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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传统礼忏仪在宋代的传承与发展*

2019-12-24

台州学院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三宝

徐 爽

(浙江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天台传统的礼忏仪是智顗所制作的《法华三昧忏仪》、《方等三昧行法》、《请观音忏法》、《金光明忏法》四部,这四部礼忏仪盛行于隋唐,湛然撰有《法华三昧行事运想补助仪》以补助《法华三昧忏仪》之观想,但流传至宋代,已是版本繁复、注解粗滥、错误杂多,亟待勘校修订旧本以益修行。由于一些机缘,宋代天台宗的代表人物知礼和遵式勘校修订了传统礼忏仪。如经典的新译成为修订之契机,《金光明经》的新译本即武周长安三年(703)义净所译的《金光明最胜王经》便是修订《金光明忏法》为《金光明最胜忏仪》和《金光明忏法补助仪》之机缘。再者,礼忏仪修行的日常化、普世化,也为礼忏仪简易版本出现之契机,如《礼法华经仪式》、《金光明最胜忏仪》等。因此,以《法华三昧忏仪》和《金光明忏法》的勘校修订为中心来看天台的传统礼忏仪在宋代的传承与发展。

一、《礼法华经仪式》和遵式勘定的《法华三昧忏仪》

《礼法华经仪式》和《法华三昧忏仪》都是以法华经为中心的礼忏仪。《礼法华经仪式》简单易行,作者不甚明确,《阅藏知津》记载为知礼所作。现在学界也无定论,释大睿认为《礼法华经仪式》仪轨形式与《金光明最胜忏仪》非常相似,应该是同一人的作品,视为知礼所作,但圣凯认为证据不足而存疑。①释大睿的《天台忏法之研究》(台北:法鼓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2000年版,第301页)与圣凯的《中国佛教忏法研究》(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4年版,第158页)中有详细的论述。

《礼法华经仪式》仪轨非常简易,总共500多字,为一般庶民大众所制定的简易修行法门。自“一心顶礼十方常住三宝”始,至“三归依”而结束,具体内容有“香华供养、赞叹法华、顶礼三宝、修行五悔、称名行道、三归”等项,是以礼拜《法华经》经文为主来忏悔罪业的简要仪式。

此仪式最具特色之处在于顶礼《法华经》时,每唱一字行礼一拜。在顶礼《法华经》之前,为使三宝义足而先礼拜佛宝,包括“本师释迦摩尼佛、过去多宝佛、十方分身释迦摩尼佛、法华经中及十方三世一切诸佛”,因是礼拜《法华经》而突显了法华经中的诸佛。礼拜三宝之法宝,则专就《法华经》行礼,作者在小注中解释:“下去每字准此一拜一唱”,也就是说,须唱“一心顶礼妙法莲华经‘妙’字法宝、一心顶礼妙法莲华经‘法’字法宝、一心顶礼妙法莲华经‘莲’字法宝……”,唱一句顶礼一拜。再而礼拜三宝之僧宝,“法华经中及十方三世一切菩萨、声闻、缘觉、得道贤圣僧”依旧突显法华经中的贤圣僧[1]957。最后顶礼普贤菩萨,因其为忏悔主须单独礼拜,再修行五悔:

志心忏悔。我(某甲)与一切众生,从无始来迷失真心、流转生死,六根罪障无量无边;圆妙佛乘无以开解,一切所愿不得现前。……面奉弥陀及诸圣众,一剎那顷生莲华中,普愿众生俱成佛道。[2]957上此段文字虽精短,却已具足忏悔、劝请、随喜、回向、发愿五悔。就忏悔而言,明确造成罪业之过程为“从无始来迷失真心、流转生死,六根罪障无量无边”,造罪之惩罚为“一切所愿不得现前”,因礼敬法华经之机缘而发露三世三业所造罪业,消灭罪业后之可得福德为“身心清净、惑障蠲除、福智庄严、净因增长”。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劝请、随喜、回向之后有另一福德,即是命终之日可杂念不染、正念现前,往生莲华净土、面见弥陀菩萨,这与净土思想的盛行密不可分。天台宗诸师为弘扬宗要典籍《法华经》,而特制礼拜经典的礼忏仪以突显《法华经》之地位,但最终还是将礼忏之功德导向弥陀信仰,往生莲花、俱成佛道为心灵之最后归宿,可见净土思想影响的深入。

《法华三昧忏仪》是智顗在瓦官寺时亲笔所制,对天台宗的礼忏仪影响至深。正如遵式忏仪卷首的小注所言“隋瓦官寺沙门释智顗辄采《法华》、《普贤观经》及诸大乘经意,撰此法门,流行后代”[2]949上-中。智顗以《法华经》开权显实、发迹显本、会三乘归于一佛乘之法义,依《普贤劝发品》“欲修习是法华经,于三七日中,应一心精进”[3]61中之理、《安乐行品》的四安乐行之义,及《普贤观经》中的普贤观门、六根忏悔等大乘法要,撰制了《法华三昧忏仪》,流传行用于后代。此忏仪传用至宋代已是版本繁复,遵式所见之本都患有“文句舛错”、“滥回粗注,错其篇内”的浮昧之失,有鉴于此,遵式校雠同异、明示得失、直堪元本,而后刻板印行,以防止错谬之日增月甚、渐失忏仪之真味而贻误后学[2]949上-中。

遵式勘定的《法华三昧忏仪》以五法组织忏仪的基本结构:第一,明三七日行法华忏法劝修;第二,明三七日行法前方便;第三,明正入道场三七日修行一心精进方法;第四,明初入道场正修行方法;第五,略明修证相。其中,在第四道场正修行方法下分十科:1、严净道场,2、净身,3、三业供养,4、奉请三宝,5、赞叹三宝,6、礼佛,7、忏悔六根及劝请、随喜、回向、发愿,8、行道旋绕,9、诵法华经,10、思维一实境界。①关于法华三昧的研究可参考,韩子峰《天台法华三昧》,台北: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研究所博士论文,1999年。遵式强调“十科行轨,理观为主,傥一以误,九法徒施”,上述十科轨程以第十科坐禅正观实相之理观为宗主,倘若没有观一切法空如实相之理观,其他九科仪轨都只徒有其表、不得内里之真谛。因此,遵式特别注重坐禅之观法,对当时不同版本的“四句观心”和“五句观心”作了辨析:

有于坐禅观法加成五句者,今列示之。文云:为因心故心,为不因心故心,为亦因心亦不因心故心,为非因心非不因心故心(元文),为非非因心非非不因心故心(近加)。且山家凡约句法用观,只但至四。未知五句出自何文。又当推检之际,第五句下准何为境?如何用观?[2]949上-中

遵式认为天台山家传承的句法都是四句,不知五句出自何文,并据湛然的《止观辅行传弘决》为证,认定正确的观心句法是“为因心故心,为不因心故心,为亦因心亦不因心故心,为非因心非不因心故心”四句,第五句是无稽之谈。那这四句观法究竟为何意?我们试作一分析。忏仪中完整的行文如下:“云何名观一切法空,行者当谛观现在一念妄心随所缘境,如此之心,为因心故心,为不因心故心,为亦因心亦不因心故心,为非因心非不因心故心。”[4]954上可见,四句所观之心是缘境而生的“一念妄心”,此“一念妄心”是“因心故心,不因心故心,亦因心亦不因心故心,非因心非不因心故心”,可知四句都是“一念妄心”的宾语从句。具体分析其言语句法,四句都以“故心”为谓语和宾语结尾,其中第二句是第一句的否定,即“因心”“不因心”,第三句是第一加第二句,即“亦因心亦不因心”,第四句是第三句的否定,即“非因心非不因心”,即否定、叠加、再否定的句法,此句法方式为佛教经典所常用的句式。②如《大乘起信论》也有否定、叠加、再否定这样的句法:“当知真如自性,非有相,非无相,非非有相,非非无相,非有无俱相。非一相,非异相,非非一相,非非异相,非一异俱相。”(高振农译注:《大乘起信论》,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20页。)其中隐含的佛教认识论思想,认为世界或人的最高的实在或实相是不能用人们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一般观念、范畴来描述或认识,不能正面地用世俗的言语来表述的。如果一定要用日常一般的概念、范畴来把握最高实体或实相的话,那就应以否定的形式出现,即只能说它不是什么,只能在各种具体的否定中去体验。因为无论何种描述,只要一具体、一确定,对事物的本体或实相的把握就必定会不全面或不完全准确。只有在不断地去除对事物的片面性的认识中,才能逐步领悟事物的本体或实相。①可参考姚卫群:《宗教体验及其作用》,《长春工业大学学报(社科版)》,2004年第2期。姚卫群同时认为对世俗的言语概念的否定,在人类认识思想史上起过积极作用,但对于人们一般所使用的各种观念、概念的功效的极端化否定,并无益于对事物的本质或实相的把握,事实上,人们的认识或观念虽不可能一下子完全绝对反映事物的本质,但在相当多的场合还是基本反映事物本质的,而且人们也只能通过这些无数的基本反映事物本质的认识来逐步接近完全客观的认识。因此,四句观心也用叠加否定的方式,来说明最高实相,即佛教义理之不生不灭,在此亦是说明“心”之不生不灭,一切心悉是一心、包罗万象,与“一念三千”之概念有异曲同工之妙。遵式也进一步说明山家派义理的句法表达一般都只到四句,质问第五句的观境为何、如何观,认为四句观法已足以观一切法空如实相,第五句为无稽之谈。

与正观实相之理观相对的是事修,礼忏仪中具足理观和事修才能证得法华三昧、体解佛慧。礼忏仪中的理观和事修,智顗称之为“无相行”和“有相行”,也称为理忏和事忏。此分法主要源自于其师慧思的论述,②慧思撰《安乐行义》一卷以解释《法华经》的《安乐行品》,其中将安乐行归为有相行:“无相行者,即是安乐行。一切诸法中,心相寂灭毕竟不生,故名为无相行也。常在一切深妙禅定,行住坐卧饮食语言,一切威仪心常定故……复次有相行,此是普贤劝发品中,诵法华经,散心精进……此行者不顾身命,若行成就,即见普贤金刚色身,乘六牙象王,住其人前,以金刚杵拟行者眼,障道罪灭。眼根清净得见释迦及见七佛,复见十方三世诸佛。至心忏悔,在诸佛前五体投地……是故名为有相也。”(《大正藏》第46卷,第700页上-中)智顗也对“无相行”“有相行”作了进一步阐发,“持是行人,涉事修六根忏,为悟入弄引,故名有相;若直观一切法空为方便者,故言无相。妙证之时悉皆两舍。”[5]14上为开显佛慧、悟入不思议境而涉及的事修,如六根忏悔、行道诵经、坐禅思维等都属于有相行,而直接观照一切法空如实相的理观是无相修,但证得法华三昧、微妙不思议境时,作为方便的事修理观皆可舍弃。基于此,智顗在《法华三昧忏仪》中提出了“事中修一心、理中修一心”的精进法:

问曰:众生心相随事异缘,云何能得一心精进?答曰:有二种修一心,一者事中修一心,二者理中修一心。事中修一心者,如行者初入道场时即作是念,……在行法中无分散意,如是经三七日,是名事中修一心精进。二者理中修一心精进,行者初入道场时应作是念,……以心性从本已来常一相故,行者能如是反观心源、心心相续,满三七日不得心相,是名理中修一心精进法。[4]950上

事一心是指,在三七日的修行中,止息众缘,礼佛时专心于礼佛,不再念及尘缘中的杂事,忏悔、行道、诵经、坐禅也是如此,精进于所修行之事本身;理一心,则在更高的层次要求,礼佛、忏悔、行道等种种事修时,观照自己之心与佛性不二,心性不生不灭,不停留于心之相而是进入心的本原,了知心性自本而来并无迁化,己心与佛性无差别,也即《华严经》“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之义,如此反观心源、心心相续之法便是理中修一心精进法。

除了坐禅及融贯始终的事一心、理一心精进法之外,五法十科也都配备详细具体的说明,仪文解说也非常细致,有的是施为方法之用,有的是教运心观想,还有教讽诵经文章句,又有教自己宣说伸诚,修行者斟酌取用即可。我们并不能知晓哪些为遵式所堪所加,《国清百录》中也唯独缺四部礼忏仪中的《法华三昧仪》,③据《佛祖统纪》卷三四记载《国清百录》中是有《法华三昧仪》的:“智者制《法华三昧仪》(《国清百录》载),荆溪述《补助仪》以资观想”,(志磐撰、释道法校注:《佛祖统纪校注》卷三四,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746页),但现存版本无《法华三昧仪》。但从另一面而言,仪文所呈现的轨程和解说都是遵式所认同且传承的宗法,这点无可置疑。

同时,湛然的《法华三昧行事运想补助仪》也是以观想为中心、法华三昧为感果的行法,专为补助《法华三昧仪》之观想,而《礼法华经仪式》也是礼拜《法华经》的简要仪式。下将《法华三昧仪》的核心“入道场、正修行”的十科方法,与湛然的《补助仪》还有《礼法华经仪式》修行轨程列表如下(表见下页)。《法华三昧仪》与《法华三昧行事运想补助仪》轨程的组织结构大体一致,但《补助仪》更突显了理观运想之特色,在六根忏悔之前多加了“应先运顺逆十心”,又在坐禅一科中提出“应如止观十法成乘”[6]956中。这可以说是将《法华三昧仪》一心精进方法中所提出的事一心、理一心之法圆融进了正修行的十科中,成为更具体的行法操作。在渐而调熟身心之后,修持理观,观照心之源、观取不生不灭的空性,证得不思议中道实相之理[7]156-157。其中,一心精进方法所强调的“反观心源,心心相续”即是运想顺流十心、观想造罪之相,而“应如止观十法成乘”则表明观心的终极方法应该是天台圆顿止观“十境十乘观法”。因此《补助仪》是对《法华三昧仪》理观运想及观心方法的补足,而《礼法华经仪式》则轨程简单易行,是为一般庶民大众所制定的修行法门,对运想观心并没有明文要求。

表1 法华行事对照表

二、知礼的《金光明最胜忏仪》和遵式的《金光明忏法补助仪》

《金光明最胜忏仪》和《金光明忏法补助仪》都是以《金光明经》①《金光明经》有五个译本:北凉玄始年间(412-427)昙无谶所译的《金光明经》四卷,十八品;梁承圣元年(552)真谛所译的《金光明帝王经》七卷,二十二品;北周武帝时期(561-578)北周耶舍崛多、隋阇那崛多所译的《金光明更广大辩才陀罗尼经》五卷,二十品;隋开皇十七年(597)宝贵综合三家译本为《合部金光明经》八卷,二十四品;武周长安三年(703)义净所译的《金光明最胜王经》十卷,三十一品。智顗所依为昙无谶《金光明经》,而知礼《金光明最胜忏仪》所依是义净《金光明最胜王经》。《金光明最胜王经》大部分内容与昙本相同,但多出六卷十三品,具体的经本结构差异可参见释仁定《天台〈金光明经〉忏悔思想之研究——以智顗、遵式、知礼为中心》(南华大学宗教学研究所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第39-42页)。为中心的礼忏仪,也都是传承智顗《金光明忏法》之宗统而续制之作。《金光明最胜忏仪》是知礼在咸平二年(999)之前制作完成,②据《佛祖统纪·知礼传》记载,“师自咸平二年(999)后,专务讲忏,常坐不卧,足无外涉,修谒尽遣”,知礼自咸平二年后专务讲忏、修忏,期间“修光明忏七日期二十遍”,又载知礼与遵式二师,于咸平三年(1000)同修《金光明忏》祈雨。([宋]志磐撰、释道法校注:《佛祖统纪校注》卷八,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208-216页。)行文简易,看似时常行用之简本。《金光明忏法补助仪》是遵式于天圣二年(1024)之后述制完成,③据遵式于天圣二年(1024)奏请天台教典入藏所作之《天台教随函目录》推断,其中未见《金光明补助仪》,只有《金光明护国道场仪》一卷。(《天竺别集》,《卍续藏经》第57册,第25页中。)仪轨组织详细完整,正文分六法,前有缘起交代制忏之由,第六正修之法下分十科事仪,行文体例清楚完备。下文将两者结合叙述以比较同异、辨别相互间的承袭情况。

《金光明最胜忏仪》并无序文等解说性文字,从“一切恭敬”开始,直接为正修方法,因此只能根据忏仪本身的内容而有所推断。其主要内容包括香华供养、奉请诵咒、赞叹述意、称念三宝及洒食、顶礼三宝、五悔、称念三宝及三归等部分。为突显此礼忏仪以金光明经典为中心,所奉请者主要为《金光明经》中十方三世一切诸佛,十二部《金光明经》,《金光明经》中菩萨、声闻、缘觉、贤圣僧,及护法诸天、鬼神、大功德天,这与《国清百录》中的《金光明忏法》大体一致。但《最胜忏仪》诸佛没有一一列举,菩萨中增加了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护法神中增加摩利支天、韦驮天神、坚牢地神、菩提树神及伽蓝神。最后奉请的是大功德天,是道场法门之主,置于最后以示重视。值得注意的是,在奉请仪程中,知礼明确提出,缁众只对梵天以上诸圣三请一礼拜,梵天及以下护法神只三请,白衣俗众则都须礼拜,表明僧众地位可以等同于护法神。《最胜忏仪》在奉请之后所诵之咒,是唐代义净所译的《金光明最胜王经》第十七《大吉祥天女增长财物品》中的吉祥天女神咒[8]439下,召请吉祥天女及其徒属,并以《金光明最胜王经》的“四王赞”为陈述建忏之意前的赞叹。④四天王赞为,“時四天王俱從座起,偏袒一肩,顶礼双足,右膝着地,合掌恭敬,以妙伽他赞佛功德:佛面犹如净满月,亦如千日放光明;目净脩广若青莲,齿白齐密犹珂雪。佛德无边如大海,无限妙宝积其中;智慧德水镇恒盈,百千胜定咸充满。足下轮相皆严饰,毂辋千辐悉齐平;手足鞔网遍庄严,犹如鹅王相具足。佛身光曜等金山,清净殊特无伦匹;亦如妙高功德满,故我稽首佛山王。相好如空不可测,逾于千月放光明;皆如焰幻不思议,故我稽首心无着。”([唐]义净:《金光明最胜王经》,《大正藏》第16卷,第432页上。)由此可推知,《最胜忏仪》是知礼依据义净所译的《金光明最胜王经》,来增补《金光明忏法》中诵咒、洒食等仪程之不甚明了处。《大吉祥天女增长财物品》有言:

若复有人欲求五谷日日增多、仓库盈溢者,应当发起敬信之心,净治一室,瞿摩涂地,应画我像,种种璎珞周匝庄严;当洗浴身,着净衣服,涂以名香,入净室内,发心为我每日三时称彼佛名及此经名号而申礼敬:“南谟琉璃金山宝花光照吉祥功德海如来!”持诸香花及以种种甘美饮食,至心奉献,亦以香花及诸饮食供养我像;复持饮食,散掷余方,施诸神等,实言邀请大吉祥天,发所求愿:“若如所言是不虚者,于我所请,勿令空尔。”于时吉祥天女,知是事已,便生愍念,令其宅中财谷增长。[8]439中-下

知礼根据以上布置道场、净业、礼拜、诵咒、洒食等仪程再治而成《最胜忏仪》。

《金光明忏法补助仪》正文分为缘起、按文开章以定铨次、别明礼请洒散二法、略明能请及所求离过、总示事理观慧所依、补助正修十科事仪六部分,其中正修之法的来源:“正依百录及新旧两经,傍采法华三昧中文,以成十科事仪”[9]958下,是依据昙无蜜多译的《金光明经》和义净新译的《金光明最胜王经》、修正增补《国清百录》的《金光明忏法》而成。撰制《补助仪》的缘由,在于旧的忏仪法式在实际行用时,存在诸多疑惑迟回之事。其中,散洒一法有不明之处,又有滥用五悔、初日后废请三宝等不如法的行事:

散洒一法……难晓者四,一、缺别明奉饮食供施天女,二、缺分洒散别施诸神,三、缺明散食处所,四、诵咒时节似未次第……今时行事,多将此法准同《法华》《方等》。初日已后,废请三宝,直尔诵咒,甚缺次第。又《百录》不出五悔,后人滥用,今并补助,非徒然也。[9]957中-下

正是针对这些不如法的行事,遵式认为依据《金光明最胜王经》可明了散洒的不明之处,一、须香华及诸饮食供养天女像,二、须持饮食散掷余方遍施诸神,四、先礼佛后即诵咒召请天女,并非在散洒时诵咒。关于第三点散食之处所,不可在道场内,当持饮食至道场外净处,布散四方。

除以上几点,遵式并未言及对《国清百录》的《金光明忏法》的其他方面的修正增补,但对比现存《大正藏》中《国清百录》的《金光明忏法》与《补助仪》还是存在其他许多不同之处。《大正藏》的《金光明忏法》非常简易仅六百多字,比起《最胜忏仪》近三千字、《补助仪》正修十科事仪近五千字,相差得近乎夸张,可见知礼和遵式当时所见之《国清百录》应是另有其本。①可参见池田鲁彦的著作《国清百录の研究》(东京大藏出版社1982年版,第15-16页),他认为《国清百录》除了现行版本,还有《广百录》。另外,对比《最胜忏仪》与《补助仪》的正修十科事仪中的召请诵咒、赞叹述意、称三宝及散洒、礼敬三宝、修行五悔、旋绕自归这六科方法,②正修十科事仪为:严净道场、清净三业、香华供养、召请诵咒、赞叹述意、称三宝及散洒、礼敬三宝、修行五悔、旋绕自归、唱诵金光明典。可发现除了《补助仪》中增加了些小字,用以帮助实际行法,其他行文基本相同。换言之,遵式增补旧式的三处,即散洒之法的不明处、五悔及“四天王赞”,知礼在《最胜忏仪》中已作补助。③若《金光明最胜忏仪》非知礼所作,倒是可将《金光明最胜忏仪》视为《金光明忏法补助仪》的简略版本。

遵式《补助仪》的特色之处,在于明确“礼请”之法、强调观慧及凝观正念。之所以须明确“礼请”之法,是因为“往往观音行仪,无识之者,亦欲废请,此大不知所以也”[9]957中,初日后废请三宝的现象普遍存在。遵式在《补助仪》的“别明礼请洒散二法”中明确番番礼请的重要性:

应知此法同《请观音》,以请为行。七日六时须番番礼请,《百录》《方等仪》及《法华三昧》,皆结云:于后六时略去请佛,余九时悉行无异。唯请观音及金光明(无此结,明可准知也)。又寻新经大辩、坚牢、散脂等咒法之仪,皆专以请召为门。[9]957下

七日六时每次行事都须重新礼请,并引用《天女品》为证,若日三时夜三时,诵持神咒请召大吉祥天,吉祥天女已即至其所。遵式又在“略明能请及所求离过”论及礼请之法,依据《请观音三昧仪》,因礼请之缘起可分“为自故请、为他故请、为护正法故请”三请,《金光明经》《金光明最胜王经》因“当为己身及诸众生,广令流布是妙经典”、“汝能流布是经,自他俱益”,都为通论这三请的经典,因此《补助仪》也通论缘起三请。具体礼请之法,是在为自、为他、为护正法三种礼请之缘起下分延请、祈请、愿请,这是配合身、口、意三业的具体行法:洗浴其身、礼拜供养是身业延请,诵咒召圣是口业祈请,至诚发愿是意业愿请。延请、祈请、愿请三请之下又分标心、约行、证请三者:标心是指域意祈求、专诚则感,约行是指虽不标心、其人三业淳净,证请是指在金光明经中得见释迦牟尼。此三者可谓延请、祈请、愿请具体礼请法的感果。

《金光明忏法补助仪》的观慧之门亦承宗统重视事理一心、事仪与观慧的相即相入,如“应先谛了识忏悔处,及忏悔法,法有正助,一一细知。若尊容道具、历事观慧,当寻《止观》《方等忏文》,若十科始终、事仪之后一一观想,应寻《法华补助仪》。”[9]958下修行观慧依据《摩诃止观》《方等忏》,具体的运想之法则依据《法华三昧行事运想补助仪》,如忏悔时运想顺逆十心、明识“做法忏、取相忏、无生忏”三种忏法等,观慧相摄于十科事仪之始终。第十科唱诵金光明典方法也彰显事仪、观慧融通,在事仪一面,不入三昧、只专唱诵,遵式认为这是金光明典之思维深意所在。虽然坐禅与唱诵行法不同,得见我释迦牟尼之感果是相同的。唱诵亦分具足诵和不具足诵,遵式选择《空品》为不具足诵之文本,因其比《功德天行法》本品更具凝观正念之效,《功德天行法》品文多言财宝而少明忏悔,为资福说者、听者,达“充其乏而益说,给其资而久听”[9]958中之效,即使给予财富之意在于令心安住、正念思维而传道弘法,但还是难免招来谄附。相较之下,《空品》所论为一切种智之根本“空”,忏悔灭恶、赞叹供养、礼敬生善都须“观空”才能导成。就观慧而言,《空品》为不具足诵正念思维的上佳文本。唱诵经典时,须了知音声性体空寂、如空谷响,空寂之心又遍照言辞句义历历在前,如此观照之下便可“运此法音,充遍法界,供养三宝,普熏众生,令得同入金光明法性海中”[9]961中-下。

另外,《金光明最胜忏仪》和《补助仪》都述及的五悔是具金光明特色的。因《国清百录》中《金光明忏法》缺少五悔法,导致时人滥用五悔,为规范行事,遵式依据《金光明最胜王经》第五《灭业障品》而撰制五悔法:

灭障品云:有四种业难可灭除,一者于菩萨律仪犯极重罪、二者于大乘经心生诽谤、三者于自善根不能增长、四者贪着三有无出离心,有四对治能灭四罪,一者于十方佛至心亲近说一切罪、二者为一切众生劝请诸佛究深妙法、三者随喜一切众生所有功德、四者所有善根悉皆回向无上菩提。文但有四悔于理亦足。若开五悔者,但于回向开出发愿。上虽能回向,更须加愿乐要制之法,对治心无决定喜退之障。既知此,已起大惭愧,实有此罪一心求灭。[9]960中

《灭业障品》用忏悔、劝请、随喜、回向四悔以对治四种罪业障难,再于这四悔而开出发愿一悔,用以对治犹豫退转之业障,成为五悔之法。其实,五悔法是天台一直传承的忏悔思想,自智顗、湛然以来都不曾变化,只是时人滥用为患,规范的行文用语须再次整治修订,于是遵式采用新经《灭业障品》再次强调传统之五悔法及规范的五悔行文。

而五悔中的发愿一悔,也突显了《金光明经》护国佑民之思想。“愿诸天八部增长威神,常来护持我此国土,风祥雨顺谷果丰成,圣帝仁王慈临无际,群臣官属常守尊荣,万姓四民永安富乐。”[9]961上所发之愿以整个国家稳定富足为首,愿望国土安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又以封建等级自上而下愿望帝王、群臣、百姓的尊荣富乐。遵式于乾兴元年(1022)著作《金光明护国道场仪》惜已不存,于发愿一悔也应多有着笔。

三、结 语

知礼和遵式勘校修订几部礼忏仪几乎都具足“十科行法”的事仪组织架构,而且基本都在忏悔或五悔之前,运“逆顺十心”为忏悔前法,并以“五悔”为忏悔法,又将十境十乘观法运用于礼忏仪的理观修持中,又讲求事理并运、“事一心理一心”的精进理则,完整地传承了智顗《摩诃止观》的思想。

此外,在宋代天台礼忏仪更关注大众的修持。由于天台礼忏仪盛行于世,大众普遍修持,随意添削、浮滥传写的情形则难免,遵式在《金光明忏法补助仪》就嘱咐后学:“凡欲传写,并须首尾全写,对勘分明,勿令脱误。多见法华观音等忏文,多削前后,及观慧之文。但抄佛位及忏悔文,单题礼文,甚可悲痛。若不能者宁可末写,免得毁散行法全文。一事不周便亏行相,深诫!深诫!”[9]958下-959上遵式又在《炽盛光道场念诵仪》劝檀越中斥责“敬慢不分,是非宁别,或倚恃豪富,或放纵矜高”[10]982中的门僧,只为寻求衣食庇荫,不顾礼法而失仪失节,也责难没有虔诚如法行忏的施主,同时在五方面提出要求:“第一、欲陈法会,家中长幼尽须同心,去其酒肉五辛等物,施主每日随僧礼佛陈吐忏悔;第二、当斋僧次躬须给侍,不得坐于僧上,称是主人放纵谈笑;第三、佛前供养须倍于僧,凡圣等心事事精细;第四、尽其所惜施佛及僧,勿得隐细用粗,世世招失意果报;第五、道场缓急不得使僧,此是福田翻为僮仆岂得然乎。”[10]982下施主尽心诚意礼待僧人、敬重归命佛菩萨、具足礼忏仪则才能得到所期望的福慧,不然只是徒费资财,强调礼忏仪的行持之关键还在于“事一心、理一心”的虔诚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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