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感官的回归:浅谈慢速美学视角下的慢直播

2021-03-16孙嘉谣

新媒体研究 2021年23期

孙嘉谣

摘 要 慢直播已经作为主流媒体传播的重要手段广泛运用在大众文化中,并影响着人们的审美理念与思想观念,其被广泛运用的根本原因是受众对于慢速审美的需要。对此,创作者应站在审美主体的角度,对现象与现存的问题进行思考并从中得到启发,从主题内容、表达方式、节目形式等方面结合慢直播独特的节目个性,创造出更加优质的节目。

关键词 慢直播;慢速美学;慢速现代性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1)23-0075-03

近几年,一种“监控视角”走进了人们的视野,这是一种依靠一个或多个设备的无主持直播,比一般节目的节奏更缓慢、播出时间更长的节目类型,即慢直播。在速度价值被作为消费品的时代,以“慢”为特点的节目被受众积极地接受,并主动地完成解码,这是审美主体在与慢直播互动中重拾观察位置的表现,是审美主体感官的一种回归,这种回归并不是狭隘意义上的回到过去,而是在时间上打开被审美现代性所追求的速度价值而无限压缩出的褶皱,在空间上将其视为开放式叙事的场所和变革的载体。本文试图从慢速美学的视角解读慢直播是如何在加速度时代发挥其慢速优势,并作为主流媒体传播的重要节目形式。

慢直播这种形式可以追溯到1964年美国导演安迪·威荷拍摄的实验电影《沉睡》,该片实时记录了诗人约翰·乔尔诺5小时20分钟的睡眠过程。1966年到1989年,纽约当地电视台WPIX-TV用电视直播的方式循环播放时长为7分钟的圣诞木在壁炉中燃烧的视频片段。1996年,日本NHK和四川电视台联合制作节目《悠久的长江三峡》,成功实现了世界首次无事故地超过23小时的卫星直播。2009年11月27日,挪威广播公司NRK采用录播+采访的方式制作了电视节目《卑尔根铁路:分分秒秒》,全片用时7小时14分钟,由四部摄像机完成,分别拍摄火车外的大自然景色和车厢内的状态。同年还出现了录播节目《鲑鱼河每分钟》和《全民编织夜》,这些含有慢直播元素的表现方式,为以后慢直播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2011年,由NRK电视台制作的《海达路德游轮的每分钟》首次以直播的形式在其网站播出,全程134小时实时记录,辐射148个国家,由此具有完整形态的慢直播电视节目产生。2013年,国内出现了iPanda熊猫频道,通过电视频道、网站、App客户端网上展馆不间断地直播熊猫们的可爱日常。此外,慢直播这一形式还被运用到超级女声真人秀、博鳌论坛特别节目中。而慢直播的真正出圈是在2020年年初,在全民抗疫背景下,央视频开设了《疫情二十四小时》板块,用四个机位、24小时全天候直播了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的建设等抗疫一线工作,短短几天在线观看人数自开播以来从5 000万飙升至1亿,这一现象被学者称为“云监工”,甚至还出现了医院建设中的“饭圈文化”[ 1 ]。

随着慢直播热度的不断攀升,许多官媒与网络平台开设慢直播节目,例如央视频App出现了以“慢直播|”作为标题前缀的慢直播节目群现象,入驻央视频App的中央与地方官方账号作为节目生产者,正在积极主动地生产慢直播节目内容。在节目形式丰富多样、节目内容新奇各异的Web2.0时代,剪切和编辑最大限度地折叠着已经被缩放进光影工具中的影像片段,并将其华丽的堆砌一起,慢直播的原生与真实看似与其格格不入,但其出圈却恰恰证明了这种与之相反的对“慢下来”的期待重新进入了主体的感官系统,将主体恢复为具有自主性感知的行动者,回归审美主体感官深层且恢复了自主的思考。

沿着慢直播的发展轨迹我们不难看出,在直播平台由传统的电视或PC端大规模转向移动媒体端的背景之下,存在在后者的慢直播表现出与前者相异的呈现方式:从题材的选择上更注重文化内涵的深挖,从内容的制作上着力寻找独特的视角,灵活便携的收看平台适应了观众的陪伴性需求,从而增加了受众的黏性。这些变化已不仅是新技术加持下的从旧到新,而是一种慢直播的转型,这种转型又是作为观众的审美主体在加速时代渴望冲破“金属化”的身体①寻求感官的回归而反作用于节目本身的表现。这就意味着,回到慢速美学的审美视角下思考这一节目形式的优化与发展势在必行。

2.1 “慢”之体现——感官的漫步

本雅明在《拱廊计划》中精彩地描述了19世纪中期人们跟着乌龟的节奏漫步,专心地凝视与感受整个城市细节一种减速方法。属于人体生理的感官在与乌龟的漫步中找回了原始身体的步履节奏,并真实客观地感受时间与空间,漫步者们走遍了整座城市并在每个角落留下专属记忆。现今,慢直播作为另一种城市漫步的形式以屏媒为载体渗入城市主体们的生活中,屏幕前的观众成为了本雅明口中的漫步者。

提倡慢速艺术是符合当下人们内心需求的,其作用是可以将人们的身心放置在较为舒适的生活节奏中,而非被动地裹挟在当今社会极为快速的洪流中。慢直播的镜头好似漫步的乌龟一样,观众的感官全部集中在直播的内容中,借助屏幕与内容互动,最大程度上实现身体感受与视听感官的统一。观众可以看到画面的每一个角落,听到画面一端传来的真实声音,在客观时间与影像时间的重叠下,在客观空间与感官空间的贴合下,实现了感官的漫步。在《VR慢直播|昆明开启观鸥季》中,VR技术的引入,增加了受众感官的沉浸式体验,观众身体随着画面内容角度转换而运动,营造出了感官漫步的效果。

2.2 “慢”之策略——时空重组

时间与空间的多重呈现是慢速现代性运用在慢直播中的主要策略。从时间上看,直播间的内容在展示“现在”这一时间流的同时,召唤出观众身体内对过去、未来景观经验的同时解码,在时间洪流双向涌动的过程中,经验的意义在时间多维共存的循环解释中流动生发[ 2 ]。在央视频对武汉疫情防控期间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建设的慢直播中,不少网友在互动区讲述记忆中的“中国速度”,以及对祖国越来越强大的展望与期许。这些相关的记忆、未来的想象与当下的“在场”汇聚成了纵深立体、带有个人印记的独特审美经验。从空间上看,这里的空间不是与时间相对的一种物质客观存在形式,而是一个场所,它是由不同的文化实践、价值、记忆、视野和制度状况之间的共通与差异,融合成当代性的空间维度[ 3 ]。在《慢直播|云守望:见证此刻期待春暖花开》中,由数百万网友在线见证着他们眼中的武汉开城,不同的审美经验形成了不同的差异性空间。

2.3 “慢”之主体——慢节奏的受众

慢直播中的“慢”要求观众对直播内容有相当的兴趣及一定的耐心,以此作为前提才能在加速的时代背景下,将物理时间下的缓慢内容转化为内涵丰富的等待被解码的内容。其中,解码内容中的意义不仅来自于内容,更重要的是观者本身。审美是慢速审美的原始动作,决定了作为审美主体的“慢下来”的观众掌握着节目节奏的话语权。而缓慢的影像又在挣脱了线性时间的束缚后,不给观众留下明显的结果,只留下绵延时间之中的凝视与感官的真实体验。直播进程中当下的一秒,都将受众经历的个人经验微缩并汇聚,将那些被碎片化的经验重新组合成完整且缓慢播放的图像记忆,而这些图像记忆又不断生成为受众的耐心,在双向交换中发挥着受众在“慢”中的主体地位。

2.4 “慢”之核心——慢速现代性

卢茨·科普尼克在《慢下来:走向当代美学》[ 4 ]一书中写道:慢速审美的目的在于,将运动的现代性从穿越空间与消除距离的狭隘概念中解放出来,并以此种方式将主体的感觉放置到当下的经验景观中,这更为广泛且在时间上产生多重意义。这种被解放了的现代性运动概念正是慢速审美的核心——慢速现代性。“慢”作为形容词无论运用在慢速审美还是慢直播中,其代表的含义都不是一种与现代传播加速度相悖的对过去缓慢运行的死守,而是在审美过程中放弃有意的起始动作和预期的反馈动作,建立一个自由的、具有流动性的沟通互联场域,寻找审美主体当下的经验与经验景观的平衡,这可以让主体感官回归到叠合过去与未来的同时性所构成的当下。慢直播的生产者通过摄像机原生态记录的方式将当下的内容以毫秒之差展现给屏幕前的观众,由于没有主持人在场参与的形式,最大程度上降低了生产者的传播意图,并通过互动区观众的实时互动建立了具有瞬时流动性的沟通互联场域。在此条件下所孕育的叠合时间经验,引导观众收获了区别于“速度美学”的渗透着节目创作者个人情感、精神指向的审美经验[ 5 ]。

慢直播在新闻事件、文旅宣传与各种大型活动现场等方面被广泛运用,在对大众进行文化价值引导与提供娱乐互动场域的同时,有一个问题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注意——慢直播热度的下降。这种下降并非是回到了持续发展的稳定期,而是受众对作品质量评价结果的表现。从内容上看,原生态并不等同于“野蛮生长”。以央视频App为例,一些节目虽然在选题上重视了文化内涵的挖掘,但在内容上存在着原生音画粗糙、画质差、构图怪异等超出审美舒适区域的情况。有些节目后期加工后也存在背景音乐单一、机位景别随机切换等降低节目质量的情况。在节目形式上,大部分节目以模仿先前的节目为主,鲜少有在节目形态、架构等创作手法上的创新,使得节目形式略显僵化,这种僵化的形式又直接引发了在内容上的同质化。此外,随机性既是此类节目的魅力所在也是弊端之一,镜头无法快速适应被摄环境的变化,经常在直播过程当中出现失去画面等突发状况。

慢直播的建构不能是浮于表面的形式变化,而应当回归到受众对慢速审美的需求之中,并以此为根本进行题材内容拓展、文化内涵挖掘、表现形式创新等。

3.1 以文化为根反向挖掘内容

孙玉胜在《十年:从改变电视的语态开始》[6]一书中举过这样一个生动的例子:在水下考古直播中,能够吸引观众的并非是身穿潜水服、极具浪漫、富有美感的考古工作者的水下动作,而是那神秘莫测的湖底洞天以及可能在瞬间发现的人类文明遗迹。时至今日,慢直播已经不仅在考古乃至更多文化领域崭露头角,具有文化价值的内容更能吸引观众进入直播间,并在激发出每一位观众专属的个人经验后将观众留住。以文化价值为内涵的内容能在每一个当下召唤观众涌现出对未来未知内容的期盼,以文化为节目精髓和看点的特性决定了慢直播必须要以文化为根基,反向挖掘有价值、有意义的内容。如长江日报的《慢直播|从汉江关静观中国历史人文美景》这一节目,截至2021年10月31日已有48.8万人次的观看量,远远超过一些纯直播景色的节目,正是由于其美景中所深藏的历史人文价值吸引了观众驻足欣赏。

需要注意的是,慢直播作为大众文化中的一员,首先是一种城市化的生活方式和消费方式,其次是作为城市生活的一种精神消费现象,一种流行文艺潮流[ 7 ]。无论是鸟瞰城市文明,还是向往自然中的城市拓展,慢直播都应该紧紧围绕人民群众创作,而不是悬浮着的“空中楼阁”。这就要求慢直播节目的创作者在以文化为根的前提下,从实践出发,创造出既蕴藏了浓浓的文化气息又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内容。如iPanda慢直播的火爆不仅是因为大熊猫的可爱更是因为大熊猫作为中国的标志所蕴含的中国文化。

3.2 以受众为源反向创新形式

慢速经验作为连续整一、异质生成的当代时间经验,是对后現代主义零散的时间碎片的重新弥合[ 8 ],这一弥合行为要在作为慢速经验主体的受众感知内完成。与电影、电视剧等创作不同,慢直播并非是主题先行的,而是围绕着审美主体的感知打造的节目,其作用于受众、依托于受众的特点决定了慢直播要在以文化性为根本的前提下以受众的需求为源头探寻节目的形态。当下,因慢直播形式的单一僵化导致受众进入了疲惫期,观众疲惫于相似的内容、相同的背景音乐、重复的视角与单调的景别。从画面上看,多机位多视角有利于全方位地展现与捕捉内容。此外,目前的慢直播都采用固定机位进行直播,可以尝试采用移动机位,将相机携带在可移动的主体上,深入被摄对象之中进行拍摄,尤其是在生态主题的内容下。从声音上来看,除了原声和背景音乐,还可以使用相关的类似游戏解说等,辅助对画面的欣赏。

3.3 信息的注入与现场的可控

慢直播并不是作为传统直播变体的一种存在,从独特的慢速美学特征和独立的发展轨迹来看,它更偏向于观众对于传统电视节目在场感与陪伴感的需要而形成的一种形态。显然,单纯地将其理解为直播,而忽视信息元素的标注与修饰是不可行的。时间元素对于在场感来说非常的重要,一些摄像机录制直播的画面缺少时间的标注,这很容易让观众在观看时产生时间上的分裂感。此外能够在有限的时间经验内接收到有效的信息是观众选择的关键,并且带有一定知识基础的观看也更有利于消除观众与影像之间的间离,慢直播应该在直播间增设信息栏对直播内容、直播主体、直播时间分布等加以介绍。

与信息缺失相比,更影响直播效果的应该是直播期间的突发情况。如一些慢直播中出现机位偏移、信号中断、内容无效等因天气、环境或人为的突发情况,这就要求节目制作环节中加大前期策划的比重,对机位、构图、光线、自然环境等因素做有效的预测与适应的组合,保障节目的呈现效果。

慢速美学打破了运动的逻辑,放慢了感觉的过程,变更了叙事进程的线性发展,使当下充满了不可预测性及诸多可能性.“从美学的角度来看,不确定性和可能性和过去一样,使主角和观众都体验到了作为分裂场所的现在。”[ 2 ]这种分裂是一种互相矛盾但又在同一范畴内的悖论,矛盾在于加速时代背景下慢速美学对于慢下来的期望与召唤。慢直播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分裂趋于闭合:以加速时代科技作为载体,以原生态的画面作为减速内容,将解码场域归还到观众身体的精神系统中,最大程度上重拾观众作为个体独特且丰富的审美经验,打开时间空间的褶皱,实现感官的回归。

注释

①德国美学家卢茨·科普尼克用“金属化”的身体比喻现代速度冲击下的人们。

参考文献

[1]宋成.“慢直播”与“饭圈文化”:“云监工”的传播学解读[J].新闻与写作,2020(3):56-61.

[2]王大桥,刘晨.慢速经验与当代美学的问题转换[J].文艺争鸣,2020(4):119-124.

[3]廖雨声.加速时代的审美感知重塑:《慢下来——走向当代审美》中的慢速美学[J].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2019,22(2):189-200,623-624.

[4]卢茨·科普尼克.慢下来:走向当代美学[M].石甜,王大桥,译.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20.

[5]王大桥,刘晨.慢速经验与当代美学的问题转换[J].文艺争鸣,2020(4):119-124.

[6]孙玉胜.十年:从改变电视的语态开始[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21.

[7]蒋述卓,李石.当代大众文化的发展历程、话语论争和价值向度[J].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41(1):60-78.

[8]王大桥,刘晨.慢速经验与当代美学的问题转换[J].文艺争鸣,2020(4):119-124.

3620500589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