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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的圣杯

2019-05-13田婉晴

北方文学 2019年12期
关键词:荒原

田婉晴

摘要:本文以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为文本,通过仔细阅读,以“荒原”和“追寻”两大主题为切入点,分析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以荒原为背景构建的一个现代版“圣杯追寻”的故事。圣杯故事在西方现代文学中一直存在,而圣杯追寻的母题也不断被作家重新使用,菲茨杰拉德是对于追寻圣杯这一母题进行重新探讨的现代作家之一。探讨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对于“圣杯的追寻”的重新表达来重新认识这个发生在爵士时代的悲剧故事。

关键词:荒原;圣杯故事;圣杯追寻;盖茨比

“寻找圣杯无疑是西方文化中的一个标志性故事”,(1)12世纪克雷蒂安·德·特罗耶(Chretien de Troyes)便将其写到文学作品《帕齐法尔—圣杯故事》中,“创作了经典的追求圣杯的帕尔瓦希(Perceval)骑士形象”,(2)到马罗礼《追寻圣杯》中的加拉哈德骑士,以及桂冠诗人丁尼生(Tennyson)的《国王歌谣集》中的圣杯传奇,寻找圣杯的故事在不同时代的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19世纪之前,对圣杯的追求几乎完全是在一个特定的基督教背景下对精神真理追求的一种象征。到了二十世纪,圣杯故事在文学领域复兴,圣杯所代表的意义较之以往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圣杯传统是梦想的体现”。(3)

虽然圣杯所象征的意义发生了变化,但是追寻圣杯的故事以及追寻圣杯的欲望一直存在于西方作家的文本之中,自然,每个文本所呈现的圣杯的追寻的故事都是独特的,其各自文本的构造也具有不同意义。象征主义诗人T.S.艾略特也将目光放到圣杯故事里的荒原意象中,以长诗《荒原》反映现代人的精神危机,而十分崇拜艾略特的菲茨杰拉德在其《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又许多迹象都表现出其对《荒原》的某种模仿,被评论家称为“散文版的《荒原》”,(4)同样也包含了寻找圣杯的这一母题。与艾略特从圣杯故事中抽离的荒原意象作为主题有所不同,菲茨杰拉德正是在荒原意象上重新构建了一个寻找圣杯的故事。对于这部作品,不少研究者从追求圣杯的角度对其进行解读,因为被追求的圣杯是虚假的,导致圣杯追寻的失败,对个人追求梦想失败的一种象征。笔者在文本中,对于圣杯的寻求的构建基础进行反思,发现菲茨杰拉德所塑造的圣杯故事发生在“荒原”之上,这个作为追求圣杯的发生场所本身也是一种荒芜、寸草不生、虚假的,而生长于此的圣杯不管其本质如何,也必然导致追求这一行为的失败。这也就说明,其实《了不起的盖茨比》这一在荒原上的圣杯追求是一种双重的失败,笔者从这一立场去重新分析这个移植在20世纪的追求圣杯的故事。

一、建立在荒原之上的故事意象

菲茨杰拉德对于荒原意象的暗示与象征体现在生存环境与作品中人物的精神两方面,一方面菲茨杰拉德筆下的长岛象征着生存环境上的荒原,另一方面生存在长岛上的人物的精神也如同荒原。

《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追求圣杯的故事线索贯穿全书,在文本中,菲茨杰拉德刻意对故事发生地作了详细的描述,在故事人物的生存环境上营造了荒原一样的灰烬之谷,“西卵和纽约之间大约一半路程的地方……一片荒凉的地方。这是一个灰烬的山谷……”(5)在生存环境上,菲茨杰拉德非常明确的以灰烬之谷来暗示荒原在其文本中的意象,即便是盖茨比所居住的西卵,不管曾经是多么繁华,在故事的结局里,菲茨杰拉德以尼克的梦表现出来的西卵也是一种荒原:“尤其是西卵仍然出现在我做的比较荒唐的梦里……上百所房屋,既平常又怪诞,蹲伏在阴沉沉的天空和暗淡无光的月亮之下。”(148页)整个长岛在文中被菲茨杰拉德暗示为荒原的形象,这种描述鲜明表现出人物生存环境就是一种荒原意象的象征。

而在这个“荒原”之岛上,菲茨杰拉德又塑造了一群与之相对应的一群人,“具有什么共同缺陷”的西部人“无形中不能适应东部的生活”,(6)精神上也如同荒原一样的现代人。菲茨杰拉德描绘了一群“粗心大意”的西部人在东部的故事,也正如最后尼克所言:“我现在才明白这个故事到头来是一个西部的故事—汤姆和盖茨比。黛西、乔丹和我,我们都是西部人,也许我们具有什么共同的缺陷使我们无形中不能适应东部的生活。”(148页)菲茨杰拉德所塑造的西部人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行为和道德上的“粗心大意”。乔丹在菲茨杰拉德的笔下无疑是一个非常冷漠、自私的女士;汤姆家世显赫,拥有白色宫殿一样的房屋,但是“笨拙”、满脑子“文明的崩溃”的荒唐想法,沉迷于女人和马术之中,道德上是完全空虚、沦丧的;菲茨杰拉德以盖茨比之口描述黛西“她的声音充满金钱”,盖茨比一心想要和他回到过去,但是黛西得知盖茨比掩饰在金钱身后的身份时,还是回到残酷、有钱且家室优良的汤姆怀中,在盖茨比代其牺牲时,和汤姆消失的无影无踪。汤姆、黛西、乔丹他们都是道德上有缺失却不加丝毫遮掩的人,追逐金钱享乐,这种道德上的缺陷恰好证明了菲茨杰拉德所描述的爵士时代在荒原之上精神空虚却纵情声色的一群迷失灵魂的人。

而那些参与盖茨比宴会的人群和那些时髦的男男女女,这些人来到盖茨比的宴会上,纵情声色,烂醉而归,在盖茨比生前承受着宴会的恩泽,而盖茨比死后一哄而散,道德和精神上荒芜、寸草不生,像是以金钱欢乐为食的蝼蚁。

尼克和盖茨不同于之前提到的人,却也依旧属于道德上有缺陷的西部人。盖茨比与尼克不过只是在掩盖自己道德上的缺陷。菲茨杰拉德在尼克的形象塑造上,一直给尼克标榜道德模范的形象,尼克似乎在道德与精神上与汤姆、黛西非一类,其实不然,尼克在道德上也有其缺陷,尼克像是一个在荒原上挣扎的灵魂,在“摩天大楼之间的白色裂口”(59页)之间徘徊,喜欢“夜晚那种奔放冒险的情调,喜欢那川流不息的男男女女和往来车辆给应接不暇的眼睛带来的满足”、“在大都市迷人的黄昏时刻,我有时感到一种难以排遣的寂寞”(59页),在西部,尼克迷失在林林总总的摩天大楼之间,尼克不同于他人的地方在于,这个挣扎之后的灵魂,选择回到本初之地,逃离了这片西部荒原。

作品在生存环境和人物精神两方面共同投射出了荒原的意象。菲茨杰拉德对于人物精神荒原象征预示着爵士时代的人们在浮躁和美好的背后,精神上的虚无和混乱,而现实就如同作品中所描述的,人们纸醉金迷,追求金钱和女人,精神领域上如同一片荒地,生长于爵士时代环境中的人物精神和背景环境相得益彰。

二、虚假的圣杯

黛西作为虚假的圣杯而不是治愈或恢复生命圣杯,她不能为骑士注入新的生命力,相反,这座虚假的圣杯导致骑士的丧生,必然,盖茨比对他的圣杯的追求是失败的。

盖茨比将黛西作为自己圣杯的化身,可是黛西却是虚假的、世俗的、不值得追寻的圣杯,黛西作为彼时追名逐利的一位代表,嫁给汤姆不是因为爱情,是为了趋附于金钱。她在和盖茨比重新相遇之后埋头于盖茨比的华美衬衫中呜咽哭泣,盖茨比其实也言说出黛西的性质,就像她充满金钱的声音一样,盖茨比恍惚隐约的不安在尼克这个局外人眼中被估量的非常清晰。黛西的美貌皮骨包裹的是安于欢乐、金碧辉煌的物质享受的空虚灵魂,她闪耀的光芒源于一片荒芜之上,是荒原上的一个圣杯的虚妄幻影。盖茨比追名逐利的梦想和与黛西的爱情也并步同行着,而将在荒原上龃龉独行的盖茨比推向死亡的是正是黛西和那辆金黄色的车,最终,爵士时代的骑士被圣杯反噬。菲茨杰拉德所构建的爵士时代的荒原上,人们在看似繁华的环境实则是废墟一样的荒原上狂舞,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影射出彼时精神上普遍迷失了自我人们追逐着虚妄的幻影,并为之疯狂。

三、荒原意象上追求圣杯所导致的双重失败

菲茨杰拉德在荒原之上塑造了盖茨比的形象,一个通过非法途径获得金钱但却拥有永不腐蚀的追求之人。菲茨杰拉德在荒原的意象上塑造的这位追寻圣杯的盖茨比的失败具有双重性,他的失败和最终悲剧性的结局是必然的,菲茨杰拉德在荒原的意象之上构造了盖茨比追求圣杯的故事,这也是本文探讨的核心。

盖茨比就像是一个“当代圣杯骑士”,他在菲茨杰拉德营造的荒原意象上,像一个中世纪骑士一样,追求着给骑士带来新的生命力的圣杯,在自我奋斗的过程中接受教育、塑造自身的品德、追逐金钱、爱情,通过自身的不断努力,寻找圣杯的碎片而将其拼凑完整。在盖茨比17岁的时候就拼凑出自己所寻找的圣杯影像的一些碎片,“但是他的内心却经常处于激荡不安之中……每夜他都给他那些幻想的图案添枝加叶。”(101)而当盖茨比参军并且意外的认识黛西时,他所追求的圣杯的影像就越加明确了,当盖茨比第一次去黛西家时完全是震惊的,“他从来没有进过这样美丽的住宅……这房子充满了引人入胜的神秘气氛”(153页),黛西的家就好像是宫殿一样,而黛西的家带给盖茨比的神秘的感觉就像是圣杯给骑士带来的神秘感觉,本打算和黛西的爱情只是及时行乐,但是盖茨比却发现自己已经“献身追求一种理想”(155页),黛西对于盖茨比已经不仅仅是爱情,还包含盖茨比年轻时就有的追求—“出人头地”,因为盖茨比从黛西身上体会到“财富怎样禁锢和保存青春与神秘”、“体会到黛西像白银一样皎皎发光,安然高踞于穷苦人激烈的生存斗争之上。”(155页)盖茨比将自己所追求的“圣杯”的影像也投射到黛西身上,黛西家的人行道在盖茨比的眼中构成一架梯子,通向秘密的地方,“他可以攀登上去,如果他独自攀登的话,一登上去他就可以吮吸生命的浆液”(114页),圣杯作为容器时盛有食物和葡萄浆,在传说中像神秘的护身符,也具有治愈和恢复生命的神奇力量,这无疑完美切合了中世纪对于圣杯的描述,圣杯中的生命之水被盖茨比投射到黛西身上,当他亲吻黛西的时候,“她就像一朵鲜花一样为他开放,这个理想的化身就完成了。”(115页)但是盖茨比无法拥有黛西,无法拥有自己的圣杯,所以盖茨比为了得到黛西,尽可能的靠近黛西,地理位置上,住在和黛西一湾之隔的西卵,将自己转变成他认为黛西喜欢的样子,积累大量的财富,购置豪宅,举办奢华的聚会,所有这些都是为了接近黛西,而他和黛西与五年后重新再见的时候,盖茨比迫不及待的带领黛西参观自己的豪宅,菲茨杰拉德以尼克的观察道出了盖茨比“他是在把房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按照他所钟爱的眼睛里的反应重新估价”(94页),盖茨比正是通过黛西这个虚假的圣杯来证明自己在个人追求过程中梦想实现。

在这群在东部奋斗的西部人中,盖茨比就像是一个爵士时代的“骑士”,他在东部的荒原上、在精神上荒原赤诚的追寻自己的圣杯是注定要失败的,爵士时代的骑士驰骋的土地不再是中世纪的疆土,矗立在旅途最后的也不再是带给骑士重生的圣杯,这一切都被爵士时代的荒芜与虚妄的梦想代替,盖茨比在荒原上寻求“虚假”圣杯象征爵士时代美国梦的破灭。作者书中所描绘的生存环境和人物精神其实正是对当时美国社会的一种映射,在这种“荒原”一样的社会环境之下,菲茨杰拉德隐隐约约察觉到了爵士时代的浮华不够坚固,在荒原上寻求圣杯这一故事主题恰好就通过盖茨比这个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对于个人梦想追求的失败体现出来。这一故事主题也表现了菲茨杰拉德对这一时代背后的危机的预示,迷惘的一带的作家代表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就表达了这样一种荒原一样的时代环境之中,个人追求、个人梦想的实现非常艰难。“盖茨比的悲剧实质上就是美国理想主义的悲剧。”(7)这个以“荒原”为背景的现代版“圣杯追寻”的故事也恰恰象征了爵士时代现代人对于虚化的美国梦的追求,而作者对于这种追求秉持着谨慎而消极的态度。

注释:

The Complete Story of the Grail: Chrétien de TroyesPerceval and Its Continuations. By: Chrétien de Troyes, Susan Brooks, A Journal of Medieval and Renaissance Studies,Volume 47, 2016, pp.351-354.

Questing the Grail, Questioning Religion:Religion in Modern Grail Narratives, by:Michael Darin Amey, Arthuriana, Volume 25, Number 2, Summer 2015, pp.3-19.

The Complete Story of the Grail:Chrétien de TroyesPerceval and Its Continuations. By: Chrétien de Troyes, Susan Brooks, A Journal of Medieval and Renaissance Studies, Volume 47, 2016, pp.351-354.

The Fisher King of West Egg: The Influence of Jessie Westons From Ritual to Romance on The Great Gatsby. by: Andrea Lagomarsino, The F.Scott Fitzgerald Review, Volume 12, 2014, pp.44-66.

F.S.菲茨杰拉德 著,巫寧坤 译,《了不起的盖茨比》,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12.7页,25页。此后出自该书的引文随文标注页码,不另加注。

Unreliable Narration in The Great Gatsby, by: Thomas E.Boyle, Bulletin of the Rocky Mountain Modern Language Association, Volume 23, Number 1, March 1969 pp.21-26.

张礼龙.美国梦的演变与破灭——《了不起的盖茨比》评析[J].外国文学研究,1998(02):107-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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