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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坚志》里的湖州故事

2019-01-25蔡圣昌

书屋 2019年1期
关键词:洪迈湖州

蔡圣昌

洪迈(1123—1202),字景庐,号野处、容斋。饶州鄱阳(今江西鄱阳)人。绍兴十五年(1145)中博学宏词科,赐同进士出身,授两浙转运司干办公事,十九年(1149)为福州教授。

洪迈出身士大夫家庭,父亲洪皓,哥哥洪适、洪遵都是著名学者、官员,洪适曾官至宰相。

洪迈的志怪笔记小说《夷坚志》是宋代小说的一座高峰,他从二十一岁开始创作《夷坚志》,到八十岁止,共计六十年,创作四百二十卷。今仅存一百八十卷。小说集宋代社会生活、宗教文化、伦理道德、民俗风情等诸方面,为后世提供了宋代社会丰富的历史资料。

《夷坚志》所写的故事全部有地名和姓名,给人以非常真实可信之感。所涉及地名遍布长江南北,而其中讲湖州的故事占了相当大的比重。笔者依据《中国文言小说百部经典·夷坚志》(史仲文主编)统计这类故事超过五十个,涉及今天的湖州三县两区,即长兴、安吉、德清三县和南浔、吴兴两区。这么多湖州故事,或人物是湖州人,或他乡人物来湖州活动,或湖州人在外地的活动。按各卷的分类如下:

“夷坚甲志卷”有:《观音医臂》、《欧十一》、《促织怪》、《陈大录为犬》、《女子穿溺珠》、《碧澜堂》、《沈持要登科》。

“夷坚乙志卷”有:《蟹山》、《食牛梦戒》、《文三官人》、《翟楫得子》、《徐三为冥卒》。

“夷坚丙志卷”有:《子夏蹴酒》、《阴司判官》、《沈押录》、《莫东得官》、《上竺观音》、《朱氏蚕异》、《苕溪龙》、《施闻诗梦》。

“夷坚丁志卷”有:《德清树妖》、《郭签判女》、《霍将军》、《慈感蚌珠》、《张珍奴》。

“夷坚支甲卷”有:《双头莲》。

“夷坚支乙卷”有:《徐南陵请大仙》、《徐十三官人》、《普静景山三异》。

“夷坚支丙卷”:《易村妇人》、《武康二叟》、《大钱村》、《莫氏庵蚁》、《清塘石佛》、《金鸡老翁》、《许六郎》、《西安紫姑》、《楚陽龙窝》。

“夷坚支丁卷”有:《张承事女》、《人鱼剑脊鸟》、《卞山佑圣宫》、《施德远梦》。

“夷坚支戊卷”有:《孙大小娘子》、《金谷户部符》、《朱南功》。

“夷坚支庚卷”有:《吴淑姬严蕊》。

“夷坚支癸卷”有:《蔡七得银器》。

“夷坚三志壬卷”有:《光山双塔鬼》、《癸丑春榜》、《霍秀才归土》、《婆罗树子》。

“夷坚三志辛卷”有:《二屠鼎烹》。

“夷坚三志己卷”有:《卜氏义仆》。

这些故事涉及的内容,主要有农业、蚕桑、商业、科举,还有修养、行善、诚信、因果报应等。

湖州是丝绸之府,养蚕是湖州农民的主要收入来源,《朱氏蚕异》这篇小说,篇幅非常短,却寄托了老百姓对蚕神的敬畏,人们祈求蚕业的丰收,相信在冥冥之中有神的力量在暗中保护。

湖州村落朱家邨民朱佛大者,递年以蚕桑为业,常日事佛甚谨,故以得名。绍熙五年,所育蚕至三眠,将老,其一忽变异,体如人,面如佛,其色如金,眉目皆具。朱取置小合,敬奉于香火堂中,邻里悉往观。李巨源在彼,亦借归瞻视,诚与佛像无少异。经数日,因开合,已化为蛾,即飞去。

这则故事讲蚕变成了一个小佛人,蚕农不敢怠慢,将它供奉起来。它说明蚕农对蚕神的一种敬畏心理。关于蚕神的故事有许多种,朱国桢《涌幢小品》内也有这样一个类似的故事:

余邻家章姓者,豫占桑价,占贱则畜至百余斤,凡二十年无爽,白手厚获,生计遂饶,鼓乐赛谢以为常。一日赛毕,有妇人矮而肥白,求斋,卧于地不肯去。其家内外醉饱得意,甚厌之,叱曰:“亟去,毋得聒扰!”则应曰:“我与汝曾祖母有连,岁为汝应卜助生计,不啻足矣。一斋何有而悭至此?”匍匐将入门,众恚甚,蹴之,忽不见,且骇且疑。其佛堂忽有声,曾祖母牌已裂为二。

《涌幢小品》内的蚕神形象矮而肥白,《夷坚志》说“体如人,面如佛”,两者之间非常接近。

宋代的生产力还比较落后,农民种地的工具除了锄头、铁耙之外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机械化根本没有,耕牛是农民的得力助手,一般的家庭还没有耕牛,所以老百姓对耕牛是非常爱护的。《翟楫得子》和《食牛梦戒》表面上看讲的是吃牛肉会得到报应,实质上是告诉我们要爱护耕牛:

京师人翟楫居湖州四安县,年五十无子。绘观世音像,恳祷甚至。其妻方娠,梦白衣妇人以盘擎一儿,甚韶秀。妻大喜,欲抱取之,一牛横陈其中,竟不可得。既而生男子,弥月不育,又祷请如初。有闻其梦者,告楫曰:‘子酷嗜牛肉,岂谓是欤?楫竦然,即誓阖家不复食,遂复梦前妇人送儿至,抱得之,妻遂生子为成人。

湖州有许多人文古迹,比如碧澜堂、白苹洲,还有慈感寺、卞山、苕溪。这些人文古迹在《夷坚志》故事内出现,使得故事更具文学魅力,也激发读者读故事的兴趣。

《碧澜堂》这个故事,讲一个富户的子弟因为爱上一个娼妓,而遭到家人反对,他带着娼妓私奔,后来因为生活窘迫,来到湖州碧澜堂,乘着酒醉将娼妓推入河内。后来娼妓托梦给一个经常祈祷的善民,使富家公子遭到报应:

南康建昌县民家,事紫姑神甚灵。每告以先事之利,或云下江茶贵可贩,或云某处乏米可载以往,必如其言获厚利。一日,书来曰:“来日贵客至,宜善待之。”其家夙戒子弟、奴仆数辈候门,尽日无来者。将阖门,而一丐者至,即延以入,为具沐浴更衣。丐者虽喜过望,而惧其家或事神杀己,恳请曰:“虽乞丐至贱,亦惜微命,幸贷其死。”主人告以昨日之故。丐者曰:“若然,幸复致祷,将得自询之。”始焚香而神至,书九字于纸上曰:“吁!君忘碧澜堂之事乎?”丐者观之则闷绝,久之方苏,泣而言:“少年时本富家子,与一娼有终身之约,惮父母不容,遂挟以窜,已而窘穷日甚。又虑事败,因至吴兴,游碧澜堂,乘醉推娼入水,遂亡命行丐。今公家所致,盖其冤也。”言已,复泣。其家赠以数百金,遣去。

这则故事以冤鬼假托神灵告诫人们必须要讲诚信,对待爱情必须信守诺言,而作者通过一个娼妓的身份来叙说,说明作者同情低层的百姓。

《夷坚志》内的故事多鬼怪神灵,这跟宋代的风俗有关。洪迈生在江西鄱阳,此地历来多妖狐鬼怪的传说,他后来在闽、浙、赣等地做官,包括泉州、吉州、婺州、绍兴,这些地方也大都信奉鬼神。所以,洪迈的志怪小说很多是记录鬼怪的故事,这正是宋代社会的真实反映,说明那时的乡民甚至许多的达官贵人都崇尚迷信,喜欢烧香拜佛,相信因果报应。据传,那时的皇帝也喜欢妖魔鬼怪这一类书,洪迈这本《夷坚志》就打算要献给皇上阅读。但是洪迈写妖魔鬼怪,却让人从中受到启示,这跟蒲松龄写《聊斋》很相似,不是就鬼论鬼,而是就鬼论人,劝世喻人,富有哲理。

科举考试也是古代笔记小说描写的一个主题,在《夷坚志》中涉及科举内容的湖州故事有《金谷户部符》、《子夏蹴酒》、《沈持要登科》、《上竺观音》等,这些故事保留了古代科舉的有关资料,是宋代科举的一面镜子。比如《子夏蹴酒》开篇说:“湖州学,每岁四仲月,堂试诸生,三场誉录封弥,与常试等。其中选首者,郡饷酒五尊,第二、第三人三尊,第四、第五人两尊。”记录非常详细。宋代的考生往往有祈梦的习惯,他们到京师应考,必定要去二相庙谒祈梦,其目的是希望得到神灵的启示,或者托梦给自己,比如考题的内容,是否能够高中等。

《上竺观音》这则故事讲绍兴二年(1132),两浙进士应试于临安。湖州谈谊与乡友七人,“谒上天竺观音祈梦……明晨入寺,谊所启三签果不吉,余或吉或否。周但焚香再拜,愿得梦。是夜,梦乡人徐广之持省榜至,凡列三等,己为中等第一人”。参加进士考试的学子集体相约到寺庙里进香拜佛,他们迫切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梦。有的人梦到了,有的人没有梦到,有的人抽到的签不吉利,还有未梦到的,再次焚香虔诚祭拜。

《夷坚志》叙说非常细腻,描写人物栩栩如生,有很高的文学价值。比如《慈感蚌珠》,讲湖州人邵宗益在菜市场买得一蚌,回家剖开发现内有一大珠,其模样很像罗汉,“偏袒右肩,短首左顾,衣纹毕具”。寥寥几笔,一个罗汉的形象便跃然纸上。再如《卜氏义仆》一则,讲一个主人得了肝病,他的湖州仆人为了挽救主人性命,整晚烧香拜佛,自己剖腹取了一块肝脏,煮熟后送给主人做药吃,主人只吃了一块,后仆人觉得是自己心不够诚才造成这样的结果,他又送去一块,主人吃了以后才治好了病。故事非常曲折,想象力非常丰富:“‘是我发心未净,致主母如此。又再剖割,觉其心自然涌出,复取一持往仆兄县尉家,庖饪以荐。仆啖之甚美,病若顿减六七分。”

《夷坚志》确实是一部优秀的古代笔记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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