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婴宁爱花，她的故事有花儿贯穿，读婴宁的故事，我们仿佛能看到一只娇憨的灵狐奔跑跳跃在不同的花丛间。梅花、杏花、海棠出现在故事的不同阶段，不仅仅是蒲松龄的闲笔，这些花也不是单单是为了色彩和背景而出现在故事里的。花朵带着其象征和隐喻性的意义，，像一个个小小的机关，来撬动故事的前进，当我们理解了这些花朵背后的文化意义，我们也就多了一个打开婴宁这个故事，走近婴宁这个形象的钥匙。普通的草木花朵，往往也有着丰富的内涵和象征作用。

关键词：婴宁;花;隐喻

婴宁是《聊斋志异》里很特殊的小狐妖，通观聊斋中所有的故事，婴宁有着一个最突出的特点，那就是与花的缘分。

婴宁爱花，蒲松龄写花时也在其中寄托了很多的情感，凡是写婴宁，蒲松龄必定会写花，婴宁和花似乎浑然一体。所谓“云想衣裳花想容”，婴宁和花形成了一种缠绵的互文的关系，这其实是诗歌的写法了。这些花在故事中都有着隐藏的意义，是蒲松龄在故事中埋起来的小种子，整个故事也因此更添了一分清新。 另外，在这当中我们不难发现《诗经》的影响。《诗经》写到植物一百七十三种，其中又有大量的植物花卉起着“兴”、“比”的艺术手法作用。《婴宁》中的花朵形象相较于《诗经》，更反映了小说人物更为幽微隐蔽的心理，还对情节的推进具有线索性、暗示性的作用。通过对在《婴宁》里出場的三种花的分析，可以一窥整个故事中埋藏的隐喻结构。

《婴宁》中第一个出场的花就是梅花，它看似湮没在故事中灯会的广大背景里，只是蒲松龄的一处闲笔，但仔细斟酌，这里恰恰是梅花出场最为合适。梅花除了“花中四君子”的雅身份外，还多与女性相关。“花色持相比，恒愁恐失时”（梁简文帝《梅花赋》），将美丽的女性比作梅花是文人的一种想象。婴宁出场时手里拿着折下来的梅花，正是一种互衬。梅花比起牡丹之类的艳丽品种，花香是清淡悠远的，婴宁发现王子服在看她后，笑嗔一句：“个儿郎目灼灼似贼！”然后扔下梅花和小荣说笑着走了。这种少女的傲慢和矜持也像她手里的那一枝梅花，“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王冕《白梅》），这是这种在寒冬腊月开放的花朵特有的品质。上元节灯会上的婴宁，就是如她手中梅花一般冰清玉洁的女子。故事在这里有一个小细节很耐人寻味，婴宁离开的时候，将梅花扔在了地上。她是玩腻了吗，还是不喜欢这朵花了？

《说文解字》：“梅，枏也。可食。从木每聲。楳，或从某。莫桮切。”7“媒，謀也，謀合二姓。从女某聲。莫桮切。”8“梅”和“媒”的上古音是一样的，“梅”通“媒”。因此，当我们提到“梅”时，能联想到为男女牵线搭桥的“媒”，梅花也因此带上了爱情的色彩。“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南朝民歌《西洲曲》），在民间，折梅寄予心上人的行为是自然而又深情的。在上元节这个猜灯谜的日子里，婴宁扔下一枝梅花，也是一个极美的“花语”。

后来出场的是杏花，由婢女小荣拿着。这之间似乎是有一层隐秘的对比的。杏花虽则美艳芳香，但和梅花比起来，终究显得俗气了一些，是不及梅花那么傲然独立，超脱凡尘的。王晋卿曾拿林逋的诗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来问苏东坡，这两句诗可不可以用在桃花和杏花上，东坡只回答：“可则可，但恐杏、桃、李不敢承当耳。”在文人的心目里，桃花、杏花之流是没有梅花那么雅的，柳永有《少年游》词：“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帏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娇多爱把齐纨扇，和笑掩朱唇。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用杏花来比艳丽的歌姬，但我们无法想象哪个文人会用梅花来比一般的歌楼女子。

杏花却还有另一层暗示。《广韵》里，“杏”属梗韵，何耿切，“幸”属耿韵，胡耿切。9而梗和耿本就通韵。这样看来，“杏”也暗示着“幸”，寓意着吉祥和好运。王子服看到拿着杏花的小荣微笑着走进家中，其实也埋下了之后再次见到婴宁的幸运。

王子服走进婴宁家的客厅时，看到窗外开满了海棠。海棠花也是极艳的花，常常种植在皇家园林中，身份高贵。“唐相贾耽著《百花谱》，以海棠为花中神仙。”10已经说明了海棠在士大夫心目中高贵的地位，苏轼的海棠诗“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更是为海棠赢下了文人士大夫的“解语花”的美誉。那蒲松龄在这里是想接着用海棠花来比婴宁吗？

陈思在《海棠谱》里写道：“世之花卉，种类不一。或以色而艳，或以香而妍。是皆钟天地之秀，为人所钦羡也。梅花占于春前，牡丹殿于春后，骚人墨客特注意焉。独海棠一种，风姿艳质固不在二花下，自杜陵人蜀，绝吟于是花，世因以此薄之，其后都官郑谷已为举似。本朝列圣品题，云章奎画，煊耀千古，此花始得显闻于时，盛传于世矣。”11可见海棠论姿色不在梅花和牡丹之下。但是蒲松龄却在异史氏曰中认为将“解语花”（也就是海棠）是比不上婴宁的。

前面已经说过，梅花象征着婴宁的超脱世俗的纯真性格和美丽，甚至梅花也只能是婴宁的陪衬，海棠虽名贵，但还是落于俗尘。或者说正因为它名贵，所以在情调上不及梅花的清逸高远。陆游喜欢海棠，但“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陆游《成都行》），却道海棠都扎堆在一起出现，迎合着人们的眼光。而笑个不停的小灵狐却是尘世之外的佳人。另外，宋朝文人圈子流传着五种遗憾，这其中一种就是海棠有艳无香。“一恨鲥鱼多骨;二恨今橘大酸，三恨莼菜性冶，四恨海棠无香，五恨曾子固不能作诗。”12海棠有了姿色却少了花香，但婴宁最让人心动的恰恰是她心灵的纯洁和可爱，这样看来，海棠恰恰是来反衬婴宁的了。

综合来看，《婴宁》故事中的各类花并不仅仅只是故事的点缀，而是具有隐喻性的预言式或寓言式的符号，它们来自于《诗经》的文学传统。或预示着故事的发展走向，或反映着主人公的人物特点，亦或体现着对故事的思想内核的反映。从《婴宁》中对花的隐喻，我们可以看出，蒲松龄在构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不是把环境描写完全当成背景板，而是体现了环境中的小事物与整个故事主体的融合与互相提点。

参考文献

[1]（清）蒲松龄.《聊斋志异》[M]，北京，中华书局，2015.288-302.

[2]（东汉）刘熙.《释名》[M]，北京，中华书局，1985.41-42.

[3]（东汉）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国书店，1989.90-206.。

[4]（宋）陈彭年等撰.《广韵》，北京，中华书局，1985.296-297.

[5]（清）张廷玉撰.《张廷玉全集》，安徽，安徽大学出版社，2015.353-354.

[6]（宋）陈思.《海棠谱》，北京，中华书局，1985.1-2.

[7]（宋）惠洪.《冷斋诗话》，北京，中华书局，1985.40-41.

作者简介：陈雨田，出生年月：1999年11月28日，性别：男，民族：畲族，学历：本科

注释：

①（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北京，中国书店，1989年版，第90页。

②（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北京，中国书店，1989年，第206页。

③（宋）陈彭年等撰：《广韵》，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96-297页。

?（清）张廷玉撰：《张廷玉全集》，安徽，安徽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53页。

⑤（宋）陈思：《海棠谱》，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页。

⑥（宋）惠洪：《冷斋诗话》，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