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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沙汀作品中的典型四川要素

2021-07-19胡悦

青年文学家 2021年15期
关键词:茶馆方言四川

胡悦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中,乡土文学一直是深受大众推崇的文学主流。自20世纪20年代开始,由鲁迅等一帮当时的文坛主将提出这一概念并展示出一定的创作实绩之后,便吸引了许多作家自觉地进行乡土小说的创作,也形成了有相当规模的小说流派。一直到三四十年代,乡土小说作家仍有着旺盛的创作活力。

沙汀是一位生于四川、长于四川的乡土作家。他以自己多年来对四川乡土生活的种种独特体验与感悟为基石,为读者构建出了一个文学世界中的川西北。在这个过程中,沙汀发掘出了四川这片土地上特有的典型要素,并熟练运用。在沙汀的作品中所展现出来的典型四川要素则是:方言、茶馆与饮食。最终这些四川要素也在其小说作品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一、四川方言

四川方言具有不同于其他方言的特色,大致可以概括为麻辣与幽默。几乎每一位四川的乡土作家,在小说中都运用了大量的四川方言,使其作品别具一格、生动活泼。沙汀就是一位十分喜欢使用方言的作家,方言也为他的作品打上了独特的标签。

(一)方言入文

在沙汀的小说中,总是不乏对四川的方言土语的书写,主要表现在人物名字(外号)、日常用语的形象化和大量的人物对话中。

沙汀作品中人物的名字不仅蕴含着强烈的生活意味,更因四川方言的使用而显得格外生动。在他的作品中有一类人物名字可以告知读者此人的癖好和性格。比如:“邢幺吵吵”说明此人性格急躁,爱吵闹,可能很小的事情都会被他闹得天翻地覆;而“丁酒罐罐”则明显突出此人嗜酒如命,做事也有点儿像喝醉了酒一样疯疯癫癫。还有一类是名字与此人面貌特征联系起来。“塌鼻子”是说此人的鼻梁扁平,“幺跨子”是说此人的腿脚不便。第三类与此人的性别年龄有关,“何丘娃”强调此人为小男孩儿,“范老婆子”此人系女性长辈。从以上人物名字的例子中,可以看出四川方言在具体使用时的生动与灵活,当然其中也不乏幽默感。除此之外,沙汀利用四川方言将日常词汇变得更加形象化。比如,“塞炮眼”“砍脑壳”,这是四川人用来咒骂某人不得善终的说法。在军阀混战时期,四川当地盛行抓壮丁去当兵,有很大的生命危险,有可能被砍掉脑袋(脑壳)、被大炮轰死,所以四川当地就自造“塞炮眼”“砍脑壳”等词语表达某种怨气。在这些日常词汇中,四川方言更是显示出其特点,这既让普通平凡的事物有了更形象的表达,也让读者对四川方言的幽默与麻辣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但沙汀对四川方言的大量使用主要还表现于人物语言中。比如,在《淘金记》中,联保主任龙哥可以说是当地具有统治者地位的代表人物了,他的话爽快中透露着粗犷,十分符合他在北斗镇目空一切的地位。如当何寡母请求龙哥出面制止筲箕被盗发事件时,他看在叶二爸面子上,一口应下:“没有说的!又不是外人哩!我已经摸了一下,噫!大锣大鼓闹了这么一场,怕要多少出一点血才搁得平呀!”此外还有地头蛇邢幺吵吵的语言也十分具有个人色彩:“看阴沟里还把船翻了么!”对别人的劝导也是一下子就说回去:“没有生过娃娃当然会说生娃娃很舒服!今天怎么把你这个好好先生遇到了哦,冬瓜坐不得甑子?怎么?蒸垮了哦?那要是垮的呀,你格老子真是!”不同的身份所使用的方言明显带有不同的风味,也能在小说作品中更好地表现人物。

(二)方言功能性

由上文可知,四川方言作为一种典型的四川要素,在沙汀的作品中占据了很大的篇幅。除了大量的笔墨呈现之外,四川方言在他的小说中也被赋予了一定的功能性。沙汀作品数量较多,他在小说中写到的人物形象也几乎涵盖了社会上所有的类型,上至官绅,下至农民,无所不包,并且每一类别之中又分别有许多代表人物。可尽管人物繁多,他笔下各个人物的形象和性格仍独具特色,十分突出。而这正得益于沙汀以语言为窗口,以方言为介质,力求贴切表现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的努力。《还乡记》中徐烂狗被大生打中了左眼向主子下礼时的一段话:“说公事我是个保队副,私事是个老几—他大生娃是对的!只要乡长、老太爷,各位拜兄伙说我徐荣成该挨呢,我挨了就是了。枪买不起,我针买得起一苗!要是不该挨呢,就请他姓冯的还个点点!”就为读者展示出了一个摇尾乞怜、八面玲珑而又袍哥派头十足的走狗形象。诸如此类,用四川方言塑造人物形象的例子在沙汀的作品中数不胜数。除了有助于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外,四川方言在沙汀的作品中也成了反映四川乡土风貌、表现人民生活的一面镜子,并从中折射出了四川人的某些文化内核与价值观念,对四川地域文化的传播具有重要的作用。

二、四川茶馆

茶馆在四川是随处可见的公共场所,独有四川特色。作为四川乡土作家均在作品中着重描写的场所之一,茶馆除了是一个生活里的空间,也变成了文学中的场景,更是具有象征意义的文化符号。沙汀是写茶馆的代表作家,他大部分的小说情节都是在茶馆中展开与推进的。茶馆在其作品中所扮演的角色是多元的,所承载的文学意义也是丰富的。

(一)多角度呈现

沙汀在作品中对四川茶馆的描写并不是单一的,他从多种角度将茶馆所扮演的角色和具备的功能介绍得十分全面。

首先,沙汀笔下的茶馆是人们修身养性、休闲娱乐的一个公共场所。这是茶馆所具备的基础功能。《模范县长》中重回故乡的“我”也将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安排在茶馆里消遣度过。此外,沙汀作品中的茶馆也是一个广泛传播消息的“传声筒”。除此以外,沙汀小说里的茶馆还有许多附加功能,在茶馆里不但可以放松心情,也可以打牌、抽烟、谈生意、摆龙门阵,甚至开赌局等。当然,这也是茶馆作为一个带有极强娱乐消遣性质的公共空间所应当具备的包容性。

但是,沙汀笔下的茶馆看似是普通百姓都可进入的公共场所,也会因为人和人之间身份地位的差异,导致了每个人可以进入的茶馆本身就是不同的,或是不同的人在同一個茶馆中也有不同的待遇。《某镇纪事》中就提到一家依托官店经营的茶馆不但布置讲究,而且茶客都是上等人,玩的都是大赌局,一般的茶客通常只能望而却步。或如《在其香居茶馆里》一开始作者描述的两个主人公所在茶桌的茶客位置也是大有讲究的。刑幺吵吵的茶桌上与对手联保主任方志国的茶桌上不同的茶客代表了他们各自的利益群体,而像这样根据茶馆的不同划分的利益群体还有很多。除此以外,茶馆里的茶客们还会根据此人的影响力做出不同的回应。对于一般百姓,茶客以调侃、取笑为主。

此外,沙汀在一篇散文中曾提到过“除了家庭,在四川,茶馆,恐怕是人们唯一寄身的所在了。我见过很多的人,对于这个慢慢酸化着一个人的生命和精力的地方,几乎成了一种嗜好,一种分解不开的重心,好像鸦片烟瘾一样”,再借由前文所述,我们不难发现茶馆已经成为四川人民日常生活必不可缺的部分。但更不容忽视的是,如果人人都喜欢坐茶馆,喝茶谈天,消磨时光,肯定也会在某种程度上消磨人的意志,形成一种只顾娱乐消遣的畸形生活状态,最终可能会生出一种变异的文化氛围。而这对人们自身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是不利的。

(二)多层次意义

上述沙汀先生对茶馆多角度的剖析与介绍,可以让读者清晰感知到四川茶馆所具备的多种功能。而四川茶馆作为沙汀笔下着重刻画的对象之一,在其小说作品中也显示出重要的作用,承担着相应的文学功能和文化意义。

在沙汀的小说中,茶馆往往承担着展示矛盾冲突、推进故事情节和深化人物形象的文学功能。比如,《在其香居茶馆里》主要讲述的是回龙镇本地的土豪刑幺吵吵因儿子被抓壮丁一事与联保主任方治国在茶馆中争吵,以及曾是哥老会头目的新老爷作为调解人“吃讲茶”,这三人之间发生的故事。在这里,茶馆作为刑幺吵吵和方治国二人矛盾与冲突的表现场所与空间背景,既让故事情节得以展开,也刻画出了在茶馆中的芸芸众生相。同时,一个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在表现这种钩心斗角和矛盾纠纷时也能微妙地暴露人物的灵魂,刻画出人物的形象。

除此以外,巴蜀地区其实有着两个看似矛盾却实则关系紧密的文化特征:一方面是追求閑适与享乐,另一方面又不乏蛮横与懒惰。而沙汀作品中川西北小镇的地域文化也有着这样两个方面的特色,茶馆就担负了反映这一切的重任。比如,在《某镇记事》里沙汀描述了川西北小镇的生活状态,每天“一路扣着纽扣上茶馆里”,“吃过早饭,又上茶馆,而且说着照样的话,换一碗,或者茶钱这拿去”。这样的日常生活状态,在四川地区是很常见的,许多小镇中的人们就是这样在茶馆里打牌、喝茶、消磨时光。所以从中是可以看出人们耽于闲适的生活心理与地域文化特色。而蛮横和懒惰一方面,则由茶馆中的茶客们集中展现了。总之,在沙汀的小说中,虽然茶馆作为一个叙事空间,但由于其仍反映出了四川的地域文化特征,包括当地的民风民俗、人民日常生活状态等,使得茶馆也渐渐成为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文化意象和文化符号。这有助于对四川地域文化的拓深与传播。

三、四川饮食

“民以食为天”,饮食是人最基本也是最本能的一种需要。川菜作为八大菜系之一,一直都受到大众的喜爱与好评。故此在沙汀的作品中,四川美食同样作为一种无法忽略的四川要素而大量存在着,并生成了独特的文学价值。

(一)饮食书写

和大量的方言入文一样,沙汀在小说中也有许多关于四川美食的呈现。既显示出了作者本人对饮食的关注,更表现出了四川人民对美食执着的追求与色香味的讲究。

众所周知,辣椒是川菜中重要的调味品,没有辣味的菜的是没有滋味的。四川人爱吃辣,主要是因为川渝地区阴冷的气候与潮湿的环境,让巴蜀人不得不依靠辣椒满足他们御寒健身的需要,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吃辣的习惯。但是四川人吃辣椒讲究的是又辣又香,缺一不可。比如:沙汀在《一个人的出身》中写祖母经常巡视儿媳们的饭食,怕她们会吃辣椒,因为那是一种“容易使人胃口放肆的家伙”;《三斗小麦》里,姐姐以小市民生活为乐,欣喜地和她的同事们一起去吃“罗回回又辣又烫的牛肉豆花”。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辣椒并不是川菜的全部,辣味也不代表着所有川菜的味道。除此以外,四川的“粉”也是沙汀在书写四川美食时常提及的。

另外,沙汀在作品中对四川美食的书写也表现为对四川小吃的描写。在《和合乡的第一场电影》中,写电影放映前,火神庙的大门口摆摊的情景:“卖花生瓜子的,卖卤肉的,卖凉粉的和卖面条的。”小分量的特色美食是四川地区一直传承下来的一种饮食传统。并且,无论是吃什么,四川人都是有一番讲究的。在《联保主任的消遣》中,联保主任享受的不仅是花生米和盐蒜这样简单的食物,更讲究的是“酥松爽口的腌牛肉”,这可不是一般的牛肉,而是“干牦牛肉”,这是只有当地的上等人才吃得到的,只要将它“切成薄片,拌了辣椒,花椒,醋和大蒜”,就好吃极了。

(二)内蕴的价值

在有关饮食的种种描写中,作者展现出来的,除了四川地区本身就源远流长的饮食文化和饮食传统,也包括四川地区的风土人情与地方特色。故此,将四川美食作为一种表现地域特色的方式与对象,在沙汀的作品中也生成了一定的文学价值与文化内涵。沙汀通过对四川美食的细致描写,让读者深切地感受到了川渝地区的风土人情与地方特色。而在四川美食间所透露出来的四川文化气息,是热情而又泼辣的。包括上文提到的沙汀对饮食及其场景描写的例子,也绝不是作者在泛泛而谈,而是他意图烘托热闹的现场气氛,构成小说故事发生的背景之举。

此外,在这些饮食的描写中,沙汀充分展现了地痞无赖、不思进取的人们面对美食的贪婪与享乐。比如:《逃难》中克扣粮袜的会计王胖“以能够一气吠完一只清炖猪膀出名”;《代理县长》里心狠手辣的代理县长“对于口味是十分讲究的”。在这里,四川美食成了塑造人物形象、表现人物性格的重要工具。不仅如此,沙汀的小说中既有蛮横成性、嗜吃如命的地方官员与士绅,也有为了果腹艰难生存的下层百姓。而通过不同阶层人物饮食的比较,塑造出的不同阶层的人物形象,实则表达出了作者对地方权势人物欺压百姓的憎恨与讽刺。

总的来说,沙汀的作品与典型的四川要素之间形成了相辅相成的二元互动局面:典型四川要素是导致其作品地域色彩浓厚、风格独特的主要原因;同时,四川方言、茶馆以及饮食这些四川要素在他的作品里又被赋予了相应的文学价值与文化内涵,也进一步提升了上述要素的重要性与研究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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