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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人物对话,体察愧怍之情

2020-11-02李滨芝

读写月报(语文教育版) 2020年7期
关键词:香油老李杨绛

李滨芝

《老王》一文中人物的对话包括两种情况,一种是显性的,即以引号来完全还原对话内容;另一种是隐性的,是间接引语,只是引述说话人的大致内容。对话的主体分别是作者和老王,作者和老李。文中的人物对话虽然或显或隐,但是“言有尽而意无穷”,通过聚焦人物对话,可以体察作者的愧怍之情。

一、“我”和老王的隐性对话

文章中“我”和老王的隐性对话有三处,我们逐一呈现,逐一分析。先来看第一处。

据老王自己讲:北京解放后,蹬三轮的都组织起来,那时候他“脑袋慢”“没绕过来”“晚了一步”,就“进不去了”,他感叹自己“人老了,没用了”。老王常有失群落伍的惶恐,因为他是单干户。他靠着活命的只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有个哥哥,死了,有两个侄儿,“没出息”,此外就没什么亲人了。

这一段落里有部分直接引述的内容,即引号内的内容,虽然开头说是“据老王自己讲”,但是细读后会发现这些话其实隐去了作者的话,只剩下了老王的答话,老王的答话正是在作者的一步步问话中渐显出来的,并非老王和盘托出,因为既然是“我们说着闲话”,聊天应该是有问有答,所以如果能够根据语境设计适切的人物对话,还原当时的情境,或许能揭开背后的隐秘。我们尝试还原当时对话的情境。

杨绛:老王,人家都加入了组织,你怎么没加入啊?

老王:哎!都怪我脑袋慢,没绕过来,晚了一步。

杨绛:如今北京都解放了,像你这情况,政府应该能照顾下吧!?

老王:进不去了!

杨绛:为什么呢?

老王:人老了,不中用了。

杨绛:你这样单干不就成了“黑车”了吗?政府肯定不允许啊!有组织才有保障!

老王:那能有什么办法啊!能活命就行!

杨绛:老王,你家里还有亲人吗?

老王:有个哥哥。

杨绛:哦,那还挺好。

老王:死了——

杨绛:啊?那还有其他人吗?

老王:有两个侄儿。

楊绛:哈,真不错!

老王:没出息。

杨绛:除此之外呢?

老王:没什么亲人了。

按理说,北京解放后,应该是一番新的气象,老百姓的生活应有所保障。然而老王没有职业,就只能靠蹬三轮活命;没有组织,就只能单干,成了“黑车”;没有救济,就只能忍饥挨饿。“三无”的老王缺少帮助,只能处于一种“活命”的状态。没有什么亲人,孤苦无依,周围的人不仅不伸出援助之手,还恶语相加,更加剧了“老王”的活命状态。那么文章为什么隐去了“我”的问话呢?因为这里涉及到对于社会问题的指控,可以说,老王也好,“我”也好,都曾受到过社会的不公正对待,虽然作者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文革”已经结束,但是“我”还是心有余悸,有所顾忌,类似于这样的表述在文章还有,如“‘文化大革命开始,默存不知怎么的一条腿走不得路了”,“我”难道真的不知道默存为什么一条腿不能走路吗?当然不是。同样,“我”难道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解放后老王还会一直处于“活命”的状态吗?当然也不是。可见,作者故意隐去了自己的问话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因为自己无法为老王伸张合法的权益,而正是因为此才觉得有愧于老王。

再来看第二处。

后来我在坐着老王的车和他闲聊的时候,问起那里是不是他的家。他说,住那儿多年了。

这一段话的特殊之处在于我的问和老王的答产生矛盾,即老王答非所问。正常情况下,当“我”问老王那儿是不是他家的时候,老王应该回答“是”或者“不是”,然而,老王的回答却是“住那儿多年了”。这一违反常规逻辑的回答其实内含隐情,首先,老王这样回答否定了那儿是他的家,家是什么?和家人一同居住的地方,老王有家人吗?没有,只是有两个侄子。没有家人,自己形单影只,何谈有家呢?在老王看来,那个破落的大院里塌败的小屋只是一个可以暂时歇脚,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缺少温情的归属感。可见,老王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他既缺少亲情的浸润,又缺乏物质来维系生存。然而在“我”看来,老王缺少的仅仅是维持生活的物质条件,所以总是想方设法给他一些金钱等物质上的帮助,却忽视了老王对于亲情的渴望。在这种金钱和感情的置换中,“我”渐渐地读懂了老王真正的希冀与渴求,然而为时已晚,顿生愧怍之情。

我们再来看第三处。

我问老王凭这位主顾,是否能维持生活,他说可以凑合。

“我”出于对老王的关心询问老王能否凭靠这位主顾维持生活,然而老王的回答说“可以凑合”,对于老王的回答,其实作者还是并非完全放在心上的,或者说并未完全领会老王的本意。后面接着说道“可是过些时老王病了,不知什么病,花钱吃了不知什么药,总不见好”,由此可见,老王回答“可以凑合”是有话外之音的,凭靠那位主顾虽然可以维持生活,但是却不能维持精神生活上的情感需求。老王除了需要维持生活的物质条件,更多的是需要精神上和情感上的关怀,试想当“我”得知老王得病后,为什么不去看望呢?为什么不帮助他去医院诊治呢?如此看来,“我”并未读懂老王所说的“可以凑合”的真正含义。

二、“我”和老王的显性对话

文中有关“我”和老王的显性对话有两处,我们先来看第一处。

他说:“我送钱先生看病,不要钱。”我一定要给他钱,他哑着嗓子悄悄问我:“你还有钱吗?”我笑着说有钱,他拿了钱却还不大放心。

老王送钱先生看病,这体现了其热情,不要钱则体现了其善良。当“我”给老王钱时,他竟关心“我”是否还有钱。这里有两个用词需要特别注意,一个是“哑着嗓子”,一个是“悄悄”,老王为什么要这样问呢?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一是老王这样问说明他心里想的更多的是别人,他想的不是自己拿了钱怎样,而是担心“我”没钱了会怎样;二是顾及“我”的面子,“我”毕竟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三是怕因为钱的原因加重对“我”和钱先生的影响,这个从该段部分语句中即可得知,钱先生因为“文革”的影响而一条腿走不得路了,而“我”不敢自己乘三轮,可想而知如果被别人知道钱先生花钱乘坐三轮这件事,在老王看来是性质非常严重的。由此看来,老王是一个非常善良淳朴的人。即便是后来“我”说还有钱,把钱给他,他还是不大放心。

(A)我吃惊地说:“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吗?”

他“嗯”了一声,直着脚往里走,对我伸出两手。

(B)我强笑说:“老王,这么新鲜的大鸡蛋,都给我们吃?”

他只说:“我不吃。”

(C)我谢了他的好香油,谢了他的大鸡蛋,然后转身进屋去。他赶忙止住我说:“我不是要钱。”

我也赶忙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

我们把第二处对话分成三个部分,先来看A部分。在这处对话之前是对老王的一处外貌描写,据此不难看出老王当时的状态很差,所以“我”才会“吃惊”地问他好些了没有,然而老王的回答却是一个“嗯”字。这个“嗯”字不仅写出了当时老王的病态已经严重到连说话都很吃力的地步,而且细细揣摩,我们不难得知,这个“嗯”字言不由衷,其实老王的身体状况很差,他这样回复只是想让“我”不必为他担心,从这一点上我们能看出老王的善良,他更多的是为别人着想。然而,对于老王的回答,“我”却并没有进一步关心,而是选择了默认老王的回答,将话题转向了香油和鸡蛋。

接着,我们看B部分。按照情理和逻辑说,当“我”询问老王鸡蛋是否都给我们吃时,老王的正常回答应该是“是”或者“不是”,然而老王却只说了“我不吃”三个字,老王为什么会这样回答呢?老王的身体状况很差,是最需要补充营养的,而香油和鸡蛋是当时极为宝贵又富有营养的食品,对老王而言是必需的;况且无论是香油也好鸡蛋也好,并不是一下子就能得到的,应该是有一个积累的过程,也就是说对老王来说得到香油和鸡蛋也是非常不容易的。既然香油和鸡蛋得来不易,又如此珍贵,那么老王为什么不吃呢?“我”难道不知道这两者对于老王的意义和重要性吗?然而,“我”又选择了默认老王的回答,老王不吃就是不需要,所以才接过来他的香油和鸡蛋。

最后,我们看C部分。老王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他不是要钱,那究竟是要什么呢?很显然,他已经把“我”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个人行将就木,最想见到的就是亲人,这样不难理解,他想要的是“我”把他当作亲人一般。而“我”呢,“我知道,我知道”,这两句话似乎欲说还休,话都没有说完,只是用了一个破折号,这里的破折号起一个解释说明的作用,言外之意,“我”自认为知道老王想要什么,“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由此看来,“我”自认为老王需要的是钱。然而细细体会,便会发觉“我”所谓的“知道”并非知道。“我”果真知道么?如果“我”知道老王需要的是什么,“我”还会给他钱么?可见“我”并不知道。这种不对等的情感在这个地方达到了极点。原来,“我”自以为知道,所以能在经济上接济他就尽力而为,别人嫌弃他眼瞎不肯坐他的车,“我们”坐,给他钱,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老王送冰、送默存看病、送香油和鸡蛋,“我”统统给他钱,“我”只是以为他缺钱,所以更多的是给予他经济上的帮助,却很少给他亲人般的关怀,哪怕是朋友般的关怀也很少。所以,其实“我”不知道,正是因为多年后的顿悟,“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愧怍。

三、“我”和老李的显性对话

过了十多天,我碰见老王同院的老李。我(1)问:“老王怎么了?好些没有?”

“早埋了。”(2)

“呀,他什么时候……”(3)

“什么时候死的?就是到您那儿的第二天。”(4)

这一段对话有三点需要特别注意,第一点是人物在对话时并没有相关的其他描写,如人物对话时的心理、外貌、动作等;第二点是第三段中的省略号似乎欲言又止;第三点是老李说的“到您那儿的第二天”这句话颇耐人寻味,这几点给我们留下了很丰富的想象空间。

至于第一点,我们可以尝试通过添加相关人物描写来还原人物说话时的状态。我们逐一分析。(1)处我们可以揣想当时的情境,老王送完香油鸡蛋之后的十多天,“我”对于老王的现状应该是非常迫切地想知道的,老李和老王又同院,对老王了解最清楚,可见当时“我”非常关心,非常迫切地想知道老王的病情;而对于“我”的疑问,老李仅仅简单地回复了三个字,老李对于老王和“我”的关系是最了解的,临死送香油鸡蛋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然而“我”却对老王十多天没有关心,可见这三个字是带有一定的情绪的,我们可以揣摩当时语境下老李的动作或者外貌等,(2)处我们可以补充如:老李脸上现出一丝怨气,头也不抬一下。面对老李这样的反应,其实在“我”看来是情有可原的,当“我”得知老王死讯的时候,恐怕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不仅因为老王的死对“我”而言是十分悲恸的,也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而且对于没有及时得知老王的死心怀愧疚,一个“早”字犹如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心上,所以我们可以想象(3)处“我”的相关描写,如:我即刻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了一下,面如死灰,怔在原地,心里惴惴不安。没等“我”说完,老李已经接过“我”的话,可见老李对于“我”问什么已经心知肚明,只是这一问有些姗姗来迟,如果说第一次老李说话的时候对“我”有一丝怨气,那么此时老李应该是对“我”发泄着不满,据此可以判断(4)处老李说话时的状态,如:老李的话语中夹带着些许不满,仿佛在埋怨我。通过补充人物对话时的状态,还原语境,我们渐渐地感受到“我”对于老王死去的歉疚。

第二点是第三段中的省略号,这里的省略号所指代的内容并不难理解,应该是指老王的死,但是“我”为什么却欲言又止了呢?可想而知,“我”当时对于老王的死是不能接受的,是不愿意接受的,所以“我”无法说出口。可是为何说不出口呢?一者是老王的死让“我”很悲恸,二者是“我”对于十多天后突然得到老王的死讯有些自责,难以启齿。

第三点是第四段中老李说的“就是到您那儿的第二天”这句话,这句话非常值得探究,对于我的问题,老李完全可以回答是具体哪一天,也可以回答几天前,这些都是比较合乎情理的正常回答方式,然而老李却以这样的形式来回答,是有言外之意、话外之音的。老王到“我”家的那天,其实“我”对老王的病情是有预感的,送香油鸡蛋其实就是临终前的告别,然而“我”却并未完全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过了十多天也不去过问老王的病情,可见,老李这样回答是带着一种责备的语气和情感的。老李这样的回答显然让“我”不仅自责而且充满了歉疚。

四、“我”和老李的隐性对话

他还讲老王身上缠了多少尺全新的白布——因为老王是回民,埋在什么沟里。我也不懂,没多问。

这里有一个地方耐人寻味,在老李给“我”讲述了老王下葬时的一些情景后,我“没多问”,难道仅仅是因为“不懂”吗?其实不然。在老王病重后,老李一直充当着代老王给“我”传话的角色,试想,和老王同住一个院子的老李对于老王的情况是最清楚的,老王给“我”送完香油鸡蛋后,其实“我”对于老王的病情是有预感的,然而“过了十多天”老王毫无音讯,可“我”却从未过问,只是在恰巧碰见老李的时候才得知老王的死讯,此时的“我”已经深感愧疚,无言以对。

基于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和作者对老王的特殊情感,作者在回忆时并未说尽说透,语言的背后其实洞藏隐情,意味深长。然而正是通过赏析这些隐性的和显性的人物对话,我们逐渐体会出作者对于老王的愧怍之情。聚焦人物对话,才发现作者“言有尽而意无穷”,通过对人物对话探幽析微,讓我们真正地走进了人物的内心世界,直接与人物对话,在品析中体察情感。

(作者单位:山东省东营市实验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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