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柏 马力

摘 要：基于共同体视角，在文献梳理的基础上重新厘定民营企业社会责任的概念内涵，探讨民营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的相关机制。要使民营企业的社会责任行为更具可持续性，需要政府、市场和社会的共同努力：政府方面建立健全激励与监督机制，市场方面应聚焦自我提升与朋辈评价体系建设，社会方面应强化道德约束和舆论导向。三者相互协作，共同努力，才能形成多层次、多方位的全面监督体系，构建促进民营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共同体生态。

关键词：共同体;企业社会责任;机制研究

[中图分类号] F270 [文章编号] 1673-0186（2021）006-0117-007

[文献标识码] A     [DOI编码] 10.19631/j.cnki.css.2021.006.010

企业社会责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CSR）概念最早出现于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20世纪90年代初期被引进中国，指的是企业在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同时，在整个生产经营过程中，对社会及公众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1]。经过多年发展，其内涵不断丰富，已成为社会科学领域的一个重要概念，对企业治理理念和行为产生着极大影响。作为我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主体，民营企业对于经济社会发展的作用不容忽视，其履行社会责任的历程也经过了不同的阶段，如今进入高质量发展的新时期[2]。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民营企业在创新驱动发展、推进精准扶贫、促进稳定就业、构建和谐劳动关系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根据《中国民营企业社会责任报告（2019）》，截至2018年10月底，我国共有私营企业3 067.4万户、个体工商户7 137.2万户，民营企业已经发展成为践行企业社会责任的生力军，影响力逐步扩大的同时，内涵也更为丰富。对于民营企业来说，更好地履行社会责任，既是提高企业名誉度和竞争力、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必然考量，也是新发展理念在微观领域持续作用的必然要求。

民营企业在发展之初，由于更加侧重追求经济效益，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并非其首要考量，存在诸如资源浪费、环境污染、诚信缺失、偷税漏税、安全事故、侵害员工正当权益等问题[3]。近年来，随着经济快速发展，民营企业对外交流增多，企业社会责任履行越来越受重视。与国有企业相比，民营企业社会责任涉及的相关利益者更多、关系更复杂，更需要具备针对性的理论指导工具[4]。共同体理论作为社会科学的经典理论，在综合考量不同利益主体、不同发展阶段基础上“求同存异”，在经济全球化大背景下焕发出新的生机。众所周知，不同类型、不同发展阶段的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能力和意识也各异，并处在动态变化的过程中。因此，基于共同体视角来研究民营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过程、承载范围和促进机制，实现企业发展与社会效益的良好契合，使得民营企业的社会责任举措更具可持续性，显得尤为重要和紧迫。

一、相关研究简述

国外关于企业社会责任的实证研究相对较多，但由于具体的指标和方法不尽相同，在考察企业社会责任履行与绩效考核、员工权益保护、市场忠诚度等相关关系时，往往呈现出实证结果的不一致性。国内的实证研究主要集中在政企关系和情况调查上：一方面，我国民营企业的社会责任履行与其政治关联具有正相关关系，政治关联级别越高，社会责任的履行往往越好。降低政府监管成本、提高监管效率有利于促使民营企业更好地履行社会责任。另一方面，大部分民营企业履行社会责任认识层次较低，工人和消费者权益保障、环境保护等方面仍较欠缺。综合企业发展的动态变化和多方关涉，单纯将企业作为静止、孤立的行为主体，考虑其与绩效、员工、政府的相关关系，存在较大的现实偏差，最终对于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也难以取得一致结论。

在理论演进上，对于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机制问题的研究呈现出不同的理论进路：从利益相关者理论出发，有学者根据合法性、权力性和紧急性三方面考量将利益相关者划分为“确定型利益相关者”“预期型利益相关者”和“潜在型利益相关者”三类，并以此将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机制进行划分，即与确定性利益相关的企业内部社会责任、与预期型利益相关的企业外部社会责任和与潜在利益相关的公共社会责任[5];基于共生理论，郑晓青将政府、社会及利益相关者视作一个“共生圈”，社会责任履行需要各利益主体共同努力[6];基于生命周期理论，陈晓峰等认为应当根据民营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创业期、成长期、成熟期、衰退期）履行相应的社会责任[7];依照博弈理论，徐玲等学者将民营企业社会责任履行视作一个与政府、社会等进行长期多次的博弈过程，需要在经营活动中不断调整博弈策略[8];还有学者从社会秩序二元论入手，循着制度理论的轨迹提供规则引导和行为约束的路径参考[9]。以上理论为推动民营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提供了思路參考，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为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提供了遵循，但这些理论视角在根本上还是基于个体的考虑，以社会责任的不同对象为行动目标的问题意识，限制了民营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的行动域，在经济全球化日益发展的今天，更为广阔的理论视角和现实关切更加重要。目前，国内外学术界关于共同体理论与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相结合的研究还较少，将共同体理念纳入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的各个阶段和各种类型是十分必要的。

与根植于个体视角的理论视域不同，共同体理论诞生之初便从整体论的视角出发看待社会问题。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用共同体（Gemeinschaft）与社会（Gesellschaft）这对概念来统摄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共同生活秩序、社会组织类型与精神类型特质[10]。共同体概念自产生以来，显示出了强大的理论生命力，由欧洲本土向美国转进，经由译介进入我国，并融合进了我国现代化建设进程之中。而中文学界对于“共同体”“社区”“社群”的引介，基本上是来自西方社会，尤其是美国的政治学与社会学思潮[11]。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联合国大会上提出“携手构建合作共赢新伙伴 同心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引发了关于共同体研究的又一次热潮。我国关于共同体的研究以政治领域为主，着重探讨政治层面的治理机制，而共同体视域民营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机制的相关研究仍然较少，这也是本文的着力点和创新点。

二、共同体视角下民营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机制

目前，共同体思想已经突破社会学的研究范围，共同体理论逐渐被用于政治学、经济学、管理学等领域，在经济全球化日益深化的今天，共同体已成为各行为主体间相互依存、相互作用、共同发展的普遍状态。迄今为止，关于企业社会责任内容、范围、性质、履行机制等仍未形成统一的意见，但人们对于企业积极承担社会责任的义务，已经形成了高度共识。然而，对于企业究竟应该承担哪些社会责任，以及如何更好地履行社会责任，仍然存在着争议。

（一）功能性、认同性与多元性：共同体理论概述

共同体是一个与社会相伴而生的社会学概念，社会学家帕森斯将滕尼斯的共同体与社会这组对立范畴细化为五组对立的“模式变量”：普遍性与特殊性、扩散性与专一性、情感性与中立性、先赋性与自致性、私利性与公益性。

帕森斯認为，五种模式变量的组合构成了所有可能的社会关系。而社会共同体的提法，目的是要超越滕尼斯的二元对立，给“霍布斯的秩序问题”这一困扰西方现代社会的根本问题一个美国式的答案[10]。在结构功能主义在美国大行其道的年代，如何使得美国这个民主社会保持整合则是社会共同体概念背后的关注实质。

滕尼斯意义上的共同体，在经过了芝加哥学派实用性的转折之后，进入了帕森斯功能性的语境之内，而社会环境的猛烈变化，使得社会学家再度思考社群与个人的意义，不仅局限于功能性的探讨，更扩展到个人深刻的认同及价值观的塑造。随着城市化和工业化的进一步发展，人们日常生活愈加呈现“原子化”的状态，选择无处不在，甚至于出现了一种“制度化的个体主义”，在这种社会形态之下，共同体更多具有了认同性的意涵。

近年来，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和信息通信技术的进步，人与人之间、群体与群体之间联系和交往的纽带及维度得到极大扩展，出现了诸如学习共同体、科学共同体、法律职业共同体等多元性的共同体，交往不再受地域限制，选择更加多元，可以根据个人爱好和需求在多种交往层次上进行灵活选择，“自由人的自由联合”将不再是空想[12]。而这新的社会形态下的共同体观念，则更多的是一种多元性的指摄，是基于自由意志的选择。对于当代共同体生成的基础，学者们结合具体的语境会有不同的认识，但总体而言离不开共同的目标、认同和归属感三方面因素。

根据共同体理论，企业的每一利益相关者都可被视为共同体的组成部分，企业就是由行为个体组成的利益共同体;各行为主体之间的交往则是由规则、制度、章程及契约关系等组成的规范共同体;前者是功能性的，后者是认同性的，而各种类型、不同发展阶段的民营企业社会责任履行路径也不尽相同，这就是多元性的内涵。

（二）民营企业社会责任厘定：基于共同体理论的解释

国内外学者对于企业社会责任的概念和内涵界定不一，有“三圈说”（经济责任圈、伦理责任圈和慈善责任圈）;有金字塔模型论，即卡罗尔（Carroll）提出，企业经济责任和法律责任是企业的基本责任，伦理责任和慈善责任则是建立在前两者基础上的衍生责任，履行责任遵循着由下而上的金字塔模式;也有学者根据自愿与否将社会责任分为伦理型、利他型、战略型三种形式或者强制型与自愿型，不过这些分类基本遵循了卡罗尔的划分基础。陈迅、韩亚琴依据社会责任与企业关系的紧密程度把企业社会责任分为三个层次：基本企业责任、中级企业社会责任与高级企业社会责任等[13];也有学者根据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根据企业生命周期划分不同的社会责任[14]。

基于共同体理论的视角，民营企业作为各行为主体构成的共同体，行为主体之间以社会分工的形式构成严密的合作关系。笼统说来，在企业内部，由投资人、企业经营者、产品/服务供应商、消费者、债权人等组成的企业共同体，维持着企业的日常运转;在企业外部，一方面，与民营企业相对应的国营企业以及其他所有制企业共同形成了企业生态的重要部分，他们之间形成的竞争或者合作关系构成了企业作为行为主体的主要交往类型;另一方面，监督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政府职能部门、第三方机构，以及各类社会组织和社区居民个体，共同形成了监督共同体。从大的视角来看，市场、社会与政府三者之间高度关联、高度依存、高度共生，民营企业的良性运转离不开组成共同体的各部分的协同作用，为了保障这种高度协同，民营企业必须满足各类行为主体对企业的相关期待。

根据表2，与企业经营业务直接相关的行为主体组成企业共同体，与企业经营间接相关的行为主体构成监督共同体。投资者对民营企业有投资得到回报、资本保值增值、如实报告相关信息的行为期待和公平公开、战略有效的规范期待;企业经营者对企业有合作高效、待遇匹配、合理权益得到保障的行为期待和分工合理、守法经营的规范期待;产品/服务供应商对企业有交易公平、诚实守信的行为期待和公平诚信的规范期待;消费者对企业有产品质量有保障、服务更优质的行为期待和诚信经营、优化服务的规范期待;债权人对企业有按期还本付息、财务信息及时公开的行为期待和公开经营的规范期待;政府职能部门对企业有遵纪守法、依法纳税、保护环境、保障职工权益等行为期待和守法经营的规范期待;第三方机构对企业有数据真实可靠、配合积极踊跃的行为期待和信息共享的规范期待;社区居民对企业有改善基础设施、支持社区发展、贡献公益力量的行为期待和发展导向的规范期待。

（三）民营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打造多元共同体

根据已有的研究成果，不同类型、不同发展阶段的民营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要求也不尽相同，按照共同体理论视角来看，上述各行为主体的责任可以进一步划归为三种类型的责任域（表3）。

对于民营企业来说，法律责任和经济责任是必须履行的。前者是企业存在的基础，比如企业相关主体必须遵循国家公司法、劳动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反垄断法、环境保护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规，这一点是不容许打折扣的;而后者是企业存在的目的，即提供优质的产品和服务、为员工支付合适的酬劳、为相关行为主体获得利润，如果企业没有办法通过运营获得生存和发展，那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这一方面也是紧迫性最强、强制性最高的责任类型。而道德责任和伦理责任则是在民营企业实现了自身的基本发展之后，保障整个企业运营生态的必要选择，例如反对不正当竞争、保证公平公正等，这既是社会对于民营企业的期待和要求，也是民营企业实现良性运转、快速发展的必然选择。责任层次最高的就是慈善责任和战略性责任，这是在前两种责任履行的基础上进一步承担的社会性责任，包括不计经济回报、纯粹增进社会福祉的慈善性责任与既增加企业利润又增进社会福祉的战略性责任两方面。这一类型的责任强制性最低，但却是民营企业进阶实现质变的根本途径，没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是难以持久的，所以它的时限性也最强。

发展较好、规模较大的民营企业相较于规模较小的民营企业而言，其承担社会责任的能力也越强。以时间维度看，首先，应该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经济运行规律，在企业日常治理举措中纳入社会责任理念，采用责任制的治理手段，通过恰当的责任分工、协同的权责匹配打造利益共同体;其次，在实现企业正常运转的基础上，进一步主动承担道德责任和伦理责任，倡导公平公正竞争、合理合法经营、遵守社会工序良俗，在利益得到保障的基础上实现规则共识，打造规则共同体;最后，在企业做大做强之后，要主动结合社会需要调整发展战略，将履行社会责任纳入企业发展蓝图和规划之中。对于处在不同发展阶段的民营企业，其履行社会责任的要求也不同，最根本的原则在于实事求是。

三、构建促进民营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共同体生态

民营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不仅仅是企业个体的事情，需要政府、社会和市场各利益相关主体之间共同努力;同时，企业积极履行社会责任，对于社会的整体效益也有提升。因此，构造时间上可持续、主体上可协同的有利于民营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良好生態需要各界的共同努力。

（一）政府方面：建立健全激励与监督机制

政府对于企业行为的选择有着重大影响，民营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离不开政府的激励与监督。对于强制性较高的社会责任，例如法律责任，政府应建立健全严格有效全方位的监督机制，通过行政手段的强力干预，减少企业因逐利而产生的偏差行为，提高企业守法意识和规则观念;对于强制性较低的社会责任，诸如伦理责任、慈善责任等，政府应综合配套相应的激励政策，诸如税收减免、产业准入、融资信贷等，引导企业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并结合宣传、教育、文化传播等软约束手段，营造利于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良好氛围。

（二）市场方面：聚焦自我提升与朋辈评价体系建设

政府的约束与激励固然重要，但企业自我提升的动力更为关键。民营企业在创始之初，就应当将共同体观念纳入发展计划和培训规程，将社会责任行为纳入绩效考核机制，各部门之间要打破思维壁垒，通力合作，建立完善的质量管理体系，培育高度责任感的企业文化;在企业外部，基于共同体视角，不管是微观组成还是宏观构建，企业都需要与其他行为主体进行合作。通过多次合作过程与交流接触，建立起由点及面的朋辈评价体系，鼓励第三方机构进行社会责任履行情况的专业测评，孕育出良好的企业履责环境。

（三）社会方面：强化道德约束和舆论导向

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往往需要投入相应资源，而收益一般难以保障，因而不能期待所有民营企业都自觉履行社会责任。基于共同体的视角，社会各界与民营企业间构成了天然的利益共同体。企业行为将会影响社区的运转，甚至影响到整个社会的正常进程。因此，社会各界更要强化道德约束和舆论引导，呼吁企业自愿履行道德和慈善层面的社会责任。当然，更好的做法是形成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的良好互促，充分发挥媒体、网络、工会组织、消费者协会、行业社团等社会监督的作用，与政府监督和市场评价相结合，形成多层次、多方位的全面监督体系，构建促进民营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共同体生态[15]。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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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崔丽.当代中国企业社会责任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2013.

Abstract：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the community， this article redefined the concept of social responsibility of private enterprises on the basis of literature review， and explored the relevant paths for private enterprises to fulfill their social responsibilities. The article believes that to make the social responsibility behavior of private enterprises more sustainable， it requires the joint efforts of the government， the market and the society： the government should establish a sound incentive and supervision mechanism， and the market should focus on self-improvement and peer evaluation system. Aspects should strengthen moral constraints and public opinion guidance. The three can cooperate with each other and work together to form a multi-level and multi-faceted comprehensive supervision system and build a community ecology that promotes private enterprises to fulfill their social responsibilities.

Key Words：Community;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Mechanism Resear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