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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界的救赎

2021-12-06冯祉艾

文学教育 2021年11期
关键词:衣物困境小说

姚鄂梅,女,湖北宜都人。著有长篇小说《像天一样高》《白话雾落》《真相》《西门坡》《1958·陈情书》《贴地飞行》《衣物语》,中篇小说集《摘豆记》《一辣解千愁》《红颜》《老鹰》《两棵花椒树》《家庭故事》《基因的秘密》,儿童文学作品《倾斜的天空》《我是天才》,中短篇小说曾入选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收获排行榜,曾获《人民文学》《中篇小说选刊》《上海文学》《北京文学》《长江文艺》优秀作品奖,湖北省屈原文学奖,汪曾棋文学奖,有作品被译成英、俄、德、日、韩等文字。

女性对美有一种发乎天性的追求,带有自然天生的纯粹性。在姚鄂梅的小说《衣物语》中,直观表现出衣服即是女性对审美追求的外化体现,这种审美的追求是內外相通的过程。外化于衣,内化于心,每一次的外化改变都让女性欣赏到新的自己,而女性的探求精神与对生活的勇敢挑战也在衣服风格的转变中凸现出来。姚鄂梅的小说《衣物语》便是以衣服为载体,传递出女性深层的审美天性,以天性为基底向读者展现女性的成长,又在成长的过程中完成对自我生活的救赎。同时,由于小说《衣物语》以现实生活为题材,以女性为主要描写对象,使得整篇小说透过浪漫主义的感性视角,向读者揭露现实主义的生活理性,小说通过对不同女性角色的阐释,完成了某种对于女性命运的回溯,也让“出走的女人”这一形象同时兼具了生活与艺术的魅力。

一.女性多维度反抗下的现状诠释

小说《衣物语》中的女性来自不同的生活、甚至社会领域,成长历程不同造就性格上的迥异,但在互补的影响下两者之间产生相互吸引的魅力。晏秋的安静和春曦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在表面动静的冲突下是对原始天性的释放和天然欲望的排解,两者在彼此身上都看见了更为理想的自己,她们试图通过“出走”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独特的价值,“天真”得义无反顾,也“倔强”地昂首向前。在小说《衣物语》中,女性的天真带有孩童般的调皮任性,但在看似幼稚冲动的外壳之下,是女性强大的内心支撑,倔强的生命力是女性冲破阻碍的主要依靠,而自我内心的强大,也是小说《衣物语》所赋予女性成长的意义。

原生家庭中母亲角色对于个体塑成的影响,在小说《衣物语》所塑造的人物性格中留下深刻的烙印。晏秋的母亲是典型的强势代表,同时又具备市井小人物的特质,母亲角色的重要性及母亲形象的市井性于晏秋而言,犹如在必然的依赖性和幼小的自尊心之间相互拉扯,于是让晏秋对于母亲产生“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母亲的强势介入让晏秋的人生被强行安排,但出于对现实的考量,晏秋无法驳斥母亲的介入,母亲的安排也许是正确的,但无疑也让晏秋的人生直接被人为地丧失许多可能性,晏秋此前的人生没有所谓的试探与尝试,更多的是被母亲在背后推着向前,而正因为母亲在背后的力量,以及看似正确的笔直方向,让晏秋对于母亲的控制无力反抗,这种无力既是出自于母亲强势选择的目的虽直接粗暴,但有利又有效,另一方面也在于晏秋对于母亲的亲缘依赖,这种依赖性来自父权在家庭地位中的缺失,这一因素不仅塑造出晏秋逆来顺受的乖顺性格,也是母亲具有旺盛控制欲以及强势的原因。当所有看似缺陷的性格在现实生活中寻得源头,母亲的强势得以诠释,而晏秋的乖顺也情有可原。小说《衣物语》中利用溯源的方式,层层揭开人物性格的深层内涵,在这种反差之下,让读者理解人物的情绪形成一个过程变化,让阅读体验更加富有层次感,同时对人物的领悟更加具有丰富性。

相较于晏秋母亲的强势,威廉母亲的软弱也就此形成对比。在小说《衣物语》中,威廉母亲亲自坦白自己的悲观消极,以及甚于夸张的隐忍能力,她强大的容忍能力却只作用于支撑一个不和谐的家庭长时间的勉强结合,这种勉强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是往错误的方向迈进,对于家庭成员而言,不过是雪上加霜的互相折磨。而她之所以将自己的容忍投向一个错误的方向,无疑也是受到她悲观消极的影响,对于婚姻的消极态度让她对爱情不抱有欲望,而威廉沉默寡言甚于有点冷淡的性格,也与母亲的悲观消极有关,同时,也是在这样一个勉强支撑的错误家庭下成长的必然结果。压抑是威廉原生家庭的基底,暴力是其残酷的动荡,而一味的容忍是无力的输出,威廉之所以在之后极力将父母抹除出自己的人生,一方面是对父亲冲动残暴的愤怒,另一方面也是对母亲自以为是的容忍的痛恨,父亲的暴力所击溃的是威廉对于家庭的幻想,而母亲的软弱则造就威廉逃避的性格、和对婚姻的绝望,这些精神领域的层层溃败让威廉始终在自我逃亡的路上,“服刑”成了他对人生的理解。小说《衣物语》中描绘出这样一段堪称废墟的家庭关系,再通过对威廉沉默与逃避性格的深化,探讨原生家庭的婚姻观念对人生的影响,引发对当今家庭关系及婚恋观念的反思。

年轻的生命总是富有旺盛的精力与多彩的想象,晏秋与春曦的相处,如同旺盛生命冲击单调桎梏的青春宣言。晏秋和春曦的人生都是被安排的人生,她们对自我人生的选择权在一定程度上被剥夺,而满溢的青春萌动无不给予她们突破的力量,在单调乏味的安稳生活中进行一次次的自由冒险。正是在青春力量的不谋而合上,这对看似一静一动的女孩碰撞在一起时,激发出自己单调外壳下燃烧的生命欲望,也逐渐在相处和燃烧中发现自己人生的方向。在小说《衣物语》中,两个女孩的反抗是循序渐进的,甚至不完全是自发的,这也让更多的细节充盈进女性成长的过程,而不完全自发性也体现出在生活现实面前没有所谓的绝对安排,生活的挤压或许不只是逼迫,也是一种强劲的推动。

“出走”可以看作是生活挤压下的逃离,也是一种重新生活的勇气,前者体现为女性柔软敏感的内在,后者则展现出永不放弃的刚强,而柔性与刚性这对反差在小说《衣物语》中,更大程度上表现为一种自我牺牲式的善良,更加凸显出女性的强大与温柔。这种强大超脱一切的物质力量,而在于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勇气,同时在女性温柔的安抚下呈现出一种凛然而润泽的光辉,这种斗争意识如同刺猬一般,坚硬锋利的外壳之下依然能施以柔软温和的拥抱。

母性的责任感在小说《衣物语》中的每一个女性角色身上都有所体现,即使软弱如威廉的母亲,也会切身为儿子着想,极尽自己心思之细腻考虑到儿子的方方面面。在小说《衣物语》中的女性角色,不论是否成为母亲,作为母亲的选择是否正确,都掩盖不了她们身上的母性光辉,这是一种天性自带的责任感,也是女人的铠甲与软肋。

在小说中,春曦作为未婚人士,尚未成为母亲,但却对孩子展现出一种亲近的姿态,在晏秋拿桔子的安危为引骗春曦出现时,一直断绝联系的春曦如约出现在晏秋的眼前,这一情节不失为是春曦作为女性对孩子天然的母性体现。而晏秋作为小说中的已婚人士和新手母亲,对家庭及孩子方面有丈夫威廉作为参照物,对比之下更加展现出母性的责任感。晏秋再婚后桔子在继父曹开心的“学霸模式”下稍显乏力与早熟的乖顺,晏秋并不阻止曹开心的严厉,她从母性理性的思量下认同对桔子知识塑造的必要性,如同早年母亲对自己人生的介入,虽然让自己颇有微词,但母亲也无不是出于对自己未来的考虑,因此在晏秋成为母亲,尤其是成为单亲母亲后,自己突然被放置在母亲曾经的位置上,也就理解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对于母性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两代女性之间实现了母性的交流。小说《衣物语》通过晏秋婚姻中的两性对比,以及不同时间维度上的母性交流,歌颂女性的强大内心,展现出母性的光辉伟大。

二.物质意象引入女性精神抗争

正如小说《衣物语》的书名所示,衣服在小说中无疑是人物在生活挤压下的精神寄托,布匹构成的解压之道,是她们对乏味生活的无声抗议,也是她们单调人生的疏解方法。

逃离原生家庭的精神束缚,抹除原生影响的心理痕迹,是她们首要的抗争,穿衣风格的转变不仅是审美的进步,也展现出女性的成长。春曦的“开屏”在耀武扬威的花枝招展下是她对掌控自己人生的肆意挥霍,她从大学时的宽松、粗糙、暗淡变成与晏秋初见面时的鹅黄和粉蓝,这种转变意味着她正渐渐脱离原生家庭的束缚,在更私人的空间环境中得以更舒适地放飞自我,大胆说出自己所想。而晏秋的试探不仅是在穿衣审美上的尝试,更在于对母亲依赖性的试探。促进这种试探心理的很大部分原因在于晏秋与春曦的友谊,春曦的出现让晏秋的关系网中增添了一個新的身份——朋友,而随着关系网的不断扩充,从朋友春曦,到丈夫威廉,再到儿子桔子,晏秋的社会身份也随之多样起来,母亲不再是她的唯一关系,她的人生从此丰富,也从此不再容易被他人安排。丰富的人生意味着多样的道路,不同的道路都代表着一个选择,一个主动权,晏秋的试探其实是一个掌握人生主动权的过程,从依赖母亲,到依赖春曦,再到依赖威廉,直到她自己需要成为桔子的依靠时,晏秋渐渐充实自己的强大内心,在独立的道路上小心前行。

为适应生活而做出的风格改变,是在生活挤压下对生活的妥协,亦是对自己人生的又一种尝试。晏秋带木耳边的粉色卫衣,本是为取悦孩子以便更好工作而穿的,但最终却成为晏秋丢掉工作的原因之一,穿粉色卫衣的取悦性目的本身就是晏秋取悦生活的体现,生活的困难到来时,普通人所能做的只有适应生活。小说《衣物语》通过木耳边粉色卫衣给晏秋带来的反差结果,展现出生活给予普通人的重击,揭露出现实的残酷性。而晏秋在海城再次见到春曦时,春曦一身黑装以及腰间那根提神的黑皮带给晏秋带来了惊异的视觉感受,这与春曦此前的装扮风格很是不同。春曦为了在大城市更专注地工作生存而选择不必费心思的黑色,这亦是适应生活的表现,妥协于生存的困难,但又不失为是一种新的尝试,春曦的黑色虽是妥协的产物,但亦是为春曦开辟了一种新的穿搭风格,正如生活里的每一次改变,都意味着新的开始,而新的未知性,也更能激发人内心深处的冒险欲望。适应社会是为了争取主权,这与女性主义的观念相得益彰,随着女性内心的不断成长、强大,现实的挫败打击不是人生泯灭的前奏,而是重新选择的机会。

小说《衣物语》通过“外化风格,内化心境”的主题表达,体现出女性在风格转变下内心的强大进化。春曦在小说中经历从宽松、粗糙、暗淡的随意不屑,到鹅黄上衣加粉蓝裤子的青春多彩,再到黑皮带的简单干练,最后到“两只小眼睛”的无畏洒脱,每一种穿衣风格都代表着春曦的一个人生时段,以及每一个阶段的自我心境。小说《衣物语》在穿衣风格上呈现出人物的心路历程,以具象化的载体展示出抽象化的成长,让女性的个体成长历程更加生动形象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推动读者对于女性个体成长的理解。

晏秋的试探在海城再次与春曦的试衣中得到了再一次的绽放。在生存的困境与抚养的责任下,晏秋的穿衣风格越来越失去自我而为她所负责的一切服务,这一点体现在适应生活的妥协上,但与春曦在海城服装店的再一次“狂欢”,别开生面的风格让晏秋再次看到了新的自己,也发现了生活新的可能性。时间似乎回溯到宜林时期,少女仍旧是明艳青春的少女,所有的美好时光似乎还留在手中,这是一种闪回式的顾盼,时间再也无法回头,而这一刻的“狂欢”,更突出现实的碎裂,对过去美好的惋惜更加凸显现实生活的残酷,但生活的残酷性也让女性在困境中的强大成长更显珍贵。

三.性别尺度下的剖析与延展

小说《衣物语》将女性放置于困境之中,困境意味着危险,而危险更能激发人的潜能,促使人的成长,当女人处于困境之中,危机意识促使其必须做出行动,性别赋予女性的独特智慧也在抗争困境的过程中得以体现。姚鄂梅自身作为女性创作者,在其女性视角下对于困境的解决之道,在小说《衣物语》中体现为现实挤压的生活困境下,女性通过重新选择来打破困境,代价是一切归零,而收获是快速成长。

粗枝大叶如春曦,也并非什么都能胆大妄为,她必须衡量现实的尺度,当自己常有抱怨的“牢笼”进行“有偿裁员”时,她也不得不认真思考是否真的要离开。由此可见,哪怕只是单调乏味的普通生活,也不乏有生活的挤压,以及对人生的复杂思量。小说《衣物语》通过对春曦选择的两难与其性格的反差对比,体现出生活挤压无处不在,无人不受的现实,这是一种笼罩在社会法则之上的巨大压力,当生活提出难题时,普通人所表现出来的往往是一种无力改变的挫败感,所以她们选择了出走,出走是妥协,亦是出路,是对生活压力的纾解,也是对生活意义的重新找寻。

在小说《衣物语》中,女性的出走意味着吹响独立的号角。晏秋作为乖顺的女儿,很少离开对母亲的依赖,但在丈夫“去世”、工作事故、被迫辞职等一连串的生活困境逼近下,晏秋不得不选择出走。出走意味着新的出路,新的生活,以及新的困境和新的挑战,而这些都需要晏秋独自去面对,习惯了依赖的晏秋在出走的时刻也成为了桔子的依靠。在这一过程中,晏秋经历了不断的失去,也在失去中不断成长、强大,失去的现实逼迫她独立起来,她必须以自己的力量支撑起她和桔子的新生活。小说《衣物语》给人物设置重重困境,一步步将人物引向成长的转变,重重困境犹如对人心的层层剖析,愈是绝望至极,愈是奋起反击。姚鄂梅作为女性创作者,其笔下女性个体的成长充满孤独与残酷,但正因其悲剧性,才更显其独立意义。

生活的困境伴随人生的成长,而成长是永无止境的过程。事实上,晏秋的出走还是有相当程度的依赖成分,她依赖的是春曦的选择,春曦在晏秋心中的地位如同其人生继母亲之后的又一个方向指引。晏秋的人生始终缺少认定的方向,尤其缺乏自我内心的指引,她的人生需要依靠他人前行,这自然有受母亲介入的成分因素,但晏秋自身也缺乏对自己人生的自主性,不论是宜林还是海城,晏秋所做出的改变和斗争,都离不开春曦的影响。晏秋相较于春曦更能代表女性身上的感性依赖,她对于精神的寄托有着强烈的欲求,而她很难意识到可以将精神寄托在自我身上,这是晏秋一直到小说结尾处还有待成长的地方。

正如小说《衣物语》结局中春曦的再次出走,意味着新的困境出现,困境对人物的心境产生了新的影响,而人物的人生也随着影響而进行选择,再次发生改变,体现了人生的无常,以及困境的持续。结尾处晏秋的反问,再次体现出对生活的无力与迷茫,现实的压抑感瞬间再次涌入,在艺术表现力上深刻还原了生活的现实面貌,让读者在女性情感的氤氲中被瞬间拉回现实,戏剧的强烈冲击性在结尾处仍旧凸显出来,这一巨大的反差给予读者以心灵的强烈震撼。同时,小说《衣物语》在结尾处以反问和留白的形式,让故事结构上未完的既视感流露出遗憾的伤感,引发读者对女性在现实生活中的生存处境进行深刻反思,留下想象的空间来探讨“困境中的女人”该何去何从,具有意犹未尽的意味,充满未知的魅力,又因落笔于此,犹如哽咽在喉无法抒发,调动读者情绪的再度升华,在留白的空间中对人物的内心进行更加深入的延展。

《衣物语》对于女性的尊重在于不对故事中女性的出走和选择做出对错的评判,这即是对女性人生多元可能的一种表现,也正是女性题材小说的可贵之处。对女性人生可能性的描绘不仅体现在故事情节里,更通过小说结尾的留白延续到了现实生活的思考之中。新的无力和迷茫并不意味着对女性生存的讽刺,而是首先将女性放置在人的角度上思考,实现平等的凝视,再从性别的角度出发,展现女性的成长。小说《衣物语》始终不脱离现实来表现女性生存的社会处境,以达到更加真实的现实主义效果,同时增添故事的合理性,以真实引发读者共鸣,又由于女性视角的感性切入,在现实主义上更添一层属于女性的独特感受,在兼顾现实合理的基础上,又加强了女性题材中对女性感受的理解。这种阐释并不曾削弱女性的生活能量,反而在日常生活的框架之中,有序地脱离情绪与感受,完成了属于女性所特有的困境奔跑,在重新选择中赋予女性以果断放下的勇气,和独立面对的成长。

冯祉艾,女,湖南长沙人,出生于1995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现供职于湖南省文联文艺创作与研究中心。作品散见于《文艺评论》《百家评论》《名作欣赏》《东吴学术》《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艺术广角》《中国文艺评论》《名作欣赏》《扬子江文学评论》《长江文艺评论》《光明日报》《文艺报》《文学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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