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文心雕龙》以《诗经》为标准评价作品，刘勰在文章纲领、文体论、创作论、文学评论层面对《诗经》进行了阐释。他提倡温柔敦厚的诗教，认为《诗经》为多种文体的滥觞，是文学创作的范式，并以其为例阐述了文学与时代发展的关系。

【关键词】 刘勰;《文心雕龙》;《诗经》;阐释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23-0028-02

《文心雕龙》中有多处提到《诗经》的原文或理论，这些引用是《文心雕龙》文本的有机组成部分。刘勰通过援用《诗经》，在文章纲领、文体、创作及文学评论方面阐发了他的文学理论思想。

一、文章纲领阐释——提倡温柔敦厚之诗教

《文心雕龙 · 宗经》中，刘勰指出经过孔子删节整理，儒家经书的价值得以提高。其中“《诗》列四始”，即《诗经》分列开来，“四始”是《毛诗序》中所说的风、小雅、大雅与颂。刘勰概括了儒家经典的总特点，“义既挺乎性情，辞亦匠于文理;故能开学养正，昭明有融”，他肯定了经书的内容与文辞，认为其具有陶冶教化之功用。接着他具体论述了《诗经》的特点，“《诗》主言志，诂训同《书》，摛《风》裁‘兴’，藻辞谲喻，温柔在诵，故最附深衷矣”，他认为《诗经》中的作品温和而巧妙，能深刻婉转地表达情志。

《文心雕龙 · 辨骚》中，刘勰先列举了汉代人对屈原及其作品的评价，又提出自己的观点，他认为《离骚》有与《诗经》相符的方面，其中描写尧舜的光明正大、劝解君主、“比兴之义”“忠怨之辞”即为可取之处。他提出写作应以儒家经书为标准，“酌奇而不失其贞，玩华而不坠其实”，应注重《诗经》等经书朴实与雅正的内容风格。

《礼记 · 经解》中说“温柔敦厚，诗教也”，在文章纲领的阐释方面，刘勰明确表达了他崇尚儒家经典，肯定温柔敦厚的抒情风格的态度，这也是贯穿《文心雕龙》全书的纲领之一。

二、文体论阐释—— 《诗经》为多种文体之滥觞

《文心雕龙 · 明诗》中写商周以来，《诗经》“雅”“颂”的体制、四始六义都已经完备，为诗歌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在谈到李陵与班婕妤的五言诗为后人怀疑时，刘勰指出“按《召南 · 行露》，始肇半章……阅时取证，则五言久矣”。《行露》写女子反问斥责男子的骗婚，全诗共十五句，其中有“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等七句五言，刘勰认为这是五言诗的萌芽。虽然李陵与班婕妤所作五言诗的真实性存疑，但《诗经》中的五言对后代五言诗的发展确有一定意义。

《文心雕龙 · 诠赋》认为赋体起源于《诗经》，经过屈原、宋玉等作家的发展逐渐与诗划分疆界。在叙述赋体结构时，刘勰提出“赋”中有“序”有“乱”，“按《那》之卒章，闵马称‘乱’，故知殷人缉颂，楚人理赋，斯并鸿裁之寰域，雅文之枢辖也。”《商颂 · 那》的结尾“温恭朝夕，执事有恪。顾予烝尝，汤孙之将”，总结了全诗祭祀祖先之事，又表达了对君王的赞美，符合“乱以理篇，写送文势”的标准，为后来的大赋写作所借鉴。

《文心雕龙 · 颂赞》写“《时迈》一篇，周公所制，哲人之颂，规式存焉”，《周颂 · 时迈》写武王获胜后巡视各诸侯国，祭祀山川。孙矿认为整首诗“整然有度，遣词最古而腴”，可见此诗为颂文写作提供了规范。刘勰又提到扬雄、班固、傅毅、史岑所作颂文均参考依照《诗经》中的“颂”，正是“四始之至，颂居其极”的表现。

另外，《文心雕龙 · 诔碑》中指出“殷臣咏汤，追褒玄鸟之祚;周史歌文，上阐后稷之烈”，《商颂 · 玄鸟》《大雅 · 生民》追述始祖的事迹或功业，为诔文写作提供了实例。《文心雕龙 · 哀吊》先列举《秦风 · 黄鸟》为“诗人之哀辞”，又指出潘岳的《金鹿哀辞》《为任子咸妻作孤女泽兰哀辞》遣词造句追摹《诗经》，“故能义直而文婉，体旧而趣新”。

在《诗经》中可以看到五言诗、赋体、颂文、诔文、哀辞等文体的痕迹，可谓体备众多，影响深远。在文体论方面，刘勰认为《诗经》“四始彪炳，六义环深”，多种文体皆发轫于此。

三、创作论阐释——以《诗经》为创作范例

《文心雕龙 · 情采》写《国风》与《小雅》的作者内心郁结着苦闷与愤慨，以诗歌抒发情感以讽刺在上者。刘勰对《诗经》作者“为情而造文”的做法表示肯定，斥责了同时代一些作家一味追求文采而忽视真情的做法，认为“为文而造情”会导致“真宰弗存，翩其反矣”。

《文心雕龍 · 声律》在谈到文学作品的声韵时，认为《诗经》作品的用韵大多清楚准确，《楚辞》则常常用韵错乱。《文心雕龙 · 章句》认为虽然后人常会对《诗经》中的作品断章取义，实际上《诗经》开头辞句可以启发诗意，结尾辞句又能承接前旨，故能做到“外文绮交，内义脉注，跗萼相衔，首尾一体”。

《文心雕龙 · 丽辞》论述文辞对偶，刘勰以《诗经》为例，指出其作品并不刻意追求对偶，他并不反对对偶，他认为扬雄、司马相如、张衡、蔡邕等作家所写的骈辞偶句既有浓重的文采又具飘逸的韵味。他提出适当的对偶是可取的，而过分追求浮泛造作的骈俪对偶则会适得其反。《文心雕龙 · 练字》中谈到文字写作，刘勰认为《诗经》中也会因具体情形而使用重复字，近来作家写作不必一定忌讳“重出”。

《文心雕龙 · 比兴》从六义而发来研讨比喻与起兴，刘勰对比兴的含义作了精当的解释，他认为“比者，附也;兴者，起也……比则蓄愤以斥言，兴则环譬以托讽”，“比”相对明显，“兴”则显得含蓄。他通过列举《诗经》中的作品来具体论述起兴，他采用《毛传》与郑玄的解释，认为《周南 · 关雎》以“王雎之鸟雌雄情意至，然而有别”来赞美后妃之德;《召南 · 鹊巢》以鸤鸠鸟专一不变来象征国君夫人的品行。他由此认为起兴虽有明确的用意却未说明，需要结合注释来体会。在说明“比”的性质时，他引用了《诗经》中多篇作品，《卫风 · 淇奥》中“有匪君子，如金如锡”，运用博喻手法以金锡比喻卫武公的才学;《邶风 · 柏舟》里“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以席子不能打开又卷起比喻女子心志坚强平定，“心之忧矣，如匪浣衣”，用没有洗过的脏衣服比喻女子不得于夫的忧伤哀怨之情。

《文心雕龙 · 夸饰》以《诗经》为例论述使用夸张手法的必要性，《大雅 · 崧高》中“崧高维岳，峻极于天”写中岳嵩山高大耸入云天，以其雄伟之势表现对申伯的赞美;《卫风 · 河广》“谁谓河广？曾不容刀”写黄河狭窄，连小船也不能容纳，以夸张的语言表达了诗人思归不得的迫切情感;《大雅 · 绵》中“周原膴膴，堇荼如饴”写岐周原野肥沃，堇葵与苦菜也像麦芽糖一样甜，虽然言过其实，但形象地表达了对古公亶父功绩的赞美之情。刘勰认为使用夸张时应借鉴《诗经》作品所蕴含的远大意旨，以达到“夸而有节，饰而不诬”的效果。

《文心雕龙 · 物色》在谈到描写物色的具体语言时，认为《诗经》中的诗句用精要的语言表达了丰富的思想，对景物的描写“以少总多，情貌无遗”“捶字坚而难移”，后代作家应对其借鉴研读。

在创作论上，刘勰从文学的抒情、语言、修辞、描写等不同方面阐述了《诗经》与文学创作规律的联系，他肯定《诗经》中的写作方法，并以其作为文学创作的范式。

四、文学评论阐释—— 《诗经》与文学发展观

《文心雕龙 · 时序》中刘勰认为时代的气运交替变化，文学的质朴与文采也随之更迭发展。成汤治国贤明，《商颂 · 那》中便有“猗与那与，置我鞉鼓”这样的诗句来赞美商汤;周文王功德盛大，《周南》里的诗歌抒写百姓勤劳而没有怨言;大王道德淳厚，《豳风》中诗人抒发内心的喜悦而不过分;厉王与幽王昏聩，《大雅 · 板》《大雅 · 荡》中的诗歌便有牢骚怨言而近乎动荡;东周平王时国力衰微，故《王风 · 黍离》抒发了怀念故土的哀痛。通过引用《诗经》，刘勰提出“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者也”，即文学的发展变化受社会、时代影响，文学随政治而变化。

《文心雕龙 · 才略》论述历代作家的文学才华，在谈论商周时代的文学时，刘勰列举了仲虺传下训诫勉励之文告，伊尹陈说教训之言辞，以及“吉甫之徒，并述诗颂”，《大雅 · 烝民》中“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写尹吉甫送别仲山甫，其诗歌如清风一般和美感人;《大雅 · 崧高》“吉甫作颂，其诗孔硕”写尹吉甫为申伯送行所作诗歌意蕴丰富而深刻，都表现了尹吉甫的文学才能。在论述汉代文學时，刘勰认为“仲舒专儒，子长纯史，而丽缛成文，亦诗人之告哀焉”，董仲舒的《士不遇赋》、司马迁的《悲士不遇赋》文辞繁盛，与《小雅 · 四月》中“君子作歌，维以告哀”的诗意相近，都抒发了作者的哀思。可见“江山代有才人出”，文学在继承中发展。

在文学评论方面，刘勰列举了《诗经》及其他作品，阐述了文学发展的普遍性。他认为社会政治教化、特定时代统治者对文学的态度、时代的学术思潮以及学术风气对文学均有不同程度上的影响，“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总之，文学与时代一样，是不断发展的。

刘勰从不同层面对《诗经》进行了阐释。文章纲领方面，《文心雕龙 · 宗经》认为《诗经》等经书具有陶冶教化的作用。文体论方面，刘勰认为《诗经》是五言诗、赋体、颂文、诔文、哀辞等文体的滥觞。创作论层面，《文心雕龙》或引用《诗经》原文，或涉及相关理论，从文学的抒情、语言、修辞、描写等不同方面论述了《诗经》与文学创作规律的联系，并以其为文学创作的范式。在文学评论中，《文心雕龙 · 时序》通过引用商周不同时期的《诗经》作品指出了文学发展与时代兴衰的关系，《文心雕龙 · 才略》说明文学在继承中发展的道理。

参考文献：

[1]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1995.

[2]王运熙，周锋.文心雕龙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3]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M].北京：中华书局，1999.

作者简介：

范忆澜，女，汉族，河南洛阳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