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娴，陈江锋，周丽琴 指导：郭勇

浙江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3

郭勇，中西医结合肿瘤知名专家，浙江省名中医，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担任中国中医药研究促进会肿瘤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医师学会中西医结合肿瘤专家委员会副主任，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肿瘤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中国临床肿瘤学会(CSCO)执行委员，中国老年肿瘤专业委员会(CGOS)执行委员，美国临床肿瘤学会(ASCO)委员，世界肺癌学会(IASLC)会员，浙江省中西医结合学会肿瘤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浙江省医学会肿瘤学分会副主任等社会职务。郭教授从事中西医结合肿瘤临床、教学、科研工作30余年，深谙肿瘤用药之道，笔者师从郭教授，跟诊过程中受益匪浅，现结合现代药理实验研究将其临床使用频率较高的药物组合总结如下。

中医学认为，肿瘤的发生是在感受外邪、饮食不节、七情太过、脏腑功能失调、体质虚弱等多种病因的综合作用下，导致正气亏耗，酿生“癌毒”[1]。肿瘤初期，癌毒搏结痰瘀，继而阻滞气机，引起脏腑功能失调；晚期耗伤气血津液，导致机体阴阳失衡，这是肿瘤总的病因病机。中医治疗肿瘤，以辨证论治为先，但在肿瘤临证过程中，辨病论治同样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首先，恶性肿瘤的诊断主要靠现代医学的检查技术；其次，现代药理学通过实验研究发现某些中药具有抑制肿瘤、缓解症状的作用，但在一般古方中较少提及，这些中药多作为辨病用药而用于治疗肿瘤的组方中。因此，治疗肿瘤的中药处方具有较大的辨病特色[2]。郭教授认为，在现代医学背景下，辨病论治事实上是辨证论治的延展，相同的疾病，尤其处于同一病变阶段的病人，具有相同的代谢、形态和功能的变化，症状和体征也都相同或者相似。

1 肺癌

肺癌属于中医学的肺积、痞癖、咳嗽、咯血、胸痛等范畴。《杂病源流犀烛·积聚症瘕痃癖痞源流》提到的“邪积胸中，阻塞气道，气不宣通，为痰，为食，为血，皆得与正相搏，邪既胜，正不得而制之，遂结成形而有块”，指的就是肺癌。郭教授认为肺癌是一种全身属虚、局部属实的疾病，在临床施治时应根据疾病的特点和患者的临床表现施以正确的方药治疗，用药需气阴两重，不可偏度，同时还应注意兼夹之症[3]。治疗肺癌，郭教授常用的经典药物组合如下。

浙贝母—苦杏仁 浙贝母，味苦、性寒，归心、肺经，善于开泄，具有清热化痰、止咳平喘、开郁行滞、散结消痈之功。《本草纲目拾遗》云：“解毒利痰，开宣肺气，凡肺家夹风火有痰者宜此。”现代药理学研究显示：浙贝母具有镇咳化痰、松弛支气管平滑肌等作用[4]。唐晓勇等[5]实验研究发现，浙贝母碱可逆转肺癌A549/DDP细胞株的多药耐药。苦杏仁，味苦，性微温，有小毒，归肺、大肠经，宣降肺气，止咳平喘。《本草便读》云：“功专降气，气降则痰消嗽止。”现代药理研究显示：苦杏仁所含的苦杏仁苷口服后，在下消化道分解后产生少量氢氰酸，能抑制咳嗽中枢而起镇咳平喘作用[6]。孙卓琳等[7]实验研究发现，苦杏仁苷可显著抑制H1299细胞体外增殖，肿瘤细胞侵袭、迁移能力显著下降。

郭教授认为接受中医药治疗的肺癌患者多处于辅助治疗期[8]，由于放疗、化疗等现代治疗手段的干预，中医证候受到明显影响，大多为阴虚肺热证，临床症状表现为咳嗽、痰黏难咳出。浙贝母和苦杏仁二者配合，相须为用，既有清热化痰之功，又有止咳平喘之力，针对肺癌阴虚肺热型的患者，可以明显改善其咳嗽少痰的症状。常用剂量：浙贝母、苦杏仁各9 g。

鱼腥草—鸭跖草—金荞麦 鱼腥草，味辛，性微寒，归肺经，既有清热解毒之功，又具消痈排脓之效。《滇南本草》记载：“治肺痈咳嗽带脓血，痰有腥臭，大肠热毒，疗痔疮。”现代药理研究显示：鱼腥草能增强白细胞吞噬能力，提高机体免疫力，并有抗炎作用[9]。薛兴阳等[10]实验研究发现，鱼腥草生物碱能抑制H460细胞的生长，具有诱导其发生凋亡的作用。鸭跖草，味甘、淡，性寒，归肺、胃、小肠经，清热泻火力强，既能淡渗利水，又能清泄湿热。《本草拾遗》云：“主寒热瘴疟，痰饮，疔肿，肉癥滞涩，小儿丹毒，发热狂痛，大腹痞满，身面气肿，热痢，蛇犬咬，痈疽等毒。”现代药理研究显示：鸭跖草中的石油醚和甲醛部分均为止咳有效部分[11]。金荞麦，味微辛、涩，性凉，归肺经，既可清热解毒，又善排脓祛瘀，并能清肺化痰，故以治疗肺痈咯痰浓稠腥臭或咳吐脓血为其所长。《本草纲目》云：“降气宽肠，磨积滞，清热肿痛，除白浊血滞，脾积泄泻。”现代药理研究显示：金荞麦有祛痰、解热、抗炎、抗肿瘤等作用[12]。陈晓锋等[13]实验研究发现，金荞麦提取物Fr4具有明显的抗肿瘤作用，分子机制可能与下调基质金属蛋白酶9(MMP-9)的表达有关。

郭教授认为，肺为娇脏，清虚之体，不耐寒热，而肺癌之患，多痰湿内蕴，肺气郁滞，若加之患者平素阳热体质，痰湿郁而化热，可见咳嗽，痰黄质稠，量多味腥臭。鱼腥草、鸭跖草和金荞麦三药均归肺经，互相配合，使清热解毒、化痰排脓之力更强，湿去热化，肺之气机亦可恢复正常，气血阴阳方可得到调和。常用剂量：鱼腥草30 g，鸭跖草、金荞麦各15 g。

2 乳腺癌

乳腺癌属于中医学的结核、小块、石奶、乳石痈、乳岩、乳癌等范畴。陈自明《妇人大全良方》记载：“若初起，内结小核，或如鳖、棋子，不赤不痛。积之岁月渐大，巉岩崩破如熟石榴，或内溃深洞，此属肝脾郁怒，气血亏损，名曰乳岩。”郭教授认为乳腺癌是正气亏虚，七情内伤，气血运行失常，气滞血瘀，痰浊瘀血互结于乳房而生癌变，中药运用应在中医理论指导下进行辨证施治，结合现代治疗对证候的影响规律进行遣方用药，以达到阴平阳秘[3]。在乳腺癌方面，郭教授常用的经典药物组合如下。

郁金—八月札 郁金，味辛、苦，性寒，归肝、胆、心经，既能入气分，又能走血分，尤善于行气解郁、活血止痛。《本草求真》云：“其气先上行而微下达。凡有宿血凝积。及有恶血不堪之物。先于上处而行其气。若使其邪其气其痰其血在于膈上而难消者。须审宜温宜凉。同于他味。兼为调治之。”陈建实验研究发现[14]，郁金中所含的姜黄素可以通过诱导细胞自噬来抑制人乳腺癌MDA-MB-231、MCF-7细胞的增殖。八月札，味甘、寒，性平，具有舒肝理气、活血止痛、除烦利尿之功效。《本草拾遗》云：“利大小便，宣通，去烦热，食之令人心宽，止渴，下气。”白雪等[15]实验研究发现，八月札水提物具有明显的抑癌作用，同时对环磷酰胺(CTX)有增效、解毒作用。

郭教授认为七情太过，肝郁气滞是乳癌形成的重要病因病机，肝郁气滞，气滞则水停，痰瘀互结，有形之癌肿遂成。所以，乳腺癌的发生与情志失调密不可分，对于平日忧郁不舒，忧思过度的患者，郭教授常用此药对疏肝理气，调畅情志，疗效颇佳。常用剂量：郁金9 g，八月札15 g。

3 大肠癌

大肠癌属中医学的肠积、积聚、症瘕、肠覃、肠风、脏毒、下痢、锁肛痔等范畴。《灵枢·水胀》曰：“肠覃何如？岐伯曰：寒气客于肠外，与卫气相搏，气不得荣，因有所系，癖而内着，恶气乃起，瘜肉乃生。其始生也，大如鸡卵，稍以益大，至其成，如怀子之状，久者离岁，按之则坚，推之则移，月事以时下，此其候也。”郭教授认为大肠癌是由于正虚感邪、内伤饮食及情志失调引起，以湿热、瘀毒蕴结于肠道，传导失司而发，中药应用应根据患者所处状态和兼夹之症辨证施治[3]。治疗大肠癌，郭教授常用的经典药物组合如下。

藤梨根—虎杖根—水杨梅根 藤梨根，味酸，性凉、涩，具有清热解毒、利尿、止血、祛风除湿等功效。《河北中草药》提到：“有抗癌作用，尤对胃肠道癌肿疗效较佳。”单建贞实验研究发现，藤梨根有效成分熊果素能明显抑制结肠癌细胞增值，并进一步诱导细胞凋亡[16]。虎杖根，味微苦，性微寒，具有利湿退黄、清热解毒、散瘀止痛、化痰止咳、泻热通便等功效，《日华子本草》记载：“治产后恶血不下，心腹胀满，排脓，主疮疖痈者，妇人血晕，扑伤瘀血，破风毒结气。”刘敏等[17]实验研究发现，虎杖根中有效成分白藜芦醇能有效的抑制人结直肠癌细胞株SW480的生长并诱导其凋亡。水杨梅根，味苦、辛，性凉，主归肝、肺、肾经，具有清热解表、活血解毒等功效，《浙江民间常用草药》提到：“抗菌消炎，散瘀活血。”叶勇等[18]研究发现，水杨梅根乙酸乙酯提取物能够明显抑制直肠癌LS174T细胞的增值，从而起到抗肿瘤作用。

郭教授认为，大肠“以通为用，以降为顺”，大肠癌多为脾虚兼湿热瘀滞，临床上多以三根(藤梨根、虎杖根、水杨梅根)为基础随证加减，临床疗效显著。浙江省中医院阮善明等[19]研究证实，解毒三根汤(藤梨根、虎杖根、水杨梅根)可抑制结肠癌细胞侵袭转移，并发现其机理是干预肿瘤微环境来抑制肿瘤细胞的迁移和侵袭能力。常用剂量：藤梨根30 g，水杨梅根、虎杖根各15 g。

4 肝癌

中医学中并无肝癌的病名，但有类似的记载。原发性肝癌属于中医学的积聚、症瘕、鼓胀、黄疸、胁痛等范畴，古医书又有积气、肥气、痞气之称。《圣济总录》云：“积气在腹中，久不差，牢固推之不移者，……按之其状如杯盘牢结，久不已，令人身瘦而腹大，至死不消。”郭教授认为，肝癌是由于七情内伤，饮食劳倦，或邪毒内侵，致气滞、血瘀、湿热痰毒等互结于肝，治疗上重点运用行气化瘀清热的中药，同时也应做到治病求本和内外兼治等[3]。治疗肝癌，郭教授常用的经典药物组合如下。

猫爪草—猫人参 猫爪草，味甘、辛，性微温，归肝、肺经，味辛以散，能化痰浊，消郁结，又有解毒消肿之功。刘帅[20]实验研究发现，猫爪草皂苷体外能抑制人高转移肝癌HCCLM3、MHCC97-H细胞的增殖、迁移力及侵袭力，体内能抑制人肝癌裸鼠移植肿瘤的生长及转移。猫人参，味苦、涩，性凉，归肝、脾、胃、膀胱经，具有清热解毒、消肿之功。郑国银[21]实验研究发现，猫人参总皂苷能够抑制肝癌细胞的迁移、黏附、侵袭、趋化等转移相关运动能力。

郭教授认为痰、瘀、毒是肝癌发生、发展的三大关键因素，治疗上应选用解毒化瘀的中药，此二药均有清热解毒散结的功效，对肝癌又有直接抗癌的作用。临床上症见右胁疼痛，腹胀，黄疸，纳差，正气未虚的患者，郭教授常用此药物组合。常用剂量：猫爪草、猫人参各15 g。

5 鼻咽癌

中医学中没有鼻咽癌病名，据其临床表现可归属于失荣、鼻渊、真头痛、上石疽、控脑砂等范畴。《医宗金鉴》曰：“(上石疽)生于颈项两旁，形如桃李，皮色如常，坚硬如石，脊痛不热。……初小渐大，难消难溃，既溃难敛，疲顽之症也。”又曰：“鼻窍中时流黄浊涕，……若久而不愈；鼻中淋沥腥秽血水，头眩虚晕而痛者，……即名控脑砂。”郭教授认为鼻咽癌多因正气虚弱，脏腑功能失调，邪毒乘虚而入，逐渐结聚而成癌肿，治疗上应以清热养阴生津为主[3]。在鼻咽癌方面，郭教授常用的经典药物组合如下。

金银花—连翘—大青叶 金银花，味甘，性寒，归肺、心、胃经，清热解毒，散痈消肿，为治一切内痈外痈之要药。《本经逢原》云：“金银花，解毒去脓，泻中有补，痈疽溃后之圣药。但气虚脓清，食少便泻者勿用。”刘玉国等[22]实验研究发现，金银花多糖具有抑制肿瘤生长的作用，其抑瘤的机制可能与调节B淋巴细胞瘤-2基因/B淋巴细胞瘤-2基因相关X蛋白(Bcl-2/Bax)凋亡通路及促进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的分泌有关。连翘，味苦，性微寒，归肺、心、小肠经，既能清心火，解疮毒，又能消散痈肿结聚，有“疮家圣药”之称。《珍珠囊》曰：“连翘之用有三：泻心经客热，一也；去上焦诸热，二也；为疮家圣药，三也。”现代药理研究显示：连翘提取物在不同的肿瘤实验中具有抑制肿瘤细胞增殖和诱导肿瘤细胞凋亡的作用[23]。大青叶，味苦，性寒，归心、胃经，善解心胃二经实火热毒，又善解瘟疫时毒，入血分而能凉血消斑，气血两清。《本草正》云：“治瘟疫热毒发狂，风热斑疹，痈疡肿痛，除烦渴，止鼻衄、吐血，杀疳蚀、金疮箭毒。凡以热兼毒者，皆宜蓝叶捣汁用之。”现代药理研究显示：大青叶中的靛玉红具有抑制肿瘤细胞生长及干扰肿瘤细胞DNA合成等细胞毒作用[24]。夏小艳等[25]实验研究发现，大青叶中的靛玉红具有显著的抗血管生成活性的作用。

郭教授认为鼻咽癌对放射线有一定的敏感性，放射治疗是鼻咽癌的标准治疗，而放疗又相当于中医的热邪入侵，内外热毒结合，化火灼津，治疗上以清热解毒为主，此三药作用部位都在上焦，合用清热解毒之功更著，尤善清上焦之热。临床上症见鼻流浊涕，微咳痰黄，口苦咽干，时有头痛的患者，郭教授常用此药物组合。常用剂量：金银花、连翘、大青叶各9 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