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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奇旅》:戴上现代主义的面具

2021-07-19滕飞帆

青年文学家 2021年15期
关键词:荣格爵士乐火花

滕飞帆

《心灵奇旅》由皮克斯首席创意官彼得·道格特(Pete Docter)与剧作家凯普·鲍尔斯(Kemp Power)联合执导。讲述的是一个原本在中学教书的爵士钢琴手乔,在成功试音知名爵士四重奏乐队后遭遇了不幸事故。在介于生死的临界状态时,他的灵魂来到生之来处(The Great Before),遇到在此驻留了几个世纪的灵魂22。为了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他与22展开了一段奇妙的旅行。与之前的同样探讨个体的《头脑特工队》不同,《心灵奇旅》终于借由现代哲学以及与之相关的现代主义语境下诞生的音乐和美术来向观众讲述所谓现代人的心灵的故事。

一、《心灵奇旅》创作的起点

“如果我有选择,我会决定出生并生活着吗?”本片的创意来自导演道格特对于所谓生命意义的思考。荣格在博士学位论文《论神秘现象的心理学及病理学》提出,每个人都有追求“心灵完整”的自然性向,这也成为他日后的基本概念。他提出的理念和相关经历为影片中几个重要概念的建立提供了对照模型和灵感,而对于性灵的哲学探讨从片名便可窥见一二。影片深层次的概念设计让人印象深刻—灵魂们在生之来处建立“本我”,通过泰瑞的帮助,灵魂被赋予独一无二的性格特征。当他们拥有作为人的基本性格时,只需找到“火花”(Spark),就可以去往地球开启人生篇章。

二、《心灵奇旅》的概念设计和哲学渗透

(一)灵魂和引导者

灵魂是什么模样?1931年,荣格在《分析心理学的基本假设》中详细考察了(瑞典语,灵魂)和(英语,灵魂),得出解释:灵魂一词的意义可以被认为是运动着的力,也就是生命力。拉丁语、希腊语、阿拉伯语中,对于灵魂的称呼与气流、“精神的冷气”想法相关,总之在原始的观念里,灵魂是一种看不见的气体,是肉体的生命,是一种生命力。

道格特和他的团队做了大量研究,寻找一种可以描绘空虚的、非物质的、无形的,类似于空气的灵魂的物质。终于他们发现了气凝胶—一种半透明的淡蓝色的,被认为是世界上最轻的固体。电影中的灵魂被具象成拥有蓝色外观、轻盈、圆润、可以任意形变的形象。有趣的是,在古老观念里,灵魂本身没有广延性的存在,被认为是没有时间性的,它存在于取得肉体之前和之后。因此片中将生之来处和生之彼岸作为灵魂的起点和终点。

引导者泰瑞并非天使或者上帝,只是宇宙量子场的集合,以方便人们理解它拥有具体的形象。但一个未被做太多研究的超自然概念又要如何展示?现代主义美术大师之一毕加索的作品往往借助一系列变形的图案组合,夸张、抽象的表现方法。以他为代表的立体主义的视觉方式就是试图从多个角度捕捉物体并在二维平面上重建它们的多维几何形式,视觉团队试图以单一的形式形象化宇宙的无限复杂性来展示引导者的形象。借助三维丝状雕塑和光线投射,艺术家们找到的这种基于立体主义的线条设计符合了团队对于泰瑞想象。

(二)生之来处

从经验来看,人的感觉即自我意识是从无意识中成长起来的。众所周知,生命最初几年几乎没有在婴儿记忆中留下任何痕迹。但身为人的所有那些热情、灵感、感觉、思想却又从何而来?

影片中的生之来处作为一个虚构的空间没有物理上的边界,这里作为灵魂们的起点,发挥着获得本能、培养性格、启迪思想、激发热情的功能。灵魂们在不同的养成馆接受训练并形成一定的偏向,而那些普遍一致和反复发生的无意识过程成为灵魂们的本能。导师们通过带领灵魂参观人生展览或万物殿堂以传授经验和历史判断,帮助灵魂拿到地球通行证并建立“本我”。这一流程亦是两种启发式的无意识,分别是“个人潜意识”—以包含源自个体的材料为主,和“集体潜意识”—以包含那些受种族行为、动作及心灵反应所左右的材料为主。在22建立“本我”的过程中,意识与无意识互相接触。影片借“生之来处”合理阐释了荣格“集体潜意识”中所提出的人的行为模式是每个婴儿一生下来就潜在具有一套能够适应环境的心理机制,而这套本能的无意识的心理机制会始终存在于成年人的无意识心理活动中。

(三)火花

火花究竟是人的爱好?目标?还是人生意义?火花一词最早出现在希腊的宗教经典之中,柏拉图提出“灵性”(Nous),认为这是进行思考和控制思想活动的部分,是灵魂中的支配力量,是认识的根源和把握最高原理的东西,人身上的神性部分。寻找火花是每个灵魂在生之来处必须完成以获得肉体的任务,这种个人精神成长的最终目标在荣格的理论中被称为“自性化”。当完成了自己“自性”内容的整合,精神得到最完满的发展、出于长久和平静与满足的状态。作为“隐秘的本性”它关注的是来自无意识领域的“超越于意识之外”的心理内容。所以,当22在地球体验到了生活的诸多或者快乐或者烦恼的细节,以及準备好去迎接生活时就完成了“自性化”,通行证上的火花就此被点亮。

(四)迷失之地

片中的迷失之地和迷失的灵魂正是展现了在完全的客观性中“我”与世界完全统一。“我”在如此之深的程度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因而“我”轻而易举就忘了自己真正是谁的这种状态。来自集体无意识的必要反应把自己表现在原型形式的观念之中。“我”与自己的相遇会形成阴影,这是一条窄门,任何走下深井的人都逃脱不了痛苦的挤压。人必须先认识自己,才能知道自己是谁,因为门后充满前所未有的不确定的无边之域 。

三、现代人的精神问题

22是典型的悲观主义者。她否定权威,蔑视所谓文明的规则和虚伪道德,对无意识和本能推崇,对世界前途悲观。这也使她在不断地自我否定中迷失了自我。22丢下地球通行证的同时也在自我的意识的光线下投射了一个阴影,这个阴影就像被压抑的第二自我,是她微弱潜意识的自我反射。这种阴暗面一直与我们同在,同时是被我们忽视的暗面。乔是一位热爱爵士乐的钢琴手。之前,乔的生活除了爵士乐和毫无起色的薪资就是不断地碰壁和妥协。在全世界最繁忙的城市里生活使他忘记还能停下脚步关心自己和身边的人。当他借猫的身体反观自己曾经在日常生活中的一切,才惊讶地发现所谓成功与快乐并不相等。

心灵学院的导师们一度认为点亮灵魂的火花是“人生目标”,基于现代社会的主流观点也认为取得成就才是更有意义的人生。在此“时代精神”评判标准下,平庸的乔和存在主义的22都不会得到肯定。这一“时代精神”更多的是一种偏见,一种情绪倾向。它以一种压倒一切的暗示力,经由无意识,作用于那些柔软的心,使他們随波逐流。

地球之旅前的22和乔都不是荣格理论中的“现代人”,因为他们并未真正活在此时此地。所谓现代人,他们必须拥有最高的意识。他们必须充分意识到自己作为个人的存在,需要将无意识降到最低限度。自觉意识到现在的人是命中注定的孤独者,只要朝着充分的自我意识前进一步,人也就更能远离普遍而共同的无意识中的命运。

四、爵士乐—成为现代人

然而仅仅是借几个抽象概念和人物故事来谈论现代人的精神问题是远远不够的,它们涉及的几乎完全是看不见的东西。编剧说:“我们需要一些乔能做的事情,来展示他对生活的承诺,他所拥有的一些激情。”而能如此契合所谓“成为现代人”的创作理念莫过于爵士乐。

从爵士乐的节奏来源看,生活中的每个物体几乎都能成为节奏的来源或者打击乐器。爵士乐的自由和融会使它成为即兴艺术,用乐器进行的相应、交谈、互动,通过将某一对象自由、自我地变奏出自己的、不一样的样式。甚至不依照乐谱演奏,而是依照个性演奏。尤其是片中致敬的诸多现代爵士乐作曲家如约翰·柯川(John Coltrane)、查理·帕克(Charlie Parker)、塞隆尼斯·蒙克(Thelonious Monk)。在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下,这些音乐家摒弃大乐队厚重的织体,选择单声部的主题宣誓,在旋律和即兴里暗示和声的复杂性,以乐器独奏彰显他们对声音边界的探索,并赋予爵士乐生命和价值。自由和融会的特征使得爵士乐蒙上了一层随机和不确定性的面纱,这与生活本身的面貌就有极大的相似性。爵士乐大师赫比·汉考克(Herbie Hancock)对爵士乐的解读完美地表达了电影创作者对生活的理解—不要急于评判当下的对与错,接受你得到的东西,并且把它变得有价值。

结语

生活是疯狂的,同时也充满意义。人们总是认为意义比生活本身更重要,这正是因为我们认为意义是由我们自己赋予的。但人们如何赋予意义呢?人们从何处得来意义?以荣格之言,人类赋予意义的那些形式都是一些历史的范畴,它们深深地进入了时间的迷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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