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雨，石镇平

(南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350)

民粹主义又称平民主义，因为宣扬底层民众(主要是农民)的利益，并“把俄国的村社制度理想化，肯定俄国的非资本主义发展道路”，[1]1因此，深受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关注。马克思主义认为，对待民粹主义，既要肯定它从历史角度看的进步性，也要毫不客气地批判它的局限性。但是当前，一种观点认为马克思主义彻底否定了民粹主义，这种看法连同马克思主义赞赏和认可民粹主义的内容一概否定，实质上是一种打着批判民粹主义的旗号否定马克思主义的做法。因此，深入分析民粹派思想家的主要观点，研究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待民粹主义的科学态度，对于正确认识民粹主义、准确理解科学社会主义、积极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一、俄国民粹派的历史演进及民粹主义的核心观点

马克思主义语境中的民粹主义具有特定含义。1861年封建农奴制改革的不彻底和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使大量农民纷纷破产、苦不堪言。为唤起广大平民百姓投身革命斗争、反抗压迫，19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一批代表农民阶级利益的知识青年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到民间去”[1]4运动，并形成了以赫尔岑、车尔尼雪夫斯基为精神领袖的革命民粹派。一方面，他们勇于站在平民群众的立场发声，积极翻译、学习和传播马克思恩格斯的经典著作，坚信社会主义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承认社会主义意味着生产资料的社会公有制。另一方面，他们没能找到通往社会主义的正确道路，而是基于小农阶级的狭隘视角，主张农民是俄国革命的领导力量，否认资本主义在俄国发展的客观事实，反对依靠无产阶级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忽视阶级斗争在历史发展中的关键作用，这些理论上的局限导致了他们行动上的失败，革命民粹派开始分化瓦解。

19世纪80年代后，随着俄国农村阶级分化日益加剧和近代工业体系的初步建立，革命民粹派的核心观点发生了实质性流变，逐步蜕化成为富农代言的自由民粹派。自由民粹派沿用了民粹主义的名称，但却丢掉了“到民间去”[1]4的热情，他们不仅没有从刺杀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事件中吸取教训，还抛弃了革命民粹派的斗争纲领，走上同沙皇政府妥协的改良道路，企图使半农奴制半自由的经济制度永恒化。自由民粹派以个人恐怖活动作为主要革命手段，严重脱离人民群众，引诱被剥削劳动群众放弃阶级斗争，肆意肢解和歪曲马克思主义。至此，昔日开创马克思主义在俄国传播先河的民粹主义已沦为马克思主义在俄国发展的障碍。

民粹主义的派别在不同时期几经分化，具体观点虽有差异，但是他们的基本主张是一致的，其核心内容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民粹主义坚信俄国村社是实现社会主义的必备条件

在城市议会连同彼得大帝的市议会议事规程，以及叶卡特林娜二世的市政条例破坏城市米尔的同时，村米尔和村社(1)注：米尔是农民自治的一种组织，村社是土地占有的一种形式。得以完整存留。此后，村社和村米尔被看作是最具稳固性和最符合人民本性的社会原则。俄国人民也像保护圣物般保护村米尔的基础不受任何历史风暴的摧残，而对村米尔的狂热崇拜，使民粹主义把俄国独特的农村公社看成是全体人民自我发展的本原和支柱，他们认为俄国村社的土地制度和组织基础构成了实现社会主义的必备条件，并由此相信俄国农民意识里天然存在着社会主义的思想。例如，赫尔岑曾经指出，社会主义“来源于土地和农民的生活，来源于每个农民实际有一份土地，来源于土地的再分配，来源于村社占有制和村社管理——并且将同劳动者的组合一起去迎接社会主义所普遍追求的和科学所承认的那种经济上的正义”。[2]后继的民粹主义者则进一步讴歌和强调俄国农村公社的优势：“村社保持的时间比西方长得多，形式也更纯”，[1]594他们自豪地指出俄国“直到目前为止仍保留着诸如集体劳动精神、村社等这类全人类普遍的性格特点及组织形式……是我们的幸运”。[1]699

(二)民粹主义否认资本主义在俄国迅速发展的客观事实

民粹派的一个共识是：凡是具有大规模工业，或者有资本主义大发展的地方，都会给平民群众带来残酷剥削，凡是政府对经济事业持行动自由的原则，“使它(2)使它(经济事业的潮流)有可能自由发展。参见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国际共运史研究室《俄国民粹派文选》，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87页。按照自由主义经济学喜欢说的那种不可变更的自然规律发展的地方，资本就逐渐取得完全的胜利”。[1]186-187因此，民粹主义坚决否认资本主义在俄国的迅速发展。这主要包括两重含义，一是否认俄国存在资本主义发展的基础。例如，民粹主义无视俄国社会分工的事实及意义，把从经济生活深处成长出来的俄国的社会分工说成是“企图从外部硬挤进去”。[3]166尤沙柯夫在通过大量数据资料计算出俄国普遍存在的三种农业形式的比例关系的基础上，得出一个结论：大俄罗斯非黑土地带“资本主义生产根本不存在”。[1]620在他看来，俄国不具备脱离劳动的资本、不具备自己的产业工人、不具备有知识经验的领导者。所以，俄国的资本就是无能为力和勉强的。二是民粹派虽承认俄国有资本主义的趋势，但认为只要加以制止便可摆脱资本主义生产的错误道路。例如《人民园地上的新苗》一文提到农民群体出现阶级划分以及资本势力的渗入，并提出了反对富农阶层的办法。叶利谢也夫以英国工人的悲惨境遇为例深刻揭示出资本主义制度的丑陋和罪恶，认为俄国人民凭着对资本主义本性的认知，应极力避免资本主义统治时代的到来。总之，在民粹派理论家看来，资本主义在俄国的出现只是偶然现象。

(三)民粹主义强调俄国农民是迈向社会主义的革命力量

民粹主义对待人民无比虔诚与尊重，高度赞扬人民的丰功伟绩，认为“俄国社会的改造应该不只是为了达到人民幸福的目的，不只是为了人民，而是要通过人民来完成”，[1]291并指出这应是摆在首位的原则。由于俄国是一个农民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业大国，所以他们这里说的人民，主要指的是农民群体。他们还就工人阶级不会成为社会主义革命的领导力量作有详细的历史分析。民粹派认为，与欧洲国家要求把劳动条件转交到工人手中，并要求没收当前私有者的财产状况不同，即使俄国工人在工厂工作，他们还是能从其所占有的土地上获得物质帮助。所以，俄国的工人不是革命的而是保守的，俄国工人构不成单独的工人阶层。车尔尼雪夫斯基曾将俄国社会划分为地主、资本家和平民三个阶级，认为平民除了农民别无他者。斯捷法诺维奇把俄国庄稼汉等同于人民的概念，指出：“人民的某种未来的素质也应当表现在农民与土地的关系上。”[1]434所以，在民粹主义看来，工人阶级并不是革命中的先进阶级，村社背景下的俄国没有产生大量工人的条件，相反，知识分子所领导的农民是本能的共产主义者，“农民的主要作用在于未来的社会斗争”。[1]1010-1011

(四)民粹主义宣扬历史要符合人本性的主观社会学方法

起初，民粹主义理论家口中的主观主义是针对黑格尔否认个体重要性的客观主义而言的，他们认为人们必须要调整自己的需求以适应现实。70年代后，主观主义一词成为反对资产阶级的自然主义的武器。拉甫罗夫在《历史信札》中认为，有机界的各种发展过程是由需求决定的，而“历史现象的一切因素都可以归结为个人的各种需求”。[1]8019世纪80年代后，以人民之友自居的克里文柯、尤沙可夫以及米海洛夫斯基等自由民粹派，极端突出人的重要性，甚至强调：“社会学的根本任务是阐明那些使人的本性的这种或那种需要得到满足的社会条件。”[3]5特别是在对英雄和群众关系的解释上，自由民粹派认为，英雄源于群众并且是群众认识神秘世界本质的中介人，因为只有摆脱了谋生重荷的少数人才会在社会活动中更加坚毅，所以“少数人的理想比人民的理想更加开阔，更加革命”，[1]410历史由少数有批判思维能力的英雄创造并不违背群众意志。实际上，民粹主义从不否认人民群众的历史作用。例如，拉甫罗夫也曾提到“单人不成伍”，[1]95不过自由主义民粹派却把个别英雄人物的作用扩大化，把人民群众看成是英雄获得社会力量的“赞助”，[1]105把人民群众称为群氓。米海洛夫斯基指出：群氓是等待英雄迈出决定性一步后朝着某个方向冲去的“潮水”，[1]818甚至只是一种心理。他们还认为，在这个问题上，是马克思“忽视或不正确地阐述英雄和大众的问题”。[3]27可见，自由主义民粹派的唯心世界观再次印证了列宁对他们的看法，自由主义民粹派是民粹主义与自由主义同流合污的产物，它已经丧失了革命民粹派的进步特征。

二、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待民粹主义的科学态度

民粹主义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中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其相关问题引起了马克思恩格斯及列宁的高度关注。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版50卷中，有18卷或多或少涉及民粹主义、民粹派的内容，提到了克拉夫钦斯基、斯米尔诺夫、索柯洛夫斯基等27位民粹主义者和《北方通报》《民意》《星期周报》《祖国纪事》《俄国财富》等8家民粹派刊物。在《列宁全集》第二版60卷中，有50卷包含有民粹主义、民粹派的内容，其中第1-3卷、第6-8卷、第15-17卷、第21-25卷、第30卷，关于民粹主义、民粹派的内容极为丰富。可以说，马克思恩格斯晚年、列宁早年的很多著作、很多理论观点都是在和民粹主义的碰撞过程中得以淬炼和生成的。

(一)经典作家对民粹主义进步意义的积极肯定

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对待民粹主义始终采取一分为二的态度，既对其错误的观点进行严厉的批判，同时也对其追求社会主义和代表最底层广大群众的发声表示赞赏。

1870年，马克思阅读了弗列罗夫斯基的《俄国工人阶级的状况》后在《人民事业》报刊文指出：“弗列罗夫斯基的以及你们的导师车尔尼雪夫斯基的作品，为俄国争得了真正的荣誉，而且证明你们的国家也开始参加到我们这一世纪的共同运动中来了。”[4]1881年，马克思给长女燕妮·龙格的信里高度评价民意党人是普通且实干的英雄人物。1882年《共产党宣言》俄文版序言里，马克思恩格斯赞扬民意党的刺杀行动使亚历山大三世成为加特契纳的俘虏，民粹派的行动使俄国“已是欧洲革命运动的先进部队了”。[5]379

列宁同样认为不能把民粹主义的进步意义连同其阶级局限一概否定，他多次指出：“某些马克思主义者的错误在于，他们批判民粹派的理论时，忽略了这种理论在反对农奴制的斗争中所包含的从历史角度看来是现实的和合理的内容……忘记了这种理论是同农奴制旧帝国作最坚决斗争的旗帜。”[6]这就是说，虽然民粹主义在经济形式上具有乌托邦的性质，但是作为一种农民群众的民主主义斗争的表现，作为与封建的、农奴制的不平等现象的斗争，是具有历史合理性和进步性的。对此，“马克思主义者应当剔除民粹派乌托邦中的糟粕，细心剥取它所包含的农民群众的真诚的、坚决的、战斗的民主主义的健康而宝贵的内核”。[7]

(二)经典作家对民粹主义局限观点的严厉批判

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在研读大量的民粹主义文献的基础上，对民粹主义的主要错误观点进行了系统批判，既直指民粹主义理论的实质，也阐明了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理论。

第一，生产力是社会形态变革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根本力量。1894年在《〈论俄国的社会问题〉跋》中，恩格斯就民粹派忽视生产力在社会历史发展中的重要作用予以回应。恩格斯认为，虽然氏族公社和社会主义都具有生产资料由一定集团共同占有的特性，但这并不意味着前者较低的社会形式可以不经过资本主义的充分发展，就能从自身中产生出未来的社会经济形态。恩格斯指出：“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是实行现代社会主义变革的基本前提，只有社会生产力发展到很高的程度，才能为消灭一切阶级差别、建立新的社会组织创造必要的先决条件。”[8]而生产力只有到了资产阶级手中，才有可能凝聚出不会在社会生产方式中引起停滞甚至倒退的巨大的物质力量。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都是社会主义革命的必备条件。

第二，吸收资本主义的一切成就和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是俄国村社实现社会主义的基本前提。1877年马克思在《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的开篇中澄清的两个问题，表明了他对俄国村社前景的重要思考。同时也是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以俄国为代表的落后农业国进入社会主义的可能性的伟大预见。虽然马克思明确指出，不能根据他同赫尔岑和泛斯拉夫主义者的争论，就断定他否认俄国在特有的历史条件下，有不经过资本主义制度苦难步入社会主义的现实性，但这并不表明马克思恩格斯承认俄国可以由农村公社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的可能性。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俄国由农村公社直接进入社会主义，首先必须具备的必然与此相联系的历史条件是：第一，俄国村社可以占有资本主义所创造出的一切成就。第二，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而后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和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的悲剧充分说明：其一，落后国家在国内外主客观条件具备的情况下，可以先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夺取政权，走上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道路，但是率先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国家，仍然有必要学习和借鉴资本主义的一切肯定成果，利用资本主义来建设社会主义。其二，率先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国家，仍然需要西方无产阶级革命胜利的外部条件才能真正得到巩固。

第三，社会分工和商品经济加速着俄国资本主义经济的演进历程。为了说明俄国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现实客观性，纠正民粹派经济学家的“浪漫主义成见”，[3]168在被认为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列宁著作《农民生活中新的经济变动》(1893年)中，列宁就已经对俄国农民经济日渐分化的现实状况做了马克思主义的分析：农业生产资料的不足和分配不均，上等户日益排挤下等户和中等户，所以上等户是生产粮食的主力，中等户的经济日趋不稳定，下等户还要靠“外水”[9]生存。该文已经指出了社会分工和商品经济发展已使村社农民分化为农村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客观现实。在同年秋写的《论所谓市场问题》一文中，列宁在批评民粹派错误观点的同时得出三个结论：其一，市场会随着资本主义的生产无止境发展；其二，人民大众的日益贫困是资本主义发展带来的结果，而绝不是资本主义发展的障碍；其三，机器劳动必将代替手工劳动。

在1895—1899年的《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一文中，列宁进一步指出，社会分工和商品经济的发展使一部分农村生产资料和农村生产者从土地上游分离出去，加速了工业部门同农业生产的分离，引起整个农村结构的深刻变革，促进了国内市场的逐步建立，他以无可争辩的事实阐明了俄国地主经济向资本主义经济的演进历程。列宁通过大量资料论证俄国大工业发展和西欧资本主义发展的相同性质，同时批判了自由民粹派不了解社会分工和商品经济与资本主义的联系，把资本主义在俄国的发展看成是人为培植结果的错误观点。

第四，社会生产的发展和人民群众的历史活动相互促进。为回应自由民粹派杂志《俄国财富》刊文对马克思主义者的攻击，列宁尖锐地驳斥了自由主义民粹派深陷的唯心史观和主观社会学方法。列宁指出，民粹主义只关心和探讨政治法律形式，从不研究社会经济问题，因而完全看不到无产阶级深受压迫的原因以及正在进行的阶级斗争的性质。“他们只向工人传播同专制制度作斗争的思想，却不同时向工人说明我国社会关系的对抗性(由于这种对抗性，资产阶级思想家也主张政治自由)，不同时向工人说明俄国工人的历史使命是为全体劳动人民的解放而斗争。”[3]74列宁解释说，马克思决不“满足于伟大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及其渺小的模仿者即主观社会学家所说的只有社会主义制度才适合人的本性的断语”。[3]25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客观分析的基础上论证了资本主义被社会主义取代的历史必然性，并且科学地阐明了以生产力发展为基础的经济社会形态发展的规律性，而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历史必然性从不同个人活动绝对对立，因为“全部历史正是由那些无疑是活动家的个人的行动构成的”。[3]26-27

列宁严厉批判了民粹派把人的本性作为判断社会现象的标准以及认为具有批判头脑的人物可以按照自由意志改变历史发展方向的唯心主义观点。列宁指出：“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3]6在英雄人物和人民大众的关系方面，只有当个人的活动符合历史规律，并且与人民群众的斗争汇合而流时，才能取得积极成果。在俄国的社会制度已经发展为资本主义制度的当前，“要摆脱这个社会只能有一条从资产阶级制度本质中必然产生的出路，这就是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3]27

三、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待民粹主义的当代启示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民粹主义局限性的批判以及在批判过程中提出的重要思想观点丰富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为俄国迈向社会主义指明了正确方向。虽然今天的时代与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所处的时代有所不同，但是他们对待民粹主义的科学态度以及在此基础上对科学社会主义基本理论的阐释，仍然闪烁着时代真理的光辉，这些基本理论是照耀新时代的中国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指路明灯。

(一)既要看到资本主义的进步性，又要看到资本主义灭亡的历史必然性

针对民粹主义只看到资本主义的罪恶一面，不懂得资本主义的革命意义，不能一分为二地看待资本主义，马克思主义予以了坚决批判。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始终坚持把社会生产力作为判断社会形态变革的先决条件之一，强调必须以辩证的、发展的态度看待资本主义。

一方面，要积极肯定资产阶级在破坏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落后生产关系过程中的革命作用，资产阶级摧毁了封建的生产关系，极大地解放了社会生产力，创造出了人类社会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另一方面，也要看到资本主义的历史局限性，资本主义制度造成了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阶级对立，带来了史无前例的剥削欺诈。资产阶级“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5]403既承认资本主义的历史功绩，又批判资本主义的剥削本质和阶级局限，这是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待资本主义的辩证的科学态度。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始终强调，既要学习西方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又要充分认识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的腐朽性。2016年5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远的不说，就从国际金融危机看，许多西方国家经济持续低迷、两极分化加剧、社会矛盾加深，说明资本主义固有的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依然存在，但表现形式、存在特点有所不同。”[10]习近平总书记还就托马斯·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指出：“作者的分析主要是从分配领域进行的，没有过多涉及更根本的所有制问题。”[10]实际上，习近平总书记的这段讲话已经明确了对待资本主义要持有一分为二的科学态度，表明了要以经济发展规律和社会所有制的视角辩证地看待资本主义。

(二)既不能把商品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也不能认为商品经济是永恒的

民粹主义始终不明白商品经济和资本主义之间的内在联系，他们虽然看到了俄国村社中商品经济的苗头，却还是认为俄国尚不具备生成资本主义的土壤，认为俄国资本主义的产生和发展是可以避免的。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在批判民粹主义的绝大部分文章中，通过大量数据和事实，阐明了社会分工和商品经济的发展如何使俄国农业和手工业领域发生阶级分化，进而论证了资本主义在俄国发展的客观性和必然性。

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看来，商品经济开始于原始共同体的尽头，商品的出现和商品经济的发展对于生产力的发展和人类社会的进步曾经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商品经济发展经历了不发达的商品经济和发达的商品经济两个阶段，在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就已经存在商品和商品交换。但是，仍然是由不发达阶段的经济，即自然经济占统治地位。随着从不发达阶段进入发达阶段，即市场经济阶段，商品经济开始占据统治地位，人类社会也进入了资本主义时代。依照商品经济的发展规律，马克思恩格斯得出商品经济的自由发展必然导致资本主义的科学论断。然而，商品经济也有其自身内在的无法调和的基本矛盾，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商品经济的基本矛盾进一步发展为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间的矛盾。所以，正如资本主义并不会永恒的存在一样，商品经济也不是永恒的。在未来社会，社会所有制将代替私有制，产品经济将代替商品经济，共产主义将代替资本主义是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客观历史规律。

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还有必要利用市场经济来发展生产力，为社会主义积蓄物质能量。要看到，我们实行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有着根本上的区别。我国的市场经济是与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相结合的，是以公有制为主体，以共同富裕为目的的。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既要充分发挥市场经济的决定性作用，又要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在2020年12月16日至18日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明确提出，要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的无序扩张。实践证明，我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根本不同于国内外一些人所主张的全盘私有化、全面市场化的新自由主义。

(三)既要有对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批判，更要有对资本主义的经济批判

民粹主义虽怀有恻隐之心，有挽救底层民众免于资本主义苦难的一腔热血，可是由于不懂得社会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他们终究还是沦为空想。早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就有关于在现实的经济实践中批判资本主义的生动表述，“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5]9列宁也批驳了民粹主义只知道探讨政治法律形式的上层建筑，不知道研究社会经济问题、阶级斗争和所有制等经济基础的主观社会学的错误观点。人类社会的发展之所以是一个由低级到高级的螺旋式上升过程，资本主义之所以会被社会主义最终代替，归根到底，这是生产力的革命性质决定的。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应生产力的性质、上层建筑一定要适应经济基础的性质是已被无数次历史经验证明的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实现离不开意识形态的批判，但是不能只局限于意识形态的批判。因为没有社会生产力的充分发展，没有经济基础的革命性变革，没有生产关系的转变，社会主义的实现是不可能的。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资本主义被社会主义取代的历史必然性做了科学的至今仍然是最好的论证。当前，在世界范围内，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认识到资本主义制度存在难以化解的局限性。人们在揭露批判资本主义贪婪、虚伪和腐朽的同时，也无不赞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和预见性。但是一遇到现实实践中的问题，很多人又往往难以做到对资本主义彻底和全面的批判，难以真正坚持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性。例如，一种典型的观点是，认为当前已经不是马克思所处的那个刀枪棍棒、兵戎相见的时代，我们应当与时俱进、讲求合作，而不是坚持斗争，诉诸革命。虽然这种观点有其合理成分，强调了与时俱进，但它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革命斗争的方式和形式也在与时俱进。西方资本主义的统治集团从未停止过对广大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残酷剥削和镇压，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社会主义国家的干涉和阻碍。

实际上，古典经济学家以及后来很多资本主义学者也有批判资本主义制度，但只有马克思主义者是以所有制等经济视角揭露资本主义的运行逻辑，只有马克思主义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与资本主义进行坚决而彻底的经济斗争。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辩证关系告诉我们，不坚持现实中的斗争、特别是不坚持在经济领域和政治领域同资本主义的革命斗争，只是在思想方面批判资本主义，终究还是会被资本主义私有制所钳制和吞噬，而这种在意识形态层面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也只能称为思维运动中的哲学和道德情感上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