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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路遥的乡土情结

2021-01-03骆丽萍

文学教育 2021年12期
关键词:理想化路遥

骆丽萍

内容摘要:路遥的创作源泉来自乡土,从其文本的取材、语言、人物塑造等可轻易窥见路遥的乡土情结。和许多乡土作家不同,路遥笔下罕见对农村丑陋习俗的揭示及农民丑陋行为的批判,而是集中于表现农村人物的美好品质及表达对黄土地的热爱,增添了其作品的艺术魅力。与此同时,路遥的乡土情结导致其作品在人物处理、情节设置等方面存在单一化、形式化的影子,使其作品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关键词:路遥 乡土情结 理想化

路遥,是当代作家中一颗闪亮的明星,他创作的《人生》《平凡的人生》等著作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引起了读者的强烈反响,赢得了读者的喜爱,至今依然活跃于图书市场。路遥的作品乡土特色突出,显现出其鲜明的乡土情结,具有独特的艺术感染力及魅力。

一.乡土情结:路遥作品的美丽色彩

(一)路遥乡土情结的成因探源

路遥生于陕北,成长于黄土高原地区,黄土高原地势险峻、沟壑众多、交通不便、生产力低下,这便紧密了生活在黄土高原的人们之间的联系,家家户户守望相助,使得这份邻里之间的真情更为可贵,路遥的学业也是靠邻里之间的帮助才得以顺利完成,乡亲们的真情与善良给路遥的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作品中的许多人物也以黄土高原的农民为原型。

童年时期的路遥见证着贫穷对于乡亲们的惨痛打击,而物质的缺乏却并没有抹灭乡亲们的美好品质,乡亲们依然在这片黄土地上默默耕耘,期望着明年的收成。乡亲们对土地的热爱,邻里之间的互帮互助是日后路遥创作的根基与源泉,他对这一片黄土地灌注了浓烈的情感,这构成了他创作的一个显著特色,这种浓烈的情感色调是沸腾在他作品中的血液。

路遥出生的家庭家境贫寒,兄弟姐妹众多,在年幼时他便被亲生父母过继于无儿无女的伯父家,伯父家也并不宽裕,路遥得时常忍受着饥饿的困扰。上中学时,伯父家拿不出生活费给路遥解决一日三餐,伯母只能将到处乞讨而来的食物送到路遥手中,而自己却饿着肚子又赶回家中劳动。勤劳、善良的伯母给了路遥最真挚的爱,也对路遥的创作产生了影响,伯母——路遥心目中理想农民的形象,在其笔下许多农民形象大多存留着伯母的影子,他对农民有著亲切感,并自称是“农民的儿子”。

(二)路遥乡土情结的文本呈现

农民之子路遥,作品大多围绕山西黄土高原这一背景展开,在他笔下,黄土地是永远的诗意象征,是他的创作灵感和心灵寄托的体现。路遥用他的作品向读者们展示了他对黄土地的依恋和感情,他对黄土地的炽热的感情铸就了他在作品中的乡土情结。

1.在情节构建上

路遥并没有写过单纯的现代城市小说,但在当时的大环境大背景下,这一主题成为作家们避不开的问题,路遥也有在城市求学的经历,深知农村与城市之间的差距,相对于农村的贫困及落后,城市风景是令人向往的,路遥便陷入了这一创作矛盾中。在痛苦的思索中,路遥用现代意识关照笔下人物形象,努力以平和的心态审视乡村与城市,然而他仍流露出一定的审美倾斜,他内心不愿农村青年离开黄土地,希望年轻人能扎根黄土,带领老一代农民走上理想的生活。

在《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是农村变革浪潮中的最先觉醒者,在路遥笔下,他不再是只在黄土地躬耕收获的传统农民形象,而是将机器声引入双水村,办起了乡镇企业,希望能带领乡亲们一起富起来。他总是这样说:“咱们是农民的后代,出路只能在咱们的土地上”。孙少安扎根农村,造福乡亲,过上了好生活,得到乡亲们的尊重与信赖。

在《人生》中,刘巧珍在面对高加林的情感背叛时,想过一死了之,然而眼前的黄土地却打消了她的想法,这片生她养她的黄土地此时正闪烁着别样的光辉,她找到了另一个精神支柱,便是脚下的黄土地,土地成了她生活的寄托,在经历了与高加林的相爱到分开的感情纠葛后,她重新回归到了黄土地。

无论是《风雪腊梅》中的冯玉琴,《在困难的日子里》中的马建强,还是《你怎么也想不到》中的郑小芳、薛峰都看到了城市生活的美好,历经生活的磨难,最终都回归到了黄土地上。作家王安忆曾提到她到陕北采访时的一个片断:“当我们闻说陕北的贫困闭塞之时,就向路遥提出这样一个科学大胆的建议,为什么不把人们从黄土高坡迁徙出去?他说:‘这怎么可以?我们对这片土地是很有感情的啊!”可见路遥的心灵与骨血是与黄土地紧密相连的,他是坚定的黄土地之子。

2.在人物塑造上

出于对黄土地的依恋及对农民的热爱,路遥塑造了许多可亲、可爱的农村人物形象,并对这些人物形象进行大力地歌颂。

《人生》中的德顺老汉是老一代农民的理想形象,德顺老汉善良正直,展现出独特的生命气质。德顺老汉无儿无女,经历过生活的挫折,却并没有抹灭他对生活的热爱,依然几十年如一日的在黄土地上耕耘。德顺老汉胸怀宽厚,形象可亲,他对后生高加林的关爱、对高加林抛弃有着“金子般品质”的刘巧珍的批评,让读者看到了德顺老汉身上美好的个人品质。

《人生》中的刘巧珍,在黄土地上长大,被德顺老汉誉为像“金子般”的人物,善良、美丽、勤劳、专情……作者将女性身上所有的优点集于刘巧珍身上。在遇到心上人的背叛,不是哭闹、指责,而是一味的体谅。当高加林再一次被城市抛弃后,刘家人想去嘲讽他,刘巧珍不仅不让刘家人找事,还求姐姐巧英帮忙,找巧英公公高玉楼给高加林办民办教师,在爱情面前,刘巧珍处处为高加林着想,无私无畏。

《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生于黄土地,家庭困难,在学校时常吃不饱,遭受同学的白眼,但他身上却有美好的个人品质。跛脚女侯玉英曾在上课时揭发他偷看《红岩》,还当众顶撞他揭发他和班花郝红梅之间的“恋爱”关系,在山洪暴发的时候,孙少平却跳入水中,奋不顾身地把她给救出来了。初恋对象郝红梅嫌贫爱富抛弃了他,他没有怨恨及报复郝红梅,在看见郝红梅偷手帕时,他不计前嫌帮她付了钱,保全了郝红梅的个人声誉。在孙少平身上,我们看到了农民独有的淳朴与善良。

这些农村人物形象有血有肉,立体感极强,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通过对一个个鲜活生动的农村人物形象的塑造,路遥表达了浓厚的乡土情结。

3.在语言上

路遥著作中的语言以平白朴实著称,陕北方言词汇及俗语的使用极具特色。如《平凡的世界》中,“川道”“脑畔山”“山茆”“崖根儿”“山里洼里”“山乡圪崂”“圪塄”“拐沟”等词汇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在称谓上,将二伯或二叔唤作“二爸”,二伯母或二婶唤作“二妈”,父辈称自己的子女为“娃”,已婚女子唤作“婆姨”,青年男子唤作“后生”等,这些称呼具有明显陕北特色,能唤起读者的新鲜感及熟悉感。为作品增添了独特的朴实之美。

除此之外,路遥还采取了独具陕北地方艺术特色的信天游。信天游是我国山歌中的一种,可谓是陕北最具代表性的文化载体。在《平凡的世界》中,同一首信天游反复出现:“正月里冻冰呀立春消,二月里月儿水上漂,水呀上漂起来想起我的哥!想起我的哥哥,想起我的哥哥,想起我的哥哥呀你等一等我……”这首信天游传达出了青年男女爱情的朦胧与淳朴。在《人生》中,高加林在城市受挫回乡的途中,孩子们在山坡上唱着:“哥哥你不成材,卖了良心才回来……”也是在此刻,高加林如梦初醒,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及罪过。

路遥把对农民的同情,把对黄土地的赞美付诸笔端,消融于其小说语言之中,借陕北方言、俗语及信天游,路遥表达了自己浓厚的乡土情结。

二.乡土情结:路遥作品局限性的来源

中国的现代乡土小说起源于20世纪20年代,作家们从“自叙传”抒情小说的重重包围中突围出来,开始创作“农村与农民”题材的小說。80年达以来,陈忠实、贾平凹、路遥等作家的创作将乡土小说再次推向高潮。陈忠实的《白鹿原》集中于文化批判,对人性深处的罪恶进行了揭露。贾平凹另辟蹊径,追求审丑意识,以丑为美,将大量污言秽语、丑陋的意向穿插于作品中,表现了其对丑陋农民习俗、荒谬、愚昧农民思想的批判与不满。

路遥与许多乡土作家表现出不同:受其创作环境及人生经历的影响,路遥在创作方法、人物塑造、情节结构上,流露出保守、自卑的意识。他曾表示:“老实说,我不敢奢望《平凡的世界》成功,但我也失败不起,这就是我之所以决定用现实主义方法结构这部作品的基本心理动机。”

(一)在人物处理上的局限

路遥对于笔下的农民有一种偏爱,在他处理农民的角色时,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美好品德都赋予农民身上,而在处理明显带有缺点的人物方面,他也是持非常宽容的态度,用种种缘由为其开解。

路遥深深地爱着农民,爱着脚下的黄土地,他对具有美好品质的德顺老汉、刘巧珍、孙少安、孙少平、马健强、郑小芳这些农村人进行由衷的赞美,并大力地刻画这些农村人物形象身上美好的品质,对刘丽英、高广厚、郝红梅、高明楼、马占胜、刘立本这些带有明显缺点农村人物的处理上,我们可以发现作者往往一笔带过,其讽刺性、批判性并不强。

路遥笔下带有较强反面意味的便是城里人——张克南的妈妈。高加林与张克南的妈妈的冲突,源自高加林去县城为生产队拉粪,当张克南的妈妈侮辱挑粪路过的高加林是满身恶臭的“乡巴佬”时,矛盾便被激化了。高加林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到城里工作时,亦是张克南的妈妈举报揭发,使高加林失去了城里的工作。

可见,张克南的妈妈是背负着“恶人”这样一个角色去推动小说故事的发展,农村人物与城市人物对比鲜明,人物形象处理趋向单一化、两极化,折射出路遥鲜明的感情倾向。

(二)在情节设置上的局限

在情节设置中,路遥的作品情节呈现出程式化的影子。生活在黄土地的青年子弟由于种种原因去城市闯荡,却总是遭受一系列的挫折及失败,不能在城市里有栖身之所。农村的青年男女与城市的青年男女相爱,最后都有始无终。

《人生》中的高加林代表着农村的知识分子的形象,他外表帅气、富于才华,有内涵、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因而让农村女孩刘巧珍陷入深深的迷恋。高加林即使在人才济济的城里工作时,也因自身才华在城里青年中引起小小的轰动,而城市女孩黄亚萍更是看中高加林的才华选择与张克南分手,积极地追求高加林。撇去其在感情上的不负责,高加林在才识、相貌上并不比所谓的城市青年差,然而作者的乡土情结使高加林即使比城里的孩子优秀也只能被固守在土地上,在经历了一段“城里人”的生活后只能重新回到农村。正如高加林回来时借德顺老汉之口说出的作者的心声:“归根到底,你是咱土里长出来的一根苗。”由此,也能看出高加林结局的必然性。

在《姐姐》中,在前期姐姐与知青高立民的恋爱不缺甜蜜与幸福,然而路遥却为姐姐这一人物安排了被抛弃的结局,结尾中沉默寡言的父亲的话表达了路遥的创作心理:人是会嫌弃人的,只有黄土地永远不会嫌弃人。在此表达了路遥希望农村青年男女能扎根黄土地的愿望。

《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出生在贫穷的农村家庭中,靠着读书开阔了眼界,结识了高官田福军之女田晓霞,并与其相爱,但无形中的鸿沟始终无法让两人结合,这段爱情也因田晓霞的壮烈牺牲而画下了句号。孙少平向往外界生活,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可以将自己的户口迁到郊区,在结尾,他本有机会到城市工作,在城市里有自己的栖身之所,他却选择放弃在城市工作的大好机会,回到了大牙湾煤矿,挑起惠英一家的大梁,照顾孤儿寡母,使读者深深为之感动。看似平庸的结局,却也再次印证了作者本人的创作理念。

路遥有意识地用现代理性思维去冲淡那浓烈的乡土情结,因此他顺应时代的潮流,让部分农村青年有机会离开黄土地,去城市过上更好的生活。然而,他那浓郁的乡土情结又迫使他笔下的农民人物形象始终不能在城市有长久的安身之所,这也正是其作品情节具有程式化色彩的原因。

在今天,路遥的作品依然影响着许多人,通过读路遥的作品,我们能感受到作家对农民的赞颂,对黄土地的热爱,及蕴含其中的浓厚的乡土情结。与此同时,路遥的乡土情结对其作品造成了一定影响,使人物形象呈现出两极化色彩,在情节构建中显现出程式化的影子。在文学创作中,作家时常不能跳出个人感情保持客观及理性,这也是造成路遥作品局限性的原因。值得肯定的是路遥始终没有忘记去表现平凡人物身上的美好品质及强大的生命力。在他的笔下,平凡人物不甘于平庸,而是努力地奋斗,就算失败也在所不惜,他的作品具有积极向上和催人奋进的内在精神气质,这正是文学作品的价值所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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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广州大学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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