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棠

那个时候是我回忆了N多次的时候。

那是街头拐角的一家咖啡屋。

舒缓的音乐像是凄凄然的告别。我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一杯拿铁，看斜阳一丝丝穿过窗台上开着的花儿。拿铁很苦，没有加糖的拿铁才是我那时的心情。

你走过来，坐在我对面。你说你失恋了，想让我陪你聊聊，还推给我一杯拿铁，说是甜的。我多看了你几眼。我承认，你长着坏坏胡须的脸像极了我出国的男友，不过刚刚成为了前任。

后来你成了我的现任。你说你之前压根就没有谈过恋爱。

你向我求婚，钻戒亮晶晶，房本扎着红丝带。我轻轻地推开了。我说，结婚吗？给我买爿店铺吧。

你傻傻地，慌乱地望着我。

你把戒指和单位的福利房都卖了，才买下这爿店铺。我说你真聪明。你说这不是聪明，是你懂我。是吗？

那爿店铺是城市中央广场的临街门面，也在街头一角。坐在里面可以远远看见通往省城的城际铁路。

百十平的店鋪改造成了两层，我有了自己的咖啡屋。嗯，也是我们的婚房。咖啡屋是地中海格调，精致的拱门、小窗，还有大片普罗旺斯薰衣草的彩绘，舒缓柔美的音乐。客人少的时候，我会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看阳光透过窗台的花儿，看远处开往春天或者冬天的动车。

我们的婚房就在二楼隔着的一个小间，每个夜晚都被我们的爱情填满。嗯，还有我们爱的天使悄悄地落在了心田。

那天你和我商量，说你要辞职，为我和将要降临的小天使，你不能在机关里安逸地上班了，你想经商。我同意了，心里鲜花盛开。

儿子降临人间，咖啡屋到处弥漫着新生命蓬勃的气息。

那天你一声叹息，说没本钱，辞职这么久，忙忙碌碌也没赚到钱。我说，把咖啡屋卖了吧，钱拿去作本，给我和孩子租一个有窗的看得见动车的小房子就行。你紧紧地搂着我和孩子，欣喜若狂。

那个时候房价飞涨，那爿店铺，价钱居然翻了几番。你猛夸我有眼光，当初让你买下那爿店铺。我幽幽地想，可惜了，那装满浪漫和温暖的咖啡屋只剩下记忆了。

你开始炒房，还和政府部门合作，公司越做越大，在东城的湖岸，你开发了一个楼盘。你很忙，早出晚归。但你很爱我，清晨轻轻地吻，夜晚深深地拥抱。我成了衣食无忧的全职阔太太，除了有时会想念咖啡屋，还有薰衣草。

儿子去幼儿园了，时间是最难捱的。偶尔逛逛街，偶尔SPA，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坐在窗下，看阳光扫过渐渐凋谢的花，看动车单调地周而复始。

后来，我们搬进了你开发的小区，靠湖的独栋别墅。眼前的风景变成了碧波轻漾的湖，湖边的观景亭，实木栈道，还有形态各异的树，和一大簇一大簇艳艳的花。

那个深夜，你回来又深深地拥着我。我揉揉惺忪的眼，说我想开间咖啡屋。你轻轻松开了我，拍拍我的脸。傻姑娘，我公司开这么大了，你看看小区的那些店铺都是我们的，想去哪家去哪家，还开什么咖啡屋。

我情绪有些低落，转过身。

你坐了起来，拧亮台灯。你说，最近有个领导出事了，纪委监察委明天找我过去了解一下情况。会很忙，咖啡屋的事情过段时间再说。

你没事吧？我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莫名紧张起来。

我没事的。你笑着摸着我的头，我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睡吧，傻姑娘。你打了一个哈欠说。你一直叫我傻姑娘。

你几天没有回来，电话也关机。我越来越担心你。

儿子被阿姨带出去玩了，我孤零零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呆呆地看着如镜的湖面上那些高楼的倒影。要是当初不买那爿店铺，或者不把咖啡屋卖了，再或者不去开发什么房地产，你会不会就不那么忙，会不会就不让我如此担心呢。偶有清风徐来，瞬间把那些倒影漾得凌乱而飘渺。

你还是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