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就是满天繁星

1990年9月1日，距离北京亚运会开幕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开始了初中三年级生活。

开学不久，一天下午，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李老师把我叫到教室外面，说：“老师知道你办文学社很投入，如果你把办文学社的精力花在学习上，老师相信你的学习成绩肯定會有大的提升。”

正是课外活动时间，李老师站着，我低着头，站在他对面。不时有同学从我们身边走过，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在此之前，老师批评学生经常用这种方式。这次不是批评，是给我鼓劲。可众目睽睽之下，我的脸很烫。秋天凉爽的风吹来，让我舒服了一些，似乎把我身上的汗也吹干了。耳旁是老师的声音，还有白杨树叶子的沙沙声。

“别人能行，我为什么不行？条件不如人家，那就用十倍的努力来补。”不知道这是哪位名人说过的话，从此，成了我的座右铭。

我树立了新的目标，一年后考上县重点高中。

按以往的成绩，一个班能考上高中的很少，全校能考到重点高中的更少。要实现我的目标，难度可想而知。我列出了学习计划，每天以小时计。

早上六点起床，秋天，天蒙蒙亮，冬天，六点仍是黑天。没有路灯，也没手电筒，一路摸黑行走，抬头可以看到满天繁星。路上几乎没人，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气声。

早读后上一节课，然后放学吃饭。为了节省时间，我一般不回家。从学校食堂买个馒头，在同学那里蹭一点辣椒酱，坐在教室里边吃边看书。如果有高兴的事，也会拿上馒头，到学校附近买一碗豆腐脑，放上红红的辣椒，就着馒头吃。再奢侈一点，到街上唯一的一家餐馆要一碗扯面。

中午回家吃饭，吃完饭再去学校。学校离家有两公里，我们家有多余的自行车给我骑，但怕同学说我骑车是想显摆，所以，上学、放学多是走路。有时候和几个同学一起走，大多时候我一个人走。

顶风而进

我喜欢一个人走，可以一边走，一边记英语单词，记汉语成语，甚至可以练习说普通话、演讲。我们那时在学校是不说普通话的。

夏天，太阳将柏油马路晒得变形。冬天，寒风怒吼，好像不把我吹倒就不罢休。但我想到的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顶风而进。

下晚自习后，必须结伴回家，因为曾在桥上遇到过坏人。有一次，他们把我的同伴拦住讹钱，我上去劝，一个人狠狠踢了我。

回到家，稍微休息一下，继续学习，或看书，或写作业。

我很少看电视，每周五晚上，会听一次广播，就是省广播电台文学节目《黄土地文苑》。我通过这档节目知道了好多作家的名字和他们的作品。有时候我很快把打动我的话记下来，然后再一笔一画誊抄到好词好句本子上，下次写作文，争取用上。这样，才感觉没有白听。

或者是听一个广播剧，送我入睡，一般到晚上十一点。

我最喜欢的还是语文。我喜欢作文课，我喜欢李老师讲评作文。李老师经常把我的作文当范文读。那时候一个学期也看不了几本课外书，不是不想看，而是课外书少。杂志也很少，从邮局订，拿到手里往往几个月之后。后来，我索性到镇上去买书。

我们家离镇上约十公里。我每次都骑自行车去，回来是上坡路，不是人骑车，是车骑人。确实很累，可想到有书读，一切的累都烟消云散。回到家，我迫不及待拿出买的书和杂志，从第一页看起，仿佛要把每个字都吃进去。有时候晚上停电，点着蜡烛也要读。冬天，我不觉得冷，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那些杂志上的文章，有一些内容我到现在还记得。作家说过的话，更是奉为神明。对书的信任胜过老师。那些优秀文学少年的名字被我写进日记，记在心里，成为我学习的榜样，我期盼有一天也会成为他们。

那个时候，我已有作文在报刊发表。在学校，我是大家公认的小作家。我希望有更多的作文发表，于是经常投稿，经常给远在西安的一位朋友写信。他告诉我城市里的生活，给我描绘未来的世界，让我很是向往。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总是期盼这天会有朋友的信，会有编辑部寄来的稿件录用通知。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话，书信是我们和外界联系的主要方式。

把今天作为起点

我每天写日记，评点国内外大事，总结得失，记录重要的人和事。今天再回头看我的日记，觉得好像又过了一次初三生活。一些人的名字记不起来了，日记复活了我的记忆。那件事我做过吗？日记证明我确实做过。

我经常用一句话鼓励自己，那就是：让每一天都在充实中度过。我基本做到了。

临毕业时，大多数同学都做同学录，互相写下鼓励的话，我没有做，也不太愿意写那些应景的所谓祝词。我的想法是，都在一个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有必要吗？今天，如果能找到当时的只言片语都觉得很珍贵。

那时候，我青春年少。爸爸40岁出头，妈妈40岁不到。妹妹弟弟稚气未脱，我既是他们的哥哥，也是他们的朋友，尤其是弟弟，对我言听计从，但我们也吵架，我也动手打他。

中考结束，我的分数不够重点高中录取线。我有作文发表，作为特长生被破格录取。高中住校，周六回家，周日返校。我和家乡渐渐远了。

我一直很怀念当年的日子。我经常想，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我会更珍惜时间，多读书，多锻炼身体，多提高自己各方面的能力。我会在意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间，我会对弟弟妹妹更好一些。

永远回不去了。

那就把今天作为新的起点，就当今天是1990年9月1日。

我还有很多梦想。

孙卫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儿童文学作家，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冰心儿童图书奖等。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