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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任教:我常像初入学堂的孩童

2020-08-03金鑫金鑫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20年6期
关键词:凯瑟琳泰国汉语

文_金鑫 图_金鑫

亦师亦友被认为是最默契的师生关系,跨文化背景下的师生关系虽然充满挑战,但也更因差异而产生深厚情谊。笔者作为一名外派教师,以国外教书多年的经历展示了一名教师的反思和与学生的情谊之道。

跨文化背景下的教学,老师常常也是学生的身份,图为笔者所带的泰国汉语班毕业合照

(一)

前几天搬家,想着家里缺点生气,于是拉着朋友去了趟花鸟市场。在一个摊上看中了盆琴叶榕,和老板杀价杀得正欢时,来了两个老外,拎着一盆枯死的茉莉要退货,说是前两天在摊上买的,没过两天就枯死了。挺小的一件事,没想到老板不给退只给换,可是老外又只想退不换。双方操着一口地道的四川话你一句我一句,把我一个看客看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以一句老外说出的“算了算了就当交个朋友”而结束。

望着老外提着绿植远去的背影,老板跟我相视一笑,感叹汉语真是博大精深。

回程的路上我突然特别想念我的那些学生们。

我是一名国家外派汉语教师,曾在泰国一所皇家中学任教三年,在南美一所顶尖大学任教两年。

虽然是一名老师,但站在讲台上,我习惯把自己的姿态摆在学生的位置。因为每到一个国家,我就像初入学堂的孩童,所面对的都是新的语言和文化。课堂上的人既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老师。甚至有时,我感到教给他们的远不如他们教给我的多,让我感到惭愧。

人和人的相处就是一个相互学习的过程。这个过程会在双方的生命轨迹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二)

泰国是我见过的把“尊师重道”做到极致的国家。

在泰国,老师的地位是很高的,这种所谓的高不是真的社会阶级有多高,而是在民众心中的地位很高。

在泰国学校,学生路过老师时必须弯腰低头行礼,来办公室跟老师谈话必须跪着。这与中国大不相同,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拜礼在中国不会轻易使用,但是在泰国却很常见。

刚到泰国时,学生来办公室背课文,十几个人一进门就跪在我面前,着实把我吓一大跳,赶忙喊他们起来,跟他们说既然跟我学习中文,就按中国的方式来就好。可是身后的办公室主任却跟我说,这是他们该做的,这是泰国的传统,我也只好尊重,但每次看到学生跪在我面前,我心里还是会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受不起。

万佛节僧人来学校讲经并接受学生和老师的布施

不过在我看来的“大礼”并不影响师生之间关系的和谐,泰国学生也是我见过把旧传统和新时代结合得最好的学生,他们一方面严格遵守传统里的师生等级关系,一方面又把师生关系处理得亦师亦友。

我一次见几个“问题学生”被教导主任拿着教鞭追了好几栋教学楼,结果周末在学校的晚会上就看到这个主任和那几个学生一起组了乐队在舞台上唱摇滚。

这些经历都让我学会了如何在学生面前平衡好老师和朋友的身份。

泰国学生无疑是幸福的。这与文化的包容性密不可分,他们多元化的教育理念也被学校、家长和整个社会所接受。于是在泰国既能看到中国式的刻苦应试教育,也能看到西式的个性化教育。

说到泰国的教育,不得不提我的一个学生,他叫林幸福。

林幸福是华裔,祖辈是广东人,名字是他爷爷取的,自我介绍的时候特别骄傲地告诉我,他爷爷希望他幸福。

泰国学生在我的印象里都比较自由跳脱,但是林幸福是个特例。这可能跟他是华裔有关系,他是我见过最刻苦的泰国学生,也是最拘谨的一个。

跪拜礼在中国不会轻易使用,但是在泰国却很常见

刚接触汉语的初一女生

他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学完了别人一年的汉语课程,并在汉语考试上取到了最高分。就在我以为他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小孩时,他一举拿下校际舞蹈大赛一等奖,后来我才知道,他不单学习成绩好,还擅长舞蹈、唱歌、摄影以及羽毛球。

跟他熟悉以后我问他,那么多兴趣爱好不怕影响学习吗?他的回答我至今难忘。他说,老师,我其实并不爱学习,成绩好是因为我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最多,我喜欢玩,但是我知道好好学习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玩,学习和玩并不冲突,找到平衡点就好。

那一刻我是很震惊的。自己总是在工作和兴趣爱好之间取舍抉择,殊不知一个16岁的小男生活得比我明白。

幸福从汉语零基础到顺利考过HSK5级只花了两年时间,没去过中国,唯一的汉语练习渠道就是我,仅仅两年就达到了跟中国人沟通无障碍的水平,他无疑是我最出色的学生。

后来在我的帮助下,幸福同时拿到了复旦大学和泰国第一大学朱拉隆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决定留在泰国,等大学毕业再申请来中国留学。

如今我们还保持联系,最近他告诉我,他创立了一个贸易公司,对中国出口泰国的传统食品,我想他做到了爷爷对他的希冀,为他开心。

(三)

出国之前觉得这个时代信息化足够丰富,了解一个国家不一定要亲眼所见,网络上的信息拼凑起来就是个大概。出国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在国外这些年,我常被问到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比如中国人养狗是为了当食物吃掉吗?中国女人还在缠脚吗?中国家庭女孩子的地位真的很低吗?……一些旧社会出现过的事实,仍然被当做如今的中国形象看待,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如今的中国面貌。

离开泰国以后,我去到了厄瓜多尔,那是一个南美的小国家,地震频发,经济不发达,跟中国隔了半个地球。

可能因为隔得实在太远,当地人对中国的了解也几乎都来自网络及当地并不地道的中国餐馆。汉语对他们来说更是陌生,走在大街上时常有人对我说日语和韩语,有时即使知道我是中国人,也对我说日语单词,或许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汉语。

所以在这里汉语绝对算是小语种。在一个经济不发达的地方,父母把孩子送去学小语种,无疑这个家庭是富裕的。当时候我汉语班上的学生,家里非富即贵。

但有一个学生例外,凯瑟琳。

凯瑟琳来中国的那天,一下飞机就给我打电话,她说踩在中国的土地上才真正相信自己来到了中国,然后在电话里哇的一声哭了。

我知道她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第一次见到凯瑟琳的时候,她才十七岁,不会说英语,而我刚到南美也不会说西班牙语,两人交流全靠肢体语言。

她没语言经验,在班里进度最慢。有好几次在课堂上崩溃,趴在桌子上哭。我利用课余时间反复跟她讲。她学得认真,我教得也上心。

后来我才知道,在当地,家里稍微富裕的家庭都会送子女去私立学校,学生最少会说一门外语。而凯瑟琳上的公立学校,学费很低,教学质量不高,学生也参差不齐。

她来学习汉语,是说服家里顶着巨大的压力来的,而动力完全是因为喜欢中国。

凯瑟琳常常跟我表达她对中国的喜爱。这种向往随着她掌握的中文词语的累积而越来越深,她通过各个渠道了解中国的文化和风俗习惯,有时问的问题我都要查阅资料才能回答。

她最喜欢的汉语词语是“笨鸟先飞”,她说她就是笨鸟,所以要先飞。

她做到了。她是班里第一个通过汉语等级考试的学生,还是第一批通过申请到中国留学的学生。

她来中国的第一个星期,我去北京找她,还有她的三位同学,也是我的学生,见到我那一刻,他们抱着我笑,笑声穿过北京的校园,划过天空,爽朗而美好,那是梦想实现的声音。

我带他们吃北京烤鸭、逛了故宫,去北海划船、还去爬了长城。

在长城上,凯瑟琳跟我说了一生都无法忘怀的话。

她说,谢谢您老师,是您改变了我的一生。

那一刻,我眼睛酸了。身为一个老师,听到自己的学生说出这样的话,有种无以言表的感动和激动。

那一天他们几个在长城上肆意地奔跑,我在他们身后笑得像个傻子。

看啊,那几个年轻可爱奔跑在长城的外国孩子是我的学生,是我带他们来到了中国。他们将在中国与南美的友谊桥梁构建上做出或大或小的贡献。

(四)

如今的我已经回到了中国,也不当老师了。生活也被那些日常的琐碎填满,但是每次一想到那些学生,我都感到很欣慰。

谢谢他们教会了我很多,是他们让我的生活更多姿多彩。

我曾是个老师,我感到很骄傲。

外派汉语教师除了教学,也要将中国的形象推广到全世界,图为笔者与带着学生一起做的脸谱展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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