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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坚果壳》中主要人物的斯芬克斯因子

2021-09-05罗莎

罗莎

摘 要:《坚果壳》(2016)是麦克尤恩较新的代表作,讲述了胎儿叙述视角下一则关乎伦理道德的谋杀故事。本文试从文学伦理学批评角度出发,通过分析《坚果壳》中主要人物克劳德及特鲁迪、约翰在人性因子或兽性因子主导下所做出的伦理选择,剖析人物理性意志与非理性意志的冲突,探讨斯芬克斯因子三种不同组合,从而凸显其道德价值及教诲意义,进而引发现代人对伦理混乱及人性迷失问题的思考。

关键词:《坚果壳》;麦克尤恩;伦理选择;斯芬克斯因子

作为英国当代文坛的“常青藤”[1],伊恩·麦克尤恩素有“国民作家”[2]的美称,其作品曾多次获得曼布克奖,在国际上享有一定的声誉。麦克尤恩的早期作品主要对人性内部的阴暗面进行揭露,突出表现谋杀、暴力及乱伦等主题,故伴有“恐怖尤恩”的称号。小说《坚果壳》讲述了胎儿叙述视角下一则关乎伦理道德的谋杀故事,该作品沿用作者早期风格,在令人窒息的笔触之下揭露人性的丑恶面之余,又表达了对社会问题的广泛关注,于读者以道德启示。卢西·斯克尔斯(Lucy Scholes)认为“这是麦克尤恩这么多年来写的最好的作品”。[3]凯特·克兰奇(Kate Clanchy)则更加具体的指出“这是一部有意志地刻意呈现出挽歌风格的晚期作品,可以说是麦克尤恩写作艺术的结晶。”[4]因其出版年限较近,故国内外有关《坚果壳》的研究凤毛麟角。目前的研究者主要从“非自然叙事者”[5]、“脑文本”[6]及“戏仿《哈姆雷特》”[7]等有关角度进行考量,覆盖面较窄,研究空白明显。本文则尝试从文学伦理学批评的角度切入,分析《坚果壳》中主要人物约翰及特鲁迪、克劳德在人性因子或兽性因子主导下的伦理选择,探讨斯芬克斯因子三种不同组合形式,从而表现出隐含的道德价值,凸显其教诲意义,进而引发现代人对伦理混乱及人性迷失问题的思考。

一、文学伦理学批评及相关概念

“文学伦理学批评(Ethical Literary Criticism)是中国学者在借鉴西方伦理批评和中国道德批评的基础上创建的文学批评方法,”[8]它强调从伦理的视角诠释不同历史阶段文学作品中的人物事件及其产生的伦理原因,并对其做出道德价值判断。文学伦理学批评运用古希腊神话中的女性形象斯芬克斯来解释人与兽的本质区别在于第二次伦理选择。

斯芬克斯拥有人的头与兽的身体,这种人头狮身结合的特点便称为斯芬克斯因子。斯芬克斯因子由人性因子(human factor)与兽性因子(animal factor)组成,这两种因子在人的身上有机组合从而构成完整个体。人若是要称之为完整的人,这两种因子缺一不可,“但斯芬克斯因子中的人性因子是高级因子和主导因子,兽性因子是低级因子和从属因子,因此前者可以控制后者,从而使人成为伦理的人……文学作品的价值就在于通过人性因子同兽性因子的不同组合与变化揭示人的伦理选择过程。”[9]276在一个人的身上,若人性因子占据主导作用,其所做出的伦理选择便具有理性,知晓善恶的分别。但若是兽性因子起到主导作用,其伦理选择则是非理性意志促成的结果,目的在于满足个人欲望。

在文学作品中,斯芬克斯因子能够有助于我们理解人物形象的复杂性[9]38。斯芬克斯因子不同的组合与变化,会导致文学作品中人物行为的复杂化,从而表现出不同的伦理冲突,体现相应的道德教诲价值。

二、主要人物的斯芬克斯因子

小说《坚果壳》中的三位主人公约翰、特鲁迪及克劳德因人性因子和兽性因子占比不同,他们表现出不同的思想行为。主人公约翰拥有丈夫、老师及诗人多重伦理身份,他在恶人的迫害下,仍旧按理性意志行事,是人性因子的代表。特鲁迪在不同阶段做出了相对应的伦理选择,亦恶亦善,处于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交织的状态。克劳德这一人物形象则深刻展现了人性的阴暗面,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他全然不顾伦理道德约束,触犯乱伦和弑兄等禁忌,打破伦理秩序,任由自己屈服于自由意志乃至自然意志,是兽性因子的代表。

(一)约翰:人性因子的代表

小说中,约翰是一位善良又引人同情的人物。他在面对身边亲人的背叛时,并未选择过激的报复行为,而是不断地给予妻子特鲁迪与弟弟克劳德机会,希望他们可以认识到自己的罪恶,悔过自新。约翰是人性因子的代表,他明辨善恶,身上的人性因子能够控制兽性因子,从而使自己成为有理性的人,做出正确的伦理选择。

约翰作为丈夫,一直以来深爱着妻子特鲁迪。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妻子早已厌倦每日不停念诗,手掌带廯的约翰。她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与小叔子克劳德暗自苟合,背弃了深爱着自己的丈夫。约翰对这件事早已发觉,从胎儿的叙述视角来看,他“为人太过善良真诚……他打心眼里相信,只要给我母亲写一首赞美诗,并大声朗读给他听就能感动她,就能让她欢迎他回家。”[11]15特鲁迪已将近临盆,约翰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在这一时期将自己赶出家门的用意。他情愿相信特鲁迪所说的“分开才能在一起,背过身去才能拥抱,停止相爱才能坠入爱河”[11]31的说辞,而不愿采取强硬措施伤害妻子的感情。在万般无奈的情境下,约翰做出伦理选择,选择搬离自己从小便居住的房子,给予妻子所要的个人空间。无处可去的约翰只能在肖迪奇区租下租期为六个月的三间陋室。“文学的价值通过文学教诲功能的作用予以体现……文学是人类文明进步的结果,它是人类进行和获取教诲的重要形式。”[12]在一次又一次的登门拜访中,约翰尝试通过给特鲁迪念诗的方式,望使其获得道德教诲,从而认识到自己与小叔子的乱伦等过界行为,回归正常生活状态,但此时的特鲁迪丝毫不为所动。对她而言,诗歌早已成为她厌恶,避之不及的事物了。被自然意志驱使的特鲁迪只盼望着约翰能早些离开这所房子,从而能留出时间让自己与情人约会。当约翰发现自己的苦苦挽留无法使妻子回心转意时,他尝试着脱离这痛苦的三角关系之中,成全妻子与弟弟克劳德的私情。约翰的理性意志促使他放弃这一段婚姻,而他最终的要求也并不过分,仅仅是想搬回属于自己的房子。然而,克劳德与特鲁迪对这一房产觊觎已久,约翰这一举措促使二人对其谋生歹意。當约翰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警察发现他的嘴咧向两边,呈现出大笑的表情。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露出如此表情?或许是约翰以为特鲁迪对自己仍存有爱意,对艾洛蒂产生嫉妒之心,从而下此毒手。即使是生命的最后一刻,约翰认识到这所谓和解不过是一场骗局,但他身上的人性因子仍旧占据主导地位,其僵硬的笑容便是对妻子谋杀行为的原谅。

约翰作为老师,在学生之中拥有良好的声誉。得知约翰“自杀”去世的消息,艾洛蒂感到非常吃惊,“他已经写完了他的书,还入围了奥登奖”[11]112,生活的一切都在好转,他断不可能就这么自杀身亡。她连夜拜访特鲁迪,在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明天晚上,会有五十位诗人,从不同的地方赶来。噢,我们都爱他!”[11]109学生们自发的悼念活动体现了大家对约翰的尊敬与怀念,没有人想到这么善良又和蔼的老师竟会横死在马路旁。特鲁迪对于艾洛蒂的哭泣感到万分厌恶,她看不到诗歌有什么价值,对约翰的私人生活也一无所知。艾洛蒂对约翰的爱戴之情则十分明显,她哽咽道“约翰的教导铭刻在我心中,比如什么时候该断行……他给我们买饮料,借我們钱,我们永远还不了,耐心听我们倾诉交男女朋友的烦恼,与父母吵架,所谓作家的瓶颈吧。”[11]120此外“他为我们圈子里一位喝得醉醺醺的准诗人保释,他写推荐信,为我们争取助学金或在文学杂志谋个小职位。”[11]120从艾洛蒂的倾诉中可以看出,约翰一位很有才华的老师。他在诗歌学习中给予年轻人力所能及的帮助,甚至从自己微薄的薪水中拿钱为学生们买饮料。他借给学生们的钱自己似乎也从不着急要。除了学习方面,他还承担起朋友的角色,动用自身的资源,力所能及地为学生们的生活排忧解难。尽管此时他个人的婚姻生活已经是一团糟的状态,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善意的迸发。约翰性格开朗和善,亦师亦友,断不像特鲁迪所说是由于抑郁症而自杀的人。面对学生,约翰身上人性因子的光辉促使着他做出遵守师德的伦理选择,为学生指明学好诗歌乃至成为诗人的道路。

约翰作为诗人,对诗歌怀有无限热爱之情,他能把一千首诗倒背如流。闲暇之余,他常在自己的书房里大声朗读诗歌,修养身心,体会文学的奥妙。如聂珍钊教授所言,“文学的根本目的不在于为人类提供娱乐,而在于为人类提供从伦理角度认识社会和生活的道德范例,为人类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提供道德指引……”[8]约翰正是在阅读诗歌中一步一步完善自己的伦理道德标准,最终由人性因子占据主导地位,做出放弃这段失败的婚姻的伦理选择。面对妻子的与弟弟的私情,他并非心态坦然,也常常忧愤交加。愤怒之余,他身上理性意志的存在并未使其做出违背社会准则的行为,而是冷静思考着这一段婚姻该何去何从。最终,他选择放手,拥抱未来。约翰经营的出版社贫困潦倒,但他凭借自身的慧眼刊印了数位诗人的处女诗集,可当“他们声名鹊起……甚至还有一位摘得了诺贝尔奖桂冠之后,他们便像成年子女一样,一个个弃他而去,搬往了更大的居所”。[11]14约翰对此十分坦然,将其视为不可避免的现实,并且为证明自己出版社的眼光而感到十分开心。在他看来,这些新生诗人的成功从某种层面也代表着自己的成功。约翰这圣人般的心态正是其人性因子控制兽性因子做出理性判断的结果,他为身边的人树立了明确的道德榜样。

尽管约翰拥有丈夫、老师和诗人三种伦理身份,但他并未因伦理身份的复杂性而丧失伦理意识,做出违背当今社会伦理道德的事情。作为人性因子的代表,约翰面对妻子与弟弟的迫害,他恪守道德底线,一步一步退让。对学生以及其他诗人也尽可能伸出援手,给予无私的帮助。

(二)特鲁迪: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的交织

最初,特鲁迪与约翰相识、相恋到步入婚姻殿堂,一直恩爱有加。她谨守自己作为妻子的责任,甚至一度想与约翰有个孩子。在这一阶段,特鲁迪身上的兽性因子仍被人性因子所压制,其行为也是受理性意志所控制。然而在对丈夫约翰的感情逐渐消亡之际,她身上的兽性因子不断膨胀。在非理性意志的推动下,特鲁迪为了满足自身的欲望与小叔子克劳德发生奸情。后因约翰想夺回属于自己的房子,她心有不甘决定与情人合伙谋杀丈夫。至此特鲁迪身上残留的兽性因子开始完全主导自身行为。约翰被害以后,她逐渐看清克劳德的丑恶面孔。伴随着胎儿的出生,特鲁迪身上的人性因子重新占据主导地位。她知晓自己罪责难逃,于是决定坦然接受法律的惩罚。

在约翰想对三人之间畸形的关系做个了断之时,他回顾了与特鲁迪的美好曾经。“大约十年前,我和特鲁迪坠入了爱河,我们欣喜若狂,眼中只有彼此,爱得无边无际,爱得忘了时间,无法用言语表达我们对对方的爱。”[11]57在这一时期,特鲁迪的心中只有约翰,甚至一度想要个孩子为这段爱情升华。此时的特鲁迪恪守人妻的身份,深爱丈夫,具有较强的伦理意志,可见其人性因子的主导作用。但如今“这份爱已经走到尽头,它从未沦为日复一日的庸常或是抵御衰老的利器”。[11]58一切爱的痕迹已烟消云散。在失去对约翰的爱恋之后,特鲁迪打破伦理禁忌,任由兽性因子膨胀,与丈夫的弟弟、自己的小叔子发生奸情。此时的特鲁迪已经失去了伦理自觉,身处伦理身份错位的关系之中。特鲁迪与克劳德并非真爱,只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她情愿做克劳德的“小老鼠”,满足自己的性欲望,最终一步一步沦为兽性因子的奴隶。起初特鲁迪并不想谋害约翰,这一点从胎儿的叙述中可以表明。“我母亲突然向黑暗说了一句话,此时楼下我父亲书房的钟显示,离黎明还有两个小时,她说:‘我们不能这么干。克劳德立刻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可以的。”[11]12在克劳德不断地诱惑中,特鲁迪也一直念着旧情,不忍谋杀丈夫而谋取自己的自由与房产。此时尽管她身上的兽性因子逐渐膨胀,但其人性因子尚存。

在这一阶段,特鲁迪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展开激烈交锋,然而她仍是一错再错,在非理性意志的促使下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不顾后果。根据聂珍钊教授所言,“自然意志是兽性因子的意志体现,主要产生于人的动物性本能”。[9]42这在特鲁迪身上具体表现为其过剩的性欲与酒欲。她怀胎八月,孩子很快便要出生,但仍旧肆无忌惮的与克劳德发生关系。对于进食,她也从未考虑过腹中胎儿的营养,只是在想喝酒时便痛饮罢了。“自由意志是接近理性意志的部分,如对某种目的或要求的有意识追求。”[9]42特鲁迪为了霸占在伦敦的房产与情人合伙谋害约翰的伦理选择则是自由意志的具体表现。克劳德本想借哥哥约翰一笔钱,让其离开一小段时间。但据克劳德所言“他拿了钱,没有谢我”,并且“他已经通知了肖迪奇区的那处公寓,他要搬回这里,无论你怎么说你不需要他,他还是说你需要”。[11]35当特鲁迪听到约翰不愿给自己空间还要搬回来住时,她心中便谋生恨意,而这恨意的积累终于在约翰带着艾洛蒂回到大宅要将其“赶出”时达到顶点。此时特鲁迪身上的兽性因子已经全然占据主导地位。特鲁迪言语含混,但心意已决,“我想要他死。明天就得死”[11]60。至此她身上残留的兽性因子开始主导自身行为,伦理意识丧失,斯芬克斯因子呈现出失衡的状态。她所居住的房子虽因地理价值的优势而价值不菲,但内部的脏乱程度令人发指,这也从侧面映射了克劳德与特鲁迪所处的“肮脏”的伦理环境。正是在这如同野兽洞穴般的卧室里,特鲁迪身上的兽性因子逐渐发展到泰山之势。约翰想回到自己房子本无可非议,而“特鲁迪的愤怒如同大海——广阔又幽深,愤怒已构成了她的生存环境,成了她的人格……她的细胞被搅扰、被压缩,她的血小板破裂剥落。”[11]64她在兽性因子的引导下对本是受害人的约翰所产生的恨意让人不禁唏嘘不已。为了这七百万英镑的大宅及自己的原欲,特鲁迪将人性因子抛之脑后,任由兽性因子主导自己做出错误的伦理选择,最终劝诱约翰服下混有乙二醇的奶昔致使身亡。

在从来访的警方口中得知约翰身亡的消息后,特鲁迪开始感到心慌与茫然。在与克劳德的对话中,这一点体现的相当明显。“我失去了我的丈夫……一个我曾经爱过,也爱过我的男人。”此时的特鲁迪无法接受丈夫真的死亡的事实,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成为一位杀人凶手。面对之前在兽性因子的主宰下所做出的谋害约翰的伦理选择,特鲁迪身上的人性因子渐渐发挥作用,使其感受到自责与痛苦。相比于特鲁迪对于丈夫死亡事实的负面情绪,作为弟弟克劳德的冷漠与残忍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特鲁迪渐渐看透了克劳德的虚伪面孔,对其心生厌恶之情。“如果你没走入我的生活,约翰今天就還活着。”[11]125尽管特鲁迪已经不爱约翰了,但她的内心并不是真的想要致其死亡。情夫克劳德处于自身欲望的驱使,对特鲁迪兽性因子的引诱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特鲁迪的伤心与后悔一部分是对于警察的害怕,另一部分则是人性因子的出现。“正是人性因子的出现,人才会产生伦理意识,使人从兽变为人。”“伦理意识的最重要特征就是分辨善恶的能力”。[13]她认识到自己与克劳德的私情以及谋害丈夫的行为违反了伦理禁忌,其兽的意识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伦理意识的产生。在警察即将到来时,特鲁迪腹中胎儿欲要出生,她体内的母性也被悄然唤醒。在这逃亡的紧急时刻,她认识到自己作为母亲的一份责任,身上的人性因子最终再次占据主导地位,并做出了理性的伦理选择,即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负责,在监狱中好好抚养孩子。

“无论社会中的人还是文学作品中的,都是作为一个斯芬克斯因子存在的,没有纯粹的兽性的人,也没有纯粹理性的人。”[9]38特鲁迪身上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交织的特点体现了人善恶共存的特点。在她身上,两种因子的主导作用在不同时期发生着不同变化。

(三)克劳德:兽性因子的代表

人作为个体的存在,等同于一个完整的斯芬克斯因子,因此身上也就同时存在人性因子和兽性因子。[9]45若人失去人性因子,兽性因子便发挥主导作用,从而使人失去人的本质,其行为表现出现自由意志,甚至自然意志的表征。此类人完全依靠本能生活,没有伦理,不分善恶,与野兽无异。小说《坚果壳》中的男主角之一克劳德便是兽性因子发挥主导作用的典型代表,他打破伦理禁忌,在兽性因子的主宰下与嫂子乱伦,还因觊觎哥哥的财产犯下弑兄之罪。克劳德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不顾一切,最终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克劳德与嫂子的通奸关系致使其伦理身份发生转变,嫂子成了小叔子的情人,小叔子成了胎儿未来的父亲,妻子成为约翰的弟妹。根据聂珍钊教授所言,“禁忌是古代人类对生殖繁衍的一种朴素的科学理解,也是人类社会伦理的起源”。[9]40克劳德与特鲁迪的不正当关系是对伦理禁忌与当今社会伦理秩序的违背。克劳德在特鲁迪怀孕多月时,仍旧顺从自身的自然意志与其发生性关系,这一行为无疑是他身上兽性因子占据主导地位的结果。在他们成功投毒约翰之后,两人精神高度紧张之余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卧室里的戏码”。克劳德对嫂子特鲁迪无穷尽的性欲望正是其自然意志流露的表征。在整本小说中,有关克劳德与特鲁迪性事的描写很多,这也从侧面说明,当人脱离人性因子的束缚,兽性因子并占据主导作用,人的一切行为都由最原始的欲望驱使。当谈到情人肚子里孩子时,克劳德丝毫没有要承担认识到自己作为父亲的伦理身份,更无将其抚养成人的意思。“但是要想想,六个月后,住在我的房子里,银行里有七百万,把孩子安置在某个地方。”[11]36对于孩子的去向,他使用的是“安置”一词,似乎就像安排某件废品一样漫不经心。克劳德尚无作为人的基本人性,他对即将出生的胎儿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当他与情人连夜收拾行李打算逃离警察的抓捕时,特鲁迪恰好羊水破了,而他却并无要留下来照顾特鲁迪的意图。曾经在床榻你侬我侬的情人,在大难将近之时,竟是这样的场景。克劳德身上的兽性因子早与其人性因子分离开来,他的所作所为皆受非自然意志的驱使,最后等待他的只能是法律的制裁。

克劳德虽是约翰的亲弟弟,但对哥哥却一直怀有敌对之心。他不仅引诱哥哥的妻子,与其苟合,还伺机霸占其位于汉密尔顿街价值七百万英镑的房产。当总督察来到的约翰的房子查案时,她漫不经心的询问起兄弟俩一起度过的童年。克劳德回应道:“我不知道,我们从来就不亲近。……我比他小三岁,他样样都行。”[11]140可见,从小到大,克劳德一直活在哥哥约翰的阴影之下,从最初的嫉妒发展到如今的厌恶之情。在兽性因子的主宰之下,他一心想除掉至亲约翰,实现自身的私欲。在计谋该如何巧妙谋杀约翰而不被人发现时,克劳德建议将防冻剂含乙二醇混入他爱喝的奶昔之中,再由他深爱的妻子特鲁迪劝诱喝下。防冻剂含乙二醇无色无味,味道鲜甜,加入奶昔里不会使人察觉异样。它能毁掉肾脏,引起剧痛,细小锋利的晶片能切开细胞,从而致人死亡。[11]43克劳德在约翰的车内布置了“自杀”现场,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着。在整场谋划中,克劳德尽量使自己不直接参与这场谋杀,防止东窗事发,连累到自己。由此来看,克劳德的用心险恶可想而知。殊不知,他在兽性因子的主导下恶事做尽,其下场定是只能造成自我毁灭。在经过的精心的谋划之后,约翰在开车的途中毒发身亡。特鲁迪得知丈夫的死讯后,心里五味杂糅,尚存的理性意志使其感到难过不已。克劳德得知这一消息后,“边兴高采烈地在卧室和浴室之间穿梭,边抑扬顿挫地吹着口哨”。在特鲁迪伤心之际,他甚至还兴高采烈地说道他们本可以用苯海拉明而不是含有乙二醇的防冻剂来下毒的,因为前者在温暖的环境下会在人的身体组织里毫无痕迹的溶解,不被人所发现。末了,又哼着歌连忙建议特鲁迪将约翰的这所伦敦的房产以低于市场价出手,以免后期房价下跌。哥哥约翰的离世并未使克劳德一丝的人性因子复苏,其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没有伦理,不辨善恶,他已然堕落为一头靠本能驱使肉体的野兽,等待他的终究会是法律的制裁。

克劳德身上的人性因子已不复存在,他身上的自由意志乃至自然意志便脱离了引导与约束,致使兽性因子主导其思想行为,从而打破伦理禁忌做出乱伦及弑亲的伦理选择。克劳德是兽性因子的代表人物,最终他也为其错误的伦理选择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三、结论

麦克尤恩的小说常以揭露人性阴暗面著称,其新作《坚果壳》也是延续了这一写作特点,“凸显了作品社会价值及其对世人伦理选择的启示”。[14]小说中,约翰是人性因子的代表人物。他一心想回归家庭,弥补破碎的关系,却惨遭杀害。特鲁迪是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的交织代表,其行为因两种因子的主导作用在不同时期发生着不同变化而变化,但伴随着胎儿的出生,她身上的人性因子重新占据主导地位,使其开放出人性的花朵。克劳德则是兽性因子的典型代表。在自身原欲的驱使下,他与兄嫂乱伦甚至谋害哥哥约翰,其行为与野兽无异。现实生活中不常有约翰一般善良纯朴之人,也难以遇到克劳德这类毫无人性之人。人身上善恶兼存,世人多数由人性因子和兽性因子重叠组合二成,两种因子在不同时期,不同的环境各自发挥主导作用。因此,在生活中,个人理当尽力克制身上的兽性因子,遵守当今伦理道德,从而做出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伦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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