足蹈的歌曲。这首歌的旋律正如它的名字一般，热烈欢快。这首歌是非洲音乐和西班牙音乐的结合。

总之，电影《寻梦环游记》通过传统节日讲述墨西哥民族特色故事、通过故事细节表现墨西哥民族文化特色、通过音乐旋律表现墨西哥民族风情，把传统节日、故事细节、音乐旋律与墨西哥的民族文化融合在一起，向世界电影观众贡献了一部富有墨西哥民族文化特色的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