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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偏至论:以鲁迅生命思想观照当代大学生功利化学习

2019-05-13尹梓凡

北方文学 2019年12期
关键词:生命观当代大学生

尹梓凡

摘要:当代大学生的阅读学习的动机渐趋功利化,人文精神缺失。该问题的形成表面上是由于社会浮躁风气的侵染,实则反映出当代青年对于自身生命价值的认知偏颇,生命观整体呈物化、停滞倾向。需以鲁迅的生命思想为资源,将“生命自觉”作为寻求生命完善的途径。

关键词:鲁迅思想;功利化学习;生命观;生命自觉;当代大学生

一、功利化学习:人文精神的缺位

鲁迅在五四时期曾经说:“曙光在头上,不抬起头,便永远只能看见物质的闪光。”[1]提醒人们迈进现代社会的大门,要追求高远的精神境界,而不能一味关注充满诱惑的物质。百年之后,不幸的是,鲁迅的警示如今依然振聋发聩。仅就大学生学习情况来看,青年学生大多奉行实用主义、功利主义,而忽视精神的提升、生命的成长。当年的曙光今已如日中天,然而大学生汲汲于脚下的功利,在“物质的闪光”中流连,无论精神的阳光何等绚烂,也视而不见。在大学这一生命成长的最佳时期错失了阳光照耀,其生命也就必然走向残缺和偏至。

当代大学教育的性质是“成人”,即通过大学学习成为生命圆满、和谐发展的人。舍弃对人的培育,片面追求技术知识,无异于南辕北辙。大学教育的“成人”特质是爱因斯坦在公开场合中多次谈及的问题,他将精通客观知识,缺乏独立思考精神和行动能力的人毫不留情地斥为“一只受过很好训练的狗”[2]。爱因斯坦认为,失去独立思考精神与行动能力,便全无对美与善的公正判断力,容易沦为牟取不当利益的工具,从而或间接或直接危害人类的前途命运。爱因斯坦将“独立思考与行动的人”视为大学教育目标,最终指向的是学生对美和善的认知,即人文精神。以培育人文精神为本位,从而培养社会所需要的和谐发展的人,是一切大学教育的根本,人文精神缺位,大学教育便成为无源之水。

何以习得人文精神,实现大学教育的成人之本?鲁迅给出了答案。他在《准风月谈·由聋而哑》[3]中将介绍外国思潮、翻译世界名作比作“精神的航道”,将世界名作的译介喻为“耳”,可使青年接收先进的人文思想,进而出乎“口”——使青年得以据此进行“强烈的独创的文学创作”。而阻断了世界名作的译介、舍弃了世界名作的阅读,无异于“由聋而哑”。从经典名著的阅读中汲取人文精神,成为使一代代青年“耳聪目明”的不二法门。

从经典名著的阅读中获取人文精神,看似轻而易举,实则困难重重。曾任北大语言文学系主任的温儒敏教授在华中科技大学的一次研讨会上,就“怎样看中文系的困境”一问,以北大为例,感叹“许多学生毕业了,也没有读过多少书,顶多是读过一些节选、梗概之类的书和时兴的理论。”无独有偶,曾任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的陈思和教授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名篇十五讲》[4]一書中,撰文披露很多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考生谙熟流行的文学史著作,却“对文学作品的阅读量不仅相当少,而且几乎不具备解读作品的能力。”为了在应试考试中“高效”得分,诸多中文系大学生舍本逐末,将文学仅仅成为一门知识来接受,成为“知识的搬运工”,上课记笔记,考前背笔记,考试默笔记,闲暇时偶尔翻一翻文学史概述,课程结束后便万事大吉。名以文学为业,实与之渐行渐远。一字一句细读慢品,感受人文精神的熹微光芒,对于寻觅分数、绩点乃至奖学金的功利学习者而言,已是另一种舍本逐末。顶尖高校的中文系尚且如此,其他高校、其他专业的学习状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由此可见,能够实现生命圆满的阅读方式,必然是超然于功利之上的“嗜好读书”。鲁迅曾寄希望于青年学子,愿他们能做到“嗜好的读书”,远离“职业的读书”。[5]站在一个世纪后回想鲁迅彼时的谆谆教诲,当代青年们或许会感到羞惭。在鲁迅看来,嗜好的读书完全出于自愿,毫无勉强。这种超乎利害的读书,可令人沉醉其中,怡然自得,乃至跨越所学专业的边界,每翻过一页,都得到浓厚的兴味,生命在不自知间得以充实丰盈。与之相反,职业的读书则是一种受利害动机驱使的阅读活动,近乎本职工作的履行,全然和喜好无关。在这种情况下,阅读是一件苦差事,为了更快顺利通过升学考试,学子们强迫自己舍弃兴味,乃至每读一页,心下都计较功利得失。生命在消逝,内心却未曾感到半点愉悦,既苦痛又可怜。以此反观当代大学生“职业的读书”,以功利心取代阅读之乐,长此以往,生命不过是容纳客观知识的器皿,偏至必将成为无可回避的结局。

二、生命的偏至:物化与停滞

鲁迅曾在《文化偏至论》梳理了自古而今西方文明的发展脉络。他指出,随着宗教势力衰微,科学技术的勃然兴起,发展物质文明成为挣脱思想束缚,获取自由的途径。人们享受到物质带来的便利与富足,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将其奉为圭臬,乃至概括与限制一切的精神世界,终成文化偏至。由此反观生命的物质需求得到满足,精神缺位也被物质追求填充的当代学子,其生命整体出现偏至也就不足为奇了。

人的正常生命是丰富而圆满的统一体。“人实际上有三重生命,一是自然生理性的肉体生命;二是关联而又超越自然生理特性的精神生命;三是关联人的肉体和精神而又赋予某种客观普遍性的社会生命。”[6]肉体、精神、社会生命共同构建了整一的生命,而精神生命作为连结肉体与社会生命的纽带,更是不容轻忽。维柯谈及人文教育时,进一步细化了精神生命对于整体生命的价值:“他(人)认识不到精神的神圣力量,也把握不了所能从事之伟业,于是他们被遗弃在对崇高之物的无知之中,因为他们从未尝试借助精神的各种功能振翅高飞,将自己与任何伟大相提并论。”[7]精神生命具有的各种功能使人得以超越物质存在,“振翅高飞”,不断发展,趋于伟大。当代大学生的肉体生命已渐成熟,生长滞缓,而追求实利、淡漠人文精神的功利化学习,使生命的天平倒向肉体生命一侧,必将使生命整体呈现出物化、停滞的偏至之态。

功利化学习,在当今大学生群体中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大众文化的冲击、浮躁的社会风气都成了助长不良风气的诱因。然而,作为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一代青年,面对自我人文精神的缺失,却心安理得、无动于衷,是否应该反思生命观的残缺与偏至?

功利化的学习观念折射出当代大学生对于生命的物化。功利化学习追求显见的分数、荣誉、丰厚的薪资报酬,追求学习所带来的利益回报。长此以往,考研热与学问追求无关,求知成为“求职”的另一种代称。为了得到满意的分数,一些学生在考试后向老师打招呼、委托关系、登门拜访,希望老师手下留情或予以高分。更有学生坦称,上课坐在第一排听课,课后认真完成作业,实际与学习关联不大,仅为“索分”时可更理直气壮……在此种学习氛围中,生命成为可供衡量的物质化符号,为功利化学习所消耗的生命表现形式——时间、精力,只要获得了物质回报,无论精神是否得到陶冶、情感是否得到丰富,即为“学有所成”。

功利化学习所揭示出生命的物化,更是生命发展的停滞。高铁霸座事件沸沸扬扬,引发众议。占座的中年男子无视铁路运营规定,强占原属于另一位女乘客的靠窗座位,拒不让座。面对乘务长与乘警的共同协调,他作势装病,甚至向乘务长索要轮椅,态度蛮横。事发后,有网友曝光其身份为韩国某大学博士,高学历、低素质间的强烈反差,令人瞠目。遵守公共秩序理应是公民所具备的基本素质,该男子历经多年的读书学习,人文素养非但没能得到丝毫提高,反有倒退之势,以培育人文精神为本的高校“成人”教育,在此成为一纸空文。不难想象,此种高学历文凭,不过又是“有脑无心”的功利化学习产物。

发展的生命观向来为大家强调。阿尔贝特·施韦泽在其论著《敬畏生命》中,将生命的发展与否作为划分善恶的界线[8]:“善是保存生命,发展生命,使可发展的生命实现其最高的价值。恶则是毁灭生命,伤害生命,压制生命的发展。”或许这两位同处于二十世纪的划时代伟人,在冥冥之中都预感到生命停滞对人类未来的威胁,于是在生命观上表现出惊人的相似:“我现在心以为然的道理,极其简单。便是依据生物界的现象,一,要保存生命;二,要延续这生命;三,要发展这生命(就是进化)。”[9]与施韦泽一样,鲁迅对生命向来持有“进化”的观点。他在《热风·生命的路》[10]中写“生命在死面前笑着跳着”,一如沐浴着春光的稚子,满带着蓬勃朝气,蹦跳着前进。言及生命停滞的后果时,他的语气犹疑中又带着果断与坚决:“我们虽不能说停顿便要灭亡,但较之进步,总是停顿与灭亡的路相近。”超越、发展,在生命的物质基础得到保存后,便成为人类生命在无限延伸的时空里得以继续保存并延续的必要途径。

学习是生命成长的过程,功利化的学习则自觉阻断了生命成长的途径。于是,生命不复是天真烂漫的孩童,在春光里勃然生长,却沦为物质的奴隶,在工具理性和机械记忆中不断消耗着自己。偏至的生命观,潜藏在看似“积极进取”的功利性学习里,以难以觉察的速度消耗、蚕食着原本朝气蓬勃的生命。当“功利”化作新的铁屋将青年学子囚禁,环顾四周坚实的铜墙铁壁,不由令人放声呐喊:“救救孩子!”

三、走向圆满:生命的自觉

在铁屋中呐喊,若能惊起较为清醒的人,便有一丝毁坏铁屋的希望,但倘若屋內的人都昏昏沉沉,对自身的生命处境全然不察,非但绝无生还的希望,甚至连第一声呐喊也渺然难寻。因此,走出生命的偏至,希求生命的圆满,其根本在于生命自觉的回归。

生命自觉是对自我处境和生命需求的清醒认知与表达。“职业化读书”为学分、为成绩,独不见隐遁其后的“我”,而正是“自我意识”与“生命自觉”构成鲁迅笔下“人”的内涵。小说中的狂人在彻骨绝望中觉醒自己身处“吃人”的世界,甚至也参与“吃人”,进而慨叹“真的人”难觅:那些浑浑噩噩,在不自知间“吃人”的人,全非生命圆满的真人。杂文《灯下漫笔》中,鲁迅也认为“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到现在也还如此;然而下于奴隶的时候,却是数见不鲜的。”[11]在鲁迅看来,奴隶尚有逃脱反抗的意图,而那些对生命处境毫无觉醒,反而在为奴的生活中寻出“美”,陶醉赞赏的,不过是次于奴隶的“奴才”。

鲁迅不仅以生命自觉为立人之本,也为立邦之本。“盖惟声发自心,朕归于我,而人始自有己;人各有己,而群之大觉近矣。”[12]面对扰攘嘈杂,却难见心声的“寂寞”中国,鲁迅寻求能袒露自我心声“一二士”,希望他们的心声与灵魂的“内曜”可唤醒群体的生命自觉,进而创建“人国”。同理,缺少生命自觉,便不会认识到生命除了满足感官需求的物质,还需要超功利的阅读学习求得精神的成长发展,实现生命的圆满浑融,成为“真的人”。身处功利化学习的奴役中,却为短暂的物质回报沾沾自喜,实际也与奴才无异。唤醒生命的自觉意识,方能发展生命;走向生命的圆满,维系着国家未来的青年学子,才得以画出“人国”的蓝图。

从偏至到圆满,同处于现代化的未完成阶段,我们与鲁迅时代的青年一样,体会着思想心绪上相似的苦闷迷茫。从鲁迅的思想中汲取生命教育资源,可以滋养当代青年学子的生命,促其圆满,也可以使鲁迅精神生命得以绵延承续,历久弥新。抬头望见头顶人文精神的熹微晨光,再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则进化之路,虽远必至。

参考文献:

[1]鲁迅:《热风·五十九“圣武”》,《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373页.

[2]爱因斯坦:《爱因斯坦文集》,第3卷,商务印书馆,第143页.

[3]鲁迅:《准风月谈·由聋而哑》,《鲁迅全集》,第5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295页.

[4]陈思和:《中国现当代文学名篇十五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

[5]鲁迅:《而已集·读书杂谈》,《鲁迅全集》,第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475页.

[6]冯建军:《生命与教育》.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207-208页.

[7]维柯:《大学开学典礼演讲集:维柯论人文教育》.张小勇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6页.

[8]阿尔贝特·施韦泽:《敬畏生命—五十年来的基本论述》,陈泽环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7页.

[9]鲁迅:《坟·我们如何做父亲》,《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135页.

[10]鲁迅:《热风·生命的路》,《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386页.

[11]:鲁迅:《坟·灯下漫笔》,《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24页.

[12]鲁迅:《集外集拾遗补篇·破恶声论》,《鲁迅全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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