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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其猫

2019-06-22郑德库

辽河 2019年5期
关键词:主人家男主人女主人

郑德库

我是一只猫,可从科学上讲不完全是猫,确切的定义应为狸猫。我的祖母的祖母是一只年轻貌美的长白山的山狸子,她老人家在鲜花盛开的春天,被风中飘来的一种气味所吸引,追随着那气味下山来到人类的村庄,和我祖父的祖父,一只潇洒英俊的雄猫相会,于是在家猫的王国里一代代繁衍,就诞生了我。人类经常把猫称作狸猫,大概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吧!

我没有穿越时空参加两位老前辈的那场春天的婚礼。

年轻貌美和潇洒英俊都是我从人类社会的婚礼仪式上学来的。为了表示我对两位前辈的敬意,我在这里把这美好的词汇献给他们。献花?就不多此一举了。因为在猫眼的影像里,鲜艳的花和植物的绿叶没有颜色区别,世界就是或黑或白,或深或浅的黑与白,像人类挂在墙上绅士时髦的黑白艺术照片。这么讲猫的世界似乎有点单调,其实不然,黑和白是哲学的抽象,它过滤了光线里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虚幻,更能凸显世界的本质。

按照人类的算法,我的身上有十六分之一的山狸子血统,也就天然地具备了猫和山狸子物种杂交的优势,体格健硕,机警勇猛。对了,在我的身上,也能隐隐看到长白山的山狸子那种梅型花纹,脖子后面留有暗暗的条纹,耳朵也有点儿尖,这些都证明了我的出身。人类社会中大凡有名的人物,都有些传奇的生命来历,其母或是踩着巨人的脚印受孕,或梦巨龙入室……猫国里不讲究这些,但我可能深受人类的思维影响,对自己身上的山狸子血统,还是自觉高出别的猫一筹。

我诞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的猫窝,说来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联想到人类的一位圣人出生在马厩里,咱也就可以了,有成份论,不惟成份论嘛!

借用人类的户籍管理划定,我的出生地应为辽宁省沈阳市沈河区中街,也就是早年俗称的沈阳四平街一带。这地界儿在大清朝可了不得,前期是大清朝都城,后期是陪都,就是张大帅、张少帅当政时,也是东北的首善之地。

后来听说,我还没出生,就因血统的高贵,被人家钦定了,整得像外藩的阿哥要入大内继承皇位似的,并早早地送来了干鱼等滋補我的母亲,以免奶水不足影响我们的发育。

我这一窝小猫就我和弟弟两个。

不过依从人类的叫法是我和哥哥两个,因为它先于我来到这个世界。可人类思维有时也挺奇怪,令我们猫类费解,把我们猫类等动物每胎头一个降生的叫做“拉巴渣”,这个体型最小、体质最差的就成为了小弟或小妹。因此我就把这个一奶同胞叫做弟弟。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到了人类俗称的猫扒眼儿日子,也没等人给扒,我和弟弟就急急地睁开眼。先是相互间看到对方,感到了一种陌生的熟悉。再看到了妈妈,跟黑暗中依偎感知的一样,一位爱咕噜咕噜念经的猫妈妈。猫念经是由其特殊的生理构造——假声带发出的,可猫活动时不念,真的睡着了也不念,偏偏等假寐遐想时念,表达一种心理上的满足,猫的感情够丰富了吧!

我们没有看到爸爸,哪怕一位爸爸也好,我们猫类恋爱时不只一位竞争者,弟弟身上的花纹就跟我迥异,说明我们很可能是同母异父。

接着就看到了我们寄居人家的主人,大人看我们睁开眼,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也许人类繁琐的生活方式把他们的心都折磨得麻木了,不如猫类能拿得起放得下。孩子们则流露出一种万物平等的天性,欢呼跳跃,还伸出小手抚摸我们,传递着一种人类的温度和亲切。我们的妈妈却怕他们伤害到我们,伸出爪,并露出锋利的爪尖,呜呜叫着威吓,孩子们就收手了。

在这个世界上,人类无疑是进化最成功的动物,几乎征服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动物。但我们猫类是个例外,我们与人类既不是敌对关系,也不是豢养关系,而是一种因为老鼠而共生的关系。老鼠体小,繁殖力强,又是啮齿类,需要到处啃咬磨去门齿不断长出的部分,破坏力极强,人类拿它们没法,就请我们猫类帮忙。

我们猫呼噜呼噜念经时,老人就讲,这是猫骂包文正包大人呢!就是他跟玉皇大帝把猫借到人间的,却不送回去了,天上的福不享,给整到了地上,你说该骂不该骂。

欠理欠情。因此人类对我们就是贵宾的待遇,每天好吃喝供着,还得拌点儿鱼头,晚上愿意上哪睡就上哪睡,任是小姐少妇,谁的被窝都可以钻。

当然我们是很讲究卫生的,每天洗好几遍脸,干干净净的,晚上我们钻进谁的被窝,就是谁的宠物,大受欢迎。寄居家的条件不好,或我们猫类呆腻了,连招呼也不打,抬腿就走,来去自由。那种“狗是忠臣,猫是奸臣”的说法,绝对是没有理解猫类和人类关系的曲解谬传。

再过几天,我和弟弟的新主人就来接我们了。

虽然我们猫类和人是共生关系,但为了尊重人类,这里我还是称之为主人。

来接我们的新主人是一位中年妇女和两个十多岁的孩子,中年妇女打扮朴素,话不多,一看就是遵循中国传统的人,见了我们欢喜得不得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的是一位娴静的姐姐,象征性地摸了我们两下,轻柔至极,连呼吸都感到轻轻的。男的为弟弟,那一双单眼皮的眼睛甚至还没我们成年的猫眼大,但流露出一种真情,是冲破人猫生物隔阂的那种平等真切的感情,我懂的。

我们上路了。我们的仪仗是一只精致的小筐,里面垫了棉絮,极柔软,趴在里面很舒服。筐上面蒙了红布,太阳一照里面红通通的,仿佛人类新娘子出嫁的感觉。

当然,这布的红色猫类看不到,但我能够感受得到,一种强烈的感知,我就有这种特殊的功能。一路上筐由女主人挎着,小姐姐小哥哥跟随簇拥。摇摇欲睡间,忽有隐隐的浑厚庄严的声音,母亲讲过这是大清时皇宫里的鼓乐,现在表演给游客观赏的,我却觉得是专给今天的我们演奏的,因此就有了一种公主进宫般的自豪,别的猫可没有这种待遇。听母亲讲她去过那个偌大的皇宫,等长大一些我也去看看。

悠着晃着,在鸟语花香的春天里,在人猫和谐的氛围里,我和小弟睡去了。

到了新主人家醒来,又是一个新的世界,阳光融融,氛围温馨,让心都融化了。不过我和弟弟有点儿受不了这阳光,只好眯起眼睛,现出一种娇宠的慵懒。

我们猫类的眼睛由于特殊的生理结构,开合度是人类的几倍,远比人类进化得好。因此我们猫晚间睁大眼睛,感光就多,呈现的影像十分清晰,而白天睁开一条缝儿就够用了。

我和弟弟见到了新家庭的男主人和大哥主人。

哎,为了照顾读者的理解,我就把这一家人分别称为男主人女主人、大哥主人和小姐姐小哥哥。小姐姐小哥哥都是少年,跟我和弟弟的年龄段相仿,秉性也差不多,事实上我们之间也模糊了人和猫的界限,我这样称呼他俩,亲切着呢!

男主人不苟言笑,有富贵之相,威严深沉,对我和弟弟也就是看看,例行公事的样子。但我知道他是一家之主,也是我和弟弟的最高主人,造次不得,于是就规规矩矩的,甚至是卖萌,喵喵一叫,男主人就露出难得的微笑。

大哥主人那时十八九岁,戴一副让我们猫类看着笑话的眼镜。人也有意思,眼睛没进化好,却弄两片玻璃罩上去,有一回我装模作样戴那眼镜看稀罕事,哎,结果什么也看不到,模模糊糊的一片。大哥主人有事没事总拿本书看,挺有派头的,也不怎么搭理我和弟弟。但我对那书很好奇,他不在时我就偷偷翻看。

你看过猫看书的样子吗?肯定没看到。但镜子看到了,射进室内的阳光也窥视到了,很萌,很神奇的。

别的猫认不认字我不知道,但我是认字的,我也不全看那文章,挑几个字,细细地看,那字就成了一幅幅的图画,我就明白了那书中的内容。

我不会那文字的读音,不过也没什么,读音是方式,内容才是本质。

新主人家是独门独院的二层楼,相当的气派,家境殷实。

不久,我就从他们的谈话里知道,这新主人家曾开过一个很大的工厂,都是德国进口的冲压机,很先进的,甚至可以冲压仿制袁大头银元。后来公私合营,工厂就姓了公。男主人担任合营后的生产厂长,工资也是双轨制,高得让出苦力拿低工资的工人眼红。苦力,多年后男主人还是这样称呼工人,透露出一种因生产关系中地位不同而带来的优越感。

不过这对我和弟弟来说绝对是好事,工资高,家里的伙食就丰盛,我们就能吃得很好。

刚到主人家时,我和弟弟喝的是新鲜的羊奶和牛奶。男主人每天派人到郊区的农场去取。主人家喝,我们也喝,不过那羊奶挺膻的,开始不习惯,女主人就给加点糖,感觉就好了。

接着就开始吃饭,细瓷美食,软软的白米饭中拌了剔去鱼刺的鱼肉,一顿吃不完,就倒掉了。虽然有点儿浪费,但主人家不让我们吃剩饭,怕得胃肠炎影响健康。

哪知不久弟弟就走了。

到新主人家后,每天晚上弟弟都和我抢着钻女主人的被窝。女主人心细,轻轻地抚摸我们,那感觉就像在母亲的怀里一样。弟弟耍娇,每次都得紧挨着女主人,才能酣然入梦,我只好让着它。

一天主人家来了位亲戚,见了我们很是喜欢,连晚上睡觉也非抱着我们,等早上醒来,弟弟被那亲戚不小心压得扁扁的,像绣在褥子上的一只绒绒可爱的猫,只是少了那一股生气。

主人一家都静静地看着,一种不大不小的悲凉气氛笼罩了早晨。

从此,我就独自享受主人一家的宠爱了。并且,像成人礼似的,主人还给我起了虎妞的名字。刚开始,我不怎么习惯这名字,可时间长了,一听到虎妞虎妞的,就把我美得不行,颠颠地跑到喊我的人面前撒娇。

主人吃饭时,小姐姐小哥哥就把那肥美的鱼肉摘出来,留给我,他们自己吃摘剩下的,看看,你能不感动吗?

每天傍晚,我得出去练练猫步,等小哥哥写完作业,我就对他喵喵一叫,跳起,用爪子去抓门的把手,告诉他到时间了,小哥哥就开门领我出去。

开人类的门对猫来说挺难的,因此主人家都会给猫留有专用的门。听说外国有一位叫牛顿的人物,挺聪明的,可在我们猫身上掉链子了,他用非常科学的脑袋想来想去,给猫类分别开了大门小门,想让大猫走大门,小猫走小门,结果是所有的猫都走大门,好笑不好笑?

主人家人好,家也宽敞。但可能由于比较富庶吧,食物多,那老鼠也多。我和弟弟刚来到这里,就听到了老鼠们吱吱地叫,向我们示威。接着就由偷偷窥视转向公开对峙,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渐渐地,我也琢磨出对付的办法,鼠多势众时,我就跑到主人的脚下,请求主人的庇护。遇到落单且个头小的老鼠,我就猛扑,杀将上去。我知道,从心理上讲,鼠是怕猫的,这是千万年的生物遗传乃至猫鼠文化的积淀。

我一天天长大,按照人类的年龄比例,大概相当十四五岁的少年了。并且,我发育得体格健壮,身手敏捷。一只小老鼠,我猛地一爪就能给拍个半死,闹着玩似的。

一天早晨,男主人照例去工厂,大哥主人小姐姐小哥哥也都照例去上学,女主人也出门买菜,家里就剩我一只小貓了,这时就感到了孤单。跟我杀出仇口的鼠辈抓住了这机会,倾巢出动,要为小老鼠报仇雪恨,将我置于死地。

对方来势汹汹,大鼠小鼠上来一片,吱吱呀呀的,绝对是窝里横的架势。其中的一只个头比我还大,拖着根霸王鞭似的大尾巴,像个将军似的冲在前面。

但这些鼠们哪里知道,我是能看懂人类文字的,我看过大哥主人的书,能耐就大了。古语讲,仓颉造字,夜有鬼哭。认了字的人鬼都怕,我这个认字的猫还怕你鼠?

我就学《聊斋》中那波斯猫捕鼠的斗法,利用地形地物,腾挪闪躲,跳上跳下。老鼠虽能跳上跳下,但比起我们猫还差一截。相比我们猫发达的四肢和苗条的腰肢,老鼠的身体构造不行,肉滚滚的身子,腿又细又小,比例不搭配,肺活量也小,蹦跶一会儿就熊了,钻洞才是它的特长。

不一会儿,我就把那只大鼠折腾得气喘吁吁,口吐白沫儿。擒贼擒王,我觑准机会,从高高的花架上凌空扑下,两爪摁住那只大鼠的头,一口咬住其喉咙……

只此一击,我就杀死了这家伙,那些鼠妻鼠子鼠孙们顷刻四散而去。

我把这只鼠摆在地上示众,让其它老鼠再不敢放肆,同时也是邀功。果然,女主人回家看到后,惊讶不已,又急忙把我抱起,看受没受伤。

我得意地喵喵叫着。

以后捕鼠就成了我的工作。我抓老鼠也没有任务量,全凭心情。我也不一下把主人家的老鼠抓绝,好给我充当一种特殊的食物。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猫抓老鼠,吃鱼,绝不是那种什么“馋猫、偷腥”之类的误传,而是一种生理的需要,我们猫的眼睛需要一种叫做牛磺酸的物质。

这牛磺酸,我们不能自己在体內合成,但老鼠和鱼的体内丰富,我们就只好抓老鼠了,因此我们猫和老鼠也是一种共生关系。当然,有时为了敷衍或报答主人,猫在不需要牛磺酸的情况下也会抓老鼠,摆在那里,喵喵召唤主人,炫耀一番自己的作用。

我出息成一只漂亮的猫,修长俊美的体型,一袭光滑的裘皮,气质高傲,年龄大概相当于人类的二八妙龄的少女,受到猫们的注目,也受人的羡慕。

我爱照镜子,先展腰肢做个造型,再走个款款的猫步,姿态优雅,风度翩翩。小姐姐见了也跟我学,她装腔作势地走,又咯咯地笑,我也喵喵地迎合。对了,人类的时装模特表演,就是跟我们猫学的。

我开始恋爱了。

到了这个阶段,你想不恋爱都不行,柔柔的春风把我身体的秘密泄露了。

本来我养在深闺,活动范围基本就是主人的楼里楼外。但那不可抗拒的春风,简直就是个风情万种的使者,把那看不见的却带着我的信息密码的化学分子传递开来,如同国王的公主贴出招亲的海报一般,猫国的一个个白马王子们便闻讯而来,楼前楼后长歌短叹地一声声求爱。

我看出主人的邻居们不高兴了,因为他们听不懂我们猫类美妙的恋爱歌声,深夜里一声声求爱的长吟短叹歌唱,搅了他们的睡眠。这些我懂的,我不想让主人为难,就引领这群帅哥寻找我们的伊甸园。

我们就来到大清朝早年的威严肃穆的皇宫,现在的沈阳故宫博物馆。

白天参观游览的人们走后,晚上偌大的场所就成了我们猫类谈情说爱的地方。值班的人不仅不驱赶我们,还放纵我们嬉闹,因为这样能驱赶让他们头痛的老鼠。白天的游人多,吃剩扔在垃圾桶里的食物也多,因此老鼠也多,这就需要我们猫来抑制了。

我们也就在这里肆无忌惮地谈起了恋爱。

相比人类和其他动物,我们猫科动物的性欲是很强的,一次发情期,两三天的光景,大概要交配一两百多次,我们做爱时一声声快乐地叫春,正是极强生命力的体现。

每一次发情,我的身边总要有七八只追求者,为了保证生命遗传的多样性,我尽量和较多的雄性猫交配。

和普通的猫每窝只生四五只小猫相比,我的生育力极强,每窝要生七八只小猫咪,由于遗传和主人的精心饲养,每一窝小猫都发育得很好。而人类间信息传递得更快,每一只小猫咪都被人早早预定,甚至还得排号等待。

我就不断地恋爱,生育。两三年间,我就成为一位英雄的母亲,在这城市的中心地带,构筑起以我为中心的猫类母系王国。

我抚养小猫咪也很有心得。不仅要让猫咪们吃好睡好,更需要教给他们生存的本领,处理好与人类的关系。

小猫咪们睁眼不久,我就开始训练它们,爬高,匍匐前进,捉对打闹……而最有实战意义的训练是晚上捉到小老鼠时,叼到大房间宽敞的地上,当着小猫咪的面放掉。小老鼠睁着迷惑的小眼睛,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向柜子下面跑。我就纵身一跃将其捉回……再放,再捉,一遍遍示范,直到小猫咪们看出兴致,纷纷地扑出,戏耍。

其实我的实战训练还是汇报演出。

每到这时,炕上的小姐姐小哥哥就蒙着被子,只露两只眼睛,屏住了呼吸,津津有味地看我和小猫咪们做猫戏老鼠的表演……

猫和人类共生,需要各自遵守基本的游戏规则,对我们猫来讲,你得抓老鼠,不能损坏主人的物品,更不能偷吃主人家的食物。

猫捉老鼠,是共赢,这一点好办。

损坏物品,也不全怨猫,人也有责任,把物品放牢靠些,猫也再注意点。

偷吃主人东西,这一点难了。食物本来就是吃的,人吃得,猫也吃得,记得鲁迅书里一位赖皮的人物说过类似的话。猫想吃,又能吃得到,大多数的猫就理所当然地吃了,猫偷吃人不想给吃的东西,也就有了“馋猫”的名声。

我绝对是只特别的猫。

一般的阐述猫就是猫,但我是我,马非马的演绎一番,我就不是原来的猫,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猫了。我留心观察,阅读主人的眼神,分清主人想让我吃还是不让。鱼缸里的鱼,地上跑的鸡崽,都是主人的宠物,我虽好奇,但抑制自己不去看它,时间一长,竟修炼得熟视无睹,眼中无物。

当然了,这里也有在主人面前表演的成分,赢得了人们的啧啧称赞。

主人家的二层楼有几个建筑时遗留的洞,被麻雀们利用做了窝。

每天一早,麻雀们就开始叽叽喳喳。我细细观看,知道这地方我上不去,上去了我也钻不进那又细又深的洞。

我就在外面埋伏,等麻雀谈恋爱谈得忘乎所以,飞到低处,我就一下扑出逮一只打打牙祭。更多的时候是等待,春天里没睁眼的小麻雀好动,会爬出洞自己掉下来,简直就像掉进我嘴里一样。这时的小麻雀又肥又嫩,口感很好。

一回一回,这麻雀窝就成了我的美味儿储藏室。

一回我正在仰望天空,分了神,掉下来的一只小麻雀被女主人捡起,放在盒子里喂养。这下把我馋得围着盒子打转转。

小哥哥一声呵斥,又一跺脚。我便猛醒,这小麻雀成了主人的宠物,万万动不得了。

小麻雀一天天长大,屋里屋外飞进飞出,出去就飞到麻雀群里,叽叽喳喳的,但它还会飞回屋里,围着小哥哥,吃他掌中的米粒,喝水,把小哥哥当成了它的妈妈,让我好嫉妒。

小麻雀也不怕我,有时竟落到我身上。等它张翅蹬腿要飞时,我就像人打太极似地顺势卸力,一颠一颠的,小麻雀就干扑啦飞不起来。

我和这只小麻雀成了朋友,玩伴儿,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盘旋嬉戏。加上小姐姐小哥哥,人,猫,雀,在这伊甸园般的天地里,无忧无虑,其乐融融。

哪知,到了那一年,人猫美妙的和谐关系被打破,宿命中所谓的劫难来了。那一年的春末夏初,空气中骇浪般飘来紧张的味道,伴随着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口号,墙上的标语,飘动的旗帜,简直就是置身一个喧嚣的海洋。

猫类的黑白世界里,像被那流行的蘸满墨汁的笔抹过,变得黑多白少,笼罩着一种沉沉的氛围。

这喧嚣的海洋中還不时有狂热分子武斗的枪响,血腥厮杀,甚至伤害无辜的人,就连我们猫类,也无端地成为他们射击的靶子。

生活在这种氛围中,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时刻支棱着耳朵,连觉也睡不好,每日必修的猫经也念不下去了。

再细细观察,就看出了人的不可理喻,本来一体的社会分裂了,人的精神也似乎分裂了……大多数的人,年轻一些的人,都像打了公鸡血,手里拿个小本本,呼喊口号,那情形比我们猫类发情时还要亢奋。

对了,那时人类的社会中流行打鸡血,不少人都因此扎得感染了,扎针的部位溃烂,连我们猫看着,都觉得挺可怜的。

另一部分人,社会上的少数,像我的主人一家,那头就得低下来了,低头走路,低头说话,低头做人,低头就仿佛成了这一部分人活着的专利。

我的男主人回家,话更少了,谁也不敢多问。

这时,我就得替女主人分忧,去讨男主人的乖,在他的衣服上蹭蹭,喵喵一叫,男主人就把我抱起,和我对视,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焦虑。我也因此焦虑了。

终于有一天,男主人没回家。女主人去给男主人送饭,我就穿墙跃脊,远远地跟着,来到男主人的工厂。

男主人被囚禁在这里。有看门的人开门,女主人见到男主人,我急忙跑上前,喵喵叫着,男主人凄楚地一笑。

猛然,我被那看门的人一脚凌空踢出。幸亏我们猫类有极强的身体控制能力,翻滚中我调整好姿势,四爪轻轻着地,卸去力道,才没摔伤。

我就跑开了。

但我晚上回来报复那看门人。我轻轻爬上房脊,蹑爪爬到囚禁主人的那块儿,看到看门人昏昏欲睡时,猛然一声长嚎,把看门人吓得够呛,然后飞奔而去。

第二天晚上还是如此。

第三天晚上,我再去,差一点儿就被那看门人算计了。

人类到底是聪明的动物。这一次看门人躲在二楼的一个拐角处,架了一杆火药枪,黑洞洞的枪口潜藏着暴力和血腥。当我俯身缩爪轻轻爬上房顶,那看门人砰的就是一枪。幸亏我反应奇快,赶在那一团枪弹飞来前顺房脊滚下,才没被击中。

从此,我一听到枪响就害怕,听到鞭炮响也害怕,嗖地一下,躲得远远的。

又过了几天,主人的家里闯进几十号人。这些人有男有女,七长八短的,神情却都一样,气势汹汹的。一群阳光下的暴徒,身影格外的黑白分明,这些影子一样的家伙控制住主人家的人,就开始抄家。

我吓得急忙躲到柜子下,静静地观察,透过柜子底下那一条空间,只见一只只趾高气扬的脚,擎着仿佛被切割下来的腿,夹杂着人的喝斥声,翻动箱柜的乒乓声,在外面踱来踱去。

一楼除了家居用品,没翻出什么他们认为的可疑之物。

二楼的吊棚上,可不得了。先翻出了十多台小收音机,被认定为偷听敌台的罪证。这是厂子原先给工人宿舍配备的,公私合营后拿回家了,谁要就给谁一台,不当回事的。

再翻那楠木箱子,翻出主人早年攒下的几匹质地很好的呢子料子,而箱子底下衬着的竟是一面国民政府的旗帜。国民党占领沈阳时,每到“双十节”什么的,要家家悬挂这旗帜。解放后,节俭的女主人没舍得扔,就垫了箱底,这又成为了要翻天的罪证。

再翻,就没什么了。

袁大头,倒有不少,前些日子被大哥主人和小哥哥晚上偷偷扔公共厕所里了。再有,就是家里使用的象牙筷子,这些人不识货,掂了掂,被当成了塑料制品放了回去。另外,就是我的猫食碗了,清代晚期的官窑青花,当时砸烂“封资修”,不值钱,再说他们也看不出来。

楼边女主人和人说话,女主人一再讨好,对方却不依不饶,声嘶力竭地训斥。

猫类天性好奇,我便悄悄出来,眼里就映入了一位疯狂年代的标本似的形象。

此人是一位雌性,年轻,体态苗条,面容姣好。若用我们猫类比喻,应该到了发情期,开始吸引雄性追求谈情说爱了。

但见她身着仿造的军装,头戴依然是仿造的军帽,并且是劣仿,显得军不军民不民,不伦不类的,又腰扎人造革的阔皮带,夸张的英姿飒爽的造型,只有从那高耸的胸部判断,她应该是个女人,或者叫作雌性。

这人此时已经异化成一具毫无理性的造反工具。

我急忙跑到她和女主人之间,卖萌,缓解气氛,怕她伤害女主人。

女主人把我抱起,轻轻抚摸。

这一下,年轻的雌性猛然找到了发泄对象。你个资本家的老婆,顽固坚持腐朽的生活方式,还养个猫,我让你养。边说边从女主人的怀里把我夺去,一手扼住我的脖子,一手死死攥住我的两只前爪,把我摁进旁边积攒雨水的一口旧水缸里,活活要把我浸死。我只好拼命挣扎,又抓又咬。

年轻的雌性不知哪来的狠劲儿。被死死摁在水里的我喘不上来气,血液中的氧气越来越少。渐渐陷入浑沌状态。

小哥哥见状,呼喊着猛扑上来解救我,却被一个满脸横肉的男性给踹到小花园里,起来,又给踹倒……

女主人见状,就给那年轻的雌性跪下了,为了我这条命,她只好不住地磕头。姑娘,你行行好饶了这猫吧!它好歹是条命。

年轻的雌性长出一口气,把我放了。

旋即又凶神恶煞地命令,你们赶紧把猫扔了,下回看到就把它弄死。

抄家的人大获全胜,但是他们意犹未尽,没有抄到他们想象中的金银财宝。一个有名的资本家,怎能没有这些东西呢?其实,我的男主人要常年资助好几家的亲朋好友,没钱给钱,没米买米的,家里真没有什么闲钱。

于是,第二次抄家。那气势更凶,抄得更细,简直就是那电影里的日本兵挖地三尺,结果还是没找到他们所想象的金银财宝。

第二次抄家时,我学乖了,远远地躲避在主人邻居家的房顶。可那年轻的雌性依然不依不饶,啪啪地拍打前次被我抓伤的手,声色俱厉地向女主人追问我的下落。

抄家的人走后,草草归拢一下被翻得乱八七糟的家,女主人就和小姐姐小哥哥商议。

唉,这个家虎妞不能呆了。

送给谁它都得跑回来。

扔了给它留条活路吧!

没吃没喝的让虎妞怎么活呀?

我躲在柜子下边,悄悄地听着这些话。心想,这场运动是打倒走资派,“封资修”,牛鬼蛇神什么的,跟我一只猫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跟我过不去呀?

突然就想到大哥主人书上的“不幸生在帝王家”一句。

再想,就想到那年轻的雌类。心里发狠,等她再来抄家,我就对她突然攻击,扑上去抓她的脸,抓瞎她的眼睛……

我这边正在胡思乱想,主人那边却决定了。

女主人把我唤出,轻轻地抚摸我,她那眼泪就下来了,又嘱咐我出去好好活着。

我被装在一只宽大的书包里。小哥哥把书包挎在胸前,跟两个小伙伴就出了家门。一路上走啊走啊,转啊转啊,也不知走了多远,才打开书包,把我放到一片小树林里。

小哥哥他们走后,我开始判断方位。我来到路边,路上车水马龙的。再跑上一个土堆,就一下看到了那“九一八”的殘历碑,心里就觉得这碑是人类不幸的历史,也是我的不幸开始……

这残历碑,我谈恋爱时曾和一只白马王子来过,估计这里离主人家要有七八里的距离。忽然,一种不可抑制的欲望膨胀开来:

我说什么也要回家。

我要女主人轻轻地抚摸。

我要小姐姐小哥哥陪我玩。

我死也要死在主人家里。

我开始发疯地奔腾,什么沟啊坎啊都一一越过,两边的风景向后飘去,街上的行人都被我吓得纷纷让路。一辆吉普飞驰而来,眼看我要粉身碎骨了,情急中猛然一跃,跳到车篷顶上,再跳下继续飞奔。

小哥哥他们还没回来,我就一口气跑回了主人家。

第二天一早,女主人单为我煎了一条鱼,拌稀米粥,看着我一点点地吃。

等我吃完,她叹了口气,就又把我装到一只更大的背包里。担心我半路跑回来,拉上拉链后又用针线缝了一遍。

昨天晚上,我想了好长好长的时间,知道我必须离开了。因此就静静地望着女主人,乖乖地配合。进了背包,恍惚间竟想起我和弟弟初来主人家的情景,蒙着红布的小筐,一悠一颤像新娘子的花轿。

这一回送我走的是小姐姐。她先到主人家常年接济的一户人家,找到被称为小表哥的大男孩,然后结伴去送我。

哪知小姐姐这一次出行,被暗中监视的造反派看到,就误认为是主人家在转移钱物,就捎带把这家也抄了一遍。

小姐姐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档子事,跟着小表哥来到汽车站,坐车把我送出了老远老远,送出了偌大的城市,送到了隔着一条叫做沈水的大河南岸,天高地远的乡野。

三天三夜的忍耐之后,那种回家的欲望又不可抑制地涌现。

我一次次徘徊在那条大河的南岸,大河对我来说简直是滔滔天堑,一只猫是泅渡不了的。我寻到一段河中漂下来的木头,跳上去,那木头却卷进了漩涡,我也差一点儿丧命。

再徘徊,想办法,寻找人过河的通道。

又转了几天,看到了不时有火车飞驰而过的那座桥。慢慢近前,却看到了有解放军站岗,还有枪。我被枪打怕了,就不敢近前。

猛然间,我才醒悟到我成了一只流浪的野猫。

从此,我就开始了一年零四个月的流浪。要知道,在猫的国度里,这是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概念。

夏天和秋天,我把山狸子的遗传优势发挥出来,远离人类,就在这沈水南岸的树林里流连。

饿了,就抓蚂蚱、蜥蜴、青蛙等小动物吃,还要吃一些嫩草尖儿,增加维生素,调节肠道和汲取水分。

我捉了一窝田鼠,一时吃不了,就杀死两只摆在显眼处。我藏在草丛中,等待那喜鹊下来啄食。等啊等,终于等到一只喜鹊闻到了鲜美的鼠肉味儿,飞落下来正要美美地啄食享用……我猛然跃起,喜鹊惊飞,扑啦啦离地三尺之时被我扑到,啄食死鼠的喜鹊就成了我的美食。

晚上,我就睡到一个树洞里,这本来是两只松鼠的窝,被我抢来了。为了感谢,我仅仅是把它们赶走,但它们并没走远,每天还在树上跳来跳去的,成了我的邻居。

树林里也偶有孩子们来,他们看见了我,又喊又叫又赶又打的。我就扎煞起身上的毛,怪物般发出长嚎,把他们都吓跑了,回村纷纷传说树林里有吓人的山狸子,也就再没孩子来了。

每天我都在大河边上徘徊,希冀有一天能封冻越过回家。然而城市的污水带着热量汩汩注入,冬日里散发着浑浊的蒸汽,我的想法只能是一种奢望了。

冬天,流浪猫的生活就艰难了。树林里积满了雪,小动物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也就没有吃的,想来想去,只好冒险到村庄里找食物了。

那时的村庄远比城市贫瘠,连人的温饱都成问题,流浪猫的食物很不好找。饿极了,我只好去偷一家挂在冷房里的猪肝,头一晚吃得饱饱的,第二天晚上再去,结果被挂在猫洞眼儿上的钢丝套给套住了。

谢天谢地,这一家还算好人。他们心痛那被我啃得面目全非的猪肝,就狠狠地打了我两下,又数叨了两句,把我拴起来了。

我就在这家住下了。虽然被拴着,蹲监狱一般,但有吃有喝,好歹比冰天雪地流浪还强一点儿。就是这家的两个半大小子疯起来没轻没重的,把我当成了玩物,还给我的脖子套了两个猴皮圈,勒得挺难受,我自己又抓不下来。

我就呜呜地怒吼,又伸爪恐吓,他们缩手了。

这一家人就议论,这猫野性太大,怕养不熟。

春天来了,那种回家的念头更强烈了。我就果断地挣脱脖子上的绳索,伸展身腰,敏捷地跳到院子里。

猫其实是有感情的动物,知恩图报,也嫉恶如仇,心地坦荡,不像人类那样的复杂,善于伪装。

我长叫三声,把这一家人唤到院子里。

我人似地站立,低头鞠躬,两前爪轻轻抖动,向他们告别,感谢他们一冬天的收留之恩。这直立的举动,简直就通了人气,让这一家子惊奇不已。

我跑出几步,又回头凝望,很快消失在春天的原野。

我又来到那条大河边。此时的大河下来了桃花汛,那种澎湃的春潮似乎也感染了我。

我就来到岸边洼地里漫出的一泓春水旁,把它当成镜子,开始梳洗打扮。水中的我很憔悴,美丽的胡须不知何时断了两根,眼角带着长长的眼屎,该褪掉的毛还没褪,像人在春天里披了件开了花的旧棉袄。又突然想起,这冬天里我怎么没发情,连恋爱都忘了呢!

我叹了口气,打扮完,急急向那座铁路桥跑去。

我来到桥头附近,看到站岗的哨兵,就大摇大摆地慢慢接近,边走边喵喵叫着,卖萌讨好,以引起他的注意。

哨兵果然很好奇,很友善地看着我,却不知我要干什么。

我就往桥上走两步,再叫。再走,再叫。走的都是正宗的猫步,那叫声也是很萌的。

哨兵欣赏完,就笑了,明白了我这只猫是要过桥。

他打电话,我就静静地蹲在一旁等待。

不一会儿来了一位换岗的哨兵,原来的哨兵抱着我,送我过桥了。在高高的桥上,在人的安全怀抱中,我就琢磨起猫有九条命的哲学命题,想象人猫之间和谐共处的美好,再想就想到抱我过桥的哨兵,甚至还想喊一句“解放军叔叔万岁”,但话到口中还是变成了喵喵的讨好声。

我踏上岸北的土地,嗅着记忆深处主人家的气息,我寻找,徘徊,傍晚时分我回到了主人家。

乍一见面,悲喜交集,恍如隔世,人和猫,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家还是那个家,人还是那些人。只是男主人更加沉默,女主人也有些苍老,大哥主人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小姐姐和小哥哥却长高了。

女主人把我抱起轻轻抚摸,摸到我脖子上的猴皮套,忙摘下来,就给我准备饭去了。

我那青花瓷碗还放在原处,刷得干干净净。我知道主人一家在等待我,就像等待自己家里迷途走失的孩子。

原来,主人们一直相信我能归来。

三个月后,主人家全家被遣送农村。

当三辆汽车来搬家时,我被那两次抄家的场面吓怕了,又嗖地一下躲开了,任凭怎么召唤,我也不敢回来。汽车走后,小哥哥约了几个小伙伴,打开被贴了封条的家门,打扑克熬夜等待,直等到半夜我才回家。

第二天,小哥哥带我坐火车来到乡下。

岁月无情,加之经历了这一场流浪的磨难,我急剧地衰老,每天只是呼噜着念经,睡觉。渐渐地,别说是抓老鼠,抓麻雀,就是上炕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女主人就从炕上往地下搭一块木板,权做我的特殊通道,我就老态龙钟地爬上爬下。

主人家此时的生活质量也明显下降,但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白米饭,还想方设法弄些河沟里的小鱼给我拌饭。我的牙都掉光了,吃不了硬的,女主人和小姐姐小哥哥就用稀米汤喂我。

算算时间,我已活了十八年,大概相当于人百岁的高寿。人说猫有九条命,可我知道我的生物大限就要来了,就更加依恋主人和小姐姐小哥哥……此时人和猫的情感,似乎已突破了生物的界限。

一天一天在精心地照顾中过去。

最后的夜深到极致,一颗心都飘起来了。我依偎在女主人的身边,寂静中,突然听到多年前被压扁的小弟弟来召唤,我恍恍惚惚的,跟主人一家轻轻告别,随着小弟弟飘飘融入无边的旷野,融入了星空。

我被埋在水田旁高高的白杨林下。

生于尘土,还于塵土,回归世界的和谐,正是我所愿。小小的坟头,精致的墓碑,听清风,沐明月,挺美的。我知道这是大哥主人的意思,他要的是北京陶然亭鹦鹉坟之类文人雅士的作派。大哥主人还写了一篇祭文,尽是花呀草呀美好的词。他爱看《楚辞》《石头记》什么的,就仿着书里的文字风格给我写。我还记得其中“啧啧其猫,且忠且萌;遽遭变故,不改其心”的句子。大哥主人是个多情的才子,这祭文我是真心喜欢。

再后来,小哥哥的一位同学听了这猫事,遂写下这篇小说。做猫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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