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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音

2021-12-06魏群夫

文学教育 2021年11期
关键词:小伙儿剪子外地人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千里不同音。

音不同,未必非隔百里千里,有的隔几座山、几个庄子,音就不同,调已变化,所谓南腔北调。有地域之别,就有腔调之分。

一个人的口音,往往打着地域的烙印,在出生地形成的口音很难改变,即便行走他乡,一张口,仍是浓浓的乡音,自己不觉,他人已识。贺知章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可见,乡音是执拗的,至老难改。

我的童年是在乡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度过的,这个村子离集镇不远,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商品经济已很活跃,南来北往的外地人经常窜到我们村里来,印象中好像有天门的,潜江的,河南的,江苏的,或三三两两,或独自一人,他们都有一个特点:说着与我们完全不同的口音,且语速快,叽里咕噜,刚开始,竖起耳朵听,也很难听懂,后来听多了,半懂半猜,能知道个大概,这些人说话,我们统称谓“蛮”。长辈有时问:“刚才过去的那个人是干什么的?”我们往往回答:“不知道,反正说话很‘蛮!听不懂。”

这些外地人操着不同的口音、方言,被狗的咬声迎进来,又被狗的咬声送出去。他们年龄有大有小,穿着有新有旧,性别有男有女,有的背包,有的挑担,有的卖针线头脑,有的修壶补锅,有的弹棉织被,有的做木工家具,总之大包小包,叮叮当当,进进出出,给平静的村子增添了诸多活力。他们一来,我们一帮小孩就高兴,对他们干什么不好奇,对他们的口音到是感兴趣,常跟着这些外地人在村里转悠,他们到一处,落坐一家,我们跑前跑后地跟着瞅,看他们干活做事,交易数钱,听他们与主人家交流、说笑,也偷偷学他们说话,背着他们学上几句,似是非是,阴阳怪气,卻快活异常。父母常嗔骂我们:“山东驴子学马叫,怪腔又怪调!”

听多了,我们渐渐也能分辩来的人是哪里人。有一天,来了一对母女,是卖剪子的,一听口音,我们猜是河南的,一问,果然。卖前,母亲让女儿先表演一段儿绝活儿,将三把剪子依次抛向空中,然后两手反复抛、接剪子,还有一把剪子在空中翻转,玩的很灵活,看的我们目不转睛,心悬一线,怕剪子接不住落下来伤了她,但我们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她从不失手,玩的游刃有余。一会儿功夫,围了好几圈人,是时候了,母亲让她收起剪子,开始叫卖,一元钱一把。更让人称奇的是,剪子不要钱,说等到玉米涨到一元钱一斤的时候再来收,当时,玉米五角钱一斤,大家都不知道这对母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人胆大,买上两把,心想:等那时,她们还能找到这里来?!河南,离我们这里远着呢,来收钱时又坐车又吃饭的,这点儿剪子钱保得住车费、饭钱?!估计到时不会来。再说,玉米涨到一元钱一斤,那是猴年马月的事儿,有人一挤眼,大家会意,陆陆续续有人挑上两把三把的,母女俩记上姓名,吃过饭,背上包,走了。后来,听说玉米涨到一元钱一斤的时候,真来收钱了!不过,来的是当年的女儿,已成妇人,还带着一个孩子,说母亲已过世了,买剪人听说,都跟着心里难过,没有不给钱的,这种营销策略我至今没弄明白。

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个江苏小伙儿,十七八岁的样子,矮个儿,瘦瘦的,口音有点尖,话说的又快,越发不好懂,更是难学,总感觉舌头不听使唤,这是我们仿学最失败的一种口音。这是个做木工活儿的小伙儿,背着锯、斧、刨等工具来的,说老家遭水灾了,家里兄弟多,父母养不了,自己出来混口饭吃。这人嘴甜,人勤,心实,符合乡下人择婿的标准,有人好心,想把他留下来,牵线搭桥把我们村的一个姑娘介绍给他,一说,成了。这人现在快五十了,期间回过几次江苏老家,但只当娘家走,去不了多长时间就回来了。现在,他仍然说地道的江苏话,我们的口音好像对他毫无影响。不过,他的一双儿女都与我们口音一样,没随他。我们私下里称他为“江苏佬”,他听了,从不怪,听我们学他说话,他“嘿嘿嘿”几声,也不恼,对我们很宽容,我对这个“江苏佬”一直有好感。

这个“江苏佬”的儿女也已成家了。好几十年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时不时想想江苏的老家。

行走在异乡的土地上,操着与他人完全不同的口音,我们知道:我是游子,一个来自远方的游子。

乡音,让我们增添乡愁;乡音,让我们知道我们来自何方,思念何处。

魏群夫,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散文选刊》《福建文学》《长江丛刊》《湖北日报》《文学教育》《湖北教育》等报刊发表散文随笔1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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