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丽娜 ，康学智 ，张 栩△

1复旦大学附属华东医院中医科，上海 200040；2上海交通大学

蛇床子首见于《神农本草经》：“主男子阴痿湿痒，妇人阴中肿痛，除痹气，利关节，癫痫，恶疮”；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认为蛇床子“乃右肾命门、少阳，三焦气分之药；神农列之为上品，不独补助男子，而又有益妇人”；《别录》载蛇床子：“温中下气，令妇人服热，男子阴强，令人有子”。能除妇人男子一切虚寒湿所生病，是一味入肾经有补益祛邪双重作用的药物。现代研究认为蛇床子的有效成分为蛇床子素(osthole，OST)，化学名为7-甲氧基-8-异戊烯基香豆素，该物质药理活性广泛，临床多用于生殖内分泌、肿瘤、炎症、骨质疏松、糖尿病、缺血再灌注损伤、变态反应及免疫系统等疾病。本文基于蛇床子的中医归经和功效，对其近年来实验和临床药理研究新进展进行归类总结，分别从补益作用和祛邪作用2方面进行阐述。

1 补益作用

蛇床子入肾经，温补肾阳，五脏之中，肾主骨生髓，脑为髓海。所以蛇床子素的补益作用我们拟从生殖系统保护作用，抗骨质疏松作用，中枢神经

系统保护作用等方面分别总结。

1.1 生殖系统保护作用 基于《本草纲目》所载：“暖丈夫阳气，助女人阴气”的功效，现代研究发现蛇床子素有利于生殖内分泌功能的修复。Xie JX等［1］采用蛇床子混悬液150 mg/kg与75 mg/kg高、低剂量对环磷酰胺致生殖系统损伤雄性小鼠进行灌胃治疗，发现蛇床子素高剂量可显著升高血清中睾酮的含量，免疫组化结果显示，高剂量可增加睾丸肌样细胞睾酮受体阳性细胞表达百分率，高、低剂量均可增加精囊的脏器系数。张岩等［2］给予正常小鼠蛇床子素 10～40 mg/kg，1 周后测血清雌二醇(E2)水平的变化。建立去卵巢大鼠模型，给予蛇床子素10 mg/kg。12周后测定血清E2、血清总胆固醇(TC)和甘油三酯(TG)水平。结果正常小鼠给予蛇床子素10～20 mg/kg后血中E2水平较正常对照组升高48.9%～49.9%，蛇床子素剂量增加至40 mg/kg时，血中E2水平进一步升高，达正常对照组的58.2%，同时血清TG水平也降低。张夏微等［3］对雌性大鼠采用腹腔注射蛇床子素，给

药量分别为：0.75、1.50、3.00、6.00、12.00、24.00 mg/kg，发现蛇床子素能够剂量依赖的增加21天大鼠子宫系数，蛇床子素与雌二醇的联合用药存在交互作用。当雌二醇给药量低于37.5μg/kg时，蛇床子素表现为剂量依赖的协同雌二醇增加子宫系数；当雌二醇给药量为300 μg/kg时，蛇床子素表现为剂量依赖的拮抗雌二醇导致的子宫系数增加。蛇床子素能够增加阴道脱落细胞角化指数，增加子宫重量，推测蛇床子素有可能是较弱的雌激素受体激动剂。

1.2 抗骨质疏松作用 蛇床子温补肾经，益命门。基于中医“肾主骨”理论，现代研究发现蛇床子素具有强骨及抗骨质疏松作用。去势大鼠骨质疏松模型中，与E2相比，蛇床子素可以明显减少尿脱氧吡啶酚(DPD)，减轻骨质流失［4］。蛇床子素诱导分泌骨钙素介导的成骨细胞的分化早期阶段经过骨形态发生蛋白2(BMP-2)的p38激酶途径，后期与细胞外信号调节激酶(ERK)的1/2激酶路径相关［5］。蛇床子素可以通过降低成骨细胞NO、IL-1、IL-6分泌，部分调节成骨细胞的功能，减少对破骨细胞前体细胞生长分化的刺激作用，减少破骨细胞的数目和破骨性的骨吸收作用，从而减少骨量丢失［6］。蛇床子素能提高OPG基因敲除小鼠腰椎骨小梁体积分数，增加骨小梁数目，增加骨小梁厚度，降低骨小梁分离度，去势骨质疏松大鼠腰椎骨小梁体积分数［7-8］。蛇床子素剂量依赖性抑制骨髓基质干细胞(BMSCs)增殖，但能明显促进其向成骨性分化，表现为提高BMSCs的碱性磷酸酶(ALP)活性、促进骨钙素分泌、钙盐沉积量、增加钙化结节数量、提高成骨因子——表皮生长因子(bFGF)、胰岛素样生长因子(IGF-1)、成骨细胞特异性转录因子(Osterix)和Runx-2的mRNA表达水平［8］。

1.3 中枢神经系统保护作用 中医理论认为补肾可以健脑，蛇床子素也被发现具有对中枢神经系统的保护作用。

1.3.1 抗痴呆作用 阿尔茨海默氏病(AD)其特征在于沉积的淀粉样β蛋白(AP)和神经元的损失。神经是由神经干细胞(NSC)的增殖及分化为神经元。蛇床子素通过激活Wnt/β-catenin信号增强NSC的增殖和分化，抑制细胞凋亡，减少Aβ蛋白表达［9］。蛇床子素可以使侧脑室注射Aβ25-35AD模型大鼠海马神经元凋亡细胞数减少，Bcl-2蛋白表达增多，Bax蛋白表达减少，Bcl-2/Bax比值升高［10］。蛇床子素能明显改善AlCl3所致被动回避性记忆障碍，增强血浆和脑组织超氧化物歧化酶(SOD)活性及全血谷胱甘肽过氧化物酶(GHS-PX)活性［11］。含有突变位点的APP基因感染神经元构建体外AD细胞模型OST能明显逆转感染APP引起的突触相关蛋白神经元突触内突触后膜蛋白-95(PSD-95)和突触体素(SYP)蛋白的降低，说明OST能对抗感染APP引起的突触损伤和丢失［12］。体外转染APP基因的AD神经干细胞模型，蛇床子素组可以促进转染APP基因的神经干细胞的增殖，并促进其分化，提高神经干细胞的存活率，明显减少神经元凋亡，其机制可能与通过激活Wnt/βcatenin 信号通路有关［13］。

1.3.2 神经保护作用 谷氨酸损伤模型是评价药物对神经精神系统疾病的神经保护作用的一种非常有用的细胞模型。毛小元等［14］建立谷氨酸诱导的海马神经元(HT22细胞)细胞损伤模型，蛇床子素处理的HT22细胞：OST在 0～10 mmol／L范围内呈剂量依赖性提高谷氨酸诱导的HT22细胞活力，PI3K和Akt蛋白的磷酸化显著增强，即PI3K／Akt信号通路明显激活，提示激活PI3K／Akt信号途径可能是OST减轻谷氨酸损伤的一种重要分子机制［14］。蛇床子素(25.0、12.5 mg/kg)可减少大鼠脑缺血后脑梗死体积，剂量依赖性地缩短大鼠寻找站台的时间，增强大鼠海马齿状回高频刺激(HFS)诱导的中枢突触传递长时程(LTP)，降低脑梗死体积、改善脑缺血-再灌注大鼠神经功能［15］。

1.3.3 抗癫痫作用 通过对抗惊厥作用的时间进程研究发现，抑制小鼠最大电休克癫痫模型中蛇床子素可以在小鼠体内产生一个明确的抗癫痫作用，同时 ED50 值为 259～631 mg/kg［16］。Puma 即p53上调节细胞凋亡调控因子(p53 up-regulated modulator of apoptosis)，蛇床子素可能通过下调神经元Puma蛋白表达抑制海人酸致痫大鼠海马神经元凋亡，从而起到抗癫痫作用［17］。蛇床子素对海人酸致痫大鼠海马神经元具有保护作用与抑制海马神经元凋亡线粒体通路的重要酶类——半胱氨酸天冬氨酸蛋白酶Caspase-3和Caspase-9蛋白活性有关［18］。

2 祛邪作用

中医认为“邪气”指伤人致病的因素，中药祛除体内“邪气”的作用为祛邪作用。基于《本经》所载“蛇床子能除妇人男子一切虚寒湿所生病，除痹气，利关节，除恶疮”。我们从抗肿瘤作用，抗氧化和免疫调节作用，降酶保肝作用，降糖降压及镇痛作用分别综述。

2.1 抗肿瘤 基于《本经》所载“除恶疮”理论，现代研究发现蛇床子素具有较好的抗肿瘤作用。动物实验中，周俊等［19］采用蛇床子素干预BALB/C裸鼠的人肺腺癌和肺鳞癌模型，发现对肺鳞癌瘤体的大小、重量的抑瘤率为69.5%，对肺腺癌的抑瘤率为50.0%，对动物血清中肺癌标志物DR-70也有显著降低作用，尤其是肺鳞癌。蛇床子素对小鼠肝癌H22实体瘤有明显的抑制活性，抑瘤率在62%～73%之间［20］。细胞水平研究中，蛇床子素对体外培养的人肺腺癌A549和肝癌Bel-7402细胞的抑制活性较明显。胶质母细胞瘤(GBM)是最致命的肿瘤类型之一，具有高转移和侵犯性。上皮至间质转变(EMT)为癌细胞以引发转移和可能是关键的一步。蛇床子素可以通过阻断PI3K/Akt信号，抑制IGF-1诱导的EMT途径。扭转IGF-1诱导的形态变化，上调上皮标志物的表达，并下调间质标记物的表达［20］。脂肪酸合酶(FASN)水平在乳腺癌中发生上调［21］。原癌基因人类表皮生长因子受体2(HER2)基因是重要的乳腺癌预后判断因子，HER2阳性(过表达或扩增)的乳腺癌，其临床特点和生物学行为有特殊表现，治疗模式也与其他类型的乳腺癌有很大的区别。蛇床子素可有效抑制PI3Ks信号通路，降低HER2过表达，进而抑制优先增殖和诱导HER2过表达的肿瘤细胞凋亡。蛇床子素是一个有力的脂肪酸合酶(FASN)抑制剂［22-23］。蛇床子素也能够通过抑制肝细胞生长因子(HGF)诱导HGF/c-Met的信号传导途径阻止肿瘤发生。蛇床子素可以通过抑制磷酸化Akt和mTOR信号通路，进而阻止MCF-7乳腺癌细胞HGF诱导的细胞扩散，迁移和侵袭［24］。

2.2 抗氧化和免疫调节作用

2.2.1 抗氧化作用 氧化应激反应是缺血再灌注损伤的主要机制。肠缺血再灌注损伤后小鼠血清SOD活性降低，丙二醛含量增加，蛇床子素可提高SOD活性，明显抑制小鼠血清中IL-1β和TNF-α水平的升高和血清中IL-2水平的降低［25］。核因子κB(NF-κB)是一种重要的核转录因子，在肾脏缺血再灌注损伤中，NF-κB可以激活PI3K/Akt信号通路，诱导多种炎症细胞因子的表达。蛇床子素预处理可显著减弱肾功能不全，肾组织学变化，抑制缺血再灌注损伤诱导的NF-κB活化和肿瘤坏死因子 α(TNF-α)、白介素8(IL-8)和白介素 6(IL-6)表达的增加［26］。

2.2.2 免疫调节作用 蛇床子素具有增强免疫活性作用。秦路平等［27］观察蛇床子素对肾阳虚小鼠模型免疫功能的影响，蛇床子素可以明显升高肾阳虚组小鼠腹腔巨噬细胞吞噬百分率和吞噬指数。蛇床子素抑制细菌脂多糖(LPS)刺激后的巨噬细胞中TNF-R、一氧化氮(NO)及环氧化酶2(COX-2)的表达，而不会降低IL-6的表达。此外，蛇床子素抑制 LPS 诱导的 p38、JNK1/2、PKC-R和 PKC-ε 的磷酸化，不降低ERK1/2和PKC-δ的磷酸化。蛇床子素也抑制LPS刺激巨噬细胞NF-κB激活和ROS释放［28-29］。蛇床子素抑制小鼠湿疹肥大细胞增殖及其信号转导和下调转录活化蛋白5(STAT5)基因和蛋白表达［30］。

2.3 降酶保肝作用 Okamoto T等［31］合成了28种蛇床子素衍生物，采用小鼠刀豆蛋白A(Con A)诱导的肝炎模型研究衍生物的作用。蛇床子素衍生物的第1，9和19表现出对Con A诱导的血浆丙氨酸氨基转移酶(ALT)的较强抑制作用，表明合成的蛇床子素衍生物是对肝脏疾病有保肝作用的药物。

2.3.1 治疗脂肪肝 酒精性脂肪肝大鼠给予蛇床子素5～20 mg/kg连续6周后，血清和肝组织中TC、TG含量均明显降低。明显上调酒精性脂肪肝大鼠肝组织中PPARα mRNA和CYPTA mRNA的表达，明显下调DGAT mRNA表达，并呈一定的剂量依赖趋势［32］。肝脏中的丙二醛和TNF的水平也有所下降，而肝脏中还原型谷胱甘肽增加。肝脏标本的组织学评价表明，蛇床子素显著降低血脂积累［33］。FAS(APO-1/CD95)配体是细胞凋亡的主要诱导物，Fas介导的细胞凋亡在肝脏疾病的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抗Fas抗体注射可以引起Caspase-3明显升高，蛇床子素可以抑制Caspase-3的升高进而防止在小鼠中抗Fas抗体诱导的肝细胞凋亡和炎性损伤［34］。

2.3.2 治疗肝炎 研究发现蛇床子素在体外抑制HBV表面抗原的分泌，蛇床子素处理后的培养基乙型肝炎表面抗原(HBsAg)分泌的MS-G2和Huh-7细胞转染HBV DNA下降60%至70%，蛇床子素治疗后糖基化与非糖基化的HBsAg的比率增加。动力学研究显示，蛇床子素增加HBsAg的糖基化率，从而改变与未糖基化的HBsAg的比率［35］。

2.4 降糖降压作用

2.4.1 治疗糖尿病 对糖尿病db/db小鼠和细胞研究结果显示，蛇床子素可以剂量依赖性显著活化PPARα和PPARγ。蛇床子素可能是双重PPARα/γ活化剂，但其化学结构与噻唑烷二酮类的抗糖尿病药物的不同。此外，蛇床子素显著激活AMP活化的蛋白激酶，从而增加其磷酸化水平及其下游乙酰辅酶A羧化酶的分子水平。用蛇床子素通过不同给药途径处理，均可以显著降低血糖水平，缓解高血糖症［36］。

2.4.2 降压作用 六周龄雄性自发性高血压大鼠饲喂含有蛇床子素的饮食4周，3周后收缩压的上升被显著抑制，同时在肝脏中TC和TG含量显著下降［37］。蛇床子素可能是由于抑制肾上腺素诱导的血管收缩，通过升高内皮源性舒张因子(EDRF)或抑制Ca2+离子的内流达到稳定血压的目的。

2.5 镇痛作用 硬膜外腔给予蛇床子素使髓核致神经根炎性痛大鼠的机械痛阈值(50%MWT)明显降低，术后早期应用蛇床子素对髓核导致的神经根炎性痛具有明显的镇痛效应，其机制可能是通过抑制脊髓背角细胞外信号调节磷酸激酶(pERK)的活化，从而下调COX-2 mRNA的表达［38］。硬膜外腔注射蛇床子素使髓核致坐骨神经痛大鼠50%MWT和热缩足反射潜伏期(TWL)明显升高，蛇床子素可通过抑制背根神经节降钙素基因相关肽受体1(CGRPR1)蛋白表达而缓解痛觉过敏。

综上所述，蛇床子作为入肾经兼具补肾祛邪双重作用的中药，经现代医学进一步深入研究发现基于中药基本功效的蛇床子素在生殖系统(肾主生殖)、骨骼系统(肾主骨)、中枢神经系统(肾生髓通脑)也表现出辅助作用，同时具有抗肿瘤、抗氧化和免疫调节、代谢调节等作用，从不同角度证实和发展传统中药蛇床子的功效和适应症，然而研究内容多面化却伴随研究深度的不足，指导临床应用还有距离，我们期待能在现有研究基础上进一步深入研究，尤其针对生殖系统调节作用的细胞分子机制，多系统研究互相借鉴，让现代中药发挥其临床应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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