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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贺鬼神诗歌中的表现手法研究

2019-04-29邰贯虹

北方文学 2019年11期
关键词:李贺通感表现手法

邰贯虹

摘要:纵观李贺的诗歌,最常见的表现手法莫过于通感以及用典。他的创作不拘于现实,运用通感的手法将虚像与实境结合,营造了出尘出世的意境,又通过用典援古证今、借古抒怀,既丰富了诗歌的思想内涵也让语言更加精炼含蓄。诗歌创作是诗人内心感受的外在表现,本文试从李贺的生平背景和人生际遇着手,结合李贺在不同时期的具体作品,分析通感和用典的表现手法在其诗歌创作中的运用,并对李贺不同风格的诗歌进行解析,以期获得对李贺其人及其作品更深层次的解读。

关键词:李贺;鬼神诗歌;表现手法;通感;典故

因李贺作品富于想象力,并经常运用古时的神话典故来借古喻今,有“鬼仙之辞”,因此被世人称为“诗鬼”。直至今日仍有“太白仙才,长吉鬼才”的说法。

李贺以“鬼神诗歌”著名,并不仅仅因为他喜欢写鬼魅神仙题材的诗歌,主要原因还在于他蕴于诗歌中的想象格外别出心裁,使用的意象虽独特而怪异,却能化腐朽为神奇,化平易为奇险,营造出的意境有一种怪诞瑰丽之美。他的诗歌虽然受唯心主义思想影响颇深,但其中蕴含的唯美主义色彩以及传承自《楚辞》与《离骚》的浪漫主义精神更令人着迷。因此,李贺的鬼神诗歌不仅在唐朝诗坛中独占一席,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中都有着崇高的地位。

一、李贺鬼神诗歌中对通感手法的运用

纵观李贺不长的一生,他虽才华满腹,少年成名,却始终郁郁不得志,他也曾说自己“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一生抑郁,一生不得意,让李贺的鬼神诗歌中充满无尽的凄冷衰亡之情,随处可见幽清奇诡之意境。这种意境的构造离不开他在诗歌创作中对“凄清冷景”的大量描写,之所以对“凄清冷景”描写甚多,皆是因为他心理上的压抑与愁苦无法排遣,“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这种心态也成为了造就李贺鬼神诗歌中变幻无穷的独特瑰诡艺术风格的重要基石。

(一)创造新奇的词汇营造通感艺术

李贺对语言的自觉性、对意象的敏感性都达到了古典诗歌中的一个无可企及的高度。通过对词汇的超常的使用与调度,李贺创造了一个有别于日常言说的诗歌的世界。李贺作品中的用词极具新意,他不屑作平常语,往往自铸新词,将两个与事物本身无关的单字黏合在一起独立成词,让诗歌更显奇崛。例如,月亮在李贺的笔下被称为“圆苍”、春草被称为“寒绿”。这些奇绝的词藻不仅体现了李贺的用词特点,还说明了他在创作中偏好使用借代手法。

此外,比喻、拟人等也是李贺作品中常用的修辞手法。例如,李贺所作的《马诗二十三首》,其实都是在借马抒情,以瘦马比喻诗人自己。“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嶙峋瘦骨竟然还有铿锵之音,这是作者以马自喻,既用“瘦”字表达了马怀才不遇的凄凉状况,又用“带铜声”凸显这匹马虽瘦却不同凡物,纵使外表削瘦孱弱,但骨骼是坚劲而有力的,一匹瘦得如同皮包骨却双目神光湛然的老马随诗句跃然纸上,委婉地表达了诗人因无人赏识、境遇凄凉而郁积于内心的怨愤。

(二)运用色彩与光线营造通感艺术

李贺在作品中对光影的编织与营造往往是为了给人带来更强的震撼感,构建出色彩迷离、奇光炫幻的意境。他对色彩和光线的运用非常出神入化。例如《雁门太守行》,诗中描写的黑云、甲光、金鳞、凝夜紫等诸多意象,多种色彩互相进行折射碰撞、糅杂交织,呈现出一幅激烈酣战的场面,令人目眩神迷,对战场气氛以及战争残酷的描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最末句“提携玉龙为君死”带有一种轻狂的少年豪气,轻言生死的背后是对国君的忠诚和对建功立业的渴望,有着极强的艺术感染力,颇具后世侠士之情怀。

另外,李贺在诗歌创作中将色彩和光线相结合,既能利用相冲突的色调营造出对比强烈、变化纷繁的图景,也能运用光线的折射呈现出朦胧迷幻、光怪陆离的氛围,这些手法不仅能表现出诗人作诗之时的心境,也能折射出诗人在现实生活中的处境。

(三)通过对时间和空间的把握来营造通感艺术

李贺所作的鬼神诗歌中常有对时间和空间的探讨,他对时间和空间的把握也无人能出其右,作品中常有跳脱出凡人视角的优秀作品,如《天上谣》、《梦天》和《浩歌》等。提及李贺就不能不提《梦天》,此诗视角不同于以往诗人,可称得上是宏大的“上帝”视角。这种对时间、空间的大跨度把握也展现了诗人纯粹、出尘的博大胸怀,仿佛跳出十丈软红之外,以诗人之眼审视这人世间,人世又是另一番光景。诗中“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描述的是时间,转瞬沧海桑田变幻迅疾;“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描述的是空间,陆地如烟尘汪洋如置杯,时间与空间二者的结合,更加突显出世间不过如沧海一粟般的渺小,这是诗人对时间空间的一种理解,人世之于宇宙,不过太仓一稊米,人之于人世,又如同大海一浮萍。李贺能突破那个时代思维方式的局限,经常以宏大的时间和空间跨度来看待事物,实属不易。

他的作品《浩歌》,也是一首视野宏大的诗歌,不仅有沧海桑田的感慨还有对生不逢时情绪的抒发。“千遍红”、“青毛骢马”、“缃烟”、“新绿”,如此这般的色彩缤纷,“南风吹山作平地,帝遣天吴移海水。”如此这般的英气十足、任性逞才。诗歌开头还站在高处审视,仙家桃花年年相似而人世代謝已几度,借神话传说抒发豪情,而末尾已露悲凄,愤懑之情在字里行间流露,眼见时光流逝仍毫无作为。全诗开头与末尾的基调完全不同,开头是出世,末尾又坠入人间,空间与视角的更迭表现出诗人情感的矛盾性,既有怀才不遇的失落又有相信自己能够青云直上的激情,蕴含着自怜和自负两种极端的情绪。

二、李贺鬼神诗歌中对用典手法的应用

诗僧齐己有诗言道“诗同李贺精通鬼”,似乎李贺在世人眼中已经是鬼诗的代言人。“山鬼”“鬼雨”“鬼唱”“泣”“血”等意象在李贺的诗歌中比比皆是,满目的奇字峭语,幽情险境,又有泣鬼笑妖,零星点缀其间。他搜集起所有让他目怵心惊的景色、所有让他心旌神摇的古事传说,然后不知节制地将其铺陈在诗中。

(一)大量引用神话传说

李贺对鬼神典故的运用为作品的奇诡意境增色不少。在李贺的鬼神诗歌中,他喜欢大量运用神话中的各种典故来提升作品的主题,营造作品的意境。

例如,李贺最有名的《李凭箜篌引》,这首诗中诗词逻辑的表现手法统统都居于想象力之下,几乎是通篇皆奇,几不可解,意象纷繁,炫人眼目。李贺通过对凤凰叫、香兰笑、神妪、老鱼、瘦蛟和寒兔等各种神话典故意象的构建与组织来营造出整首诗的氛围。“神妪”一词出自典故《搜神》卷中,讲述的是神妪成夫人擅长箜篌,在《李凭箜篌引》中,李贺引用此典故,将神妪成夫人幻化成李凭的学生,用此典故来烘托李凭箜篌技艺的高超。“老鱼”、“瘦蛟”则是引自《列子》所记中的“瓠巴鼓瑟而鸟舞、鱼跃。”引用这个典故其实是为了将李凭箜篌演奏技艺侧面烘托得神乎其神,连年迈的鱼和瘦弱的蛟都随着乐声起舞,可见这箜篌声的感染力。“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箜篌乐声如此之美妙,居然还可以上达天庭,让吴刚和玉兔都听得入了迷,不得不佩服诗人的联想能力。

(二)灵活自然地改变用典形式

李贺对典故运用的特殊之处,还在于他并不拘于神话典籍已有和固有的形式,他经常运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对神话典籍大胆改造,以便于更好地烘托创作氛围。例如《苦昼短》一诗中,“东天有若木,下置衔烛龙”,这句诗中的典故“若木”引自山海经中,但山海经中记载的若木并不在东天,而在西北海外大荒。李贺将“若木”位置进行挪移,設想断龙腿、吃龙肉,让太阳不能运行,从而凝滞时间,让人们不再有老、死之痛,这里用典故强调了诗歌主题,体现了诗人对世人的深深悲悯之心。

在李贺的鬼神诗歌中,他对各个意象之间的具体关系并无赘述,引用的各个意象也并无深刻联系,但所有的意象联系在一起却自成一个完整奇异的意境。在逻辑顺畅的同时,由于没有过多的修饰,又给人想象的空间,诗中丰沛新奇的想象力、新颖词语的创造和对整个诗歌意境的巧妙构思都呈现出生动的情节画面感,充分体现了李贺“鬼才”之“才”。

在诗歌创作上,论想象力,恐怕只有李白可以与李贺相媲美。但李白诗歌创作上运用的想象虽大开大阖,也常将风马牛不相及的意象联系在一起,但使用的意象往往较为常规,而李贺诗歌中对想象力的运用则常营造出一种诡谲莫测的氛围,使用的意象往往奇之又奇,其诗风在文学史上堪称独树一帜。

李贺灵活改变典故的表现形式,目的是大密度地营造意象群,一些典故本身的具体含义在他的诗歌中是无用的,它们在这里只是烘托具体的氛围。所以读李贺的诗,有时即使不知典故,单看句子也会觉得流光溢彩,诡谲与奇险之气并出。

只是这样大密度的用典有时也让李贺走向一个极端,典故铺陈太多,拗口词组太多,反而音韵不够清朗,而且如果按照王国维的“隔”与“不隔”观点来看,他的有些用典过多的诗句显然是与读者“隔”了一层,让读者不能直接触摸到诗人的情感,不了解典故的来处便不能理解诗意,用典让一切的情感表露都好似隔了一层纱,有如雾里看花若即若离,难免有刻意为诗之嫌,关于李贺其人其诗,和后世的江西诗派走向的是同一个极端。钱钟书用了八个字形容李贺,“涉世未深、刻意为诗”,一目了然。

三、李贺鬼神诗歌表现手法与其生平际遇的关系

诗歌是抒愁解闷的良药,古人喜也作诗,悲也作诗,古人已化灰土,但这些诗歌却流传了下来,向后人传达诗人作诗那一刻的悲喜忧怒,同样,李贺的诗歌也都是他真切情怀的表露。

以李贺鬼神诗歌为例,其作品色调虽然晦暗诡谲,但仍蕴含着特殊情怀,例如《苦昼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虽然有对时下利用“仙法”增寿愚昧事件的抨击,但更多的是感叹生命有限,对虚度光阴深表惋惜。“未知死焉知生也”,李贺鬼神诗歌中常用“死”等字眼,常对生死之事进行深入探讨,这种鬼神诗歌中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与李贺在生活的感受和他的生平际遇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一是,少时对《列子》、《抱朴子》、《山海经》等书籍的深入研读。首先,少时对神话传说的广泛涉猎培养了他在遣词造句上有着独特的审美;其次,骑驴觅句、探囊整理的习惯让他对华辞丽藻追求到了极致;再次,古书中的神话故事是他创作灵感的源头,神话里的意象如同砖瓦,被他叠加而成一座座诗歌大厦。最后,他将神话典故熟练运用于诗歌创作中,将平易事件用华丽、诡异的词汇加以深化和美化,营造出一种似有还无的朦胧意境。

二是,一生自负却怀才不遇。他一生都如明珠蒙尘,虽出身唐宗室,却一生落魄直至去世。他看清世态却无力改变,只好运用满腹才华将黑暗的现实幻化成鬼魅的世界,所以其创作多是以魆魅魍魉来营造出黑暗诡谲的氛围。但他又不甘心一直沉沦,因此也不断创作激扬上进的诗歌用以激励迷茫的自己和朋友。

四、结语

生年不满27岁的李贺,生命如同一颗哀艳的流星般一闪而陨,纵使一生科举不第、仕途不顺,仍渴望着“提携玉龙为君死”,实现自己建功立业的抱负,人生的失意消弭不了他对功名的热衷,最终抱憾而终,只能将自己的无尽忧愤寓于诗中。他能上承屈宋,复又别开生面,用词顽艳奇绝,后之才人,如徐文长、黄仲则之辈,锻化其中,却失其骚旨。若非有他这满身病痛和凄苦人生遭遇,或许就不会有“诗鬼”李贺。只有透彻了解其生平,方能对李贺鬼神诗的表现手法有更深入的认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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