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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道家思想对林黛玉和史湘云的影响

2021-08-11李雪宁

艺术科技 2021年9期
关键词:史湘云道家思想林黛玉

摘要:《红楼梦》作为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之作以及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它包罗了中国封建社会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三个基本层面,是整个中国古代文化的回顾浓缩和艺术化的表现。作者曹雪芹在“字字看来皆是血”的巨著中不仅写尽人生百味,而且将对道家思想的哲学体认渗透到作品主旨、人物形象、美学特点等方面。本文从人物性格心理出发,探究道家思想对“金陵十二钗”中的林黛玉与史湘云的影响,体会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对个人道德与社会伦理冲突的理性思考和表现出来的人文道德精神。

关键词:《红楼梦》;道家思想;人物形象;林黛玉;史湘云

中图分类号:I207.4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1)09-0-02

哲学与文学常常有着密切的联系。《红楼梦》这部旷世奇书看似写尽了风花雪月,但仔细研读,就能体会曹公与庄周相同的如梦似幻的人生况味。曹公在黛玉、湘云二位裙钗身上集中体现了他对老庄哲学抱朴守拙、返璞归真、无欲不争的思想境界的高度认同。

1 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天性率真的魅力

道家讲究道法自然,主张“无以人灭天”,顺应人性之自然,崇尚本真。曹公塑造的林黛玉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女性人物,所以她的语言充满真情实感、率真自然[1],表现了她的自然天性。林黛玉说话通常无所顾忌,常常一语道破真相,体现出她的真性情。在跟贾宝玉的朝夕相处中,她大胆流露出真情挚爱,与封建礼教相悖[2]。当紫鹃说林黛玉要家去,以试探宝玉的心意,使得宝玉痴傻疯狂时,林黛玉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怪紫鹃,“你竟拿繩子来勒死我是正经”。林黛玉的语言纯洁明净、从不藏私,反映出她率真自然、纯洁无瑕的品性。

林黛玉不矫揉造作,亦不愿八面玲珑地取悦于人。她待人真诚坦率、不矜不伐、抱诚守真,尊重自己的同时也尊重别人。她将紫鹃看作亲姐妹,主仆之间诚挚的友情令人感动。香菱学诗,宝钗嘲笑她是“得陇望蜀”,而黛玉却热诚相待,说“既要作诗,你就拜我为师”,展现出她的蕙心纨质、德厚流光。她给香菱讲诗,还把自己的诗集珍本借给香菱,悉心指导,可以称得上“诲人不倦”。她未把香菱当作奴婢看待,而是款语温言、以诚相接,使人感觉谦和亲切。如此看来,林黛玉的牙尖嘴利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史湘云是活泼豪爽的,也是直接随意的。她性情天然,讲究真名士自风流,不喜宝玉扭捏的儿女情长。第四十九回中,湘云打扮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众人笑她打扮成男子“原比他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她不同于一般女儿胭脂妆色、粉面朱唇,而是体现出一种飘逸干净的俊逸之美。众人看她大口嚼鹿肉,把酒纵欢,也羡她率真洒脱、自在安闲。史湘云正是拥有这样率真自然的心态,才能与任何环境调和相融,悠游自如。

湘云并没有同大观园的其他女儿们一样,有着弯弯绕绕的心思[3]。湘云赞宝钗,宝玉让她莫要再提时,她道,“提这个便怎么?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听见,又怪嗔我赞了宝姐姐”。她从未将儿女情事略萦心上,而是见山是山、见海是海、心中无羁,于是口无遮拦。如此恣意活泼的女子,因有一颗赤子之心而成为书中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

黛玉与湘云也有过同屋而居、同榻而眠的美好时光,但后来常因各自的真性情吵闹拌嘴,每每不欢。她们在凹晶馆联诗时,读懂了对方的孤独,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彼此精神相通的知己,“永结无情游”是二人友谊的真实写照。

2 万物与我为一——“物化”的思想

中国传统自然观以气化论为支撑,认为一切具有貌、象、声、色特征之物由阴阳二气演变。湘云曾与丫鬟翠缕深入探讨阴阳气化成物,“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这种秉气而生的观点直接影响了人对自身来源的认识,同时也对人的自然观形成、对人与万物关系的看法有着重要影响。

《庄子·齐物论》用寓言的形象说明庄子的“物化”意境,“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庄子的浪漫在于消解了自我与自然的界限,在这种主客不分、物我一体[4]的审美境界中,主体自由遨游于审美对象的内部精神世界,达到了更高级的审美境界。《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将“物化”观融入创作,就有了同样具有浪漫精神的黛玉葬花。

沁芳闸桥畔苍苔露冷,花径风寒,风吹残红飘落满地。看到此情此景,黛玉越发伤感,此时,她与花已然成为一体,悲观地感叹“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她发觉自身就如这落英一样无枝可依,亦无力对抗命运,同样感受到了那种“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冷漠。“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花颜月貌终究会在时间长河中凋零,怎能不令人心碎肠断!花雨中,林黛玉是诗魂,因为她将自我融入诗中,同时她也是花灵,因为她懂得花的内涵。

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妙龄女子来说,春天的情思和感叹会更凄凉。而黛玉又有着多病的体质,她对生死之事更加敏感。在《葬花吟》中,林黛玉还提及生命的无常,提到“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愿望,此时的她真正做到了与落花共情,有老庄之性灵,感人至深[5]。

3 无为而无不为——顺应自然的美

老子道法自然、无为而为、宁静淡泊的审美价值观[6]对中国古代艺术家有着深远影响,这些艺术家们以自然山水[7]为艺术灵感,营造人与自然的和谐意境。在《红楼梦》第六十二回,曹公将湘云娇憨醉卧的场面描写得淋漓尽致:“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蜜蜂蝴蝶闹嚷嚷的围着。”湘云醉卧花间,天地即为裘枕。此时的湘云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颇有些王维、杜牧那样的野趣。她似醉非醉,这种无意识的自然状态赋予了她不含欲望[8]、天人合一、令人生畏的美。

再看大观园的几次聚集,众人园中饯花神、办海棠诗社作诗、扎放风筝等都是以花草美景为意趣,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共生共荣[9]。在芦雪庵的琉璃世界中,一群年轻的人穿着红袄,在白色的世界中忘却凡尘俗世,破除有我之见,实现了精神自由[10]。《红楼梦》描写人与自然的亲近,将一种无比亲和的生生之美呈现在人们眼前。

庄子认为,在“有待”的现实世界中和“无待”的逍遥境界中,人不应受到任何外物的束缚,应自由地活动。曹雪芹将此种思想写入书中:中秋夜宴时,贾府的主要人物病的病,倦的倦,不在的不在,败兴的败兴,处处流露出凄清寂寞。而黛玉与湘云同为外姓亲戚,在凹晶馆兴致勃勃地赏月联诗,“万物不足以铙心”的静谧使她们有了“返璞归真”的自然意趣,实现了人与自然[11]无隔阂的共处。“有爱那山高月小的,便往这里来;有爱那皓月清波的,便往那里去”,古典园林是“凝固的诗”,在这如画美景中,她们与自然诗性共通、融合为一。“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二人锦心绣口,却一语成谶。

回归自然,始于人内心对自然的回归。道家哲学推崇的精神自由[12]实际上与和谐有序的人与自然关系相通。因此,消除生态困境、重建生态和谐成为人类共同的伦理期盼。在精神世界[13]贫瘠的当下,此种思想对于重建自然、实现社会与精神的生态平衡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4 物物而不物于物——无欲的智慧

《红楼梦》中,太虚幻境的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可谓是全书的点睛之笔,暗示了真实世界的荒诞性与人生追求的得失相依。这与道家哲学中的福祸相依观暗合,其目的在于警醒世人不可放任自身在欲海中沉沦,亦不可在无谓的竞争中失去自我和本真。这正是道家倡导的无欲不争的人生态度。

一曲《飞鸟各投林》暗示了沉溺于诸种欲求的十二裙钗的各自命运[14]。其中“为官的,家业凋零”指的是史湘云,她是贵族之家的千金,但父母双亡,家业衰败;“欠泪的,泪已尽”指的是黛玉,她为报前世浇灌之恩,今生化为人形还泪,最终为宝玉泪尽丧身。她们都因对诸般事物的贪求留恋而最终面临悲惨结局[15],耗尽心血地求取,却“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16],给人以人生空幻之感[17]。

红楼儿女虽在大观园中尽可能地躲避了灾难,度过了绚烂的青春时光,但众人并不能真正地摆脱世俗、个体的欲望和感情,更不可避免地因身世地位等外部因素承受苦痛。黛玉一直萦绕在心的是家庭的破碎、身体的孱弱,她因此自卑忧虑、敏感多疑,同时她又坚决追求爱情,以脆弱身躯对抗封建思想,但她无法实现真正的无为和超脱,也达不到“无欲”的境界。这是她悲怆凄美[18]悲剧命运[19]的一个重要成因,蕴含深刻的人文意义[20]。

曹雪芹由自己独特的人生体验[21]向读者传递哲思[22]:在漫长人生中做理智清醒、无欲不争的人,才能在熙熙攘攘的物欲横流中坚守自我,收获丰盈的人生。道家文化[23]倡导虚静、玄鉴的审美心境[24],也主张人应改变心境,进入清静自然、精神逍遥的状态。这实际上体现一种无功利性的审美情怀。在节制欲望、内心安宁的诗意生活[25]中,人们便可在心中修篱种菊,远离纷扰,在流年中与时光相安。

庄子言“虚无缥缈,人生在世,难免风流云散”,当曾经笑靥如花的女儿们一个个心怀悲戚地失望离去,红楼一梦也终将消散。

5 结语

《红楼梦》是一部凝聚着作者对人的生命生存状态的伟大哲理思考、極富文学价值的典型小说。曹雪芹以道家哲学思想审视现实社会的同时,将大观园塑造为理想社会的图景。大观园中的两个女子,黛玉和湘云美在气质,美在性情,美在深受道家文化蕴藉的哲思熏陶。她们通透真挚,如石上清泉,清灵净韵;她们内心澄澈,如云边白鹤,飘逸超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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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雪宁(2002—),女,江苏徐州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艺理论、中国现当代文学欣赏。

指导老师:吉玉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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