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开春：儿童文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虫虫》《雀之灵》等多部自然文学作品集，曾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全国孙犁散文奖等奖项，曾在《莫愁·小作家》发表《去山里，看野果》《八月瓜，叫瓜不是瓜》。

很多读者看到韩开春的文章，纷纷联系本刊编辑部，有些读者想了解韩开春的故事，有些读者想让韩开春普及动植物知识，有些读者想让韩开春举办有关自然与写作的讲座。本期，我们邀请江苏省作协会员张居祥，写作家韩开春的故事。韩开春想对《莫愁·小作家》的读者说，大自然里，藏着写作的奥秘。

用“自然”这部伟大的书，教会孩子热爱生命

韩开春喜静，闲静少言。我们平常小聚，往往只谈文学，无涉他事。本来打算约他小酌，唠唠家常，挖点素材，张秀格告知我韩开春因病住院了。我吃了一惊，赶紧打电话询问情况，他安慰我说问题不大。我知道他一向怕给人添麻烦，担心我去医院看他。我也不忍打扰他，便嘱他保重，匆匆挂断电话。

晚间，回想起与韩开春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彼时，他已凭借《虫虫》获得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花香蝶来，读者、记者蜂拥而至，韩开春颇以为苦。韩开春不太喜欢谈自己的作品，他相信文字是有生命的。他曾对来访者说：“文字自己会说话，有时间的话，不妨去看看原作，可能比采访我本人得到的更多。”

我不明就里，第一次见面，便不知深浅地跟他聊《虫虫》，聊《雀之灵》……朋友介绍我们认识后，寒暄几句，我随口问道：“魏义国后来怎么样了？”

韩开春的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夜空里的星辰。在我的印象中，中年人很少还会有这种眼神。他有点激动，也有些失落，大声说：“后来……”随后声音小了下来，不过眼神还是那么清亮，“后来，就没有联系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赶紧安慰他：“不要紧的，一个爱小鸟的孩子，运气总不会差的。”

19岁的韩开春，从淮阴师范学校毕业后，先分配到盱眙县城南小学，后来调到沙岗小学，做了一名小学语文老师。有一天，他要讲《翠鸟》这篇课文，班上有一个叫魏义国的学生从淮河边抓来一只翠鸟，带进课堂。有小翠的课堂让老师与学生终身难忘。韩开春每每提及，总是无限感慨，十年教师生涯，上过的课无数，可唯独这节课让他记了一辈子。放学后，他带着魏义国一起放飞了那只美丽的翠鸟，小翠腾身飞起的那一瞬，他看到小男孩眼中闪动的亮光。那一刻，鸟儿复返天空，孩子重回自然。韩开春郑重地告诉我：“那一刻，大自然无比新奇，世界被孩子清亮的眼波照亮。”

作为老师，我无限向往这样的课堂。韩开春用“自然”这部伟大的书，教会孩子认识生命，热爱生命。淮河岸边放飞翠鸟，与其说是那堂课的延伸，不如说是那堂课的一部分，并且不是可有可无的一部分，而是这节课的灵魂。这个灵魂注入了学生的躯壳，也融进了韩开春的血液。我相信，如果哪一天韩开春和魏义国在茫茫人海里再次相遇，他们一定会一眼认出彼此，因为他们的眼里都有光。

向自然致意，亦是向孩子及成人致敬

韩开春后来做编辑，做记者，做作家。可我知道，他骨子里总是把自己当作教师。每每有人用一大串头衔来介绍他，他总是目光淡然地望着远方，仿佛别人在说一个跟他无关的人。若是谁省去那一大串虚名，直呼他为韩开春老师，他会报以热情的微笑。

韩开春好为师，却不好为人师。2019年7月6日，中共淮安市委、淮安市人民政府为进一步加强淮安文化人才队伍建设，推出了《淮安市文化“名师带徒”行动方案》。范小青、毕飞宇、赵恺、韩开春等作家作为文学名师在淮安开门纳徒。根据安排，韩开春与青年作家张小鹿结成师徒。韩开春真诚地对徒弟说：“师徒是明面上的事，不要太认真，你的书很受读者欢迎，做我徒弟，委屈你了，今后我们互相学习吧。”

话虽这样说，可韩开春这个老师做得很称职，有机会就推介爱徒。在他的努力下，淮安市儿童文学创作委员会正式成立，并在盱眙创建了淮安市儿童文学创作基地，为张小鹿设立了工作室。

韩开春深知，一花独放不是春，儿童文学这块园地，需要有更多的园丁来耕耘，才能百花齐放，异彩纷呈。目前，他正与叶洪军、黄士忠、杨绵发、陈绍龙等有识之士四方奔走，寻找有志于文学创作，特别是儿童文学创作的同道者，希望培养出一支优秀的盱眙儿童文学作家队伍，为创作基地播下更多的文学种子。

韩开春“少年与自然”书系的核心思想是“再回童年，重建天堂”。他用这个系列向自然致敬的同时，亦是向孩子及葆有孩子一样纯粹品质的成人致敬。他在自己园地里辛勤耕耘，想让更多的人关注并加入到这个“重建天堂”的工程中来。唯有如此，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美好，更纯粹。这一书系为他赢得了很大的声誉，对推动中国自然文学发展亦多奇功，然对引导国人重新审视人与自然之关系、认知生态道德、体察土地伦理等诸多方面，却补益无多。在新出的几部作品中，他时时流露出一种歧路举足的茫然。这是清醒者的孤独，也是智识者的呼唤。

适值此时，2019年春天，中国第一个大自然文学作家班在安徽大学开班。作家班旨在培養大自然文学创作和研究人才，让更多的人来关注自然、关注自然文学。作家班的邀请函翩然而至，离开讲台二十余年，于今又要重执教鞭，专讲自然文学，淮河岸边那只一飞而逝的小翠仿佛又翩然飞回。韩开春知道，小翠是从时间深处飞来的，有些鸟飞在空间里，有些鸟飞在时间里，飞在空间里的小翠已然消逝，只有飞在时间里的小翠才会永恒。永恒的小翠是大自然的灵魂，也是课堂的灵魂。

现在，为了上好每一堂课，韩开春辛勤如飞鸟，在盱眙与合肥之间奔波，不辞辛劳，不计得失。

他的个人写作史，就是关于土地的阅读史和重述史

美国诗人戴维·默里说：“土地有自己不可抹杀的故事，但必须由真诚的作家来阅读和重述。”韩开春就是这样真诚的作家。他的个人写作史就是一部关于土地的阅读史和重述史。一直以来，韩开春真诚地匍匐在大地上，努力贴近鸟兽虫鱼，花草果蔬，听它们歌吟，与它们对话。

《虫虫》之后，韩开春重新审视创作，明确地提出了创作的两个主题，即自然与儿童。他用了十年时间完成了“少年与自然”书系。童年之真，自然之美，永远是他讴歌的主题。

只有置身于自然中，才能写出优秀的自然文学作品。韩开春一边用双脚生动了中国的山川原野：缘小溪，上高山，入深林，披荆棘，斫榛莽……行路数万里;一边以笔为舟，撑一支长篙，向时光更深处漫溯，调动从童年到中年的一切记忆与体验，上下求索。他又在《诗经》《本草纲目》《随园诗话》等典籍中搜罗爬剔，找寻时光的印记，钩沉动植物们的前世今生。

真诚地行走，让韩开春获得了第一手翔实的资料;真诚地回溯，让韩开春为翔实的资料注入了灵魂。正因如此，他对土地的阅读与重述，都极其真诚。

韩开春从苏北一个叫时庄的小村庄出发，最终抵达了另一个形而上的“时庄”。出走半生，经营数载，他在文学之国中划出自己的文学地图部落——时庄。自然文学作家的使命不仅仅在于向大自然献上赞歌，更在引导人们不断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时庄”的存在，是一种警示。

在大自然面前，永远是个小学生

在土地上匍匐得足够长久，韩开春深谙土地的特性，对那些辛勤耕耘的人，大地公正无私，尔种尓收，绝不相负。2018年，韩开春参加了中国作家协会组织开展的“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题活动，他深入盱眙仇集的孤山营——一个废弃的军营。在那里，他结识了护林员老孙老两口，老人家一辈子在山上种地护林，见多识广，带他翻山越岭，辨草认木，看花识果。大自然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展现在韩开春面前，这让被评论界誉为博物学家的韩开春既羞愧又兴奋，大自然如此神秘、丰富，纵使腹笥充盈，在大自然面前，他也是一个小学生。他与老孙约定：有机会去孤山营住上一年半载。

我盼望着他早日入住孤山营，在那里开垦出一片新的园地。为文与耕种，本是一理，希望他在孤山营的日子里，刀笔如犁，文字如种，笔犁过处，情思如膏雨，滋长发荣出无边的春色，大好的春光里有一个可以回望的儿时家园。

张居祥：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盱眙中学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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