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邀撰稿_杨小云

高档社区里的补习班

在印度已经生活了两个月了，依然对一切充满好奇。这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国家，大街上灰尘扑地，商场、超市却亮丽无比；多数学校宽阔气派，公安局等公家地却破旧不已；牛、狗、鸽子、松鼠、乌鸦，随处可见，然而几乎又是全民食素；大街小巷乞丐无数，却也见无数豪车飞驰而过。

我所租住的小区，在德里是一个很高档的小区，据说只有财富在前5%的印度人才买得起。小区内部分独栋别墅和电梯公寓，当然，外表看上去只相当于成都的中档小区，因为高大的树木并不算多，但是内部所有公共设施非常齐全，停车场，泳池，草地，健身房，各种运动球场都是免费的。每天早上都有很多工人进来工作，花工、保安、维修工，等等。有一栋电梯单元的底楼上面写的是图书馆，刚开始我以为是小区的图书馆，后来才听说这是一个专门为穷人家的孩子提供免费学习的地方。对此我一直感到好奇。

志愿者在给放学早的私立学校的孩子们补课

不久前我认识了一个住这个小区的印度中年妇女，她每天下午在那个图书馆当老师，完全做一个志愿者。她不用照顾家庭，因为她的女儿已经工作了，是个律师。我非常好奇，问她我可以去参观吗，她说当然可以。

于是有一天下午我买了一些糖果和铅笔。带着这些，专程去那栋楼里看他们志愿者在做些什么。

原来一楼的这套空房间也是志愿者提供的，每一间房里有一个或两个志愿者，管理着七八个孩子，看上去都是些9岁、10岁的小学生。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每间屋子都有一些低矮的课桌，孩子们趴在绣花的厚厚的地垫上，认真地做作业，角落放有黑板，以及小书架。志愿者轮流在给下午放学回来的孩子们批改作业，除此之外，再额外辅导数学、英语、印地语，以及自然科学、计算机信息技术等科目。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在这个小区从事清洁、保安、园丁、熨烫衣服等粗活的工人。志愿者则多数是住这个小区不上班的女人和一些退休的老人。

孩子们开开心心地学习，踊跃发言，看见我照相，露出羞涩的笑模样。我翻看了一下他们的书，这个叫姫塔的女士跟我说，这些孩子大多读小学二三年级，学习的课程包括英语、印地语、数学、自然、社会、信息技术等，她们主要为他们补习英语、数学。还为他们买学习的书籍和课本，因为他们买不起。我看到孩子们都是统一着装，问他们读的是私立学校还是公立学校，姬塔跟我说，孩子们是在私立学校读书。我很震惊，因为中国人的印象中，私立学校的费用都很昂贵，而印度不是说公立学校不收费吗？她们为什么还要把这些穷孩子送到私立学校去？

姬塔说，虽然印度的公立学校的确不花一分钱，但是教学质量和中午的伙食非常非常差，所以她们还是愿意把这些孩子送到普通私立学校就读，所有费用都是他们这个小区的志愿者提供。包括伙食费、书本费以及校服的一半。校服的另外一半费用由孩子们的父母自己负担。总共大约每月花费2200卢比，相当于人民币220多元。按照下层印度人的收入，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因为下层印度工人的收入，也就一个月折合人民币600元左右。

我又问：“他们在学校已经学习了，为什么你们还要给他们额外辅导？”姬塔说，因为孩子们放学时间较早，而他们的父母都是从其他邦来德里谋生的，没有文化也没有时间，不能辅导他们，所以她们就无偿帮助他们辅导孩子们。我说：“这个小区的工人和他们的孩子们多么幸运啊。”姬塔说，她希望这些孩子们有一个比他们父母更好的未来。

印度师生与中国在印工作者的孩子一起欢度节日

我又想起我们小区大门口，每周中午都不定时有人做饭，免费给附近的穷人来吃。这真是刷新了我对印度富人的看法。印度高种姓的富人，他们会认认真真地做实实在在的善事，就是主动关心身边的穷人。反观我国一些富人，也包括一些衣食无虞的高级知识分子，看到一些不平等事件，动不动就上升到一个比较高的精神层面，尽摆些花架子。

不过，我还是很有些疑问，在我们中国人眼里看来，私立学校无论如何都是比公立学校贵的，如果仅仅二者是伙食和师资的差别，我还真是不太相信，更何况我英语里的“公立”是：Public ,而姬塔嘴里说的“公立”则是:Government，我很迷惑，但英语水平有限，只好暂且放下。

留出四成名额给低收入孩子

很巧的是，我时常在小区和一个退休老人练习英语口语，他的夫人妮米阿姨是一位退休的校长，于是，我询问了一下妮米阿姨关于印度学校的一些情况，这才知道，印度的学校其实分为三种类型。有Government学校，有Public学校，有Private私立学校。后两种完全是英语教学。原来，我们中国人所理解的公立学校，应该是政府办的学校。而实际上，印度的真正的公立学校，应该叫Government School，这个才是全免费的，但规模小，师资力量差，而且不是英语教学，是印度各个邦的政府在当地建立的全免费学校，用的是当地语言教学，因为印度语言多样，语种复杂，大致有300多种语言，印度官方语言为英语和印地语，但印地语比较通行在北部地区，比如德里的Government School学校就是教授的是印地语，而加尔各答的Government学校，则教授的是加尔各答语。

在印度，像G.D.GOENKA PUBLIC SCHOOL这类国家教育机构下属学校，在教学质量上要比常规的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好得多

后一种，Public School也翻译成公立学校，这种学校属于印度的国家教育机构下属学校，这个和私立学校一样不免费，根据规模和师资分几个等级，这种学校和私立学校全部为英语教学，老师和学生在校全部用英语，印地语则成为单独的一门语言。私立学校费用更高，分得也更多更细，有纯国际私立，还分英美系，实际上就是贵族学校，也有本地私立，规模和师资也分好多种等级，有大有小。其中最好的Public School很难进，所以，一般家庭去不了Public学校就把孩子送到普通私立学校去。那种Governmen学校一般只有特别穷的孩子才去，多数是乡村的孩子。

我问这三者之间的排行，妮米阿姨把Public School放第一位，因为这种学校非常规范，在校时间比私立学校长，我理解的这类学校，其实有点类似我国很好的公立学校，属于为考大学的应试教育学校。其次是私立学校，最后才是Government School。前二者的学校的初等教育，1-5年级，开设的课程包括印地语、英语、数学、自然、社会、信息技术、艺术与劳动、体育与游戏等等。再高一些年级则开有第二外语了，还有劳动教育，其中劳动教育包括手工劳动和社区服务。

但让我吃惊的是，无论是Public学校还是私立学校，国家有一个硬性的规定，就是必须留出40%的名额给低收入者的孩子，我问，低收入者政府是凭什么去判定？妮米阿姨说：年平均收入在100000卢比以下的，折合人民币10000元以下者就可以申请这样的私立学校，申请之后学校的费用一半由家长负责，一半由学校负责。当然她们所住小区的那些工人的孩子们，连一半的学费都省了，是志愿者出的。

我跟妮米阿姨说，如果您不介意，我还有其他问题想问，她说可以的。我说，据说印度女人地位较低，但是在我们小区里，我看见的女人地位不低，比如您。威曼叔叔那么尊敬您。还有，也见到校车每天送那么多女孩子回来，那么，现在整个印度，女孩子的地位是不是高了些？妮米阿姨说，城市和农村不一样，地位低那是过去了。当然，现在农村的女孩子地位的确还是很低。但现在，印度政府鼓励人们让孩子接受教育，所以，很多中产阶级的女孩子们和男孩子一样去学校接受教育，政府也修建了不少能住宿的学校，条件比过去好多了，过去的父母都不喜欢男孩和女孩一起学习，但现在男女同校已经成为了时尚。在能考上大学的印度人当中，穷人占的比例为10%。

作者先生同事们的孩子多选择public或者纯国际私立学校

实际上，因为我能接触到的印度人，准确说，是印度的中产阶层，所以，这些我所了解到的事实，实际上应该是印度中产阶层的事实，并不能代表整个印度，毕竟，印度还有很多很多穷人，因为高档社区之外，超市之外，高档餐厅之外，乞丐之多，环境之脏乱差，外人是无法想像的。这些豪华地方也都是穷人进不去的，因为，进这些地方，全都需要安检。在印度豪华购物中心，其实就是中国的普通超市，一顿饭，一杯饮料，换算成人民币，和在中国消费水平差不多，但中国的GDP是印度的六倍，我们认为不算贵的消费，即便对于印度的普通工薪阶层，也是属于奢侈消费的。更是普通穷人所不能承受的。

在我看来，印度目前更多的是精英教育，但，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他们都是很重视教育，也尽可能地去均衡。看他们各种学校名目繁多的分类就知，各个阶层都各有各的选择。

这就是我所了解到的印度教育。

而在我国，2011年12月24日，据《中国青年报》报道：教育部统计资料显示，从1997年到2009年，全国农村小学数量减少一半多，平均每天减少64所。撤点并校酿成了诸多悲剧，漠视了受教育者的权益。

我们没有种姓制度，但教育的分化、分裂、不平衡的发展，有时会令人感到无所适从。我希望有志之士和教育工作者去追问和思考造成中国诸多教育问题背后的原因。

任何时代，要相信啄木鸟比喜鹊更有价值，哪怕树经常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