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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洛夫克拉夫特小说中的命运观*
——以《克苏鲁的呼唤》为例

2021-10-11赵昱杉

大众文艺 2021年17期
关键词:苏鲁洛夫深渊

赵昱杉

(河北师范大学,河北石家庄 050024)

霍华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被称为“20世纪最伟大的恐怖小说家”之一,他的作品开启了被称为“克苏鲁神话”的现代神话架空体系,在谈及他的作品时,宇宙主义恐怖(cosmicism horror)是他的作品常被贴上的标签之一,实际上,这也代表了其作品中渗透的命运观,正如他的那句名言所说:“我所有的作品全部构建于一个最基本的前提之上——人类共有的律法、利益以及情感,在广阔的宇宙面前,既毫无效力,也毫无意义。”因而洛夫克拉夫特作品中命运所呈现的意义与古希腊悲剧所表现的截然不同,突出了人类与命运抗争时悲观、渺小的一面,从另一个维度审视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

一、反人类中心主义的命运观

命运所要表达的是人类对于自身存在以及生命本身的困惑,当现实际遇的变化无常将人挤压在逼仄的一角,人类试图用理性给生存之中遇到的种种困惑以一个合理的解释。因而命运是对自我、自然以及宇宙的解释,归根结底是对人的存在以及身存的解释和解答,是人类理性思维和自我意识萌芽时期“面对超人的实体的神秘力量感到无法掌握和控制自身行为与结果的思想体现”。因此,人类对命运的体验不仅相似,而且相通,从古至今,人类对命运做了数之不尽的解释和阐释,古希腊悲剧中的命运观是西方文明中的极富代表色彩的一种,虽然身处神灵的掌控,却凭借着“崇高的自由意志和激昂的抗争精神,高扬了不甘向命运屈服的积极地生命意识。”如果说古希腊悲剧的命运观是取了其中积极崇高的一面,那么洛夫克拉夫特的命运观则是取了其中悲观渺小的一面。

莎士比亚说过:“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但只有当人作为一个具有主体性的个体时,生存还是毁灭才会成为一个问题,在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中,主人公的在命运中的主体性被消解了,他只作为叙述的焦点,呈现人类的渺小与微不足道,于叙述者个人而言,个体的命运昭然若揭,毁灭的深渊时时刻刻都在等候他的大驾光临;于宇宙而言,个体的命运却又微不足道,哪怕是一个文明的毁灭得到的亦只是宇宙冷漠的注视。《克苏鲁的呼唤》中,主人公作为叙述者从满腔不忿地渴望真相再到惊慌失措地畏惧真相,将宇宙之辽阔对人类之渺小的冲击力展露无遗,叙述者在惶恐不安中等待着深渊将他吞噬,作为人类的个体,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而沉睡的克苏鲁意味着人类文明的昌盛繁荣不过是建立在恐怖威胁之上的虚假表象,克苏鲁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时时刻刻悬在人类的头顶,而人类则在无知的庇护下载歌载舞,最终无论是抗争还是屈从都无法躲避到来的结局。相比于古希腊人将命运归于神性,洛夫克拉夫特认为:“神性的想法”是“无知的逻辑不可避免的结果,因为野蛮人无法想象除了像他自己一样的意志和个性之外的任何行动。”因而在他的故事中,所谓的神灵都是无有善恶的,祂不主动毁灭人类,也不会主动拯救人类,因此祂也不会主动显露所谓的“神迹”,洛夫克拉夫特的神祇显然不是宗教意义上的神祇,相比于宗教式的神祇而言,洛夫克拉夫特的神祇显然是残缺的,而相对的,宗教意义上的神祇又何尝不是多余的?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宇宙中,命运从其本质上来说,并不是外部力量的刻意推动或者有意安排,所有的巧合都不过是基本粒子的运动,宇宙也不过是基本粒子的一种诡秘的安排。人类的行为就像基本粒子的自由运动一样自由而空虚,没有任何意义,善、恶、道德、感情只不过是“维多利亚式的虚构”。可以说洛夫克拉夫特的命运观完全不同于古希腊人那种积极地伟大的崇高力量,而是一种空虚的冷漠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的恐惧力量。因此,在洛夫克拉夫特那里,肉体的折磨与崩溃是次要的,反而是精神上的毁灭率先将叙述者带入了永恒的深渊,支配他的小说宇宙的宇宙主义恐怖美学侵蚀了文化,颠覆了理性,拥护混乱,并破坏了人类主体的完整性,命运不再需要秩序的支配,而是在深渊的注视下由叙述者自主编制。

二、《克苏鲁的呼唤》中对以人类为中心的命运观念的批判

命运意味着人作为生命个体的有限性,也意味着人性的某种缺损。洛夫克拉夫特将这种有限性和缺损归结于人类的渺小与宇宙的混乱和不可名状,克苏鲁所在的宇宙即是一个机械冰冷的宇宙,它辽阔而深远,人类的感官根本无从认知,理性无从理解,无物可以支配所谓的命运。

在《克苏鲁的呼唤》中洛夫克拉夫特将现实世界比喻为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之海,而人类就生活在其中一处名为“无知”的孤岛上,对于生活在其上的人类而言,最仁慈的事就是人类无法将自己获得的信息联系起来形成一个整体,虽然已经发展的科学还没有造成危害,但在未来的某天,所有的知识碎片统合到一起,真正的恐怖就会降临,“届时,我们要么会被真相吓疯,要么会逃离真相的光芒、躲进一个平静而安全的黑暗新世纪。”在一个没有神性的宇宙中,人类所面对的是一片无尽的“黑色海洋”,其中孕育着无可名状的危险。命运因此显得不可捉摸。在希腊悲剧中的命运一般以预言的形式留下痕迹,而《克苏鲁的呼唤》中的命运来自叙述者的追逐,即对“知识碎片”的拼凑:在整理叔祖父的遗物时,叙述者阅读到了有关克苏鲁的神秘手稿,于是与之相关的线索随之而来。叙述者的命运走向并非受到外部力量的左右,既没有诸神的干涉,也没有天意的注定,而是基于叔祖父的“当头棒喝”,使得叙述者注意到了平时完全会忽略的细节与巧合,而当过去笼罩的迷雾被驱散,叙述者的主观能动性就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他开始寻找所谓的真相,控制自己的命运走向一个无法控制的深渊,当叙述者选择介入克苏鲁的故事,认真思考叔祖父留下的手稿,宇宙的混乱无序与人类的微不足道便开始向他显露,借着叔祖父收集的数量巨大的剪报,叙述者终于发现这个世界的怪异,“事到如今,我简直不忍回视自己当时那种麻木不仁的理性主义,竟对那些信息视而不见。”随着他的目光聚集到更多过去不为所动的细节上,叙述者眼中的世界已经发生了无悄无声息的变化。

命运的直线上,叙述者的未来是一片混沌,这条直线在无尽的黑色海洋上铺就,直线的两边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隐匿着命运的恶意,当叙述者第一次把克苏鲁从无尽的黑暗之中放进自我的命运,四散于黑色海洋中的知识碎片便汇合组成了叙述者的命运与未来。最重要的是,叙述者深陷这场毁灭性的奇观,正如米歇尔•维勒贝克所说的:“这个荒凉的宇宙绝对是我们自己的。这个可怜的宇宙里面恐惧同心圆一层又一层,直到无名之物被揭露,而我们唯一可以想象的命运就是被粉碎和吞噬”。而那隐匿于无尽黑暗中的命运的恶意也开始注视着叙述者,哪怕他曾经一度巧妙地逃脱这恶意的注视。但叙述者所知道的一切都使他只能获得暂时的安宁,并最终将其推向深渊。洛夫克拉夫特宇宙的混乱和无序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巧合与转折之中彰显无遗。

三、结语

洛夫克拉夫特小说中的命运观不在于彰显命运的高高在上,而在于刻画人类在面对命运洪流时的绝望,信仰于他而言是比幻想更加荒诞的东西,他不能相信基督教的“末日审判”,也不接受其他宗教的“神灵救赎”,现实是深刻的,而所谓的“奇迹”是荒诞不经的,因而在他的故事中,所谓的命运并不是由神灵驱动的,而是由人类自身的能量驱动,但对于洛夫克拉夫特而言,人类的作为一种生命形式是残缺的,这决定了人类在他的宇宙之中只能走向毁灭,在突出生命的渺小与微不足道的同时,也将人类移出了宇宙中心的位置,因而也否定了人类在现实宇宙中的主体性,重新审视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洛夫克拉夫特小说的命运观,不仅揭示了他所认为的理性主义的错误基础,也揭示了西方文化对其道德价值的错误信仰,强调宇宙主义恐怖对以人类为中心的命运观念的反人文主义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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