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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龙:启蒙运动时期法国女性教育的重要场所

2021-01-20曾咏柳

教育教学论坛 2021年48期

[摘 要] 沙龙作为各种新思想和新文化的交流传播中心,在启蒙运动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沙龙女主人作为沙龙的组织者,是整个沙龙的核心人物。沙龙的场所由女主人提供,宾客和话题由女主人决定,女主人甚至对当时男性的事业及社会地位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作为沙龙中的倾听者和协调者,她们通过观察和倾听沙龙中的讨论提升思维能力和礼仪修养,通过和有识之士沟通交流进一步完善自己的学识与能力。女主人们通过沙龙这一媒介积极参与社会政治生活,对法国语言、文学和思想传播产生了重要影响,揭开了女性社会角色的新篇章。同时,沙龙作为启蒙运动时期法国女性教育的重要场所,促进了法国女性教育的发展。

[关键词] 沙龙文化;法国启蒙运动;法国女性;女子教育

[作者简介] 曾咏柳(1982—),女,湖南邵东人,博士,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语法系讲师,主要从事法国教育史研究。

[中图分类号] G64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9324(2021)48-0017-04    [收稿日期] 2021-09-16

德娜·古德曼在《法国启蒙运动文化史》中指出:“法国启蒙运动文化史同时也是男女平等的历史,因为它挑战了把智力活动当作男性专有才能的观点。启蒙文学界主要的活动是文雅谈话和书信,最能对其进行说明的社交机构是巴黎沙龙。”[1]沙龙起源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17世纪传入法国,18世纪进入鼎盛时期,19世纪慢慢衰落。沙龙作为一种开放的社交场合,成为启蒙思想传播的有利空间。“在那个时代,妇女像男子一样活跃,有着一样的追求,使用同样的武器,这武器就是巧妙的言谈,迷人的风度,若隐若现的魅力,体察入微的感知,对时机准确的辨识,以及取悦、索求和获取的技巧。”[2]18世纪的法国素来被称为“女性至高无上的时代”[3],沙龙女性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

一、沙龙在法国的兴起

沙龙文化于17世纪传入法国,最初的沙龙由法国贵族女性举办,宾客皆为贵族名流,主要讨论话题为古典文学和贵族法语。法国沙龙的兴起以1608年朗布依埃夫人的“蓝色沙龙”为标志,她喜好评价、谈吐锋利,她的性格决定了此后沙龙的主要特征[4]。沙龙中的精致礼仪和精美语言成为众人效仿的对象,这种精美语言的使用从贵族之间传递到普通民众。但17世纪的沙龙由于过分考究语言,其矫揉造作之风也常被后世诟病,很多过度矫饰的词语成为民间笑谈。

18世纪上半叶,法国沙龙还带有一种浓厚的家庭特色,具有私人聚会的性质,充斥着情爱的色彩。18世纪中后期,沙龙发展为公共舆论、信息交流、思想交锋的中心,成为启蒙运动思想的摇篮,孕育出了当时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先驱,如达朗贝尔、孟德斯鸠、马蒙泰尔、卢梭、伏尔泰等。到19世纪,沙龙成为传播法国革命思想的摇篮。法国大革命爆发前夕,所有有识之士的关注点都转向了政治,沙龙成为党派争论和抒发各自政治立场的场所。

二、女主人在沙龙中扮演的角色

沙龙作为一种社交方式,一般由一个女主人主持。经济条件宽裕、时间充裕的贵妇或名媛将自己住所的客厅打造成会客厅。沙龙举办时间具有一定的规律性,女主人通常每周举办一次,也有人一周举办两次不同主题的沙龙,每个沙龙邀请的群体不同,主题不同,具有各自的特点。女主人在沙龙中扮演着组织者、管理者和协调者、倾听者以及宾客的帮助者等多重角色。

(一)组织者

在17世纪早期,沙龙女主人往往是学识渊博的贵族;后期举办沙龙的女主人虽然身份要求没有那么严格,但都是一些有品位、有沟通和协调能力的优秀女性。沙龙女主人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吸引有才能的人参与,沙龙的话题由女主人的兴趣爱好决定,女主人在沙龙社交中起着绝对的主导地位。女主人决定了沙龙的基调和规则,每位女主人举办的沙龙都有其自身特色。朗布依埃夫人的“蓝色沙龙”对礼仪规范要求格外严格。德·丝鸠德里小姐的沙龙的宾客以文人学者为主。德·莱斯比纳斯小姐的沙龙是百科全书派的集会场所。

(二)协调者

男性之间就某一问题的争论难免兵戎相见,容易产生冲突,语言易于激烈。然而,沙龙是女主人举办的聚会,宾客们都比较听从女主人的安排,礼貌交谈是沙龙社交的一个重要特点。内克夫人曾把某位妇人的言谈比喻成“在一个装瓷器的盒子里铺垫的层层棉絮,人们通常不会注意到它们,但是如果没有了这些棉絮,瓷器就会全碎了”[4]。徳·莱斯比纳斯小姐特别懂得协调艺术,马蒙泰尔曾这样描述:“她的客人各地都有,并且旗鼓相当,当他们和她在一起时会异常的和谐,如同一套乐器被技艺高超的手弹奏,她好像知道触碰哪个乐器会发出什么声音,她很了解我们的思想和性格特点。”[1]乔芙兰夫人的社交能力特别强,她曾指出:“既不要盛赞他人引起嫉妒,也不要为他人辩护而把怒意招惹到自己身上。”[4]

(三)倾听者

聪明的倾听者是沙龙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优秀的沙龙女主人往往很善于扮演这个角色。内克夫人虽然自己是一位才女,但是她在自己组织的沙龙中常常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她指出:“一个人只要在社交中,就要努力融入别人,不能因为偷懒和分心而保持沉默,一定要认真去倾听别人的讲话。”[1]谦逊沉着的乔芙兰夫人在文学上资质平平,她在沙龙中也常常扮演倾听者的角色。18世纪剧作家马蒙泰尔(Jean-Fran?觭ois Marmontel)经常在沙龙中朗诵自己的故事,他陶醉于“世界上最美丽的眼睛,在盈盈的泪光中”为自己的作品而感动[4]。圆滑世故的德·唐辛夫人(Madame De Tencin)既善于表达,也善于倾听,她知道如何用同情的姿态来吸引别人。

(四)帮助者

18世纪法国沙龙的女主人通常有能力且擅长社交,扮演着宾客朋友们的帮助者的角色。蓬帕杜尔夫人终其一生都在为作家提供赞助,她聘用马蒙泰尔为《法兰西水晶报》的编辑;为伏尔泰、狄德罗和达朗贝尔等学者提供资助,首部《百科全书》也是在她的支持得以出版。朗貝尔侯爵夫人公开表明对孟德斯鸠的《波斯人信札》的支持,孟德斯鸠在她的帮助下成为法兰西学院院士。夏特雷夫人热爱精确科学,喜欢研究抽象理论,曾帮助伏尔泰把牛顿的思想传到法国。徳·莱斯比纳斯小姐协助达朗贝尔进入法兰西学院。乔芙兰夫人曾为马蒙泰尔谋划竞选法兰西学院院士,并在《百科全书》出版遇到财政困难时慷慨解囊。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在德·唐辛夫人的支持下才迈出成功的第一步,书籍出版后她自掏腰包购买书籍赠予好友。

三、女主人举办沙龙的目的

沙龙长期以来都有“女人的天下”的称号,因而女人是沙龙社交的核心。女性通过沙龙这种社交方式,更广泛地影响着男性社会。当时的女性都希望拥有自己的沙龙,她们既把它当作一种自我教育的场所和一份终身的职业,也希望通过举办沙龙结交有识之士,从而获得社会的认可。

(一)自我教育

在启蒙运动时期,女子教育大多通过家庭教育或教会学校完成,女孩只能接受初等教育。法国除了专门供女子上学的正规教育机构外,沙龙和演讲会等非正式的教育场所也为女性提供教育机会。在沙龙里,女主人可以通过与作家、学者、文人接触和交流的机会,学到当时禁止女性学习的知识,并在文学界、科学界或哲学界获得一席之地。乔芙兰夫人曾在信中描述道:“我觉得自己的精神、理性和美德得到了提升。沙龙的这些益处使我自己感到满意,我清楚地看到和感受到了它们对我个人幸福所产生的作用。”[1]德·拉法耶特夫人(Madame De La Fayette)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并在她母亲和祖母的沙龙中接受了另一种类型的教育。在她年轻时,母亲还带她参加过朗布依埃的“蓝色沙龙”、大郡主的周六沙龙和德·莎泊勒夫人的波尔罗亚文学沙龙,她的才能和学识在这些沙龙中得以体现和提升。杜德芳夫人(Mme du Deffand)主办的沙龙里学习时,她写道:“我接受了多么好的教育啊,杜德芳夫人、图卢兹主教、德莫拉先生……他们教会我谈话的艺术和思考的方法。”

(二)终身事业

在18世纪的法国,女性没有正规体面的职业,只能通过影响男性而获得间接影响力。才智出众、抱负远大的女性期望在沙龙中找到机会,女主人们也确实通过这一手段在当时法国社会产生了不容小觑的影响力。德·特南夫人曾建议马蒙泰尔,如果想要成功,首先必须笼络女人的世界[4]。女性的社会影响力可见一斑。在正式举办沙龙之前,女主人往往会跟着“前辈”学习一段时间。乔芙兰夫人在开办自己的沙龙之前,跟着徳·唐辛夫人学习了20年之久,在此期间受到了一些思想家和文人们的欢迎,但她50岁才开始举办自己的沙龙。徳·莱斯比纳斯小姐在举办自己的沙龙之前,作为杜德芳夫人的助手,帮助她招待宾客并受到宾客们的喜爱,为自己积攒了人气。内克夫人的女儿德·丝达埃夫人(Madame De Stael)从小在母亲的沙龙中成长,观点鲜明,表达激烈,之后也建立了自己的沙龙。

(三)社会认可

启蒙运动时期的法国女性地位低下,由于没有事业的支撑,女性变得更加一文不值。沙龙事业与其他职业不同,女主人们投入多,获得的物质回报少。但她们通过举办沙龙与当时的社会名流建立了良好关系。她们周旋于名利之间,处理各种问题,从而获得社会认可和使男性臣服,这些都能使其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当时女性力量渗透了整个政治过程。德·朗贝尔夫人的沙龙被称为“法兰西学院的前厅”,法兰西学院的院士有半数是她造就的。德·蓬皮杜夫人与欧洲的每一桩政治变动都有牵连,可以说每一场政治变动都能看到女性的参与。启蒙思想家也纷纷在自己的作品中肯定女性对于推动社会发展的积极作用。

四、沙龙——启蒙运动时期的女性教育场所

启蒙运动时期资产阶级的女孩往往随母亲生活,如同母亲的影子一样[3]。在沙龙中,女性可以与作家、知识分子、文人接触,倾听和对话,并建立联系。沙龙的主题种类繁多,从罗马文化到法国文学、再到法语语言等,女性可以在沙龙中学习贵族礼仪、培养交际能力、掌握法语规范、提高文学素养。

(一)学习贵族礼仪

17世纪的沙龙是贵族们的聚会场所。贵族女性举办的沙龙以宫廷礼仪为参照标准,要求沙龙集合宫廷最典雅的东西和当时贵族最精细的东西,它教会了当时所有常来作客的人讲究礼貌。以17世纪著名的朗布依埃夫人为例,她举办的蓝色沙龙素有“优雅社会摇篮”的美誉。她20岁时开始召集文人雅士举办沙龙,并要求沙龙中的宾客们谈吐温文尔雅,举止高贵大方,不允许宾客有粗鲁的言谈举止。随后,法国社会出现了众多效仿者,她们沿袭她的传统,把从“蓝色沙龙”中学到的优雅举止和贵族礼仪带入自己的沙龙,使沙龙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将文雅谦和的精神内涵融入日常生活之中。

(二)培养交际能力

优秀的沙龙女主人往往是一位颇有吸引力的女性,其吸引力常表现为优雅的外表、柔顺的性格、动人的举止、敏捷的反应和机智的言谈上。在交际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是谈话技巧,这种技巧不一定是与生俱来,大多数女主人在举办自己的沙龙之前已经在其他沙龙中学习过一段时间。德·唐辛夫人娴熟的社交技巧是众所周知的,乔芙兰夫人在交际艺术上堪称德·唐辛夫人的高徒。聪明的乔芙兰夫人总是能快速领略德·唐辛夫人的处世哲学,这也是她的沙龙取得巨大成功的重要因素。德·莱斯比纳斯小姐在杜德芳夫人的沙龙服务多年提升了交际能力。同时她也是乔芙兰夫人沙龙中的常客。乔芙兰夫人不喜欢邀请女宾客,但德·莱斯比纳斯小姐却是例外,她经常坐在乔芙兰夫人对面,协助乔芙兰夫人引导谈话的导向,同时学习乔芙兰夫人熟练的社交技巧。

(三)掌握法语规范

16世纪以前,法国官方语言为拉丁语。教会、学者和大学都使用拉丁语,普通民众则使用通俗的古法语。直到1539年,通过弗朗索瓦一世颁布《维雷—戈特莱敕令》(l’Ordonnance de Villers-Cotterêts)法国的语言才得以统一,从而确定了法语在法国的官方语言地位。17世纪法国语言学家沃日拉编写了一部关于法语语法的书籍《法语刍议》,该书就是參照宫廷生活和沙龙生活编写而成的,提倡沙龙用语和宫廷用语。大部分沙龙女主人或女宾客在年少时所接受的教育并不充分,因此法语拼写错误百出。杜德芳夫人也曾自嘲道:“关于文法我一窍不通,我的表达方式纯属偶然,根本不受规则和技巧的限制。”但是通过沙龙这一媒介,她们与达朗贝尔、孟德斯鸠、爱尔维修、伏尔泰、卢梭等学者交往甚密,甚至成为终身好友。在交流和书信往来之间,法语表达水平和拼写规范也得到了提升。

(四)提高文学素养

沙龙女主人的文学天赋主要体现在书信体、肖像体、教育著作、回忆录和浪漫小说之中。或源于沙龙宾客的影响,或源于自身对文学的喜爱,不少沙龙女主人们养成了写作习惯。书信体是女主人钟爱的文学体裁。德比内夫人与格林、伽利亚尼和伏尔泰持续通信,杜德芳夫人和霍瑞斯·华波尔(Walpole)通信长达15年。通信提升了女主人们的文学素养。文字肖像体起源于德·丝鸠德里(Mlle.De Secudery)小姐的浪漫小说,后大郡主(Grande Mademoiselle)也在开始倡导肖像体,德比内夫人在30岁时也曾为自己撰写“自画像”,杜德芳夫人也留下了很多人物描述类作品。教育著作也是沙龙女主人感兴趣的体裁。德·朗贝尔写过很多关于教育的文字,她勸告儿子志存高远,多结识高层次的人士;劝告女儿追求提升道德品质,寻求内心安宁。德·莎泊勒夫人(Madame De Sable)也写过儿童教育类随笔。浪漫小说也同样被女主人青睐。德·丝鸠德里小姐的著作《大居鲁士》充满浪漫色彩;德格拉菲尼夫人的《一个佩卢维安人的信札》使她一举成名,剧本《瑟尼》(Cernie)在剧院演出后进一步巩固了她作为一名女文士的地位。

五、结语

沙龙从17世纪的消遣娱乐场所、18世纪早期的思想碰撞中心,到法国大革命前夕的政治策划平台,在整个启蒙运动前后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沙龙为女性的教育提供了舞台。在女性完全依附于丈夫,没有离婚权、没有财产权,更没有政治权利的时代,女性通过沙龙展现了女性的敏锐和智慧,体现了女性在社会中的重要性。随着法国大革命的爆发,沙龙文化走向衰落。拿破仑统治期间,沙龙一度被关闭。雅各宾派上台之后,女性被彻底赶出公共政治领域。沙龙文化如同昙花一现,退出历史舞台。沙龙女主人的大放异彩终归没有改变女性社会地位普遍低下的历史现状。

参考文献

[1]Dena Goodman. The Republic of letters: A Cultural History of the French Enlightenment[M].Ithaca, N.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94:2-3+110+100+100+102-103+76.

[2]伊波利特·泰纳.现代法国的起源:旧制度[M].黄艳红,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4:134.

[3]裔昭印,等.著.西方妇女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290+300.

[4]艾米丽亚·基尔·梅森.法国沙龙女人[M].郭小言,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4+21+144+147+149+166+204+207+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