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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祖前期朝鲜朝对外交往政策的成因与影响

2021-01-24尹铉哲尚冬雪

东疆学刊 2021年1期
关键词:外交影响

尹铉哲 尚冬雪

[关键词]朝鲜朝;后金;仁祖;外交;影响

[中图分类号]K312.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007(2021)01-081-06

朝鲜朝深受儒家文化影响,从立国起就与明朝建立了稳定、密切的朝贡关系。明末后金崛起,朝鲜朝与明朝的关系开始受到冲击,首先应对这一局面的朝鲜朝国王光海君实行了两方交好的政策,但因与“事大”“亲明”的观念格格不入,遭到了王朝内部多数人反对。西入党以此为由,高举“至诚事大”旗帜,以“奋发大义,讨平昏乱,脱予囚辱,复予位号,伦纪得正,宗社再安”为口号发动政变,推戴李倧为国王(庙号仁祖),朝鲜朝的外交政策随之改变,断绝了与后金的关系,完全倒向明朝。但随着后金的强大,这一政策无法长久实行,皇太极即位后,先后两次攻打朝鲜朝,最终使朝鲜朝与明朝断交,向清朝称臣纳贡。以往学界在研究仁祖时期外交政策时,对这一时期朝鲜朝外交的两难处境关注较多,但对造成这一处境的原因和责任归属少有明确分析,同时对这一时期外交政策在朝鲜朝造成的负面影响分析不够。有鉴于此,本文结合史料记载和前人研究成果,对仁祖时期的对外政策做进一步探讨与分析,以求得到更加客观、完整的认识。

一、丁卯之役前朝鲜朝的外交局面

光海君十五年(1623年),西人党以“光海忘恩背德,罔畏天命,阴怀二心,输款奴夷”为由发动宫廷政变,并在“奋发大义,讨平昏乱”的标榜下,推戴李倧(仁祖)即位。西人党的口号,既是其外交主张的具体表现,又是出于打击光海君及其支持者的需要,同时以此明确了李侏(仁祖)上台后的外交方向。李倧(仁祖)即位初,在接见毛文龙所遣差官应时泰时指责光海君“旧主忘祖宗事大之诚,负天朝再造之恩”,“使我国二百年事大之诚,归于虚地,可胜痛哉”,并表态“不谷当与督府,同心协力,期剿此虏”,明确了愿意配合毛文龙征剿后金的决心。在接见明朝推官孟养志时,也表示“为天朝,何敢一毫懈弛?若闻师期,则当协力同事耳”。仁祖所言表明其在政变后急需明朝的认可、册封,而明朝虽认为仁祖政变上台于礼法不和,但鉴于辽东战事紧张,为达到拉拢朝鲜朝的目的,仍对李倧做出了“准封朝鲜国王”的选择。明朝此举既有对光海君潜通后金行为的不满,又有对仁祖统治集团的拉拢之意。在获得明朝册封后,仁祖态度十分积极,在国内十分困难、灾害不断的情况下,尽全力支持毛文龙在朝鲜朝的驻军,在辽东战事中配合明朝。但毕竟朝鲜朝国力较弱,所以在应对毛文龙的军粮要求时倍感压力,李倧(仁祖)即位当年大臣们就有“毛都督所请贸粮,前已转送数万石,而其求无己。今则灾害如此,外内空虚,恐前头无以继之”的议论。毛文龙拥兵朝鲜朝,动辄百般威胁、索要财物,在明朝不能有效节制的情况下,朝鲜朝处境十分被动,对毛文龙“意必欲急剿越界部落,非但粮饷之难办,深恐生事于胡地”的担忧,表现了仁祖等人对后金存有一定的畏惧之心。

仁祖在向明朝表忠心的同时,对后金的交往要求选择了拒绝或不回应,因后金这一阶段的重点在辽东战场,所以至皇太极即位前,一直没有对朝鲜朝采取有实际影响的行动。朝鲜朝也没有产生应有的忧患意识,此时对后金的应对之策多为空谈,仅有“奴酋一小丑耳,我国数千里地方,岂无制敌之人?但求之不诚,得之未易耳”与“今若抄发十馀万众,教训一二年,则辽东亦可以进取矣”之类盲目自大和自我安慰的议论,并无实际备战之举,也没能对可能发生的战争做出预判,导致了其后的被动局面。

由上可见,朝鲜朝虽打出了“事大亲明”的口号,但实际顾虑很多。首先,壬辰倭乱后朝鲜朝实力一直没有太多提升,自保尚且困难,根本无法做到配合明朝战胜日渐强大的后金,毛文龙等明朝官员的援助要求,更使朝鲜朝不堪重负;其次,因明朝轻视后金实力,一再误判战争形势,导致在辽东战场节节败退,这一事实使朝鲜朝君臣难以安心,所以不愿过分得罪后金。这两点原因导致了朝鲜朝国内亲明呼声虽然很高,但因大部分人对现实的认识比较清晰,知道明朝很难消灭后金,所以基本都在尽力保全个人或小集团的利益,真正愿放弃私利,以实际行动落实亲明政策,为国家承担现实责任的人很少。

仁祖上台后,即使统治集团内部对现实有一定认识,但因为在政变之时已被束缚在礼义枷锁中,无法根据局势调整对外政策。对礼义思想的局限认识和迂腐、错误的坚持,导致统治阶层不愿主动与后金接触谋求和平,也就不可能在避免战争和维护国家利益方面有所作为。对内不能维护本国利益,本身就使“大义”旗帜失去了应有意义,这对朝鲜朝而言是不幸的。对此,黄枝连教授认为:“由于种族沙文主义和文化沙文主义的严重干扰,朝鲜人没有办法看到,‘天朝礼治体系’固然同中国封建王朝有着必然的、近乎有机的联系;可是,同汉族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当它不能抗拒满清政权在中国东北及朝鲜半岛耀武扬威、东征西伐的时候,它已经丧失对‘天朝礼治体系’持续领导的合法性与合理性了。”

一、丁卯之役后与后金的有限交往

光海君时期的外交政策虽得不到广泛认可,但保证了朝鲜朝对后金基本情况的掌握,如义州府尹曾向光海君通报,“奴酋子壻甚多,其为将者三人,第三子洪太时(即皇太极),常劝其父,欲犯我国”。但仁祖即位至丁卯之役的四年时间里,朝鲜朝拒绝与后金交往,对后金情况知晓不多,以致于仁祖五年初,后金攻打朝鲜朝,仁祖与张晚等人商议对策时,甚至弄不清后金的出兵目的,仍处于“此贼为擒毛将而来耶?抑专力我国耶?”的疑问中,张晚则称皇太极“每欲专力我国,此贼若立,则必成其计矣”。其时后金军队已入境,大战在即,朝鲜朝君臣却连对手的基本情况都不甚了解,只能仓促应战,陷于被动之中。

仁祖即位后,朝鲜朝疲于应对明朝方面各种军事援助要求,还因此与毛文龙的关系逐渐紧张,军备少有建树,国力依然衰弱,后金軍事压迫逼近,国家已经处于内外交困之中。可以说,一边倒的亲明路线造成了朝鲜朝同明朝将领、后金政权双方的矛盾。丁卯之役前,形势已经非常被动,但王朝内部的应对仍然非常消极,没有积极寻找化解之策。

丁卯之役中,后金进军迅速,自正月十三日攻破义州,至十八日已经逼近安州,随后趁军事占优之机提出议和。后金此举目的明确,首先,后金攻打朝鲜朝的主要目的在于震慑,使朝鲜朝认识后金实力,逼迫其改变完全站在明朝一方的做法;其次,后金进攻朝鲜朝并不是没有后顾之忧,那就是要提防明军借机反攻,避免双线作战。所以在取得初步战果,达到震慑目的后,适时收兵是明智之举。主将阿敏在国书中说明了攻朝的两条原因,即:“我两国,原无仇恨,今何为助南朝,兵马钦伐我国?此一宗也。我得辽东,即系邻国,尔曾无一句好语,及窝隐毛文龙,助他粮草,尚不较正。写书与尔国,毛文龙等绑来,我两国和好,尔又不肯。辛酉年,我来拿毛文龙,尔国屯民、鸡犬不动,尔又不谢,此二宗也”。

阿敏此言目的在于使朝鲜朝认识后金关注的重点问题,并做出相应改变。但朝鲜朝在收到议和消息时却草率认为“伊贼无故请和,其愚弄恐喝之言,言之痛矣。今此国书,非徒不能严辞斥绝,措辞卑逊,有不忍见。况尹暄既以其意答送,乃有当待信回,启知之语。何必更作国书,犹恐不及,自取其辱乎?”坚持不以国王之名回信,仁祖也深以为然。此时朝鲜朝君臣仍没有从战争进展和国力情况出发,不肯放下身段议和,导致其后遭受了更大的失败和耻辱。

在朝鲜朝君臣还在考虑是否给后金回信、以何种形式回信时,后金方面却因未得到明确回复,认为战争没有真正威慑到朝鲜朝,导致其不愿议和,于是继续纵兵深入。在巨大军事压力下,朝鲜朝不得不接受了后金的议和要求,结下兄弟之盟。

丁卯之役后,朝鲜朝被迫调整了外交政策,开始与后金交往,即仍在以明朝为上国的前提下,与后金以兄弟之名往来。但朝鲜朝并不是真的与后金交好,实际上是为了避免战争的不得已选择,在涉及双方交往的具体问题时,朝鲜朝仍在心理上鄙视后金,内部议论时仍称其为“犬羊之辈”,对后金的诸多要求置之不理,不予满足,后金虽有不满,但在达到震慑朝鲜朝且双方能在整体上展开正常交往的目的后,短期内也不再将朝鲜朝作为军事进攻的重点。

议和后不久,朝鲜朝即把同后金的战况与议和结果向明朝进行了通报,并就议和之举表达了无奈之情以求谅解。由此举可见,即使明朝己无力提供保护,朝鲜朝在国难当头之际,依然将自身置于明朝关系体系中,并未对明朝有所疏离,所以对后金而言,想要彻底改变局面,就必须在将来再次进行武力征服。朝鲜朝在与后金议和时并没有避讳对双方关系的清晰定位,直言“事大交邻,自有其道。今我和贵国者,所以交邻也;事皇朝者,所以事大也。斯二者,并行而不相悖矣”,对此认识,后金也没有过分勉强朝鲜朝进行改变。但事实上,即使是与后金“交邻”,朝鲜朝也是不愿接受的,后金在朝鲜朝君臣眼中落后、野蛮的形象难以扭转。因议和本身就是权宜之策,所以对议和时与后金商定的条款,朝鲜朝也并不打算全部遵守,其中最重要的、矛盾最突出的是开市问题。朝鲜朝想要尽可能减少开市的次数和货物交易量,一是因朝鲜朝物资匮乏,且频繁开市会影响朝鲜朝正常的生产生活,“虽春秋开市,物货亦虑其难办,况三季朔开市,则何以应办乎?”二是朝鲜朝担心开市之后后金会在边境地区大肆掳走人口,被掳人“将不惜重货,既得见父母、妻子,则虽尽输其价,而彼察其切迫之状,又要高其价,则必将加备,期于必赎而后已”,边民将“为伊贼奇货,被兵之患,无岁无之”。三是在朝鲜君臣眼中,虽然后金军力提升,但依然是落后的游牧民族,与其交易是有辱名分的行为。而后金则希望尽可能多开市,对货物的种类和数量要求较多,目的在于获取对明朝战争和国内生活需要的物资,交往中的名分等内容,并不是其关注重点。对开市一事认识的不同使双方无法就细节达成一致,开市问题愈发成为双方矛盾的焦点。

除开市问题外,在涉及岁币等多个事项时,朝鲜朝也表现得愈发消极,这引起了皇太极的不满,他在国书中直接指责朝鲜朝“供奉南朝甚繁,使官往来,欺索无厌,此则何甘心,而独于我些少之物,辄自懊恨耶?”丁卯之役后,朝鲜朝依然向明朝表示合力剿灭后金的决心,后金对此方面也很清楚,并因此多有再次征讨之意。如天聪七年(1633年)六月,皇太极以“征讨明国、及朝鲜、察哈尔、三者用兵何先,命诸贝勒大臣各抒所见陈奏”;济尔哈朗,认为“朝鲜不遵我约,当反其贡物,姑与之互市,不必往征”;杜度,认为“朝鲜已在吾掌握,宜且勿征”;豪格,认为“至于朝鲜,且暂行抚慰,俟我与敌国胜负既定,再为区处”;楞额礼则认为,“至于朝鲜,姑与和好,惟急图明国,则朝鲜自为我有也”,虽然讨论之后的整体意见是在巩固对明朝取得的战果之前,不应急于开战,但这不代表后金会一直接受朝鲜朝的举措。暂不开战的根本原因,一是后金需要保持与朝鲜朝的贸易往来,以获得战马、布匹、粮草、纸张等短缺物资;二是后金认为朝鲜朝仍在掌握之中,击败明朝后朝鲜朝自然会完全依附于己。但朝鲜朝能够“自为后金所有”只是楞额礼等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后金不久就明确认识到,要使朝鲜朝完全臣服,就必须再次发动战争。

三、丙子之役与朝鲜朝向清称臣

天聪十年(1636年)四月十一日,皇太极“受宽温仁圣皇帝尊号,建国号曰大清,改元为崇德元年”,在盛京(沈阳)称帝。称帝典礼前,皇太极曾下令告知朝鲜朝国王:“我等承天意奉尊号,事已确定。推戴之诚,谅王素有同心也”。然而在英俄尔岱(朝鲜称其为龙骨大)等人到朝鲜朝通报时,朝鲜朝君臣坚决反对。洪翼汉上疏称:“臣闻今者龙胡之来,即金汗称帝事也。臣堕地之初,只闻有大明天子耳,此言奚为而至哉?”建议仁祖“戮其使而取其书、函其首,奏闻于皇朝”,并“亟执虏使之在馆者,列于藁街,显加天下之诛”。斩使之议在朝鲜朝呼声很高,令英俄尔岱等人十分恼怒、紧张。仁祖既不接见英俄尔岱一行,又不受其书信,在听闻斩使之议后,英俄尔岱等人“怒其不受慢书,排门跳去”,出城时“观者塞路,群童或掷瓦以辱之”。此事发生后,仁祖等人又担心“虏使发怒而去,我国终必被兵”,认为“当讲备御之道”。但此时论及国力衰弱的原因,仁祖等人却还称是几十年前的壬辰倭乱、前任国王光海君“昏朝乱政”所致,一味推卸责任,归罪于政敵,议政内容反映了王朝内部的严重政治斗争和施政者不作为的事实。朝鲜朝国力衰弱、边防空虚,使皇太极确信武力征服胜券在握,仁祖等人盲从“大义”,推卸执政责任,置国家利益于不顾,终使国家再次走到了战争边缘。

英俄尔岱事件后,朝鲜朝也曾有机会补救,但国难当头之际却依然无动于衷,没有做出缓和事态的努力。在军备弱小的情况下,与后金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以朝鲜朝国家利益作为考量,仁祖等人此时应积极与后金交好,不要执意激怒皇太极,全力避免战争。然而在皇太极行登基大典时,朝鲜朝使臣罗德宪、李廓拒而不拜,此举又惹怒了皇太极。皇太极在交由罗德宪带回朝鲜朝的国书中指责朝鲜朝“有意败盟,寻嫌构隙,而欲以败盟之名,移之于我,令予先启衅端,杀尔使臣,尔遂将毁弃盟誓之恶,归咎于我耳。但我国所行从无此等猥琐之谋”,并明言“尔王若自知悔罪当送子弟为质,不然朕即于某月某日,举大军以临尔境,尔时虽悔何及”。但罗德宪一行在归国行至通远堡时拆开国书,见到其中内容后,未将国书原件带回朝鲜朝,而是“暗置于杂物中,而原本则誊写以上”。罗德宪一行归国后,朝鲜朝君臣担心“彼虏虽或见之,必将隐没不宣,犹称我国使臣,甘心受来矣。如此则不但专受卑侮,永为一国难湔之羞”,进而决定“借德宪等名,为一檄书,传于通远堡”,以示拒不受此国书之意。朝鲜朝以罗德宪、李廓的名义称:“俺等若因持其書达于我国,则是俺等自辱我君父也,虽万万磔死不足以当此罪”,“贵国当明我等不自辱我国也,贵国既以非礼之书劫勒以送,故俺等亦以异常之归委置而归”。

朝鲜朝在书信中继续表达了对皇太极称帝一事的反对,朝鲜朝君臣即使明确认识到皇太极会出兵朝鲜朝,仍要坚持“大义”,以“宁以国毙”的态度坚决拒绝承认新建立的清朝,对国家而言,这种做法是迂腐和不负责的。仁祖等人做出这一选择主要由以下两个原因决定:

首先是因其以“反正”之名进行政变,始终被绑在“大义”的旗帜下。申明对明朝忠心不二的“大义”,是仁祖将光海君赶下台的武器,也是其坐稳王位的基础,即使仁祖愿与清朝交好,也需要为自身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被侵略后的议和可称是被迫,是无奈之举,但在被侵略前就与清赣交好,承认皇太极的帝位,就等于是在否定自身合法执政的基础,威胁自身利益,这是其在战争前无法做出改变的根本原因。

其次是因其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对形势的错误估计。“宁以国毙,义不可苟全”,实际上始终只是一个口号,多数人做不到以身赴死,与国家共存亡。丙子之役中,清朝军队俘获了朝鲜朝王室76人,大臣眷属166人,在以身死保全大义之际,以身赴死或自杀殉国的只有区区几人。战前以“大义”言事,实际上是心存侥幸的一种表现,仁祖等人既寄希望于明朝能够派兵帮助朝鲜朝战胜清朝,又寄希望于朝鲜朝各地军队能够做出顽强抵抗誓死勤王。然而形势发展与战争实际情况证明,明朝早已无力援助,本国兵力亦不足以自保,清军不仅战术先进,士兵善战,装备精良.且有红衣大炮等攻城利器,战斗力远超朝鲜朝君臣所料,最终仁祖不得不亲自出城投降,在强大的武力面前选择了屈服。

清朝在出兵前指出,决定攻打朝鲜朝的原因是截获了仁祖发往朝鲜朝平安道的密令,其中写道:“昔丁卯年,权为许和,今断绝成仇,当谨备关隘,集智谋之士,励勇敢之人,以图报复”,故“知朝鲜败盟,情理难宥,欲及其未备,兴师致讨”。清军在战争爆发后,仅用12天就攻至朝鲜朝王京,仁祖于1636年十二月十四日避往南汉山城,第二天试图前往江都避难,但因“雪风甚紧,山路冰滑,马不得着足,上乃舍马步行,度其终不得达,遂还入城”,狼狈情形可见一斑。仁祖此时再也顾不上“大义”,直言“此诚危急存亡之时。上有宗社,下有生灵,勿为高谈,以失机会。礼判亦勿如前固执也”。并于1637年一月三日致书皇太极求和,深表悔过之心与称臣之意:“如蒙念丁卯誓天之约,恤小邦生灵之命,容令小邦改图自新,则小邦之洗心从事,自今日始矣”,“今如舍过许其自新,俾得保守宗社长奉大国,则小邦君臣将铭镂感戴,至于子孙,永世不忘”。但同时仁祖又不想出城投降,并提出免送斥和臣等请求,对此清朝未予理睬。一月二十二日,多尔衮率兵渡海攻陷江华岛,并向朝鲜朝通报已“令人把守城门,又令人获尔家室”。仁祖此时无奈接受了所有的投降条件,去明朝年号,奉清朝正朔,以王世子及诸大臣子弟入质清朝,并送出斥和臣。

一月三十日,朝鲜朝在三田渡向清朝投降,两国订立《南汉山城条约》。条约主要内容包括朝鲜朝与明朝断交,奉清正朔,用清年号;以长子和另一子入质;派兵助清攻明,进献礼物犒劳军队;逢节日、庆吊等事时进献礼物;以事明的同等礼仪待清;将逃还的朝鲜朝战俘和在朝鲜半岛的兀良哈人送回清朝;与清朝内外诸臣联姻;不得修筑城垣;引导与朝鲜朝贸易的日本使者赴清等内容,同时规定了每年向清朝进贡的岁币数量。

条约签订后,朝鲜朝与清朝由“兄弟之盟”变成了君臣关系。崇德二年(1637年)十月二十六日,皇太极“特遣英俄尔岱、马福塔、达云,封尔为朝鲜国王,赍赐玉纽、金印”,对仁祖进行册封,清朝取代明朝成为朝鲜朝的宗主国。清朝通过“丙子之役”不仅使朝鲜朝直接进贡,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自身的物资需求,更重要的是通过战争使朝鲜朝称臣,消除了与明朝战争中的后方隐患,对清朝向中原进军具有重要影响,这是清朝通过本次战争获取的巨大军事成果。

四、结语

仁祖(李倧)在位的二十七年是朝鲜朝外部局势最为严峻的时期,其在外部面对的两件大事:一件是皇太极建立清朝登基称帝;另一件是明朝灭亡,清朝入主中原。朝鲜朝面临的危机从根源上看是其如何在明、清(后金)力量对比发生巨大变化时做出选择,如何从传统观念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努力维护国家利益。在建立清朝前,后金注重的是朝鲜朝能够承认自身地位,与其建立稳定、友好的关系,即便仅进行有限交往,只要朝鲜朝不继续在后方援助明朝,不成为后顾之忧,都是可以接受的。清朝建立后,朝鲜朝如果能够承认皇太极的帝位,采取避免战争的策略,是能够减少国家损失的,但这一选择虽有利于国家,却会使仁祖承受巨大的道义压力与统治危机。

对朝鲜朝和仁祖统治集团而言,原本落后、野蛮的民族,即使建立了强大政权,背弃明朝与其交往也是十分屈辱和不可接受的,与秉持了二百余年的思想观念、与“小中华”的地位都格格不入,更与仁祖等人自身的利益极不相符,放弃坚持“大义”,就是在否定“反正”政变的合理性,主动与清(后金)交往会使自身与光海君的做法如出一辙,是对自身的否定,因此,仁祖等人并没有为国牺牲的准备,只是需要一个改变政策的理由,所以即使明知自身实力不足一战,也不主动求和,直到不得已之时才出城投降,被动向清称臣是其维护自身统治最合理的选择。

清朝期待的现实利益与朝鲜朝坚持的大义气节产生了极大矛盾,清朝解决这一矛盾最直接、有效的途径就是战争。战争对清朝而言是名利双收之举,但对朝鲜朝而言则是巨大的灾难和损失。因此,仁祖统治集团在没有改变国家现状,没有增强军事实力的情况下,空谈所谓“大义”,采取斥绝后金的政策,从内容上看是空洞的,对国家而言是失败的,就结果而言是以维护统治为目的,这一政策不能成就朝鲜朝的大义之举,只能满足仁祖维护王位的需求,为清朝发动战争提供了充足理由,加速了清朝武力征服朝鲜朝的步伐。战争失败后朝鲜朝向清朝称臣,进贡数量巨大的岁币,更为朝鲜朝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责任编辑 张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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