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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传佛教唐卡艺术美学体系论

2021-01-15秦佳

收藏家 2021年5期
关键词:藏传佛教唐卡美学

秦佳

在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历程中,文化瑰宝数不胜数。唐卡艺术在其中独成一脉,作为藏族人民特有的绘画艺术形式,集中体现了藏民族的审美意识和审美情趣,也培养了藏族人民神性与人性相融合的审美观念。唐卡艺术的发展经过溯本清源、探索发展、融汇变通,逐渐地呈现多元化、多样化的艺术风貌和态势,从而创建了唐卡艺术较为恒定的宗教美、普世美、生活美和意蕴美,藏传佛教绘画艺术形式体现了雪域高原独具一格的美学特征。

一、神秘的宗教美

藏族传统美学体系不同于中原传统美学体系和现代美学体系,主要是因为唐卡艺术具有神秘的宗教美学特征,上升为精神需求。包括宗教、仪轨、道法、度量、造像、供奉、膜拜、祈福等。尤其是难以言传的“密宗”,如同一部用神秘符号写成的书,其中奥义深妙。

唐卡艺术任何一种风格类型都是通过神像关系谱系造型图式和带有寓意的器物、烘托氛围的装饰有机结合。“藏传佛教绘画在长期的‘图示—修正’过程中,风格样式从吐蕃时代起,历经西部克什米尔风格、卫藏波罗风格、尼泊尔样式、江孜样式、古格样式、勉唐派艺术、青孜派艺术、东部绘画艺术和新勉唐派艺术9种演化,出现了两个明显的‘转移’,即:从印度、克什米尔、尼泊尔风格向汉地绘画风格转移,从外域风格向本土样式转移。审美取向也随之从静穆空灵向华丽世俗转变,从凝重庄严向真实亲切转变,绘画的内在精神追求也从表达宗教精神的殊胜境界向崇高世俗社会物质感观刺激转变。①”

作为藏传佛教各派共同祖师,莲花生入藏弘法,缘起于藏王赤松德赞曾同时从长安和印度迎请佛经和高僧到西藏传法。当时汉地的禅宗摩诃衍那和尚是西藏佛教界群龙之首,他与来自印度的高僧寂护因为修法观念不同而相冲相克。莲花生入藏,许多苯教徒强邀他辩经,他一方面精善辩论,宣称苯教神暗中相助,还画了许多神像(这是唐卡的滥觞),宣称苯教神已皈依佛教担任护法;另一方面,他还宣称自己具有千变万化神力自在,于是幻化出有名的八种变化身,称为莲师八变,以神通变成另外一个人,或用不同名字出现于不同时空,以弘法、教化众生。同时,他还擅长咒术,遇到优秀的苯教徒就教导他们咒术,让他们不再视佛教为寇仇,帮藏王解除长年以来的“苯佛之争”困扰。

在藏传佛教唐卡中,莲花生大师的服饰、坐姿、手印、法物极具象征特点。这幅《莲花生》唐卡(图1),长81、宽56厘米。清代。唐卡主尊莲花生在波陀摩台座上面结国王游戏坐,表征“游戏三界,解脱自在”。头戴别具一格的莲花帽,帽上有日月双印,帽顶为竖金刚杵,上有吉祥鸟羽。在服饰上,最外层为带虎皮的帝王服;内为三层,外为红袈裟、中为蓝法服、内为白色秘密法衣,象征莲花生大士兼具国王和法王的身份。莲师双目圆睁,面露喜怒参半的喜愠相,神态文武兼备,肤色白里透红,须有三撇胡须,表示苦修秘法之精进忘我,也象征密宗修行不分出家与在家;左手托盛满甘露的颅器,颅器上是无死宝瓶,寓意健康长寿,象征得无死虹光成就;右手持五股金钢杵,斜垂于右膝,寓意莲师具足“五佛五智”,化转五毒为五智;左臂弯夹住一支天杖,这支三毒首三叉戟由上至下分别串着髑髅首、风干人首(干生首)、刚去世者的人首(生首),三首代表贪嗔痴三毒,寓意三叉戟慑伏三毒,表示莲师拥有十方三世一切诸佛清净无垢的智慧和功德,也象征莲师能回避一切不善邪恶势力的加害,复而赐吉祥平安于众生。如此庄严宝相,已然说尽一切妙法。由画面可见,此唐卡带有明显的供养痕迹,也因流传时间久远而影响品相。但從内容到形式依稀可见浓郁的藏传佛教色彩,莲花生大师居于中心位置,左侧右手持箭者为曼达拉瓦,右侧左手托甘露颅器的是益西措嘉。主尊四周是莲花生大师辩法传教故事,成为后世研究藏民族历史、宗教、文化、艺术的宝贵图像资料。

二、通达的普世美

普世美是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大美,融合了中西方古典美学特征,于表现与再现之间表现慈悲的救世之美。在二者都有的前提下,中国古典美学更偏向于表现,是求善的哲学,而西方古典美学更偏向于再现,是求真的哲学,中国的藏传美学体系是体现真、善、美的哲学,最终以人类的智慧去寻找真、善、美。

在观音菩萨众多化身中,千手千眼观音是被世人广为传颂的形象,造型复杂且美妙绝伦,成为密宗造像的主要题材之一。据密宗经典记载,千手千眼观音菩萨是观音菩萨在降魔时显现出来的特殊形象,其身量与佛相等。顾名思义,其身有千手千眼,“千”本义指数目,在此象征无量、圆满之义;“千手”以示遍护众生,摒除众生的苦难,象征大慈大悲的无量广大;“千眼”以示遍观世间,照见众生的烦恼,代表以智慧得圆满无碍。据《陀罗尼经》记载:“千手千眼观世音能利益安乐一切众生,随众生之机,相应五部五种法,而满足一切愿求。”象征度一切众生,广大圆满而无碍。

这幅清代《千手观音》唐卡(图2),长65、宽47厘米。清代。受尼泊尔画派和汉地画风影响,表现的是勉唐画派的艺术风格,勉唐画派以绘制佛像、菩萨等寂静相著称。画面正中观音菩萨的法相慈悲、端庄,神态内敛、祥和。其服饰华丽而不失优雅,金色大环耳珰、项饰、胸饰、臂钏等配饰繁而不乱,璀璨夺目,整体给人典雅、华贵的感觉。构图采用传统的五方位构图法,主尊居中,造型逼真,面相圆中带方,十一面各戴华冠,故被称为“十一面佛”。十一面中正前方三面呈慈悲相,化善有情,代表宝部;左侧三面为忿怒相,化恶有情,代表金刚部;右侧三面为菩萨相,亦呈慈悲相,化导出世净业,代表莲华部;前三面之上为忿怒金刚相,表示教化大业需要极具威严和意乐,方能成就,代表(摩羯)羯磨部;最顶部是阿弥陀佛像,呈寂静相,象征以上一切总为成佛的方便,代表佛部。“千手”通常必须具备8只主臂,称法身八手;再绘40只报身手,每手都持弓、箭、金刚杵、莲花等法器,人物身前两只主臂双手合十,上方两侧手臂右手持念珠,乃念佛计数之用,象征功德、佛心等;左手拈莲花,表征清净无染;下面两侧臂右手施无畏印,左手持净瓶,手形自然柔软。身披璎珞绶带,下身漫腰束锦裙,衣纹自然流畅,站立于莲台上。背景绘以祥云,背光外沿用各色各样的吉花作为装饰,使画面有机融为一体,通达的普世之美充盈满目。

三、智慧的生活美

佛法不离生活,这种美学观是人本主义思想哲学的体现。所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唐卡艺术体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民俗、传记故事、科学、文化、天文、地理、历算、藏医药等,代表了“美是生活”(车尔尼雪夫斯基)和生活即美的重要哲理。

藏传佛教唐卡艺术在表现对象上,非但没有脱离生活美,更升华了现实生活之美。比如对英雄的赞美与传唱。此幅《格萨尔王》唐卡(图3),长156、宽100厘米。现代。在绘制时采用了西藏寺院衮康殿藏青底色壁画的结构布局,绘画风格上借鉴了西藏五大派别之首勉唐画派的画风,特别学习了黑底唐卡的表现手法,画面色调上追寻神秘幽深灵动之高古感,烘托主题,以黑底彩绘的新审美样式突显了主尊格萨尔王的震慑力。画面中心着力塑造格萨尔王的战神形象,格萨尔王骑在一匹正在奔腾的黑色骏马上,头戴独特的战盔,上插幢形盔樱,顶端竖有彩旗;身着威武的铠甲,展开的双肩宽厚,腰际佩有箭袋,脚穿配套藏靴,右手后扬持矛,左手力挽缰绳;面相方圆,凝神怒目,勇往直前,气宇轩昂,英姿飒爽。整幅唐卡色彩对比鲜明而又和谐雅致,线条刚劲有力而又流畅自然,尤其是周围均精细勾勒金色祥云,排列规整有序,紧紧拥住主尊,四周锦簇、烘托主尊的艺术效果,形成藏传佛教唐卡的新样式。

画面主尊周围自上而下为格萨尔王的本生佛及藏传佛教壁画中常见的菩萨、护法、天女、供敬品及主要干将,下方是格萨尔王岭国的宫殿及朝拜格萨尔的子民,表现了岭国的国泰民安,雪山环绕的画面及传统金木水火土的表现手法,借鉴了藏族传统图案的表现手法,背景内容描绘了雪域高原独特的地理环境。最后以格萨尔王出生到登基为王几个主要故事片段来绘制,也借鉴了西藏独特的吉祥装饰图案来表现,为继承传统,推陈出新的典范。

四、艺术的意蕴美

唐卡艺术的精髓在于传达服务藏民族独特的审美旨趣,包括慈悲、吉祥、依怙、威武、震慑、形神、姿态、象征等美学特征,以“有相”的表达形式体现无限的“无象”世界。在藏传佛教唐卡艺术中,所有的象与物皆有象征,从取象的象征到传达意义的传神,形成了唐卡的意蕴美。

佛经谓观音菩萨有33个不同形象的法身,由于观音之形像观水中月影状,故称水月观音,又名圣观自在菩萨,原指在虚空中轻飘飞翔,后用以比喻人物仪容端庄清丽。

这幅《水月观音》唐卡(图4),长125、宽125厘米。现代。原版为北京法海寺明代壁画,至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精美绝伦的程度可以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壁画比肩。在原版壁画的基础上,运用唐卡技法再创作这幅经典作品,画面中可见熟练的勾金技法,同時增加了大量的精美佩饰,尤其可贵的是,观音开脸宝相庄严,面如满月,体态丰盈,精准再现了汉地佛教造像的神韵。这幅作品的妙处不仅在于完美的画工,更真实还原了明代壁画水月观音初绘时的艳丽色彩。

静观此作,仿佛时光一瞬间回到了500年前,观音衣着华美,半跏趺于水月之间,头戴宝冠,冠上有阿弥陀佛像,表示观音既是阿弥陀佛的左胁侍,又是接班传法者,普度众生。观音宝相细眉如柳,双目垂视,观水月、观自在。肩披轻纱,下身着漫腰束锦裙,佩戴项链、璎珞、丝带、臂钏等饰物,无风自举,曼妙轻舞。胸腹袒露,白皙水嫩,周身佛光加持,祥云围绕,圆满吉祥。四周胁持善财童子、韦驮天、金毛犼、鹦鹉。善财童子位于观音像的左下部,赤双足站立于山石之上,参拜观音菩萨,后受观音加持,终修得正果;韦驮天位于观音像的右上部,为佛教护法天神,传说是观音菩萨的护法神,体格魁梧,威武勇猛,面如童子,表示他不失赤子之心;鹦鹉位于观音像的左上部,象征阿弥陀佛的化身,教化众生;金毛犼位于观音像的右下部,乃观音的坐骑神兽。画面的背景则是在吸收汉地传统青绿山水画法的前提下,运用饱和的矿物质颜料勾染而成,并点缀以祥云、宝瓶、牡丹、紫竹林、红珊瑚、寿山福海、山石、溪水等,体现出充盈空灵的佛国气韵,描绘出清净和谐的理想圣境,衬托出“诸天无实体,水月皆空虚”的佛理,寓意诸法无实体,自在虚空的心境,传达出一种东方美学独具的意蕴美。

藏传美学体系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一脉相承,又不同于传统美学体系和西方美学体系,具有独具特色的美学特征。藏传美学体系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包含着许多人类共同遵循的普遍性的生存智慧,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唐卡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后,更说明保护和传承的紧迫性和重要性。由于绘制颜料的稀缺性,以及传承人和研究者匮乏等原因,唐卡许多画派已经衰落或灭亡,所以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需要,满足人们的美好生活需要和藏族人民的宗教信仰需要等角度来说,保护和传承藏传美学体系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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