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锈才

春夜

有很多花，并未如期绽放

相恋的人，走着走着便已陌生

此刻，老家膀子村

我像小时候那样仰望星空

只有依稀可辨的几颗星星

年迈的母亲轻轻唤我乳名

流水低低

蛙虫齐鸣

我的内心从末如此宁静

场景

我爱这场景——

秧苗高的炊烟开始长高

阿妈生火爹读书

阿珍跟我逗小鸡

屋后笋子刚拱土

燕子堂前学筑窝

那时，村庄好小

小到

奶奶一声叹息，便可让整个膀子村

失眠

夜晚，星光漫天

星星每一次眨眼，都是老天的一个主意

我感觉到了神灵的呼吸

合坟

生前，他和她在村子里

木讷。寡言。处处挨人白眼

忍饥挨饿带大九个子女

到老时，被赶到一个破屋檐下

用块塑料布围起来煮饭吃，烟熏火燎

呛得人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她活了六十八，他殁于七十五

他们被葬在一处峭壁处的山凹

两座孤坟并排，头靠头，肩并肩

我去看他们时，密密麻麻的草

已经覆盖了坟头

像给他们盖着厚厚的毛毯

冷是不冷了，只是

坟墓下方便是悬崖峭壁

一向胆小怕事的他们

可否真正睡踏实过？

膀子村荒凉的冬天与无奈

老屋。膀子村。夕陽下

东一间西一间的

断壁残垣

像看一场惨烈的战争片

到最后，只看到

废墟，和摇摇欲坠的孤房

当年为争一小块屋地基

打得头破血流，继而互不理睬

斗了一辈子的两个人

一个成为对门坟山的一部分，一个

背已驼到贴近地面

在时间面前

所有的一切，无论你是主角，抑或

配角

都沦为惨烈战争片的对决双方

我，只是侥幸还苟延残喘

但已是

缺了一条手臂或空了一只裤管的

老兵

一个鸟人

那时候跟父亲拿瓦刀，学泥水匠

两头摸黑也只能勉强养活自己

后来咬牙借钱去学车

现在他有三辆车，高楼建在镇上鹤立鸡群

老婆穿得珠光宝气，耳上坠着夸张的耳坠

如今他满面春风，与人闲聊，三句两句

就会说起当初改行的英明，还会忍不住

嘲笑老爹的瓦匠活

说起穷亲戚，他俨然是个救世主

可是我却听说，每次父母问他要钱看病

他就推三阻四，问多了他就会比那个

至今在村里种地的大哥，“他还没给呢”

后来再听他满嘴喷油时，我就会想起四字：

一个鸟人！

打猪草

那个暮春，蚕豆花开蓝艳艳

那个午后，暖风呼啦啦地吹

那个陡坡，像大奶子婶起伏的胸部

难爬又充满诱惑

我跟阿珍打猪草

豆苗清香，麦子即将分娩

钻麦地，觅青草，淌热汗

只一会儿功夫，就是几筐子猪草

你红扑扑的脸蛋很快成了小花猫

你脱外衣的一瞬，我不小心看到你

好看的隆起部分

我脸腾地红了

那晚，我躺到床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