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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汉语“X疯了”构式的语法化研究

2017-12-03李芝蓉

长江丛刊 2017年36期
关键词:补语构式例句

李芝蓉

现代汉语“X疯了”构式的语法化研究

李芝蓉

汉语口语以及网络媒体中常出现诸如“涨疯了”“抢疯了”“卖疯了”这种“X疯了”的述补结构的表达方式,针对“X疯了”这一构式的普遍使用,文章从共时的角度考察“X疯了”构式的语义类型和用法特征,进而讨论“X疯了”构式语法化的过程及其语法化的机制和成因。

现代汉语 “X疯了”构式 语法化

近年来,类似于“看疯了”“打疯了”“踢疯了”等等这种“X疯了”构式的表达频繁出现于人们的视野中,而对于这一语言现象还未有学者注意也没有相关研究。文章认为这一述补结构是经过语法化演变而来的,构式中的语素“疯”意义已经泛化,“疯了”由结果补语演变为程度补语,修饰限制动词与形容词。

一、“X疯了”构式的语义类型

“疯”字是汉语中的基本词汇,常出现于人们的日常言语交际中。《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中给出的“疯”的义项有四个:用作形容词指人的“不稳重”;用作动词则指“神经错乱”;“没有约束地玩耍”以及“农作物生长旺盛但不结果实”。例如:

(1)他就是太热爱他的工作,发疯了一样地写。《中国的主人》

(2)今年大家拿到的红包好像是二战以来最多的,华尔街今年发红包发疯了。(网络语料)

(3)姚贵明是一位保外就医的劳改犯,护士们不敢给他打针,清洁工打扫房间也提心吊胆,就连他妻子也被他打疯了。《人民日报》

(4)冲过了半决赛对东道主的制约,打疯了的葡萄牙人已经迸发出全部激情,这样的葡萄牙队是非常可怕的。《新华社》

(5)我本来要同情他的,他竟然说:“引生,你那水田里的草都长疯了,你咋不去拔拔?”《秦腔》(贾平凹)

(6)做过的那边脸一个痘痘都没长,另半边痘痘都长疯了!”(网络语料)

(7)哎唷,您可甭这么说,我们小的时候儿特喜欢您的作品,都看疯了。《编辑部的故事》

以上例句中,例句(1)、(3)(7)中的“疯”,指人处于一种精神亢奋或者神经失常的状态,例句(5)中的“疯”指植物茂盛生长,这四例中的“疯”表达的都是词

典收录的实义。这四例中的“疯”都含有结果义。而例句(2)、(4)、(6)、(7)则在词典中找不到与之相匹配的语义。例句(2)“疯了”是指“发红包”动作的连续性,表达红包数量多的意义;例句(4)“打疯了”是表示打球发挥出超高的水平,而绝不是说球员打球打到神经错乱的状态;例句(6)“疯了”是指青春痘以不可控制的速度生长或说

长的面积在不断扩散,意在表示数量极多;例句(7)“疯了”是说明看的动作的反复性,以“疯”的状态表明喜爱的程度。可见,这四例中的“疯了”都是程度补语,是对构式中述语的修饰补充,表示程度之深而不表示结果。

由上述例句可知,“X疯了”最实在的典型用法是动结式用法,“(引发者)通过方式X致使客体疯了”。而这一动结式中具有明显贬义色彩意义的实词“疯”字,在经历长期的使用后,其意义发生泛化。动结式中的“疯”的语义特征为:[+精神异端][+不受控制][+结果状态];而根据例句分析得出“X疯了”构式中“疯”的语义特征为:[+不受控制][+程度极深][–结果状态]。此时这一构式不表示结果意义,不是指人真的精神失常,而是表示述语的程度很高,并伴有夸张的效果。

二、“X疯了”构式的典型句法特点

(一)“X疯了”构式对述语“X”的选择限制

“X疯了”构式主要由述语“X”和“疯了”两部分构成,“X”充当述语,但不是所有的词都可以进入“X”的位置。根据北京大学中文语料库以及简体汉语语料库收集到的语料进行穷尽性的统计,发现能够进入“X疯了”构式中的动词共有55例,现列举如下:

闹、急、气、炒、吵、打、等、开、拼、踢、投、吐、赚、赔、亏、跌、涨、买、卖、干、找、喝、赌、上、下、做、坐、当、争、发、丢、抢、抓、爆、想、游、写、跳、跑、乐、哭、笑、愁、恨、杀、玩、忙、累、冻、饿、馋、输、赢、高兴、嫉妒

而进入这一构式的形容词则非常少,仅“穷”、“红”和“傻”三个性质形容词,如:

(8)被叫做柯总的白脸把烟蒂往窗外一扔:“这些穷疯了的人也真是,妈的,跟老子弄这个,没长眼睛!”《冬至》

(9)李灵霞的床上摊着一张印着红双喜的龙凤吉祥的大床单以及两个红疯了的双喜灯笼的枕巾。《梧桐梧桐》(张欣)

(10)泰达回击假球传闻,球员:不想赢球? 我们傻疯了。(网易体育)

经过上文观察分析,可见能进入“X疯了”构式中的词以感觉动词、心理动词和行为动词为主,性质形容词使用较少。在该构式中,说话者的强烈主观情感色彩是表达的信息焦点,因此全句的重音也落在表示程度意义的“疯了”二字上。

(二)“X疯了”构式的句法功能

“X疯了”作为构式,可以充当一定的句法成分。

作谓语。“X疯了”构式常用作谓语。例如:

(11)网队此役三分球投疯了,全场24投14中,其中包括在关键的第三节投中7个三分球。(新浪体育)

作补语。“X疯了”构式作补语时,构式中的述语“X”与该句中的谓语动词一致。例如:

(12)“平安夜”餐饮打折打疯了,你“血拼”了吗?《扬州晚报》

(13)同事们都说于居洋抓偷渡抓疯了。《人民日报》

作定语。“X疯了”构式可以作定语,例如:

(14)游疯了的美国选手范·戴肯以0.01秒的微小优势抢走了她(刘黎敏)几乎到手的金牌。《人民日报》

(15)从BAT到山寨小厂都开始下手,最近炒疯了的VR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新财富杂志》

作宾语。“X疯了”构式能够充当宾语成分,不过句中的谓语动词有限。例如:

(16)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几年,菜价直线上扬,更是卖疯了。《1994年报刊精选》

(17)周洁的追星族们也不原谅她了:“是穷疯了,还是怎么啦,周洁拍这张裸体照,一定拿了许多钱!”《海上文坛》(周玉明)

作述语。“X疯了”还可以作述语带宾语,但是用例不多。例如:

(18)当年一个斯特劳斯跳疯了一个维也纳,如今几个广场跳疯了一个大连。《维也纳唯一不跳舞的人》(陈祖芬)

三、“X疯了”构式的虚化及其动因

根据前文对“X疯了”构式在共时层面上语义的分析,可以得出“X疯了”构式的意义是[+程度极高]。一般来说,结果补语语义实在,而程度补语相较之显得更虚。根据宗守云(2010)的观点,他认为程度补语是由结果补语虚化而来,那么“X疯了”构式中“疯了”也是由结果补语演变为程度补语用以突显述语的程度之高,并逐渐被固定下来使用。并且文章认为,构式中的语素“疯”意义已经泛化。这种人们习用的带有浓厚主观情绪的“X疯了”构式所形成的部分原因也是由于动结式“X疯了”中语素“疯”意义的泛化。张谊生(2000)总结了汉语副词虚化机制的四个相关条件:结构形式、语义变化、表达方式以及认知心理。由此得以启发,文章认为引发“X疯了”构式的动因和形成机制可以从这三个方面来分析,具体即语用因素及语境要求、隐喻、语义泛化。

(一)语用因素及语境要求

语境是语义赖以存在的背景,语境影响词语的选择的和语义的表达。“X疯了”构式虚化机制的形成主要是由于语用的原因而触发的。“疯”是汉语中表达各种疾病常用的基本词汇,使用频率高,当人们在日常语言环境中需要使用这样一个有类似意义的词汇时,“疯”所使用的范围就扩大了,其所具有的语义特征与用法也就增加了。

(19)说别买车别买车,可就有无数的人疯了一样地去贷款买?(网络语料)

(20)现在好多人就盯着每季的MEXX降价,打到七折,不少人就买疯了!(1994年报刊精选)

(21)油价涨疯了不是?停车又贵了不是?后悔了不是?(网络语料)

“疯了”最初多用于含有比喻的语境中,指人的精神状态接近于疯狂的状态,而根据语言的省力原则,人们逐渐舍弃长句而选择使用短语,将“疯了”直接附缀于谓词性词语后,并形成一种稳固性用法。而“疯”所指向的语义主体也由有生命的事物扩大到各种各样的事物,使“疯”语义泛化获得语境条件。因此“X疯了”构式表程度义的用法形成。

(二)隐喻

隐喻是从一个认知域到另一个认知域的投射,是一种用一个相似的概念(源范畴,往往是常见的、具体的)来理解另一个抽象概念(目标范畴,往往是不常见的、后认识的具体的或抽象的)的认知方式。动结式“X疯了”虚化为表示“程度极高”的“X疯了”构式是隐喻的结果。“程度极高”的含义即是指“X疯了”构式中“X”所代表的动作或者形容词所表示的状态、性质达到了极点。“疯”由精神之极端义而转化为表程度之深数量之多。

(22)这一次,斯大林简直笑疯了,捧着肚子,弯着腰。《斯大林肃反秘史》

(23)再另外,最近爆胎爆疯了,赛车爆了两条,昨天自己的车又爆了两条。(韩寒博客)

以上两例,例(22)“笑疯了”语义指向斯大林,显然“笑”的结果不是斯大林真的神经错乱到达精神的异端,但通过人们对人物“疯了”的模样在脑海中形成的常见、具体的印象,投射到“笑”的斯大林身上,让人们意识到斯大林的“笑”是多么愉悦,多么夸张,开心到要“疯了”一般,这样就将抽象的范畴具体化,变得更加生动形象。再如,例(23)“爆疯了”语义指向车胎,而“疯了”并不是指车胎疯了,而是车胎爆废的数量较多使得说话者主观性地将车胎爆废的事件认为是“不受控制的”,这就与人“疯了”行为思想不受控制相关联起来。由此可见,表程度极高的“X疯了”构式与动结式“X疯了”在内部及认知上具有相似性,这种虚化是通过隐喻来实现的。

(三)语义泛化

语义泛化是指实词语义的抽象化、一般化和扩大化,其以实词的部分具体义素的脱离和词义的适用范围扩大为前提。或说,随着词汇运用的范围扩大,原本只用于与该成分词汇意义有关的事物逐渐用于指称与此词汇意义无关的事物,使得该成分原本具有的词汇意义逐渐消失。通过对“X疯了”共时平面的语义考察可知,“疯了”原本的语义特征为:[+精神异端][+结果状态][+不受控制];而“X疯了”构式中“疯了”的语义特征为:[–精神异端][–结果状态][+不受控制][程度极高]。由此可见,在“疯”泛化的过程中,由于“疯”的适用范围不断扩大,原本所具有的[精神异端][结果状态]这些语义成分在逐渐消失,而增加了表程度极高的语义成分,使之修饰补充的成分增多且能够使用的语境也扩大了。

四、结语

文章从共时层面的角度对“X疯了”构式语义特征及用法特点进行分析之后说明这一构式虚化的机制与动因,归纳出“X疯了”构式中能够进入“X”的语义类型,最后验证“X疯了”构式已由动结式演变为表程度的述补式。并且语义泛化之后的“疯了”在描述动词、形容词的性状特征的程度的同时,使动词、形容词临时带上这个语素的特征,使原本抽象、模糊的程度概念有了一个具象、贴切、生动、可感受的外在形象,使语言表达力更加分丰富。

[1]现代汉语词典[М].第六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2]汉语大字典[М].第二版.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2010.

[3]李宗江,王慧兰.汉语新虚词[М].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1.

[4]张谊生.论与汉语副词相关的虚化机制——兼论现代汉语副词的性质、分类与范围[J].中国语文,2000(1).

[5]宗守云.补语“透”语义的泛化和虚化[J].汉语学习,2010(6).

华侨大学文学院)

李芝蓉(1992-),女,福建人,硕士研究生,华侨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语言文字理论与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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