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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南民变”失败原因分析

2021-06-25侯强

文教资料 2021年7期

侯强

摘   要: “甘南民变”从起义到壮大再到失败,仅历时八个月。观其失败原因,主要有内部和外部两个方面的原因。内因,包括革命理论模糊、参与人员成分复杂、军事战略的错误、缺乏优秀的领导者。外因,是国民党军队残酷无情的镇压。通过全面客观的分析,力求对“民变”有更深层的了解。

关键词: 甘南民变   失败原因   统一领导   残酷镇压

1943年初,在甘肃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农牧民起义,烽火遍及甘南二十几个县,有汉、回、藏、东乡等多个少数民族参与,人数一度达到十万之多。此次起义沉重打击了国民党政府在甘肃的黑暗统治,影响深远而巨大,史称“甘南民变”。

起义首先在临洮边家湾爆发,随后蔓延到邻近多个县,各族群众纷纷响应,但起义爆发之后,又在短短七、八个月的时间内迅速失败了,其中原因令人深思,值得研究和探讨。纵观事件始末,造成起义最终失败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没有明确的革命理论作指导

马福善于1943年1月18日在边家湾打响了起义的第一枪,首先提出了“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若要不反,免粮免款”的口号,王仲甲部喊出“抗粮、保命、反贪污政府”的口号,肋巴佛部也喊出“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若要不反,免粮免款”的口号。这些口号的提出,对于在初期发动群众是有积极意义的,但缺乏后续的革命动力。

从这些口号可以看出,他们的要求并不是很高,最关键的一点是“免粮免款”,仅仅停留在生存保障层面,没有上升到更高的政治层面。这次起义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无产阶级革命思想的影响,但还是没有完全摆脱历来农民起义的狭隘性和盲目性,并未提出推翻旧政权建立新政权的口号,没有改变社会制度、推翻现有政权的愿望,起义也不是以推翻反动政府为最终目的。

因为没有认清反动政权的腐朽本质,就没有彻底推翻反动政权的革命决心,因为不了解比现有社会更先进、更优越的共产主义社会,缺乏共产主义思想和觉悟,缺乏先进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思想理论的指导,没有清晰的革命目标和方向,所以活动具有明显的盲目性特征,在低端诉求方面稍稍得到承诺,就会丧失继续斗争的勇气。起义后期,革命活动受挫,有些参与民变的百姓就向乡镇府签署“具结”,也就是写保证书不再参加活动,同时交付一定的罚金,不再被追究参与暴动的罪责,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他们的不坚定性和盲目性。

二、没有制定正确合理的战略方向

这次起兵的目的并不是响应共产党,起义队伍一直以来制定的战略目标,就是向岷县和武都方向进军,以“建立甘南或甘川根据地”为目的,甚至同当时中国各省割据军阀一样,提出“甘人治甘”的口号①。当时,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是唯一可以同国民党政府抗衡的力量,但这支起义队伍并没有积极联络延安,没有寻求延安的军事支持,虽然有过靠拢延安的意向,但没有实际有效的行动。

各支队伍一路向武都进发,一直把汇合张英杰作为总的战略思想。张英杰拥有一支军阀武装,依靠张英杰的观念始终贯穿起义的始终,反而忽视最初起兵的地方,没有巩固群众基础较好的康乐临洮地区,没有在这些地方建立根据地,而是一直试图攻打武都县城,希望以此为据点,实现建立“甘川根据地”的愿望。

在没有取得既定目标的情况下,不知道迅速调整战略方向,还在此地盘桓,等国民党军完成部署,重兵围剿之下,战斗接连失败,被迫一路回撤,最后在举事之地的朱家山与国民党军决战,奈何力量悬殊,义军被打散,起义自此走向失败。

投奔延安,寻求共产党的帮助和领导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而不是企图在国民党的统治区,硬生生开创出一块“甘川根据地”。

三、没有形成统一有效的领导体系

起义之前,虽然各方首领举行了多次秘密会议,做了长期的准备工作,但并不充分,也无周密的计划。

1943年1月18日,马福善在边家湾首先起义,直到1月25日王仲甲才起兵响应,肋巴佛更是在3月25日起义,迟了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马福善在1月16日、17日连续两天袭击国民党征兵部队,其实已经等于给国民党报了信,18日起兵也很仓促。其他还有十余支队伍,在一月底到二月底间于各地起义响应,这些队伍的领导者大多参与了前期串联,但起义时间完全不一致,根本原因是没有建立统一有效的领导体系。

这次起义不但事先没有组建稳定的领导集体,而且在起义之后也没有组建稳定的领导集体。3月10日,漫洼会师,这是民变以来的第一次大会师,大家选举毛克让为司令②(58);3月下旬,刘鸣起义,而后以义军首领自居,用总司令部的名义发布《告西北各族各界同胞书》②(63);在马坡会议上,大家推举王仲甲为总司令②(67);5月20日的武都草川崖会师,是民变最后一次大会师,义军力量达到顶峰,人数有十万之众,刘鸣为了自己做总司令,别有用心地提出重新选举总司令,并故意推举了张英杰,以此逼迫王仲甲,王仲甲为顾全大局,情愿将司令一职让给刘鸣,却遭到其他人的反对。

王仲甲无奈之下将司令一职让给了张英杰,刘鸣目的未能达到,迟迟不参加次日举行的誓师大会,并将队伍拉走,随后又以总司令的名义发布《国民革命軍西北民族联合抗日救国军宣言》②(76)。

对于此次总司令选举,王仲甲实属两难,他既疑张英杰为人反复,又厌刘鸣妄自尊大,还要考虑团结各方队伍,更想乘机拉拢张英杰,面对突如其来的总司令之职,张“直受弗辞,刘鸣大失所望,泱泱不悦”③(26)。张英杰虽然阴差阳错地做了总司令,却“徒拥虚名,部众多不奉命”③(28)。刘鸣还曾故意谎报战情,戏弄于他。张英杰是职业军人,手里有一支正规部队,有较强的战斗力,但做了总司令,也没见他显示出了不得的军事才能。

各支队伍起义时间不同,来源地也不同,本来就各有首领,几次大会师,虽说大家都希望整合力量,共同对敌,但很难照顾到方方面面,无法消除分歧,几次会议选举了不同的人担任总司令。草川崖大会师时,原本王仲甲的队伍人数最多,王仲甲本人同马福善、肋巴佛等人的关系非常好,一路南下,经历多次战斗,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在这之前王仲甲本来就是总司令,会议最后却重新选举张英杰为总司令,使各路义军领导人之间产生了猜忌和隔阂,严重损害了领导层的团结,较大程度上造成了力量的分化和削弱。

正是因为没有统一有效的领导集体,各支队伍时聚时散,常常各自为战又相互提防,始终没有形成强大有力、指挥统一的作战力量,这是起义失败的最主要的内部原因。

四、没有割舍与民间帮会组织的关系

清朝中后期,青红帮组织在洮渭流域兴起,破产农民、失业的手工业者、失意的官僚地主、流浪士兵纷纷加入帮会,共同谋求生活出路。

甘南民变的幕后领导机构就是西北民主政团,成立之初军事上的目标就是“以临洮为活动基地,以洮河流域为活动中心区域,以本团为核心,利用民间旧有组织发动群众,实行武装暴动”②(37)。这个“民间旧有组织”指的是帮会组织。“这次民变的发起,很大程度上是利用了旧的民间帮会组织”②(39)。甘南民变的帮会性质很浓,帮会在民变中的表现非常突出,是民变的组织基础,所以国民党政府对此很意外,“至若回民与帮会分子携手,稽之亘古尤属创见”②(39)。

民变中主要领导者都有帮会身份或帮会背景:

王仲甲、王德一、孙新民本身都是帮会首领;史鼎新、刘鸣和刘余生兄弟与帮会交往密切;张英杰,哥老会成员;任谦,渭源官堡“后续中华山”山主;马福善父子与临洮红帮头子马殿选关系密切,1943年1月16、17两日,截取国民党军队枪支马匹都是马殿选送的情报,马殿选在起义失败后曾大力营救被捕的王德一等人。其他各地起义队伍首领都有帮会背景,如皋兰安华雄;临洮杨华如、毛克让、潘彩兰;渭源祁三、司锡铂;武山郭化如、杨友柏、毛德功等。

当地帮会发展历史较久,在群众中有巨大的影响力和大量的人员基础,直接发动和利用帮会固有组织,减少了发动起义的前期准备,在较短时间内就可以聚集一定数量的人员,并且由于帮会组织的特性,成员比较齐心和具有相当之勇气,这是优势所在。但是民间帮会毕竟不同于政党,帮会是利益团体,它没有政治追求,固有的狭隘性和短浅目光决定了不会走得太远,帮会组织和成员有独特的行事风格与特点,往往意气用事,不太接受革命纪律的约束。

周恩来也看出起义中存在的这个问题,在听取任谦关于甘南民变情况汇报时,就一针见血地指出:“根据边区的经验,帮会组织不能利用。”④(247)另据刘余生回忆,1945年8月,他在延安见到毛主席,在谈到起义队伍中有帮会组织和成员时,毛主席说“帮会不可靠”⑤(96),两位老革命家都指出帮会的不可靠性,可见利用民间帮会是造成起义失败的原因之一。

五、没有认清小军阀和小官员的反动本质

起义队伍不纯洁,除了大量的帮会成员外,还混入了动机不纯的小军阀和反动官员。

张英杰,甘肃和政人,原鲁大昌部骑兵连长,后来脱离鲁大昌,投靠第八战区司令长官朱绍良,手里掌握着一个骑兵营,奉命驻防武都,本质就是一个反动小军阀,他与刘鸣等联合举事,是有个人目的的,且目的还不小,“张英杰野心很大,企圖以武都为据点,割据称雄”②(70)。

张英杰有自己的小算盘,想借起义军乘机发展自己的势力,达到割据一方的目的,他绝不会为了革命牺牲自己,所以当起义有所失利,就开始寻求投降机会,反动嘴脸暴露无遗。在起义要失败时,投降之心更是急切,还不忘给自己谋取官职,希望任骑兵团长,要求以“清乡”为晋阶礼,随后被五十九师师长盛文任命为“清乡”总指挥。不久之后被捕下狱,并被处死,否则按其本性,为保住性命及个人前途,保不定会向昔日的战友们举起屠刀,虽然后来还是被杀了,那只是国民党自己的考量,并不能证明他有一心一意的真正革命的动机,在后来许多研究文献及党的有关民变的会议或者决议中,都没有对其做出过肯定的结论。

刘鸣,“曾任豫鄂皖边区红军部队营连长等职,后离军归里,一贯自高自大,以知识分子自居,鄙视王仲甲、肖焕章等的粗野无文”③(24),起义之后一直以“总司令”自居,原来的身份是临洮县紫松乡乡长,草川崖大会师时,因为没有被推选为总司令,心生不满,私自带领部下独自离去,造成之后战斗的失败,本质也是反动官员。起义失败后选择投降,并向五十九师师长盛文提出投降条件,“刘鸣要求:1.以少将司令阶级录用;2.在清乡后保送陆大受训”③(26)。盛文接受了他的条件,并任命他为“清乡”司令,刘鸣为了立功,在临洮一小学内设立了司令部,开始召集旧部及劝降其他义军首领的工作。杨友柏先生在《鏖战陇右》一书中也提到,刘鸣“通过临洮绅士李寿田向何世英递投降书”⑥(114),在后来的众多研究文献中对于刘鸣大都用了“投降”一词,党和政府在后来的有关决议中也未有肯定的评价。

张英杰和刘鸣,一个是手里有兵有枪想要割据一方的名义上的“总司令”,一个是曾经参加过红军又退出红军队伍自封的“总司令”,就这两位起义队伍的首领,永远把自身前途和利益放在首位,革命一有失利,立即选择投降,这种毫无坚定意志的人又怎么会全心全意领导大家搞革命呢?

六、没有充分估计国民党镇压起义军的决心

这次起义失败,除了上述队伍本身存在的各种问题外,国民党政府的残酷镇压和引诱分化是另一个重要原因。

蒋介石政府一贯奉行“攘外必先安内”的卖国政策,在民族存亡的大是大非面前,尚且要全力消灭共产党领导的红军队伍,为了全力攻打延安,是不会容忍其他地方再有不安定因素出现的。

为了剿灭义军,国民党政府调动第三军、第三十六军共六个师的正规军两万多人,马步芳的三个骑兵团、三个保安团,以及近万人的地方部队,甚至出动兰州空军进行侦查和轰炸,蒋介石更是下令“宁可错杀千人,不可走脱一个”,并要求在“六月底以前肃清”③(26)。

反动政府一边残酷无情的武力镇压,一边又派出宣抚团,通过小恩小惠及虚假许诺,收买、诱捕、分化参与民变人员。在反动政府这种文武并用、双管齐下的策略之下,许多战士受不住诱惑,加之恋乡情结,不愿走远,纷纷脱离了队伍。

国民党政府调动的都是参加过国共战争的正规部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补给充足。反观起义军,除了个别领导者有军队经历,绝大多数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没有经过任何专业的军事训练,武器装备也很落后,补给主要靠作战所得,大大小小数十支队伍经常各自行动,没有统一稳定的领导集体,也没有具备军事才干且能够服众的指挥者。

对付这样一支用大刀长矛武装起来的农牧民队伍,蒋介石除了调动大规模正规部队外,还出动飞机进行轰炸,甚至不惜放缓对延安的军事围剿,足以见其镇压之决心。

虽说义军战士英勇顽强、不惧生死,但是由于敌我力量悬殊,义军无法同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国民党正规部队抗衡。前期同地方保安团作战尚有优势,等后期敌军正规部队完成调动和部署后,义军劣势凸显,战斗开始失利,在回撤中被逐一打散。所以说,国民党的重兵围剿镇压和残酷的清乡活动,是甘南民变失败最主要的外部原因。

七、结语

我们不能否认“甘南民变”在甘肃革命史上的重要地位,也不能泯灭其在发展陇右地下党组织及在解放甘南中的巨大作用。但是,此次起义没有共产主义革命思想做理论指导,没有积极向延安靠拢的战略意识,没有寻求延安的军事支持,没有形成统一有效和稳定的领导集体,联络和利用了当地的帮会分子,同时因为混入张英杰、刘鸣等少数投机者,影响了起义队伍的革命性和纯洁性。尤其最重要的一点,是国民党反动派对起义队伍的残酷镇压,造成这次民变走向失败。

注释:

①周总理的魅力[N].人民日報,1991-1-8.

②景生明.甘南民变史略[M].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97.

③张文霞.洮河流域农民暴动史料初稿[M].1957.

④康乐县志[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

⑤麻琨,吴刚.血花集:上卷[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2.

⑥杨友柏.鏖战陇右[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8.

参考文献:

[1]景生明﹒甘南民变史略[M]﹒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97.

[2]牙含章﹒陇右地下斗争[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1.

[3]张文霞﹒洮河流域农民暴动史料初稿(抄本)[M].1957.

[4]张文霞﹒洮河流域农民革命记述(稿本)[M].1954.

[5]康乐县志编纂委员会﹒康乐县志[M]﹒北京:三联书店,1995.

[6]麻琨,吴刚﹒血花集[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2.

[7]杨友柏﹒鏖战陇右[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8.

[8]任仲龙﹒甘南农民起义[M]﹒香港:天马出版有限公司,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