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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城市化进程中资本逻辑对“白日梦”的渗透

2021-11-30钱相安

学理论·下 2021年11期
关键词:资本逻辑白日梦

钱相安

摘 要:资本逻辑主导下的城市化进程以空间生产为核心,这一进程以一种缓和资本主义内部矛盾的新形式在资本逻辑与城市发展之间构造了一种联姻关系。近年来,以资本批判为理论基点而展开的人类城市社会生活批判主要在于揭示这一物化逻辑,然而在某种程度上却遮蔽了现实的人的异化遭遇与生存困境。在布洛赫的希望哲学视域中,“白日梦”表征着人类对现实生活的“改造之梦”,透过内蕴着人类主体内在超越性的“白日梦”,可以明晰资本逻辑在城市化进程中对主体性的侵蚀。本文旨在从城市化这一客观进程出发,分析城市作为人类生成“白日梦”的场域以及遵循现实原则的“自我”的变化,以此揭示资本逻辑对人之主体性的渗透,澄明人类主体中“尚未”这一乌托邦向度的当代在场,以期在“更美好生活的梦”中寻求一种变革世界的人的能动因素的当代出场,进而在最后提出一个理论设想,即城市哲学是否可能以“尚未”范畴为中介,与希望哲学相结合,在新的历史语境中呈现出新的理论形态。

关键词:布洛赫;“白日梦”;尚未;资本逻辑;希望哲学

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21)11-0064-03

在资本主义城市化进程中,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城市空间生产成为当代资本主义缓解资本积累压力、消减过剩产品以及创造新的消费产品和消费需求的首要方式。城市作为表征着人类内在超越性的“白日梦”的生成场域,在以城市空间生产作为核心的城市化进程中,也逐步将“白日梦”的“生成”变造为“白日梦”的“生产”。也就是说,从生成转变为生产,其实质是一种由凸显主体性与异质性的生成创造过程走向遮蔽人类内在超越性的均质化生产过程。因此,本文首先从布洛赫希望哲学中的“白日梦”范畴在城市化这一客观进程中所发生的变化进行分析,从而阐明资本逻辑在城市场域中对其潜移默化地渗透,进而重新回到希望哲学的核心范畴——“尚未存在”,即澄明人类主体中“尚未”这一乌托邦向度的当代在场,以期在“更美好生活的梦”中寻求一种变革世界的人的能动因素的当代出场。

一、布洛赫对弗洛伊德释梦理论的改造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恩斯特·布洛赫生活在20世纪初的欧洲资本主义社会,在那个时代,资本主义商品经济飞速发展,面对人类主体受到各种异己力量的压迫和统治,布洛赫和青年时期的马克思一样,把人类解放与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视为自己的哲学宗旨。在布洛赫的理论视域中,人类作为生活实践的主体及其生存于其中的外部世界都是永远面向未来而敞开的,即永远处于“尚未形成”的状态之中。“尚未”指称一种“还没有”“尚非”的状态,这种状态赋予人类主体在把握现实与未来时的一种内在张力,即改变世界的内在超越性。因此,以“尚未”范畴为核心的希望哲学,其理论重心旨在唤醒人内在的乌托邦冲动,以超越和实际地变革现存世界。而希望哲学“尚未存在”本体论的展开,则有赖于对其载体——表征着内在超越性的“白日梦”——的自觉与反思。

布洛赫的“白日梦”范畴建基于弗洛伊德梦的解释学理论之上,并在其主要著作《希望的原理》中深入阐释了“白日梦”的运行机制。与弗洛伊德不同,在布洛赫看来,虽然弗洛伊德在其理论中阐释了梦的“未来满足”性质,但是他把这种性质仅仅理解成对过去的适应,也就是说,在弗洛伊德看来,做梦者只是把前行的愿望塑造成了每一个过去的“肖像”,把精神分析的实质变成了一种精神考古学。在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之中,“本我”遵循快乐原则,其功能是直接消除机体的兴奋状态,其性质是属于完全无意识的;而“自我”则是人类理性的化身,遵照现实原则展开人类的一系列理性活动,它管控并制约着“本我”与“超我”,满足人格的長远需要;“超我”是人格的第三个组成部分,是社会伦理道德的化身,它不断压抑着人类的本能,可以比喻为人格中专管道德的“司法部门”。人格结构理论将梦的本质解释为人所无法实现之欲望的替代物,是人类在社会生活实践中以及面对社会道德准则压抑的潜意识,经由伪装形成梦境而进入人的意识层面,表达着潜意识的诉求,也就是一种变相的被压抑的欲望的满足。梦的形成过程中,其核心要素——“润饰”作用——则是对梦的材料加以掩饰并将各种材料断片互相关联,使梦失去荒谬和不连贯的面貌并接近于合理的体验模式。弗洛伊德认为,“润饰”同样在创造“白日梦”的活动中发挥着作用,也就是把那些提供给它的材料塑造成类似“白日梦”的东西,并把“白日梦”表征为一种向后行使的状态,一种向童年的退行。

与弗洛伊德不同,在布洛赫的希望哲学视域中,“白日梦”被指认为一种“乌托邦幻想”,是一种“世界改善之梦”。在布洛赫看来,人们在“白日梦”中所体验到的不仅仅是事实、现实,还有象征、行动,并且“白日梦”是可以被理解、阐释和交流的。他在《希望的原理》中指出:“夜梦的内容是隐匿的、曲解的,而“白日梦”的内容则是敞开的和预先推定的。“白日梦”本身来源于向前的自我扩张和世界扩张,到处都想拥有更美好的东西的愿望,到处都想知道更美好东西的愿望。”[1]因此,布洛赫的“白日梦”理论旨在揭示人的乌托邦向度,这一向度是人类最值得珍视的崇高价值之一,其蕴含的人类内在超越性将使人真正成为乌托邦的主体,从而充满创造性地展开自己的历史。

二、资本逻辑在其规制下的城市化进程中对“白日梦”的篡改

资本逻辑规制下的城市化进程使得城市空间本身作为一种商品被规划与出售并逐渐成为生产要素的重要组成部分,进而以一种新的形式来缓解资本主义内部矛盾和周期性经济危机的冲击,其直接后果便是空间生产与消费社会联姻,资本与城市勾连更加密切,由此便改变了人类生存的基本空间形式和“白日梦”的生成场域,进而直接篡改着人的“白日梦”。

首先,均质化的城市空间消解了“白日梦”的多样性。城市化的迅速扩张以“可复制性”为特征,以创造资本积累、实现资本的现世价值为目的的城市空间生产,创造了千篇一律的城市空间形式,消费主义打造的空间模式消解了地域之间的差异性与多样性,同时也造就了千篇一律的人类主体需求形式。这里所说的千篇一律的需求形式并非是指每个人的需求完全相同,而是指作为人类终极价值指向的人类发展需求,在资本逻辑的引导下逐步趋同,即以“物”为逻辑追寻着人类的终极价值关怀。由此可见,“白日梦”作为变革世界的内心图景在物化逻辑规制下的城市场域中,其得以生成的材料断片来源呈现为千篇一律的内容,“白日梦”的多样性和人类的主体性也随之逐步消解。

其次,资本逻辑在城市化的进程中对“自我”的篡改。相较于由“本我”所控制的夜梦,受“自我”控制的“白日梦”更能体现人的主观逻辑及其能动性。然而,在由资本逻辑主导的城市化进程中,“白日梦”的呈现和生成方式却被资本逻辑所直接篡改。也就是说,遵循“现实原则”的“自我”所控制的“白日梦”,与资本逻辑所主导的城市化进程发生了耦合,“白日梦”所彰显的未来向度、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被逐渐遮蔽甚至被直接篡改为物化的资本关系。具体来说,资本逻辑在城市化进程中对“自我”的篡改表现在空间与时间两个维度上:在空间维度,资本逻辑直接作用在人类生存的基本空间形式——城市——之上,渗透进城市主体的生产生活实践中而发生侵蚀“自我”的作用;在时间维度,资本逻辑所创造的“历史终结论”直接遮蔽了主体面向未来而发展的“尚未”向度,进而抹杀“自我”的内在超越性。

最后,“白日梦”的“生成”变成“白日梦”的“生产”。资本逻辑控制下的空间生产引发了“白日梦”“生产”这一现象的出现。空间生产与消费社会的合流进一步加深了身份建构的作用、社会层次区分的差别。空间生产依然属于物质生产的范畴,而“白日梦”的生成,是扎根于物质生产的。在物质生产实践中,资本无止境的增值逻辑无孔不入,外在空间均质化、商品化已经渗透入人心,用马尔库塞的话来说,“人成为了单向度的人”[2]。“白日梦”的生成逻辑变成了“白日梦”的“生产”这样一种追求金钱的物的逻辑。千篇一律的“白日梦”生成场域提供千篇一律的材料断片,在遵循现实原则的“自我”的“润饰”之下,形成了千篇一律的“白日梦”,“前行”的“白日梦”变成了向“钱”行的“白日梦”。

作为一种精神生产的“白日梦”之生成在城市这一场域中根本无法绕开资本逻辑,资本的意志篡改了“白日梦”生成的内在规定性——变革世界的乌托邦向度——迫使生成“白日梦”转向生产“白日梦”,迎合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消费需求,制造各种虚幻的假象和价值追求,以此缓解资本主义内在矛盾和周期性经济危机的冲击。作为空间生产之产品的表征以及表征的空间,通过控制知识、符号将“白日梦”的生成纳入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之中。正如卢卡奇所言:“工人被物化成了商品的过程使其丧失人格并且削弱了其‘灵魂”[3]。这里的“灵魂”恰恰就是人类“白日梦”的生成关键,在资本逻辑的规制之下,“前行”的“白日梦”图景成为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的生产要素,“白日梦”的资本逻辑式的“生产”正在消解着作为主体的人的内在超越性。

三、重提“尚未”概念,唤醒人的内在超越性

重提“尚未”范畴,是理解在城市化进程中被资本逻辑所渗透的“白日梦”的关键。“尚未”指称一种“还没有”“尚非”的状态,这种状态赋予人类主体在把握现实与未来时的一种内在张力,即改变世界的内在超越性。在这一点上,布洛赫承袭了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十一条的思想,在实际地变革外部世界的基础之上,将世界指认为一个并非封闭的抑或是已经完成的由某种超人的力量和规律而一次性完成的过程,它是依据人的内在超越性和对象化的活动——实践——而不断处于正在生成的过程,是一个向未来开放、向各种可能性开放的超越性过程。

资本逻辑扭曲了“白日梦”的前行力量,把人的精神变得畸形并遮蔽了人的内在超越性,在此重提“尚未”概念,旨在一种唤醒作用,面对资本主义缓解内部矛盾的内在创新力量,人们难免会怀疑“两个必然”怎么还没有到来?此刻,如同对弥赛亚的盼望一樣,“尚未”的内在乌托邦驱动力并不是一种被动的等待,这种不可缺少的乌托邦向度,是一种人的自我拯救,并非是神的拯救,即唤醒人内在乌托邦冲动,以超越不合理的现存世界。这也正是乌托邦精神论和希望哲学的主题。

布洛赫认为,“白日梦”与夜梦的不同之处在于,夜梦是“不再意识”,而“白日梦”是“尚未意识”。但是,在资本逻辑渗透下的“白日梦”已经如上文分析一样,从“尚未意识”倒退回了“不再意识”。在布洛赫看来,希望哲学的核心任务,就在于“发现‘尚未意识并找到一套‘准确地标记它的符号”。针对资本逻辑对“白日梦”的渗透,必须及时反思与批判由资本逻辑所引导和“生产”的“白日梦”。而展开该任务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场域就是城市。大卫·哈维认为,人在改造城市的同时,也在改造着自身。也就是说,由资本逻辑控制的人所建构的城市也在改造人们自身,这似乎陷入了一个悖论:人在何种程度上才能摆脱资本逻辑,改造城市从而改造着自身?其中一个重要的切入点就是:反思与批判资本逻辑所篡改的“白日梦”,从而唤醒人的内在超越性,建构“尚未”之城。

“尚未”之城,并不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乌托邦幻想,而是布洛赫所指称的“具体的乌托邦”。“具体的乌托邦”作为一种“已知的希望”即“现实的乌托邦”是与“抽象的乌托邦”相对立的。在《希望的原理》中,“具体的乌托邦”指向一种客观现实的可能性、一种包括现有现实的可实现性。作为一种对持续不断驱动的、徘徊不定的东西的预先推定,具体的乌托邦既致力于打碎邪恶的社会现状,也致力于构筑未来美好的理想社会。需要指出的是,资本的存在及其现世价值为“具体的乌托邦”的建构提供了现实的可能性以及客观的物质资料基础。而针对资本逻辑的规制,当下的选择并非是只有“逃避”或是“沉沦”两条路径。改造“白日梦”,建构“尚未”之城,必须借助资本的力量。在现代性发展的历史语境中,资本关系仍有其现世价值,在城市化的历史进程中,资本逻辑对城市发展的建构与规制作用是不可避免的。毋庸置疑的是,在社会经济发展较为滞后的地区,资本对其发展与推动作用依然呈现着不可替代的历史性。利用资本关系来推动城市化进程仍然是现代性发展的理性选择。也就是说,在资本逻辑驾驭下的城市建构,与人的主观逻辑驾驭下的“尚未”之城的建构之间,必须寻找到一个合理的平衡点,即资本在推动经济的发展的同时,人也在向着美好的未来憧憬,而不是不断沉沦。寻找这一平衡点,也是当下城市哲学的主要理论任务。

四、以“尚未”范畴为引,城市哲学是否可能结合希望哲学而呈现出新的理论形态?

作为希望哲学的核心范畴,“尚未”表征着人类主体对自身以及世界面向未来的一种开放性。这种开放性赋予了“哲学”打破“科学”之间范式不可通约性的可能。随着城市现实历史实践的不断推进,在理论层面,多门学科逐渐开始以城市为研究对象或是设立了子学科如城市美学、城市历史学、城市建筑学等,或是直接以城市作为一个新的学科研究方向。按照库恩的范式理论,各门学科因其“科学范式”不同,必然会导致一门学科内部以及多门学科之间的不可通约性。也就是说,虽然以城市为研究对象的学科众多,但是因为既有的范式阻力,各学科之间的交流也会受到不可通约性的制约。笔者认为,希望哲学和城市哲学的结合,在世界观层面,为突破这种阻碍提供了可能。

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中,正如库恩所言,范式间的变革,本质上是世界观的变革,“一个新理论之所以被选择来取代旧理论,与其说是因为其真,还不如说是因为一种世界观的转变”[4]。城市哲学区别于城市科学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城市哲学不仅以城市本身作为研究对象,其研究重点是城市作为人类生存的基本空间形式,人类主体置身于其中而凸显的世界观问题。而对于这种世界观问题的解读,则有赖于对城市场域中生成的“白日梦”的解读。“白日梦”作为一种代表着前行的“尚未意识”,本身就反映着主体的世界观、主体自身的发展目的及其价值指向。这是希望哲学与城市哲学在“城市”这一研究对象上的相通之点。因此,要使“哲学”打破“科学”在研究城市问题中的范式不可通约性,一个重要的理论路径就是城市哲学以“尚未”范畴为中介,结合希望哲学而呈现出一种新的理论形态。

在哲学层面把握城市与城市发展,也会和其他各门城市科学一样,必然绕不开“何为城市”这一问题。黑格尔在《小逻辑》中曾提道:“哲学不似别的科学可以假定表象所直接接受的为其对象,或者可以假定在认识的开端和进程里有一种现成的认识方法。”[5]如果要给城市哲学规定一个开端,这个开端既不是一个预设给定的概念,如赋予城市各种“应然的”规定性来反观现实的城市发展进程,也不是一种既有的、孤立的世界观,而是一种理论在时代中演化而成的具体形态,它是历史的、具体的,面向未来开放,随着人类主体的现实历史实践而展开的理论形态,是一种与时俱进且充满生命力的理论形态。因此,城市概念这一开端,本身就是“尚未”的,是随着人类主体内在超越性在变革外部世界过程中而不断生成、不断变化的概念。城市哲学与希望哲学的结合,是城市的建构与“具体的乌托邦向度”的结合,并立足于人类主体的发展来明晰城市发展的终极价值指向。“以人为目的”的城市发展路径,必然能够激发出一种“更美好生活的梦”,并且从中生成一种变革世界的“属人”的能动因素。因此,“尚未”范畴,使城市哲学与希望哲学相结合得以可能,进而呈现一种面向未来而敞开的城市哲学新形态。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在新时代的历史语境中,积极建构城市哲学的理论新形态,对于厘清城市发展逻辑以及城乡发展关系等重大时代问题,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

[1]恩斯特·布洛赫.希望的原理:第1卷[M].梦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99.

[2]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3]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149.

[4]托馬斯·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第4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5]黑格尔.小逻辑[M].贺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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