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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余华温情下的 “ 伤痕 ”

2021-09-10王雯雯

今古文创 2021年23期
关键词:时代意义伤痕余华

王雯雯

【摘要】 《兄弟》是当代作家余华创作的长篇小说,其跨越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和改革开放初期两个具有代表性的时代,作品中蕴含的亲情和爱情在给予读者温暖的同时又伴随着荒诞的“狂欢”基调、残忍的“孤独”现实。本文通过探寻小说中的“温情”与“伤痕”,以“伤痕”形成的原因与经过为主要线索,结合作者经历与小说创作背景,旨在理清“温情”与“伤痕”的二重关系,进而探索作者蕴藏在悲剧中的时代意义。

【关键词】 余华;《兄弟》;温情;伤痕;时代意义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23-0013-03

《兄弟》以李光头不堪的闹剧开场,故事的结尾“月亮”和“星星”成了宋钢与李光头一生的遗憾,看似荒诞又喜剧,实则悲哀。在作家余华的笔下,有关“外星人”的畅想似乎不再仅仅是时代变迁带来的新奇,反而更像是特意创造的另一个世界——“伤痕”对岸的“温情”。流连于“温情”与“伤痕”之间,作者深刻地揭示了平凡人家在变化万千的特定时代经历的种种沉重。而其背后,“伤痕”打着“温情”的幌子摧毁着人物的精神世界,“温情”则混合“伤痕”的印记诉说着想象的希望世界,二者密不可分,释放着生命探索的价值。

一、以温情奠基的“伤痕”

“妈妈,你放心,我会一辈子照顾李光头的。只剩下最后一碗饭了,我会让给李光头吃;只剩下最后一件衣服了,我会让给李光头穿。”[1]这是小说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响应标题。说到“兄弟情”,人们或许会想到浓烈的情深似海,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会在危急时刻为对方两肋插刀。儿时的李光头调皮而不正经,却也与成熟正直的宋钢建立了友谊关系——宋钢学着照顾李光头,李光头也带给宋钢不曾经历的别样快乐,这是“温情”的体现。可曾经坚不可摧的相依为命在自我的爱情得失面前竟也能变得脆弱,宋钢的“井水不犯河水”、李光头的“我们不是亲兄弟”如刺刀般在两兄弟间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李兰和宋凡平的爱情令人动容。宋凡平遇见想要保护的人,成了电影里的英雄人物;李兰遇见值得托付的人,成了拥有爱和尊严的妻子,这是“温情”的体现。可是世事难料,有太多太多的事与愿违会摧毁平凡人的希望。宋凡平被打得头破血流时还记得对李兰的承诺,李兰深情地望着与宋凡平生活过的场景,遗憾的是双双没能有好结局。

林红与宋钢的爱情虽比不过父辈,然林红不顾一切地追求宋钢,宋钢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林红,这是“温情”的体现。可最终两人却因个人想法的差距而渐行渐远——林红想要宋钢给予的或许更多是陪伴;宋钢想要林红给予的或许更多是等待。

余华总是擅长给人物设定一个特定的家园,用亲情增添温暖,把最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联系作者在中学毕业后进入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深造的学习经历,不难发现,余华的文学风格似与鲁迅先生有共同之处,其作品揭示性与批判性浓厚,饱含现实的压抑与生存的渴望。书中无论亲情或是爱情,都有让人感动的一面,但这份感动并不纯粹,因为每一份“温情”背后都有着隐性的伤害,每一份看似温暖的美好都夹杂着现实残忍的言不由衷。小说中常常出现的星光和晚霞似乎是“温情”与“伤痕”的分界线,都说“景语皆情语”,那些于世间留恋时惜别的稻田与和风,最终都成了逝去之后的沉沉黑夜。

二、以荒诞执笔的“伤痕”

余华用其不断超越的先锋意识精心设计了一种狂欢化叙事策略。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突出自由的宣泄与全民的笑,余华笔下的狂欢灵感源自它而又区别于它——其建立在一个人的痛苦之上,是一群人对一个人的狂欢。[2]正因如此,才使得“伤痕”在荒诞中显现。

关于宋凡平与李兰的婚礼,文中是这样描写群众的态度的:“街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快乐,他们的快乐和宋凡平的快乐不一样。宋凡平的快乐是新婚的快乐,他们的快乐是看别人笑话的欢乐。”[1]在荒诞之间,刘镇群众总处于一种极其重要的地位:一群人在看着一个人的笑话,一个人在被看时也看着别人,并快乐着。“作‘恶’的快感变成一种近乎痛苦的体验,而痛苦本身则变成了狂欢。”[3]这是极端的讽刺,表现出人性的劣根性、大众的模糊性。

同样的“荒诞”还有许多:赵诗人骂投靠富贵的刘作家出卖灵魂,而自己穷困潦倒时也不得不投靠李光头做着体能陪练师;宋钢为了生计不惜放弃父亲宋凡平始终维护的尊严做了假体乳房;林红的爱慕忠贞最终也没逃开世俗的欲望……最后无数的背叛竟又归为一句“就是生离死别了,我们还是兄弟”[1]。这些荒诞的情节被作者用故作轻松、粗鄙的文字变成笑话,供世人玩味,却也述说着极为脆弱的伤痛。

三、以时代造就的“伤痕”

《兄弟》是两个时代相遇之后出生的小说。在这样一本跨越时空的书籍中,作为主角的李光头和宋钢用40年的光阴经历了所谓天壤之别而又有因有果的两个时代,他们代表了那个年代的无数人们,用他们的“传奇”刻画出时代永不可避免的苦乐。同时,作者以小见大,以平凡人的一生揭示社会百态,以刘镇和外面的世界作为压抑与释放的转接口,展现了那个时代独有的色彩。

以宋凡平和其父亲为例,他们的不幸遭遇很大程度上与时代背景相关,是时代构造了他们的人生转变。李光头在后一个时代成了富翁,这是社会变迁带来的机遇,但物质富有却弥补不了精神的缺失;宋钢由于固守刻板,失去了发展壮大的机会。可以说,是时代带给他们的天翻地覆,而他们一群人也成了那个时代的印记。

前一个时代的他们有精神上的执着追求,懂得尊严与自我的快乐,然本能不幸;后一个时代的他们没了精神家園,人欲、性欲纵生,金钱的力量让他们打破传统、颠覆伦理。人的种种心理变化都有着时代的因素,从前的信仰也会随着时代逼迫渐生变化,时代的悲剧与人的悲剧相互联系。

而时代悲剧最终都会归结于人的悲剧。一旦人被时代牵着走,好与不好都得自食其果。当人们不会适应时代好的方面,就会被时代的浪潮推走,如宋钢;而当人们不会选择性地适应时代,就会被时代的浪潮推着走,如李光头。

这个承前启后的时代,前后都浪涛汹涌。无数的命运与时代相连,反映着时代;时代也与命运相连,捉弄着命运。

四、以孤独润色的“伤痕”

孤独感是余华作品中独有的精神特质,《兄弟》亦不例外,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现实困境中的孤独感

情绪总是与遭遇息息相关的,当面对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与改革开放初期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大众思想的突变、悲剧的重压使当时的人们大多处于一种压抑的状态,这种压抑是自我封闭,换而言之即自我的孤独感。以宋钢为例,当生活窘迫、无望,加之重要之人的背叛,他必然是内心压抑的,这种无尽的孤独无力感使他走向灭亡。

(二)与狂欢相对的孤独感

作者用狂欢化的手法表达孤独,这种孤独相较于自我的孤独,更多地表现为逃避孤独。极度荒诞恰恰是极度孤独,“笑着哭”常常拥有惊人的感染力,而快乐是内心孤独的掩饰方式,然欲盖弥彰,意味过犹不及。以李光头为例,举办美人大赛却偏偏打着“弘扬祖国传统文化,和全球化浪潮亲密接轨”的幌子,看似皆大欢喜,人人都沉浸在新奇的狂欢中,但就其原始意图来说,是否是为了满足自身的孤独感?再看结尾宋钢自杀后,对于李光头的描写中没有出现悲伤之调,却是转移现实于太空轨道,玩笑般说自己的兄弟以后就是外星人了,这是否又是一种逃避孤独感的方法?

(三)人群环境中的孤独感

人不仅仅是会被自己的遭遇左右情绪,同时也会为了社会万象和他人的遭遇而感慨万千,当自己处于一群人的对立面,会孤独;當自己成了一群人中的一个,同样会产生孤独感。当两个孩子在汽车站找到已无气息的宋凡平时,围观的群众冷漠不堪,此时作为对立面的李光头和宋钢自然会有孤独感。善良的苏妈说道:“人怎么会这样狠毒啊!”[1]此时苏妈作为“红袖章”的对立面会有一种怀疑社会与人心的孤独感。同样的,当李光头作为“大人物”之一看着宋钢这类快要被生活淘汰的人,此时虽然狂欢却依然有孤独感。

孤独感是全书中一以贯之的,而追溯其源头,自然和余华的个人经历密不可分。他曾说过:“我的记忆是从‘连一辆自行车都看不到’的海盐开始的,我想起了石板铺成的大街,一条比胡同还要窄的大街,两旁是木头的电线杆,里面发出嗡嗡的声响。”[4]在狭小的空间长大,加之父亲的医生职业、家对面是太平间,见惯了生离死别与鲜血,同时深受鲁迅与外国作家卡夫卡等人的影响,见证着人世的艰险,如此种种最终促成了余华创作风格的独特性。

五、现实意义与后世意义

(一)现实的悲剧意识

悲剧意识是对于现实悲剧的一种深刻认知,蕴含个体的孤独、生命的无奈。在余华塑造的各类形象中,大多以悲剧性作结,这也恰恰表示了余华作品中的悲剧意识。生命无常、生活不易或许是余华作品中想要表达的意义,他善于批判一切社会不公与不堪,用血腥与暴力影射悲剧。宋凡平的乐观感人至深,最难忘的是在遭遇重重困难的时候他仍然能若无其事地说道“去看海”。他热爱生活,更热爱身边的每一个人,然而他竟落得了被人活活打死的结局。除了批判,余华也呈现出一种同情的怜悯,这在于作者笔下的大多悲剧人物都是“好人”,但被时代变得或多或少的扭曲,如此,悲剧意识的宏大体系才于一字一句间愈发刺人。

(二)独立的真实世界

余华笔下的人物大都虚构,但他们都是那个年代拼凑起来的人,他们所组成的世界是独立于外部现实世界却反映现实世界的万花筒。他曾自言:“我觉得我所有的创作,都是在努力更加接近真实。我的这个真实,不是生活里的那种真实。我觉得生活实际上是不真实的。生活是一种真假参半、鱼目混珠的事物。”[5]也就是说,余华在创造自己认为的“真实生活”。在谈到自己的写作时,余华坦言:“我发现自己的写作已经建立了现实经历之外的一条人生道路,它和我现实的人生之路同时出发,并肩而行,有时交叉到了一起,有时又天各一方。当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欲望在虚构生活里纷纷得到实现时,我就会感到自己的人生正在完整起来。”[6]余华找到了这样的写作方式:用虚伪表现真实,用自足的笔触感染他人。他所书写的独立世界细腻、怪诞和隐忍,却是用自己认为的适当方式在表达真实。

(三)后世的积极希望

《兄弟》在述说残忍的同时也伴有温暖,这种温暖是作者不自觉的希望。卖点心的苏妈在宋凡平被杀害时给予两个孩子关怀;陶青是那时唯一一个愿意帮忙拉宋凡平遗体的人。作者是在书写悲剧,却在潜意识里给人们留下希望,于那时,于后世。有一句话让人感动:“世界上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也没有一种人生是可以被替代的。”[7]每个人都独一无二,这不就是最大的希望吗?就算前路并不平坦,可是还是会有光亮,而“活着”就是动荡时代最大的财富。这些都是星星点点的希望,在承受苦难的同时,也承载了生命的伟大和生机。余华在用文学证明:假如用一片赤子之心去感受生活,那便有生机盎然的希望。

温情是伤痕的印记,荒诞是悲剧的表达,时代是苦乐的来源,孤独是内在的潜质。余华以《兄弟》为例的众多作品实则书写“温情”下的“伤痕”,述说着希望的建立与崩塌只在一瞬间。悲剧在明面,希望在暗面,许多时候只有读懂了悲剧,才能发现希望所在。

参考文献:

[1]余华.兄弟[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2]张中驰.“看”与“被看”模式下的孤独与狂欢——余华长篇小说的宏观结构[J].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04):80-86.

[3]唐小兵.再解读——大众文艺与意识形态[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15.

[4]余华.余华作品集[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4:568.

[5]余华.我的真实[J].人民文学,1989,(03):107.

[6]余华.我为何写作[J].新作文(初中版),2020,(10):60.

[7]余华.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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