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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硬与柔软

2020-07-13刘畅

读天下 2020年12期
关键词:密州苏轼心理

刘畅

摘 要:《超然台记》历来被解读为苏轼的达观超然之作,但是将作品回归到苏轼在密州任官时期的暗淡困窘的情境,可以发现此文并非全然传达一种乐观旷达的情怀,而是展现了苏轼柔软与坚硬交织的深层内心结构。超然台并不是已经超然的标志,而是他对自我的劝慰与希冀,密州时期的心性锤炼于他而言是具有指向意义的,他尝试糅合儒道思想,也为此后人生起起伏伏中涵养的乐观旷达、且痛且歌文化性格做了思想与行动上的初探。

关键词:苏轼;超然台;密州;心理

苏轼在人生的颠簸流转之中始终不曾丢落的乐观与坚强品格被视作解读苏轼作品的经典视角,但他不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而只是在现实的风雨中咬牙砥砺前行。柔弱与坚强是他深层次的内心结构,是他在密州时期的精神标识。而这才是一个应该被我们所平视而不是盲目仰视的鲜活的苏轼。

一、 现实之难与内心之坚

密州是苏轼人生中的一个重要驿站,他在熙宁九年十二月三日从杭州通判任上移知密州,时年三十九岁,他升迁至此,但是知密前后,他在政治上是失意的。值熙寧变法时期,苏轼因为反对变法,在朝廷受到新党的强烈排挤和皇帝的猜疑。对于处在壮年的士人来说,他的政治前途黯淡无光。且当时密州的地理与人文环境极其恶劣,蝗灾和旱灾滋生,盗情凶猛,变法推进过程中民怨沸腾,当时的生活条件也十分困窘,可谓置身一个穷山恶水之地。

“始至之日,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余之不乐也。处之期年,而貌加丰,发之白者,日以反黑。”苏轼用简约的笔调勾勒出了他在密州时期所面临的社会状况,面对一堆棘手的问题,他没有选择冷眼旁观,而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治灾抚乱,只一年的时间就做到了“再使风俗淳”。但是文中却一笔带过,治理背后的艰难困苦是他最深切的体验,也是他选择隐匿的部分。

他隐去了现实之难,对任官使命的践行、对生民百姓的深切凝视和对困境的接纳与化解恰恰彰显了内心的坚硬,这份坚硬里包裹着一个文人士大夫的魄力、毅力与定力,他的承受能力远远高于世俗对他的期待。现实处境之难练就了苏轼内心之坚硬,这不意味着他如圣人般能够轻易抵抗生活的风霜雨雪,而是再难再险,他都能明白当下的使命和精神最初始的诉求,在迷雾之中砥砺前行。

二、 兼怀儒道与内心之柔

苏轼在人生的起伏流转中形成了“外儒内道”的文化品格。他身在仕途,是儒家道统的坚定捍卫者,“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是他毕生的理想,他调任密州时三十九岁,处于政治壮年,却被排挤猜疑。“而其东则卢山,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西望穆陵,隐然如城郭,师尚父、齐桓公之遗烈犹有存者。北俯潍水,慨然太息,思淮阴之功而吊其不终。”他提到了“隐君子”“卢敖”等世外散人,也提到了建立不世功业的姜尚、“思淮阴之功”,他向往逍遥物外,却也渴望建功立业,可见苏轼心中交织着儒家和道家双层思想。当现实的政治处境让他倍感苦涩与愤恨之时,他选择用道家的思想解脱自我,而不是极尽怨气于诗词文赋、一生抑郁终了。

“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哺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首段开宗明义,包含着道家“齐物”观以及儒家颜子居陋巷而不改其乐的超然思想。苏辙曾说:“颜氏子饮水啜菽,居于陋巷,无假于外,而不改其乐,此孔子所以叹其不可及人也。”苏轼与颜子超然境界无法相较,但是处境在本源上有相似性,他要寻找一种解脱精神重压的方式,此时的超然只是置身此地的超然,放在他一生的长河之中,密州时期是他乐观旷达文化性格形成的初始阶段。对“超然”的呼告,也是对自我的暗示与劝慰,折射了苏轼内心能屈能伸的柔软。

三、 压抑下的张力:超然文化性格之重新审视

《超然台记》预示着苏轼在密州时期的心态转变,并不是达到“超然”,而是有意识地向“超然”过渡。他在去世两个月前,作了一首题为《自题金山画像》的诗:“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走过了人生的重要三州,心境才得以尘埃落定。密州尚属他远离朝堂的前期,是苦难的发端,身处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逆境,在巨大的压抑之下,他并没有被打倒,而是展现出了生命的张力:对外积极作为,妥善治理;对内自我修炼,自我调适。

鲁迅曾言,“生命力受压抑而生的苦闷懊恼乃是文艺的根底,而其表现方法则是广义的象征主义。”超然台是苏轼的快慰之地,台上居室安静,可赏风花雪月,与朋友觥筹交错,尽享田园之乐。他描绘的烟火与诗意均是他所在困境之中真正期待的生活,苏辙取老子“虽有荣观,燕处超然”之文意,为此台命名为“超然台”,这又何尝不是他对兄长的劝慰与希冀,希望他能放下心中的忧愁不快,超然物外,不为凡俗所奴役。

历来解读苏轼的文与人,习惯了言说他的乐观豁达,甚至认为他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能泰然自若。乐观旷达的文化性格是他用一生的悲欢离合所铸就的,应当在他的生命张力之下重新审视。因为这是绵延一生的过程,在反复的苦难与困境中才练就了宠辱不惊与超然物外。而密州时期的“超然”只能说是一种踏踏实实的生活期待,纵使不能做到不役于物,也要劝慰自己,把握当下。此番修炼也恰恰成了他今后面临挫折苦难的必要心理准备。

四、 结语

苏轼的经典散文《超然台记》是一篇能够折射他在密州时期复杂心理结构的作品,展现了他巨大的生命张力。苏轼隐去了生活黑暗疾苦的一面,极力展示平静安然的一面,此篇中的“超然”并非是真正的“超然”,而可视作为他对自我的劝慰和期待,儒家颜子的居陋巷不改其乐和道家的超然物外是他的精神向标,此番心性锤炼为他后来波澜起伏的人生道路树立了心灵的归依范式。

参考文献:

[1]杨威威,蔡阿聪.是超然之变还是意气之争?——苏轼《超然台记》新解[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6(5).

[2]陶文鹏.两宋士大夫文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

[3]张兴武.两宋望族与文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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