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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公肇庆形象的文化学演绎

2021-11-27解洪兴

濮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黑脸包公包拯

解洪兴,杨 帆,邢 燕

(1.哈尔滨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2.广东肇庆中学,广东 肇庆 526000)

包拯是宋代名臣,后世被演绎为廉政文化符号。肇庆作为岭南历史文化名城,是包拯知端州留下不朽声誉的地方。包拯的历史文化形象因肇庆而更加具体生动,肇庆亦因特有包公文化遗迹而斐然国内。包拯作为肇庆文化名人,其文化形象近千年来累积了太多的文化演绎与再演绎,以黑脸包公的脸谱形象为例,人们似乎集体无意识地忽略了包拯的本真面目。肇庆本地传说的包拯政绩及其人神共存现象,同样证实了这种文化心态的一致性。对于一个历史积淀中活跃成长的文化事象,有必要对其历史与现实的交错进行清理,从而为肇庆的文化创意提供正本清源的前提条件。无论知端州的古人包拯,还是今天包公肇庆形象,都令笔者心弛神往,游走在两者之间,欲罢不能。近年来笔者对肇庆城乡相关文化事象较为关注,进行了广泛而细致的调查研访,积累了一些想法,尝试就包公肇庆形象文化演绎做一番梳理,希望能对当地文化产业开发思路提供一些借鉴,愚者千虑,或许能有一得。

一、包公形象脸谱化的文化演绎

黑脸包公的文化形象本身就是一个生动的历史生成的文化事象,包青天戏剧舞台造型与历史上包拯的人物本真之间的逻辑跳跃,是一件事物在不同领域间的文化演绎。民间文化形象先入为主的认同,形象地体现对历史本真的集体无意识忽略。历史脸谱化是历史素材艺术化在民间成长的结果,黑脸包公的民间形象与其本真的历史越来越离奇了。

无论官修《宋史》还是两宋文集中都不曾提及包公的黑脸,其本来面目应该与常人无异。包拯后人《包永年墓志铭》明确记载宋神宗诏书,念及包拯“孝肃忠烈”,图容膺受后世荣礼,特许包氏宗族及后世子孙殊恩,“诏登绘像”[1](327),为包公画了像,以供春秋祭祀时向先容行礼。直到清代,合肥府香花墩的包孝肃祠藏有宋代遗像,“文弱如书生,面目白晳”[2](324)。身处北宋仁宗盛治的包拯应该深受宋学内圣外王的教诲,生前身后的政治操守都很高。连政敌欧阳修也赞扬包拯“清节美行,著自贫贱,谠言正论,闻于朝廷”[3](1663),稍后的史学家司马光也称其“为人刚严”[4](190)。《孝肃包公议案》有55篇指责当朝大臣,被其弹劾的腐败庸碌者竟有64人之多。《宋史》本传记载童稚妇女也知道包拯忠直,称其谓“包待制”,当时的开封府流传这样的谚语“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5](10317)。 甚至神宗时归化的西羌酋长也倾慕其忠臣的名声而请求随包姓[6](414)。无论在世还是死后,官方的定义都是清官。其人生活严肃,铁面无私,不苟言笑。一个生活中严肃的人,在人们心目中总是想当然地被设计成黑着个脸的造型。既然在民间生活意识中,包拯形象总是黑着个脸,艺术传说中的包公形象就逐渐演变成了黑脸。稍晚的沈括曾在《梦溪笔谈》中提到“孝肃天性峭严,未尝有笑容,人谓‘包希仁笑比黄河清’”[7](249)。南宋《独醒杂志》中已有秩闻传说,这位开封府尹在救火间隙毫不留情地杀掉以“取水于甜水巷耶?于苦水巷耶?”调戏自己的无赖。几乎与此前后,包拯明察的名声鹊起,吴奎所著《包拯墓志》与《却扫编》中关于包拯断狱的记载越来越神乎其神。金代已被民间奉为东岳速报司。宋人《合同文字记》和《三现身包龙图断冤》开启了包拯戏曲化之路,经元代杂曲大量演义,特别是中国戏曲范式逐渐磨合,包公扮角演员逐渐以黑色妆容出现。至清朝包公戏成熟,黑色成为包公专属色。与黑脸相配的是他额头上的月牙,黑白分明,是非分明,忠臣奸臣分明。赋予月牙之后的包公就变成了神,可以到阴间断案,传说中他主掌十殿阎罗的第五殿,所以“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近代胡适曾对包拯“福尔摩斯”式的演绎结果给出过形象而生动的概述:“历史上有许多有福之人。一个是黄帝,一个是周公,一个是包龙图……包龙图——包拯——也是一个箭垛式的人物。古来有许多精巧的折狱故事,或载在史书,或流传民间,一般人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这些故事遂容易堆在一两个人身上。在这些侦探式的清官之中,民间的传说不知怎样选出了宋朝的包拯来做一个箭垛,把许多折狱的奇案都射在他身上。包龙图遂成了中国的歇洛克·福尔摩斯了。”[8](329)

黑脸成为全民“共识”即再难褪色,包公形象是历史文化积淀的结果,认知定势一旦形成即难容异见,若强行更易犹如蚍蜉撼树而难以奏效。但包拯其人自有历史本真可寻,黑脸只是民间一厢情愿的理想化,事实上包拯本身前后就有变化。包拯身前固然获得朝野令誉,史载包拯的噩耗传来,“京师吏民,莫不感伤;叹息之声,闻于衢路”,仁宗皇帝亲自到包拯家中祭奠,并为他辍朝一日,赠以礼部尚书,谥以孝肃,可谓哀荣极盛。开封历史博物馆中珍藏的历代开封府尹题名碑上只有包拯的名字因后人的敬慕抚摸而留下深深的指痕[9](217)。但包拯晚年的锐气早已不复壮年,立太子一事上的君臣交涉即很能说明这一点。面对包拯劝立太子,宋仁宗咄咄逼人地反问:“卿欲谁立?”包拯马上汲汲避嫌:“臣不才备位,所以乞豫建太子者,为宗庙万世计也。陛下问臣欲谁立,是疑臣也。臣年七十,且无子,非邀福者。”后世多少人亦以此说明包拯的无私忠诚,然而清人刘声木就颇不以为然“观其告仁宗之词,何等委婉,及仁宗一问,亟惶恐不安,自明心迹。”[2](799)就是在仁宗本人看来,晚年的包拯亦大不如从前令自己满意了。包拯任枢密副使后,参知政事出缺,直率的御史韩缜推荐包拯,却遭到仁宗决然拒绝:“包拯非昔之包拯矣!”[10](25)

可见,晚年包拯较之壮年的刚直已经收敛了不少,至于吴奎《墓志铭》所言“挺然若成人,不为戏狎”的少年老成,更多地恐怕是溢美之词。包拯荣登科甲时二十九岁,已近壮年,加之奉养双亲十年后再复仕,此时包拯赖以闻名的是孝名而不是政声。知天长县的几年中除牛舌案外亦无多大政声,正惟如此,知端州的包拯才更重要,宋代及后世包拯脸谱化的文化造型就肇基于知端州的任上。他在那里留下的唯一一首诗,即《书端州郡斋壁》:“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秀干终成栋,精钢不作钩。仓充鼠雀喜,草尽狐兔愁。史册有遗训,毋贻来者羞。”清心直道是他以后在宋朝仕履上留下的一贯精神,无论表述为刚正,还是清廉,均是包公文化历史积淀的基点。即使知端州的遗风陈迹在今天的肇庆一如包公戏的模式被演绎得五光十色。

二、包拯知端州政治文化声誉的演绎

就像人们看似知道包公黑脸而实际什么都不能确定一样,包拯在肇庆的政绩对肇庆人仍然是个谜团。当地人看似都能说出来包公在肇庆做了很多好事,实际上很少有人知道包公在肇庆究竟做了什么。

包拯1040年起任端州知州三年。当时的端州,旱峡逐渐开垦出一些水田,但沥水没排干,新筑的围堤不能挡住每年的洪水。瘴沥横行,居民饮用西江水和沥湖水,常导致瘟疫在端州境流行。为了民生,必须根治有害的不洁饮水,包拯组织开挖了七口大水井,现存两口,位于端州城西龙顶岗西麓三联巷和城区米仓巷内。他挖水渠池塘,排干积水,增加耕地,建驿站(阅江楼附近),开星岩书院。

当然,无论是挖井还是开垦农田,这些事迹往往引不起听众的兴趣。猎奇心态最喜欢情节的跌宕起伏,所以人们所热衷的是类似于《包公掷砚》的传说。然而《宋史》关于包拯治端州仅有“端土产砚,前守缘贡,率取数十倍以遗权贵。拯命制者才足贡数,岁满不持一砚归”[5](10315)寥寥数语。而在肇庆民间传说中,包公掷砚则情节生动,并有神迹留于后世。

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年),被誉为“包青天”的包拯知端州三年期满离任肇庆时,船出羚羊峡,突然波浪翻腾,狂风骤起。包拯备感跷蹊,立即查问手下人。原来是端州砚工为了表达他们对包公体恤民情的感激,托人送来了一方用黄布裹着的端砚。手下人见不过只是一方石砚,于是就不以为然地擅自收下了。包公立即取来端砚抛入江中。刹时,风平浪静。包公掷砚处后来渐渐隆起,成为江中一块陆洲,这就是砚洲岛。包裹端砚的那块黄布则顺流而下,在不远处的西江边形成了一片黄色的沙滩,这就是现在著名的“黄布沙”。

以上史料平实无奇的记载和包公掷砚传说,在引起受众兴趣上,影响力高下立判。2017年肇庆市政府大力主推端州府城文化复兴项目,在宣传画中又一次出现了包公掷砚的故事造型,引得市民群众饶有兴趣地聚于画作下围观,讲诉者议论者熙熙攘攘。而其他内容群众热度明显不高。再如相对于挖井洁水的历史本真,包公在丽谯楼后挖井锁妖,显然更能引起今天人们传播的热情。

在热闹的背后,肇庆人对这位口中称颂的包公的无知,显然暴露出一些尴尬。这种尴尬的呈现,在很大程度上与肇庆的包公宣传策略有很大关系。

肇庆对包公的宣传,在2004年之前基本没有,很多肇庆人甚至都不知道包公。与此形成极大落差的是,北宋时包拯晚年在知开封府任上仅仅治理了一年,至今开封市民对包拯对当地的遗泽仍然津津乐道,而包拯知端州三年却没人知道。从2004年开始正式挖掘宋文化,包公文化宣传从那时才开始。2004到2006年力度很大,也有一些成果,出了一系列书籍、文艺作品。但后来又慢慢冷下来了。目前是借国家反腐倡廉的东风,包拯作为最合适的选题进入宣传视野,得到了大力宣传。包括目前的府城复兴计划,包拯作为宋文化的代表之一,更是得到政府的支持。

对于包公的宣传,接下来是要将包拯作历史考察,梳理出包拯对推动肇庆历史发展究竟做了什么样的重要贡献,只有如此,肇庆人口耳相传的包公才会更加丰满生动,才会是端州的包公。

三、包公端州形象的文化演绎历程

经过传说、戏曲的演义和再演绎,包公形象变得非常多,有清官,也有第五殿阎罗王。包公在肇庆也是经历过从人到神和人神共存的阶段。

包公在肇庆神话的集中体现,首推砚洲岛,包公在清代时就被肇庆供奉成神。砚洲岛处于江心,自古多水患。民间对此无能为力,只得抬出一个大人物,以求镇压住洪灾。道光十四年(1834年),广利砚洲村人罗本元等筹资建包公祠。同治七年(1868年)重修,易名包公楼。砚洲岛有两座包公,一大一小,小的包公用来巡游,大的坐镇。砚洲岛包公楼的包公形象,显然成了道家的神。

砚洲岛上的包公不仅被赋予神性,包公祠在未搬迁之前,在本地人心目中也被笼罩上了一层浓郁的民间宗教气息。肇庆人最迷信包公的神迹之一就是相传包公祠内锁了99个妖。肇庆之前有100个妖怪,后来给包公收了99个锁在井底。剩下一个修炼去了西天,河妖修成了河仙。河仙飞了回来,停留在披云楼上,变成了古端州的胜景,当地人唤作“披云鹤唳”。出于宣传定位需要,新建包公文化园摒弃了这个本土滋生润色的神话。可以想见在此之前,肇庆的包公形象是与神分不开的。

包公神化之后,经历信众自己的演绎,进而发展出各种各样的功能。从一开始的镇水,到后来的申冤,再到求子祈福等等,甚至还演化出了重大节日有抢烧头香的现象,求财也被赋予给了包公神。

目前分属政府和民间经营的两座纪念馆,一个是历史文化的宣传者,一个是民俗信仰的承载者。二者在理论上各有不同的出发点与归宿,在现实中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各烧各的香,有时出于自身发展的论证需要还会在逻辑上默契地彼此借重。包公在肇庆拥有两个不同的文化形象,一个是神,一个是人;一座是神的庙宇,一座是人的纪念馆。中国人精神境界朴实宽容,让两者和谐地存在于肇庆,本地人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

四、结语

围绕包公的肇庆形象建构,一定要理清各种传说和历史的纠缠。在此基础上考察每个因素的生命力,最后选择最合适的策略。一条历史与民俗的道路,是肇庆围绕包公开发文化产品乃至产业化的可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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