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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役之殇
——奥古斯特·威尔逊《乔·特纳来了又去了》中的创伤书写

2020-05-21李燕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8

名作欣赏 2020年15期

⊙李燕[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 310018]

在遭到乔·特纳的突袭捕猎之前,卢米斯是一名尽职的基督教牧师,他虔诚地传授着主耶稣的福音。然而,有一天,灾难却从天而降:“我沿着孟菲斯附近一个小镇上的那条路走着。碰到一些人在赌博。……我停下来向这些人讲道,来看看是否我能使他们中的一些人从罪恶中脱离出来,这时乔·特纳——伟大的、至高无上的田纳西州州长的兄弟,突然从天而降,逮捕了我们在场的每个人。控制了我们整整七年。”

卢米斯于1908年脱离特纳的控制之后,带着年幼的女儿佐尼雅踏上漫长的寻妻之旅。当他现身舞台出现在观众和他所投宿的客栈老板和房客面前时,他已在寻妻之旅中度过了近四年的光阴。从当初的灾难突发,到之后的奴役生涯,再到之后的寻妻之旅,从线性时间来看,获释后的卢米斯在历史的轨道上已步入属于自己的自由光阴,成了一个自由人。然而,舞台上的卢米斯让观众感受不到近四年的自由光阴在他的内心泛起过任何涟漪,不仅如此,其言行举止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首先是他的着装。在骄阳似火的八月夏日,卢米斯自其出场伊始直至剧终,不仅头戴厚帽,且始终身穿一件不合时宜、又长又厚的破旧羊毛大衣,似乎对外界炎热的气温没有任何感知。其次是他的神情。用客栈老板塞斯的话来说,徘徊在“教堂门外鬼鬼祟祟”的卢米斯“眼神狂乱、面容卑琐”。最后,卢米斯说起自己身份时语无伦次、含混不清。他一会说自己是教堂执事,一会又说是农场农夫,难以说清自己是谁。而至于他所说的农场究竟是美国南方重建后实施的犯罪租借法案中的、被称作人间地狱的监狱农场,还是他和妻子玛莎所租种的家庭农场,在他的叙述中则一直处于悬而未决之状。

对《乔》剧的几乎所有评论都把卢米斯在剧终时刻通过自我血祭的方式突然“站立起来”解读为他已从历史创伤中解脱出来,其精神创伤已然愈合。然而,如果卢米斯在剧终血祭之后站起来转身离去时耳边还能回想起女儿佐尼雅哭着哀求他不要将自己交给妈妈时的痛彻心扉的悲泣声时,他居然还能保持毫不动容的话,那么,连一份完整的父爱都难以付出的他,又怎么能够获得一个完整的自我和全部的身心自由呢?他一直所渴求的家庭幸福在他转身离去之时已轰然倒塌,他依然生活在他极力逃避的家庭离散的历史阴影中。由此,他的精神创伤的愈合又从何谈起?不仅如此,女儿佐尼雅也因他的主动离开将永远生活在父母分离、家庭破碎的精神创伤中。

由于卢米斯自我血祭站立起来之后转身离去这一戏剧行动是发生在该剧剧终时刻,因此,伴随着他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家庭彻底破碎的余音不仅将永远地盘旋在妻子玛莎和女儿佐尼雅心头,而且也会随着剧终大幕的徐徐拉起萦绕在观众/读者心中。

通过将美国黑人民族的历史经历隐喻在卢米斯一家的生平遭际之中,威尔逊不仅形象再现了美国黑人祖先当初的奴役伤痛,而且还深刻揭示了奴隶制所遗留给美国黑人的可怕的精神创伤。在剧中卢米斯的女儿佐尼雅“明天,明天/明天永远不会来临”的歌声中,曾经的奴役伤痛、家庭离散之苦、不断的分离之痛不仅在人物心中难以散去,而且也弥散在见证了这些苦难的观众心中,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