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春美 伍光磊 温桂荣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18BJY219）、湖南省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精品项目（19JP023）

作者简介：郑春美（1965—），女，湖北黄冈人，博士，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会计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公司治理与会计管理;伍光磊（1978—），男，湖南江华人，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会计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公司治理与会计管理。

摘 要：基于内部控制有效性视角，运用人力资本和公司治理理论，结合ESG（环境、社会、公司治理）框架，依据2010-2019年沪、深主板上市公司数据，考量财会背景独立董事履职的三大维度与会计信息质量的关系。结果发现：财会背景独立董事占比越大，兼职同行业、同类型公司越多，年龄性别为非大龄女性，亲自与会次数越多，会计信息质量相对较高;而在任期和薪酬回归结果与稳健性检验则出现了背离。进一步研究表明，与国有上市公司相比，非国有上市公司财会背景独立董事履职在薪酬、任期和亲自与会次数三方面对会计信息质量有更好的促进作用。

关键词：ESG（环境、社会、公司治理）;财会背景独立董事（IDFAB）;履职;会计信息质量;内部控制有效性

中图分类号：F27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217（2021）06-0089-07

一、引 言

ESG（环境、社会、公司治理）作为一种倡导企业在发展、运营过程中更加注重环境友好、社会责任以及公司治理的可持续发展理念，近些年来越来越受到各界重视。公司治理作为ESG框架三大因子中的重要内容，董事会的独立性是其核心评价指标之一。独立董事制度可以减少公司的代理成本、保护中小投资者，同时提高董事会的决策能力[1]。根据中国证监会2001年《关于在上市公司建立独立董事制度的指导意见》（下称《指导意见》）和2014年中国上市公司协会发布的《上市公司独立董事履职指引》（下称《履职指引》）的要求，上市公司聘任的独立董事中应该至少包括一名财务或会计专业人士[2]（以下简称财会背景独董或IDFAB）。IDFAB之所以被重视，在于人们期望他们在履职中能够用专业的眼光对上市公司披露的会计信息质量进行把关，敢于做喊出“第一嗓子”的“吹哨人”。但现实中不时爆出的一些上市公司违规甚至造假的事实让人们不禁发出疑问：独立董事尤其是IDFAB履职能否真正改善会计信息质量？

根据我国财政部颁布的《企业会计准则——基本准则》[3]和COSO《内部控制整合框架》（COSO-IC）（2013）[4]的相关内容，会计信息质量和内部控制有效性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会计信息质量是进行内部控制的基本内容，有效的内部控制则能够提升会计信息的真实性和可靠性水平，成为提高会计信息质量的重要制度保障;反之，则会对会计信息质量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

回顾以往研究，在财会背景独立董事和会计信息质量关系方面，大多数学者都肯定独立董事尤其是财会背景独立董事对会计信息质量起到正向作用[5-8];在独立董事和内部控制的关系方面，独立董事履职对内部控制系统的作用也得到国内外学者的普遍认同[9-12]。但是，大多数相关研究中对于IDFAB履职的衡量往往采用单一维度，如人数占比，很少采用多维视角综合考察;对于会计信息质量的衡量也较常用深交所的会计信息质量指数或传统的盈余管理水平指标，较少站在内部控制有效性的视角去探讨独立董事尤其是IDFAB履职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因此，本文尝试以内部控制有效性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替代变量建立回归模型并进行实证检验，以期在进一步弄清ESG框架下IDFAB履职能否改善会计信息质量这一问题上有所边际贡献。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IDFAB履职的人数占比维度

舒尔茨和贝克尔的人力资本理论中强调人力资本“量”是“质”的前提。独立董事作为上市公司内部控制制度中的重要力量，在其中增加IDFAB人数才能够更好地在审计委员会中对本公司披露的各种财务、会计信息进行分析和内部审计，以增强内部控制的有效性，提高会计信息质量。部分学者已经就独立董事比例与会计信息质量的正相关关系做出了实证检验[13]。因此本文在政策及借鉴以前研究的基础上，以内部控制有效性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替代变量，提出以下假设：

H1 给定其他同等条件，IDFAB的人数占比与内部控制有效性正相关。

（二）IDFAB履职的自身特质维度

自身特质属于独立董事人力资本理论中“质”的范畴，而年龄就是关键自身特质之一。独立董事的阅历和经验对公司来说是至关重要[14]。尤其是对于IDFAB，年龄的增长通常能带来较丰富的专业经验和执业经历，加上自身声誉机制的作用，有助于他们更好地完成在审计委员会中履职监督的职责，从而增强内部控制的有效性，提高会计信息质量。因此本文在以往研究基础上，以内部控制有效性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替代变量，提出以下假设：

H2a 给定其他同等条件，IDFAB的年龄与内部控制有效性正相关。

同时，性别也是另外一個重要的自身特质。独立董事的性别特征可能会影响公司治理效果。有研究显示，女性董事在监督中投入了更多的精力，能够有效改进公司治理[15];部分实证研究表明女性性别与公司的社会责任正相关，女性董事比例的提高有助于加强董事会的战略控制和经营控制，减少公司过度投资行为的影响，提高公司的盈余质量，更好地识别报表编制和信息披露过程中存在的潜在风险，从而提高会计稳健性[16-19]。因此，本文在以往研究基础上，以内部控制有效性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替代变量，进一步提出以下假设：

H2b 给定其他同等条件，女性IDFAB占比与内部控制有效性正相关。

（三）IDFAB履职的外在配套制度维度

一般认为，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已有研究表明：当IDFAB在多家公司任职时，分配给每个公司的时间和精力会呈下降趋势[20]。如果IDFAB在多家上市公司任职，就会疲于应付甚至做出错误的信息判断，这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公司治理的成效和其自身的公信力。本文认为兼职公司数量会影响内部控制有效性和会计信息的可靠性，从而提出以下假设：

H3a 给定其他同等条件，IDFAB公司兼职数目与内部控制有效性负相关。

根据公司治理理论，作为董事会的一员IDFAB履行监督职能是上市公司内部控制机制的重要内容。而薪酬作为独立董事履职的一项重要的外在配套制度，能一定程度上提高其履职监督的动机、积极性和能力。因此，以内部控制有效性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替代变量，提出以下假设：

H3b 给定其他同等条件，IDFAB薪酬与内部控制有效性正相关。

任期作为另一项独立董事履职外在配套制度，不可或缺。有研究表明，IDFAB任期越长，其独立判断容易形成思维定式或受到管理层的影响，从而无法达到预期的履职监督效果。因此，限制独立董事的任职年限可以降低财务重述的风险[21]。为此，以内部控制有效性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替代变量，提出以下假设：

H3c 给定其他同等条件，IDFAB的任期与内部控制有效性负相关。

依据《履职指引》，独立董事应当亲自出席董事会会议。确实无法亲自出席的，应当事先审阅会议材料，形成明确的意见，书面委托本上市公司的其他独立董事代为出席。作为可观察的独立董事履职的关键节点，独立董事与会次数反映其勤勉尽责的程度[22]。为此，以内部控制有效性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替代变量，提出以下假设：

H3d 给定其他同等条件，IDFAB的亲自与会次数与内部控制有效性正相关。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基于数据的代表性、完整性和获取的便利性，以2010-2019年沪、深两市主板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相关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CSMAR）、巨潮资讯网（CNINFO）和DIB（迪博内部控制与风险管理数据库）。在数据的处理过程中，剔除了金融行业及*ST、ST公司，也删除了信息披露有缺失值的公司，最后得到19911家上市公司样本值，其中国有上市公司8067家，非国有上市公司11844家。为了避免异常值影响，对所有连续变量低于1%和超过99%的数据进行了Winsorize缩尾处理。数据处理与分析使用了Stata15.1和Excel 2010等软件。

（二） 模型设定

根据IDFAB数量比例维度的假设，建立回归模型（1）。

以上模型中，i代表第i家公司，t代表第t年的情况，β0代表截距项，β1-6代表回归系数，ε代表随机误差，controls代表控制变量，具体见表1。

（三）变量定义

在以内部控制有效性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替代变量的基础上，进一步用迪博内部控制指数IQ作为内部控制有效性的测度变量，同时也是被解释变量。根据本文的研究目的，解释变量设定为七个，即IDFAB人数占比（FAP）、IDFAB年龄（FAGE）、女性IDFAB占比（WFAP）、IDFAB兼职数量（FJZ）、IDFAB薪酬（ln FSAL）、IDFAB任期（FRQ）和IDFAB亲自与会次数（FPAM）;控制变量参考以往研究文献设定为公司规模（ln SSE）、董事会规模（ln S）、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FIR）、总资产净利率（ROA）和资产负债率（LEV）[8]。具体的变量定义见表1。

四、回归结果及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描述性统计分析表中：ln IQ均值小于中位数，说明样本IQ中存在离群的小值（-11.513）的影响; IDFAB人数占独立董事比例（FAP）均值大于中位数，表明大部分企业的IDFAB人员占比低于0.439，小部分企业过高的IDFAB人员比例拉高了整体水平。而且大部分企业的独立董事的人员只有一人，且这一人通常为IDFAB，也是造成这类问题的主要原因。 IDFAB的平均年龄（FAGE）与中位数的差距较小，表明大部分企业IDFAB的年龄就在51岁。女性IDFAB的占比（WFAP）均值大于中位数，说明大部分企业女性IDFAB的较少，少数企业女性IDFAB占比较高; IDFAB的兼职数量（FJZ）平均值大于中位数，说明大部分人员的兼职数少于1.613个; IDFAB的年薪酬总额的自然对数（ln FSAL）的平均值与中位数差距较小。IDFAB任期（FRQ）的均值大于中位数，说明IDFAB的任期都在41个月左右。IDFAB亲自与会次数（FPAM）的均值大于中位数，说明大部分IDFAB亲自与会次数在9次左右。而控制变量的均值和中位数的差距较小，说明这些变量的分布较为合理。

（二）回归结果

在进行总体回归之前，为了确定是采用固定效应模型还是随机效应模型，对模型中的七大解释变量进行了F检验、Housman检验和多重共线性分析（相关表略），最终选择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回归结果见表3。

表3的模型（1）～（7）回归结果显示，迪博内部控制指数ln IQ分别与FAP、ln FSAL和FPAM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正相关，证明了假设H1、H3b、H3d，說明IDFAB人数占比越大、薪酬越高;亲自与会次数越多内部控制有效性越强，会计信息质量越高;与FRQ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负相关，证明了H3c，说明IDFAB任期越久内部控制有效性反而越弱，会计信息质量越差;与WFAP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正相关，验证了H2b，说明IDFAB女性占比越高内部控制有效性越强，会计信息质量越高;但与FAGE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负相关，未证明H2a，说明IDFAB年龄越大，内部控制有效性越差，会计信息质量越低;与FJZ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正相关，也未证明H3a，说明IDFAB兼职越多，内部控制有效性越高，会计信息质量越强。

（三）稳健性检验

由于真实性是会计信息可靠性的核心质量标志[23]，在原有回归模型（1）～（7）中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均保持不变的前提下，拟用修正的琼斯模型计算的应计盈余管理程度（DA）取代迪博内部控制指数（ln IQ）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反向替代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DA越高，会计信息质量反而越低;反之，DA越低会计信息质量越高。实证回归结果见表4。

以上稳健性检验结果显示，应计盈余管理程度（DA）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反向替代变量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与FAP、FRQ负相关，反向证明了H1，未证明H3c; 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与AGE正相关，未证明H2a;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与FJZ负相关，未证明H3a;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与WFAP、FPAM负相关，反向证明了H2b和H3d;与ln FSAL负相关系不显著，也未反向证明H3b。

（四）拓展分析

进一步将研究样本划分为国有上市公司（8067家）和非国有上市公司（11844家），分样本考察七大解释变量与内部控制有效性（迪博内部控制指数ln IQ）的关系，回归结果显示：在七大解释变量中，只有薪酬（ln FSAL）、任期（FRQ）和亲自与会次数（FPAM）两个分样本同时都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意义（P-values<0.01），且相比国有上市公司非国有上市公司的回归系数普遍更大;剩余其他解释变量（FAP、AGE、WFAP和FJZ）两个分样本并非同时都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意义，故不具备可比性（回归结果限于篇幅省略）。

五、结论与启示

1.从人数占比维度来看，主回归和稳健性检验结果显示IDFAB履职的人数占比与会计信息质量均存在正相关关系。这说明近些年来IDFAB日益受到各方重视，随着其人数占比增加的治理效果正日益显现。

2.从自身特质维度来看，主回归和稳健性检验结果显示IDFAB年龄与会计信息质量关系均未通假设检验。究其原因，一方面，年龄较大的IDFAB虽然他们在工作经验和职业判断等方面相较年轻人具备优势，但在身体健康和工作精力方面呈日益下降的趋势，随着知识更新、迭代速度的日益加快和信息化浪潮的影响，大龄化将严重影响履职监督的能力与效果;另外一方面，女性IDFAB占比这一指标与会计信息质量关系在主回归和稳健性测试均通过了假设检验，这显示实践中女性在担任独立董事尤其是IDFAB这一职位上具有相对优势（风险偏好较低且善于沟通）。

3.从外部制度配套维度来看，首先，主回归和稳健性检验结果表明IDFAB兼职数目与会计信息质量均存在正相关关系，与原假设恰恰相反。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在兼职数量不超过5个的法律约束下，IDFAB兼职数量的增加可以为自身获得更多的履职经验，尤其是兼职同行业、同类型公司过程中能获得各类资源的共享与互补。其次，用ln IQ和DA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替代变量时，IDFAB薪酬与会计信息质量的关系的实证结果出现了背离——前者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而后者不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按H3b应为显著负向关系）。这可能表明随着独立董事在公司治理机制中的作用日益得到重视，薪酬机制的激励作用正日益显现;但过高的薪酬可能会使一部分IDFAB“被串通”，从而“配合”企业进行盈余管理，结果反而可能某种程度上有损于会计信息质量。再次，IDFAB的任期与会计信息质量的关系在用ln IQ和DA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替代变量时也出现了背离——前者呈显著的负向关系而后者也呈显著的负向关系（按H3c应为显著正向关系）。究其原因，任期的复杂性使之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影响存在不确定性：一方面，任期越长可能导致IDFAB在履职监督过程中无法保持独立性的持续性，加大了盈余管理的可能;另一方面，任期越短反而可能激发IDFAB为了维护其声誉，在有限的任期内提高履职效率和效力，从而降低盈余管理程度。最后，无论是用ln IQ还是用DA作为会计信息质量的替代变量，数据结果显示IDFAB亲自与会次数与会计信息质量之间均存在正相关关系，通过假设检验H3d。其中原因可能在于：“与会”是当前IDFAB履职的主要形式，FPAM更能体现IDFAB的勤勉和尽职态度，其次数的增加可以一定程度上减少上市公司盈余管理的空间。

4.分样本回归结果表明，与国有上市公司相比非国有上市公司的IDFAB履職在薪酬、任期和亲自与会次数三方面对会计信息质量有更好的促进作用。这可能与非国有上市公司在薪酬激励、人才政策和公司治理效率上的相对优势有一定的关系。薪酬的增长、任期的适当延长和亲自与会次数的提高能更好地改善非国有上市公司原本相对国有上市公司较低的会计信息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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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钟 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