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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二拍”中的动物灵异观及其文化意蕴探究

2020-05-21吕子涵安徽大学文学院合肥230601

名作欣赏 2020年15期

⊙吕子涵[安徽大学文学院,合肥 230601]

一、“动物灵异现象”的界定

“三言二拍”中关于动物的描写众多,但并非所有有关动物的描写都属于“动物灵异现象”的概念,因此,对“动物灵异现象”做一个明确的界定是非常有必要的。本篇中认为“动物灵异现象”是指由动物直接或间接影响人类社会出现一些“现有”知识无法解释的现象。其中“现有”并非指当代,而是指现象所发生的时代;并且“由动物直接或间接影响”和“人类社会出现一些现有知识无法解释的现象”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如《初刻拍案惊奇》第37卷《屈突仲任酷杀众生 郓州司令冥全内侄》的屈突仲任,最好食肉,一生盗杀动物甚多,且手段残忍,只为满足口腹之欲。此人还有一家童,陪屈突仲任做尽了盗杀之事,忽一日家童病死,阴曹地府诸判官对其所行之事进行清算,便把屈突仲任也召到地府与那家童对质。没想到主判官正是屈突仲任的姑父,屈突仲任贪生怕死,便央求姑父放他一马,他的姑父于是与众判官商定,此人阳寿未尽,便取他三尺血,与他所杀的动物分食,令其往后不再食肉,便将其放归凡间了。此后屈突仲任但凡食肉,肉到嘴边必变为秽物,故果不再食肉,终得善果。这个故事中,屈突仲任到嘴之肉虽无故变为秽物,却是因为他触犯了地府为其所设之戒,此灵异现象由地府之令而得来,并非由动物而得,不满足“由动物直接或间接影响”的条件,故不属于“动物灵异现象”。而同样出于此卷头回中有关牛的故事中说道,盛子东通过牛不吃草且眼中含泪推断出此牛将死,及牛乞怜于人希望能够免于被屠宰两种现象,乃动物天性,虽与动物相关,却因未使人类社会产生异象,不满足“人类社会出现一些现有知识无法解释的现象”这一条件,因此也不属于“动物灵异现象”的范畴。对“动物灵异现象”这一概念做界定,不仅能帮助我们明确动物灵异现象的范畴,更有利于进一步对动物灵异现象进行分类。

二、“三言二拍”中动物观的种类

“三言二拍”中关于灵异动物的记载十分丰富,从飞禽到走兽,从陆地到池塘,丰富而多样。据统计,“三言二拍”共描写了十一种动物的灵异现象,分别为画眉、蛇、白鹞、金鳗、虎、黄雀、狐、鸡、鼍龙、赤鲤、蝶,分别分布在十一个章节之中。本节按照其社会功用将其归为五类,并进行深入的探讨和分析。

(一)祥兆类

1.虎

“三言二拍”关于虎的章节共有两篇,分别为《大树坡义虎送亲》和《感神媒张德容遇虎凑吉日裴越客乘龙》,在前者中,虎扮演的是执行因果报应的神兽,而后者则更加强调了虎送祥瑞的功用,故此处主要讨论后者。

算命先生李知微预言张德容与裴越客的婚事在三月初三,但裴越客初二尚未赶到,眼看吉日要错过,那张德容张小姐却被虎叼了去。而裴越客离定州还差着几十里,眼看赶不及婚期,却在岸边落脚处遇一虎,背负一物,放下便走。不想此女正是娇妻,此虎正是神明遣来助力的媒人。正如书中记载:

“只为好日来不及,感得神明之力,遣个猛虎做媒,把百里之程顷刻送到。从来无此奇事。”这话传出去,个个奇骇,道是新闻。民间各处,立起个“虎媒之祠”。但是有婚姻求合的,虔诚祈祷,无有不应。至今黔峡之间,香火不绝。

可见,虎在此篇中扮演的是管理人间姻缘的神兽,是大吉之兆。

2.鼍龙

《转运汉遇巧洞庭红波斯胡指破鼍龙壳》中的鼍龙与前文提到的虎,是“三言二拍”中仅有的两种祥瑞之兽。此篇讲到有一人,在实地上行,步步不着,极贫极苦;渺渺茫茫做梦都梦不到的去处,却得了一主没头没脑的钱财,变成巨富。这钱财便是鼍龙所赠。书中有话:

主人笑道:“列位岂不闻说龙有九子乎?内有一种是鼍龙……此壳有二十四肋,按天上二十四气,每肋中间节内有大珠一颗……壳不值钱,其珠皆有夜光,乃无价宝也!”

故可得知鼍龙在此为赠财神兽,亦是吉兆。

(二)凶兆类

1.画眉

画眉这一形象出自《喻世明言》中《沈小官一鸟害七命》一篇,此卷开篇便作诗道:

飞禽惹起祸根芽,七命相残事可嗟。奉劝世人须鉴戒,莫教儿女不当家。

而所害的七条命则分别为,提着画眉出游却被砍了头的沈秀才,为讨沈家寻头赏钱央两儿子割了自己头的黄老狗,黄老狗的两个儿子大、小保,从张公处买了画眉却被冤做杀人犯的李吉,以及杀了沈秀才的真凶张公及其婆子张婆。此七人中张公一家及大、小保皆杀了人或分了赃,可以说是死有余辜,但其余三人,包括画眉鸟的主人沈秀才在内,皆因画眉无故命丧,并未行其他伤天害理之事,故画眉在此归其为凶兆。

2.白鹞

《崔衙内白鹞招妖》一篇中,说崔衙内带着白鹞子去打猎,却在酒店里遇到了一酒保,生的凶神恶煞,再看那酒缸,原是血水浸着浮米,好不容易脱了身,却又丢了鹞子。待寻得这鹞子时,却看到一个大骷髅。文中记:

却那峭壁顶上,一株大树底下,坐着一个一丈来长短骷髅……左手架着白鹞,右手一个指头,拨那鹞子的铃儿,口里喷喷地引这白鹞子。

别了骷髅,没讨得鹞子,却在一户草房再遇到那酒保。酒保引了一位红衫女娘,偏要与他做妻,女娘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那具骷髅。衙内速逃,那女娘竟追他至家,终于迷住衙内。亏得其父请人作法捉得妖怪,原来那骷髅神是晋时一个将军,死葬在定山之上。岁久年深,成器了,现形作怪。

原本好好的出行,却因那白鹞,凭空生出许多事端,冯梦龙题目亦作“白鹞招妖”,故在此归其为凶兆。

3.金鳗

与《崔衙内白鹞招妖》相仿,《计押番金鳗产祸》中计押番偶得了金鳗,金鳗自称金明池执掌,教计押番莫要害他,还未等计押番做决定,其妻却擅自烹了,因而落得个家破人亡。书中记载:

后人评论此事,道计押番钓了金鳗,那时金鳗在竹篮中开口原说道:“你若害我,教你合家人口,死于非命。”……想来这一班人也是一缘一会,该是一宗案上的鬼,只借金鳗作个引头。连这金鳗说话,金明池执掌,未知虚实,总是个凶妖之先兆。

故在此也归作凶兆。

(三)因果报应类

1.蛇

《李公子救蛇获称心》头回里记载:

昔日孙叔敖晓出,见两头蛇一条,横截其路。孙叔敖用砖打死而埋之。归家告其母曰:“儿必死矣。”母曰:“何以知之?”敖曰:“尝闻人见两头蛇者必死,儿今日见之。”母曰:“何不杀乎?”叔敖曰:“儿已杀而埋之,免使后人再见,以伤其命,儿宁一身受死。”母曰:“儿有救人之心,此乃阴骘,必然不死。”后来叔敖官拜楚相。

故蛇在此处为因果报应类,为了佐证这个观点,冯梦龙在本卷正话中又讲了一个故事。说李元前往杭州面见父亲的途中,从几个小孩手中用铜钱百文救下一奇异小蛇并放生。却不想小蛇正是龙宫太子,龙王为答谢李元许了女儿称心与李元为妻,称心陪伴李元三年并帮助李元金榜题名方才离开。此二人皆存善念,故皆得善报,实乃积善逢善,因果报应。

2.虎

不同于凌濛初将虎奉作祥兆,冯梦龙则认为虎是神明谴来剿除凶恶,布恩施善的灵兽,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大树坡义虎送亲》头回和正话中各讲了一个故事分别介绍善报与恶报,以奉劝人行方便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头回中讲到有一人姓韦名德,做人公道,利心颇轻,娶得一妇,十分美貌。丈人死后,二人商议变卖家产回乡,却在回乡途中,遇到一黑心艄公名为张稍,艄公见韦德之妻貌美,便起了歹心,将韦德以砍柴之名骗至山中,借机将其砍倒,并向其妻谎称其被山中饿虎叼走。其妻不相信,偏要与那张稍进山寻找丈夫尸体,张稍执拗不过,只得进山,不想此次果遇老虎,将张稍叼走。而那韦德,被砍之后竟挣扎起来,寻得妻子,讲明实情,捡回一命。后人论此事,只道是:

伪言有虎原无虎,虎自张稍心上生。假使张稍心地正,山中有虎亦藏形。

再说那正话中说道有一人名叫勤自励,幼年时就聘定同县林不将的女儿潮音为妻。勤自励年少之时不肯读书,好使刀枪棍棒,曾一日射死三虎。一日遇一黄衣老者,好言相劝,便折箭立誓,再不杀虎。一日打猎,见一黄斑老虎误陷于陷阱之中,做乞怜状,自励便擅自做主放生此虎,并将所得猎物一并放入那主人陷阱中,空手而归。后自励从军六年未归,同乡人以为自励死,遂将潮音嫁作他人。不想送亲队伍行至一半,突遇一虎,将新娘叼走,正送至归家途中的勤自励手上,勤自励认出那正是六年前放归的黄斑老虎,心中十分感激。回家后便同潮音成亲,夫妻偕老。

后人提及这桩义虎送亲报恩的美谈,多有题咏,惟胡曾先生一首最好,诗曰:

从来只道虎伤人,今日方知虎报恩。多少负心无义汉,不如禽兽有情亲。

3.黄雀

《小水湾天狐诒书》开篇头回中有诗四句:

蠢动含灵俱一性,化胎湿卵命相关。得人济利休忘却,雀也知恩报玉环。

讲了汉时一秀才从一少年手中救了一只黄雀,回家将养,不料一日黄雀化为一黄衣童子,赠予秀才玉环一双,并说掌此玉环,当累世为三公。后秀才果世世三公。故黄雀衔环报恩,当属因果报一类。

4.狐

“三言二拍”中因果报类动物最多,《小水湾天狐诒书》正话里的狐亦是如此。说那王臣返京途中,于山林中偶遇两只野狐执书谈笑,心中好奇,便用弹弓射伤两狐,夺走天书。及至客店中,一狐忍着疼痛,化作一人来赚王臣的书,不料被一黄口小儿一眼识破,讨得王臣拔剑斩逐。及至夜间,那狐又好言苦求,王臣仍执意不肯,那狐便留下话,若他肯还书,便寻些好事相酬,若他不肯还,还叫他莫要懊悔。其后两狐先后化作王臣的随行与管家,以及其兄弟,略施巧计,将王臣的家业弄得七零八落,终于讨得此书,而那王臣因此气的病了两个月,方才痊愈。正如文中那野狐化作其兄弟王宰时所说:

这却是你自取,非干野狐之罪。那狐自在林中看书,你是官道行路,两不妨碍,如何却去打他,又夺其书?……及至夜间好言苦求,你又执意不肯,况且不识这字,终于无用,要他则甚!今反吃他捉弄得这般光景,都是自取其祸。

这王臣可谓自讨苦吃,那狐所做种种也是事出有因,故狐在此处当属因果报类。

5.鸡

《醒世恒言》第十八卷《施润泽滩阙遇友》中有主客二人,客人不让主人杀鸡款待自己,夜半,鸡忽然乱叫,客人起身查看,于是免于被房顶的车轴所砸到。这里鸡忽然乱叫可看作是鸡报客人救命之恩,故属于因果报类。

(四)神灵类

赤鲤出现在《薛录事鱼服证仙》一篇,薛伟廉谨仁慈,爱民如子,因七夕夜与夫人乞巧饮宴,感了寒凉,遂成一病,不日便闭了眼。其夫人心有不甘,便往寻道人李八百,那道士留下一法,便自去了。关于那道士的“药方”,书中载道:

这个病从来不上医书的。我也无药可用。唯有死后常将手去摸他胸前。若是一日不冷,一日不可下棺。待到半月二旬之外,他思想食吃,自然渐渐甦醒回来。

再说那薛少府在病中,到第七日,身上热极,便是顷刻也挨不过。一心思量要寻个清凉去处消散消散。因此悄地里背了夫人,瞒了同僚,竟提一条竹杖,私离衙斋,也不要一人随从,倏忽之间,已至城外。却不知自己的身体仍躺在家中床上。薛少府出了南门,便向山中游去。来到一座山,叫作龙安山。山上有座亭子,薛少府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又向山中行去。渐渐行了十余里,远远望见一条大江,薛少府想去泅水,却又叹人不如鱼。不想旁边有一条小鱼听了他的话,便开口承诺替他向河伯图一身鱼鳞。那薛少府换上鱼鳞,本能在水中恣意游耍一番,却被渔户钓了上来,又被公差搜了去做鲊。却看厨师刚把这鱼头一刀剁下,那边三衙中薛少府在灵床之上,猛地跳起来坐了。少府醒后,从一牧童处得知,原来神仙中有个琴高,他本骑着赤鲤升天去的。只因在王母座上把那弹云璈的田四妃觑了一眼,动了凡心,故此两人并谪人世。如今他的前身,便是琴高;而他那顾夫人,便是田四妃。而那李八百,他本在汉时叫作韩康,一向卖药长安市上,口不二价。后来为一女子识破了,故此又改名为李八百,今已活过八百岁了,特在此候他二人一同飞升。后二人寻得李八百,少府乘着赤鲤,夫人贺了紫霞,李八百跨上白鹤,一齐升天。在此篇中,赤鲤是助薛伟飞升的神物,本自仙界而来,故在此独归为神灵类。

(五)托魂类

《二刻拍案惊奇》第十三卷《鹿胎庵客人作寺主判溪里旧鬼借新尸》为证鬼的存在分别讲了两段故事,一个借生人,一个借死人,蝶这一形象便出自前一段。故事说那宋时福州黄闾人刘监税的儿子刘秀才,娶了郑司业明仲的女儿为妻,后妻死,刘秀才哀痛欲绝,将往葬于郑家先陇之旁。既葬了,书中说:

忽然一个大蝶……在刘秀才左右盘旋飞舞,赶逐不去。刘秀才道是怪异,戏言道:“莫非我妻之灵乎?倘阴间有知,当集我掌上。”刚说得罢,那蝶应声而下,竟飞在刘秀才右手内。……细看手内已生下一卵,坐客多来观看,刘秀才恐失掉了,将纸包着,叫房里一个养娘,交付与他藏。

却说那养娘拿了卵,后到家后,竟自做郑氏打扮,说话做事也宛如郑氏一般,对刘秀才之事,一一知晓,毫不含糊,入了夜,便拉了刘秀才同睡。云雨欢爱,竟与郑氏生时一般。次日早起来,区处家事,简较庄租簿书,分毫不爽。亲眷家闻知,多来看她,她与人寒温款待,一如平日。人多悟出,那蝴蝶便是郑氏所化,产卵之后交与养娘,便附身在养娘身上。五年后,刘秀才死了,那养娘也大叫一声倒地,醒来仍旧如常。

蝶在此处,是已死的郑氏所化,故归为托魂类。

三、“三言二拍”中动物灵异观的文化意蕴

动物灵异观是现实社会的反应,它与社会、政治、思想、文化等方方面面有着紧密的联系。如因果报应类往往承担着劝人向善的功能,而吉凶之兆则反映了古人对自然的畏惧和崇拜。从动物灵异观所蕴含的文化意蕴来看,“三言二拍”中的动物灵异观的文化意蕴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一)劝人行善

“三言二拍”中借动物灵异观劝人向善的故事在本篇灵异观中占比最大,而利用因果报应对世人进行规劝一类最为常见,足以看出佛教在宋朝社会的影响深厚。佛教讲究因果报应,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造什么因得什么果,丝毫不爽。一个人若要消灾避祸,就要积德行善。这一点在《李公子救蛇获称心》中有着明显的体现,《李公子救蛇获称心》开篇便写到徐神翁所做八句诗“劝人休诵经,念甚消灾咒!经咒总慈悲,怨业如何救?种麻还得麻,种豆还得豆,报应总无私,做了还自受。”后文又引古人的话“积金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守;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读;不如积阴德于冥冥之中,以为子孙长久之计。”目的都在于奉劝世人积德行善,少行作恶。

(二)批判政治

除了受儒、道、佛三家思想的影响外,“三言二拍”中动物灵异观的背后,还蕴含着社会的政治内容。受社会现实政治的影响,这些灵异现象揭示了人们对政治人物的臧否,对昏聩政治的批判。如《崔衙内白鹞招妖》一篇头回中借玄宗宠贵妃批判了统治者因贪恋美色不分是非黑白,而正话中又引崔衙内沉溺兔妖暗示了无数贤才君子被美色蒙蔽的现状。正如书中所说:

色,色!难离,易惑。隐深闺,藏柳陌。长小人志,灭君子德。后主谩多才,纣王空有力。伤人不痛之刀,对面杀人之贼。方知双眼是横波,无限贤愚被沉溺。

(三)敬畏自然

古代社会生产力水平落后,对自然的依附能力强,改造能力弱,因此很容易产生对自然的敬畏。当遇到一些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之时,往往认为是某种力量在发挥着作用,而动物作为自然的产物,往往被赋予这种神秘力量,成为古人敬畏的对象。如《小水湾天狐诒书》和《计押番金鳗产祸》两篇都持有“物之异常不可加害”的观点,认为凡是异常的动物,即需远离,一旦违背,便会生出异常之灾,也是古人敬畏自然的表现。

(四)理性精神

纵观宋人的思想与信仰,我们不难发现,不仅宿命论,宋明理学的发展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宋人看物方式。宋人刘斧在《青琐高议》中说道:“凡异物萃于山泽,气之聚散为鬼,又何足怪哉?故知鬼神之情状者,圣人也;见鬼神而惊惧者,常人也。吾圣人所不言,虑后人惑之甚也。”说明此时的宋人已经产生了将鬼神精怪看作一种自然存在的思想。

前文中提到的《鹿胎庵客人作寺主 判溪里旧鬼借新尸》中有诗句“何缘世上多神鬼,只为人心有不平”,也向我们展示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思想,认为世上之鬼,只是死去的人心中有不平与冤屈,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无须害怕鬼。这种思想正符合宋人的理性精神,在这种思想中,死亡被视为一种自然现象,不可避免,不需逃避,更不必害怕,重要的是以虔诚的道德生命来坦然面对,只要心中无“鬼”,鬼便不会来骚扰。而这也恰恰印证了前文中的劝人向善,说明宋人的思想是相互贯通的。

(五)宿命论

我国古代,从古器物发掘中所见到的甲骨卜辞、彝器铭文,“受命于天”刻辞的不止一次出现,说明早在殷周时期,天命观就已经在人们的头脑里扎根了。而《转运汉遇巧洞庭红波斯胡指破鼍龙壳》中借一秀才得了横财来证明,人生功名富贵总有天数,就是深受了宿命论的影响。正所谓“命若穷,掘得黄金化作铜;命若富,拾着白纸变成布”,此篇开篇便引朱希真的《西江月》,最终得出论断:“极至那痴呆懵懂生来的有福分的,随他文学低浅,也会发科发甲,随他武艺庸常,也会大请大受。真所谓时也,运也,命也。”其中,一句“时也,运业,命也”明确地向我们展示了古人浓厚的宿命论色彩。

宿命论最主要的学说,即认为在人类诸多的神秘变化的命运现象中存有一些定数。但绝非不可改变的,也绝非消极的。《转运汉遇巧洞庭红波斯胡指破鼍龙壳》中,虽然秀才大发横财,但也归功于他自己的“不安分”,在上船之时不忘买一筐新鲜橘子,才有了后来的畅销;在停船休息之时不顾众人嘲笑独身下船寻宝,才有了后来的寻得鼍龙壳,而在老板讲明鼍龙壳中暗含夜明珠后,他仍心满意足,不争不抢,还散财众人,因此他才有福消受这笔意外之财。而反观本篇头回里提到的金老汉,苦积一生才积得了银锭八枚,却因他要在大寿将至之时将银锭分给四子,所以银锭便化作八个壮汉离他而去,离去之时托梦给他,梦中只道与那四子并无缘分。可见,半点气力不出,也不见得能消受得这财富。而至于那八枚银锭的下家能否消受,且还要看他的造化了,此后事文中未提,便不多言。但从金老汉与文秀才身上发生之事,我们仍可以推出:宿命是根本的,努力是需要的。宿命论并不排斥努力,正如古话所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不谋不成。这其实是一种“积极宿命论”。

“三言二拍”是中国古代拟话本小说的登顶之作,其中对社会环境、风俗习惯、人物、动物等方面的描写,为我们考证古代中国社会和自然面貌提供了丰富的材料。通过梳理21世纪国内对“三言二拍”的研究,我们发现,现有文献的研究对“三言二拍”中动物的关注较少。因此,本文采用了分类研究的方式对“三言二拍”中动物观进行分类,并探究其背后的文化意蕴,以期加深对晚明价值观以及社会风气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